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一场杜阮凉瓜宴

頔曜

　　风荷举，半夏生，初夏到来的季节里，一切都欣欣向荣，山野葱茏，令人感动。

　　五月末的某些时候，杜阮将要举办盛大的凉瓜美食节，我向来喜欢凉瓜这一美食，因而打油了一首《杜阮凉瓜赞》。没曾想诗稿发出，引得大伙蠢蠢欲动，说要去杜阮来一场地道的凉瓜宴，解一解馋。热心肠的钟生有请，又说当地几位教育界的名流要为我挑选最好的地方、准备最好的凉瓜，真是让我感动莫名。

　　一落座，望向窗外，雨后的叱石翠湖显得越发的美，一派“”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的景象。

　　说起杜阮，还真少不了说说曾生活在此的岭南大儒陈白沙先生。杜阮的山山水水，是先生时时流连的地方。先生的好友和学生，有很多是杜阮人。杜阮的许多村落，但凡节日喜庆，都会热忱地邀请先生，而先生也总是欣然前去。我们从他的诗作中可以领略到他眼中杜阮的优美景物:

杜阮看山(容贯卜居之地)。二首

陈白沙

其一

曾于海上看罗浮，魂爽高飞未得收。

一片好山还入眼，两巡瘦马更回头。

青浮竹杪冈连峙，红没花技水曲流。

君若卜居须卜此，涧边黄发是巢由。

其二

数家种竹已成林，共有平生卜筑心。

草木总偷春色早，云霞偏傍晚山深。

莺声早赴山灵约，松盖先分地主阴。

欲置一菴三级土，结跌高榻对南岑。

　　这两首诗，状写生动，把杜阮的美写得淋漓尽致，这里就不多说了。来讲讲其中的故事。 卜居 ，读bǔjū ，选择居住的地方，至于有没有通过占卜的方式，就不得而知了。白沙先生的从游弟子容贯，想在叱石山下选一块宝地，筑居室安养，于是请先生一起去勘察。走到一处溪流边，他们就被四周美景迷住了，驻足往返，赞叹不已。恰好也是一个雨后天气，叱石山上松树高密葱茏，飞泉流响，隐约是一幅“奔流下杂树”的画面，紫气迢迢，雨后阳光下，万丈红泉落。诗中的结句，还说到上古时期的两位高士，那就是巢父和许由了。

巢由洗耳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从故事中我们知道这是两位处世淡泊、品行高尚的士人。
　　巢由:指巢父和许由，都是中国古代尧舜时期贞固之士，《高士传》均有记载。许由著有《箕山操》 ，为人据义履方，邪席不坐，邪膳不食。巢由洗耳的故事流传到今天:尧帝听闻许由品德高尚，想把皇位让给他。许由听了尧帝的话，动了心思，于是觉得自己起了贪念，就跑到溪边用瓢打水洗耳。巢父牵着牛来喝水，见许由的耳朵很干净还在洗，就问许由咱回事。许由说了尧帝想禅位与他的事，说:“我的耳朵本来不脏，只是听了不干净的话，让我心乱，所以要洗”。巢父听了说:“你已把溪水弄脏了，我的牛不能喝不洁净的水。”于是牵着牛往上游走。巢、由就是如此的高洁。

　　所以白沙先生就对容贯说:“君若卜居须卜此”，叱石山的清泉涧流是洁净的，适合静修，背倚叱石，面向南芦，做像巢由那样的人。酒后，诗兴颇高的白沙先生吟诗两首，赠与容贯，并示以古人高尚的情操。

　　也许你会说，怎不见你发叱石山的美景上来呀。微信一来，是图片泛滥、可是文字匮乏的时代。我看到的，都在我心中。扯远了，来说说近的。

这是杜阮瑶芦小学主体教学楼

瑶芦小学的办学理念

瑶芦小学新运动场

　　你没看错，这位素净高雅的女士，就是中国当代著名的大作家:张抗抗。张抗抗的祖居，就在瑶芦小学的边上。坐在我一旁的陈校长，跟我说起抗抗的著作，又说起前两年她回来故乡杜阮南芦，给孩子们讲课、签名，又深情寄语的事情，让我深感自己的孤陋寡闻。我隐约记得 ，去年我有读过她一篇关于故乡的散文，因为自己曾在杭州读书，工作后又到处游走，于抗抗文中的思绪有共鸣之处。被她淡淡的感伤、真挚的情感、灵转婉约的文字打动，心里有了烙印。回来赶紧恶补，还好，抗抗的文写得好， 百度一下就全有了。是一篇《故乡在远方》。我们且看一些片段:

故乡在远方 张抗抗 （节选）

……然而，我只是杭州的一个过客，我的祖籍在广东新会。我长到30岁时，才同我的父母一起回过广东老家。老家有翡翠般的小河、密密的甘蔗林和神秘幽静的榕树岛，夕阳西下时，我看见大翅长脖的白鹳灰鹳急急盘旋回巢，巨大的榕树林上空遮天蔽日，鸟声盈盈。那就是闻名于世的小鸟天堂。新会县世为葵乡，小河碧绿的水波上，一串串细长的小船满载清香弥漫的葵叶，沉甸甸贴水而行，悠悠远去……

但老家于我，却已无故园的感觉。没有一个人认识我，我也并不真正认识一个人。我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地道的家乡方言。我和我早年离家的父亲，犹如被放逐的弃儿，在陌生的乡音里，茫然寻找辨别着这块土地残留给自己的根性。

梦中常常出现的是江南的荷池莲塘，春天嫩绿的桑树地里透紫酸甜的桑椹儿，秋天金黄璀璨的柚子，冬天过年时挂满厅堂的酱肉粽子、鱼干，还有一锅喷香喷香的煮芋艿……

暑假寒假，坐小火轮去洛舍镇外婆家。镇东头有一座大石桥，夏天时许多光屁股的孩子从桥墩上往河里跳水，那小河连着烟波浩淼的洛舍洋，我曾经在桥下淘米，竹编的淘箩湿淋淋从水里拎起，珍珠般的白米上扑扑蹦跳着一条小鱼儿……

而外婆早已过世了。外婆走时就带走了故乡。其实外婆外公也不是地道的浙江人氏。听说外婆的祖上是江苏丹阳人，不知何年移来德清洛舍；又听说洛舍其名是早年此地曾有一支移民来自洛阳，洛阳人之舍，谓之洛舍。由此看来，外婆外公的祖籍也难以考证，我魂牵梦系的江南小镇，又何为我的故乡？

所以对于我从小出生长大的杭州城，便有了一种隐隐的隔膜和猜疑。自然，我喜欢西湖的柔和淡泊，喜欢植物园的绿草地和春天时香得醉人的含笑花，喜欢冬天时满山的翠竹和苍郁的香樟树……但它们只是我摇篮上的饰带和点缀，我欣赏它们赞美它们但它们不属于我。每次我回杭州探望父母，在嘈杂喧闹的街巷里，自己身上那种从遥远的异地带来的“生人味”，总使我觉得同这里的温馨和湿润格格不入……

我究竟来自何方？

更多的时候，我会凝神默想着那遥远的冰雪之地。想起笼罩在雾霭中的幽蓝色的小兴安岭群山。踏着没膝深的雪地进山去，灌木林里尚未封冻的山泉一路叮咚欢歌，偶有暖泉顺坡溢流，便把低洼地的塔头墩子水晶一般封存，可窥见冰层下碧玉般的青草。山里无风的日子，静谧的柞树林中轻轻慢慢地飘着小清雪，落在头巾上，不化，一会儿就亮晶晶地披了一肩，是雪女王送你的礼物。若闭上眼睛，能听见雪花亲吻着树叶的声音。那是我21岁的生命中，第一次发现原来落雪有声，如桑蚕啜叶，婴童吮乳，声声有情。

那时住帐篷，炉筒一夜夜燃着粗壮的大木棒，隆隆如森林火车如林场的牵引拖拉机轰响。时时还夹着山脚下传来的咔咔冰崩声……山林里的早晨宁静而妩媚，坡上的林梢一抹玫瑰红，淡紫色的炊烟缠绵缭绕，门前的白雪地上，又印上了夜里悄悄来过的不知名的小动物一条条丝带般的脚印儿，细细辨认，如梅花如柳梢亦如一个个问号，清晰又杂乱地蜿蜒于雪原，消失于密林深处……

那些神秘的森林居民给予我无比的亲切感，曾使我觉得自己也是否应该从此留在这里。

小小的脚印沉浮于无边的雪野之上，恰如我们飘泊动荡的青春年华。

我19岁便离开了我的出生地杭州城，走向遥远而寒冷的北大荒。

那时我曾日夜思念我的西湖，我的故园在温暖的南方。

……

在这里，我想对张抗抗说:只要你愿意，新会杜阮永远有你结庐的地方。杜阮，就是你故乡，什么时候都不遥远。你能吃苦的话，我们就用杜阮凉瓜招待你，呵呵。
　　杜阮，就是块人文荟萃的风水宝地，著名的舞蹈家戴爱莲，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张抗抗給杜阮的孩子们寄语:
立伟大于平凡 成千里于足下

　　在张抗抗的感染下，瑶芦小学师生学习的热潮高涨:

说着说着菜就上来了。

典型的杜阮“雷公凿”

瓦煲焖凉瓜

凉瓜鲢鱼饼

冰镇凉瓜皮

山坑鱼凉瓜

冰镇凉瓜皮，又脆又爽

凉瓜粒炒饭

老火凉瓜汤，去躁、消暑靓汤，中和之气在其中。

满桌都是凉瓜，名副其实的杜阮凉瓜宴。哈哈，估计只有我们这么疯。

看着这三箱瓜，我想，我看到的是杜阮人三箱满满的好客心。

感谢陈校赠书，读到孩子们写的文字，看到他们天真而富有想象力的画，我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凉瓜成熟时，会自然开裂，露出红艳的瓜籽，是要掉落土壤，回报大地。

在千年文风的熏陶下，杜阮人文雅素静，处世平和。但都存着一颗好客的心，就像这些凉瓜籽，有着鲜明的热烈。我和你素昧平生，但一朝你来，我会待你热情似火。我从这个别有风味的凉瓜宴深深感受到杜阮人的这一份热烈。

杜阮凉瓜赞
2016年初夏5月为杜阮凉瓜美食节助兴而作
叱石成羊处，圭峰余脉藏。
素有仙灵气，氤氲隐道场。
清泉出涧流，环绕杜阮坊。
昔有白沙子，流连作夢乡。
吟咏沙田润，嗟哦岭接岗。
土美好种瓜，垄沟一行行。
乘风乐耕耘，饮露话植桑。
卷须攀竹架，叶柔小花黄。
天生雷公凿，柿饼蒂名芳。
夏如锦荔枝，秋似红姑娘。
瓜裂秉天意，籽红谢土疆。
味苦实是甘，清心润肝肠。
冰镇脆又爽，笼蒸飘清香。
能降三伏暑，去躁老火汤。
待到杜杬秋，乘风披亮光。
一片好客心，佳期约田庄。
体沐中和气，田野携儿郎。
齐品凉瓜宴，共把美名扬。

“瓜裂秉天意，籽红谢土疆。”凉瓜熟透时，自然开裂，露出红艳的瓜籽，似乎在感激天地的养育之恩。寓意杜阮人也体察自然，常怀感恩之心。

把自己的打油诗放到最后，是为了表达我对今晚的东道主钟生、几位杜阮教育界人士的敬意。对于他们不让我写他们为杜阮的孩子们做的桩桩件件，我已谨从。
　　我想，他们都像杜阮凉瓜一样，自己是苦的，而给与人甘凉，从不索取，又自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