与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文革"往事

张吉辉

<h1>  与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文革"往事</h1><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张吉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在安化东坪的永安草楼度过。</p><p class="ql-block">  永安草楼是大爷爷的家产,高大气派,大门对面墙上有个大大的福字,很是漂亮。大门前的台阶由青石板砌成,一级一级延伸到天井。大门两边是两座石狮子,十分威武霸气。两扇厚重的木门上有一对铜环,敲门时沉闷的哒哒声和开门时绵长的吱呀声,都在诉说着它的岁月沧桑。走进大门,高大的围墙(防火墙)和宽敞的庭院正迫不及待地向来人展示它的繁华,庭院中间的石榴树,舞动着枝叶讲述着草楼的历史。站在院子里望去,两边低矮的厢房、杂屋衬托着正屋的高大,正屋是三层的木质结构房屋,有大大小小几十间房。走进正屋,迎面就是宽敞明亮的堂屋,二三十个小孩在这里玩耍都不显拥挤,穿过堂屋,后面又有一个天井,充足的采光使整栋楼显得很明亮。我眼中那时的草楼,威武、漂亮,是个充满爱和快乐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童年的时光是美好的。解放后永安草楼成了大杂院,住进了十多户革命群众,那时院子里面的小孩子很多,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我和毛吉、小妹三兄妹经常和曼辉姐姐、淑辉姐姐、永明、宪明、纯辉在一起玩耍,天天玩捉迷藏、打拍板、跳间、打地老鼠……每天都乐此不疲。</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个夏天我们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会毛吉被抓到了,一会儿永明被捉到了,二楼的木地板被我们踩得咯吱作响,肆无忌惮的笑声响彻整个草楼。爷爷在一旁摇着蒲扇笑眯眯地望着我们,见我们玩得忘形,他还不忘交代我们:“慢些跑,莫绊倒!”可是大家玩得高兴,稍微收敛些后又开始去疯了!大家玩得忘记了时间,突然听见奶奶的声音“呷饭了!”我们正在兴头上,哪里肯乖乖去吃饭?奶奶喊了几声没有看到我们下楼,就迈着她的小脚上来叫我们,见她上来了,我们哪里肯就范,纷纷跑开,可是毛吉跑的时候摔倒了,哭了出来,奶奶见状,赶紧把毛吉扶了起来,关切地问:“绊痛了吧?活络滴,不哭了。”说完给毛吉擦干眼泪,牵着他走下楼,我们也只好乖乖的跟着下去……</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爷爷年近七旬,很慈祥,他是“张德大药铺”的创始人,是位很有名望的中医药专家,人称“安化土药大王”。奶奶是一位很有修养的大家闺秀,聪慧坚强,一辈子与人为善和蔼可亲。他们的音容笑貌,现在还经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p><p class="ql-block">  童年的日子是快乐的。记得当年的九容姑姑和十双姑姑,年青漂亮,性格开朗,和我们几个侄儿天天在一起,亲热得不得了,经常带着我们看书,给我们讲故事。家里有不少中外名著,我那时爱看《水浒传》《三国演义》等都是受了她们的影响。平时她们一有空就带着我们到处去玩耍,尤其是我,成了她们的跟屁虫,天天吵着叫她们讲故事。那时全家在一起其乐融融,享受着天伦之乐,是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幸福时光。</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一九六六年“文革”开始了。在那个荒唐的岁月里,狂热的革命浪潮中,到处都是啼饥号寒、哀鸿遍野的景象,抄家、抓人、游街示众、打砸抢每天都在大街小巷里发生。我清楚记得,有—段时间毎天煮饭烧火都是用的家里的书,那时除了红宝书其它的书都是毒草,为了避祸只好烧掉,真可惜了那么多的中外名著。</p><p class="ql-block"> 到了一九六八年,十双姑姑被打成了所谓的“反革命”,被抓走关在毛家巷(现在的东坪镇镇政府院子里),还有专人看守着,可怜她当时还怀着浩飞,大着肚子走路都不方便,不久,九容姑姑也被造反派五花大绑抓走了,关在东坪派出所里。当时小小的我,害怕得只能躲在奶奶的身后瑟瑟发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时爷爷奶奶就象参天的大树,为我们遮挡着风雨。爷爷是经历过了运动和风浪的,他忍住悲伤坚定地跟家人们说:“九容和十双她们都是被冤枉的,会搞清楚的!”</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在东坪完小读书,学校也已经停课闹革命了,我就承担起了给两位姑姑送饭的重任,每次奶奶把做好的饭交到我手上时,我心里都特别难过,这真的是送牢饭啊!当时我才十二岁,小小年纪,家庭出身不好,是资本家的后代,家里又出了两个“反革命”,在别人的眼中,我是一个被视为异类的狗崽子,幼小的心灵满是伤痕,自卑、屈辱,抬不起头来。但我知道,九容姑姑、十双姑姑她们是被冤枉的!她们是好人!她们是我的亲人!</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不久后的一个傍晚,在药材公司门市部上晚班的妈妈偷偷跑回家来,告诉我们晚上药材公司的造反派要来抄家。当时爸爸不在家,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和我们兄妹三人,都是老人和孩子啊!我听说要抄家时,吓得两腿直抖,奶奶见状把我拉到身边:“吉儿,到奶奶身边来,带着毛吉、小妹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不怕的”。就这样,爷爷抱着毛吉,奶奶抱着小妹牵着我,大家围坐在一起等待着噩梦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晚上大约七八点的样子,一帮造反派凶神恶煞地闯进了我们家,领头的那个人,挥舞着一根皮带,甩得啪啪作响,脸上那凶恶的表情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勒令我们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他带着那帮人翻箱倒柜,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稍微好点的东西都被抄走了。当时我们三兄妹和爷爷奶奶抱在一起,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也能感觉到弟弟妹妹在害怕在抽泣。我无助地望着爷爷奶奶,奶奶紧紧地抱着小妹,伸出一只手牵着我,怕造反派听见,她只能轻声安慰我们:“莫怕,有爷爷奶奶在。”声音虽然不大,但这让我们稍稍安定了一些。</p><p class="ql-block">  那个难熬的夜晚,屋外下着小雨,阵阵北风吹过,真的是凄风苦雨啊!这件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p><p class="ql-block">  噩梦远没有结束,不久后更是雪上加霜----全家被下放农村。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是六九年的正月初九,刚过完年,而且还是小妹的生日,我们老人和孩子却要被赶去农村。因为妈妈在药材公司上班,没有下放,而三岁的小妹居然也要跟着全家去农村。走的时候,小孩子们在抽泣,爷爷也是老泪纵横,奶奶站在二楼的过道上,因为怕“革命群众”听见,压低声音悲切的说:“真的是妻离子散呢!”妈妈抱着小妹已经哭成了泪人,难舍难分的惨景,现在仍历历在目。从此,我作为资本家的后代、一个被视为异类的狗崽子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沦为种地的农村伢几了。在农村的日子,举步维艰,幸好有爷爷奶奶和我们在一起相依为命。 </p><p class="ql-block"> 写到这里,百感交集,如同从噩梦中惊醒,悲泣不能自已,这是一段逝去的历史,一段不忍回忆的往事,是在那个荒诞的时代,我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文革”童年岁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张吉辉</p><p class="ql-block"> 二〇一五年冬于惠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