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文史‖系列游记：灵石、夏门、韩侯墓(四)

汾州文化

汾水文化2019年第65期 冯恩启专刊

【一】

    公元581年，北周静帝下诏宣布禅让于杨坚。于是，杨坚登基称帝，为隋文帝，定国号为“隋”，改元开皇。为了满足新王朝的需要，公元582年隋文帝下令，在汉长安城东南筑新城，次年建成，取名大兴城。新建皇城一改原都城官民杂居、混居的乱象，把皇宫、王府、政权机关、寺庙等与民居严格区分开来，等级森严，凸显了皇家之大气派，是当时世界上占地面积最大、规模格局最壮丽的都城。这个城也是后来的唐长安城。

    隋文帝即位后，崇尚节俭，励精图治，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诸多领域进行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改革，如政治简约、机制高效、轻徭薄赋、休养民生等措施，使得新王朝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蓬勃气象。荒芜的土地得到复垦，凋敝的人口迅速增长，国库殷实，谷粮满仓，繁华富裕。隋王朝通过外交分化、制约、军事打击等恩威并重的策力，稳定了北方边境，草原游牧部落纷纷向隋称臣纳贡。开皇九年，南灭陈国；开皇十年，抚归岭南，至此大隋一统天下。隋开皇初这一辉煌的时期，在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都受到了人们的高度赞扬，史称“开皇之治”。

    隋王朝一切走向正规发展的道路后，一日，隋文帝闲来无事，早早就入睡了。睡梦中，他梦见自己腾云驾雾，从东海之滨到昆仑之巅，从游牧草原到岭南森林，一路飞，一路看。昏昏然，不知身在何处；迷迷糊，不知飘向何方。突然，他看见身下有一天池，四周群山环抱，碧水扬波，轻岚飘拂，水映峰峦。最奇妙的是有一群美丽的少女在天池里嬉戏玩水，个个肌肤如雪似玉，身材婀娜妙曼，声音甜美娇柔，闻之使人醉耳销魂。于是，隋文帝下得云来，便与仙女们一块儿洗澡、玩耍。之后，这些仙女们带他游览了天池周边风景，并观看了万年冰洞。隋文帝觉得很奇怪，问仙女们这是什么地方？怎样才能与此常伴？仙女们笑着说：这里是管涔山汾水之源的天池与冰洞，您可以在此建一座宫殿，便可常来与我们一起玩了。

    隋文帝醒来后，梦中情景依然，只是仙女随梦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天明上朝，他把梦中情景向臣僚叙说，并要在汾水源头天池旁建一座汾阳宫。提议一出，便遭到了大臣们的反对，他们认为王朝新建不久，建汾阳宫，工程巨大，交通不便，不能扰民。建宫事被搁置，但却无法阻止文帝北巡太原。

    隋文帝要北巡太原，必须先打通吕梁太岳雀鼠谷汾河古道。因为，这里是秦晋通道的咽喉之地。万历版《灵石县志》记载：“隋开皇十年，文帝驾幸太原，傍汾河开道获一石，有文曰‘大道永吉’，因以为瑞，遂于其地建设县治，割介休西南地以益之，仍属汾州。”这段话意思是说：隋开皇十年，隋文帝北巡太原，沿着汾河开通道路时，挖出一石，有两米多高，石上有‘大道永吉’字样，认为这是一块祥瑞之石，于是，隋文帝便发诏令，割介休西南地另建县，取名灵石。

    隋文帝北巡太原，到没到过管涔山天池，带不带着他的儿子杨广，我们不得而知。但隋炀帝一接帝位，就在管涔山天池旁建有豪华的汾阳宫，这是确凿无疑的。据史载：“汾阳宫因池而筑，环水精建宫室台榭，其殿宇楼阁，金碧辉煌，分外壮观。”赵温有诗云：山巅太湖山下云，谁挽瑶池壮管涔？红霞万朵八维醉，碧浪千重一色锦。行宫梦牵隋炀帝，伏流情系魏孝文。盛世当遂游客愿，飞来古刹峙海瀛。

    隋开皇年间开道获得的这块“瑞石”，露出地面有2米多高，但不知有多重。听张国华先生说：“古时乡民视为‘神石’，常有人前来焚香膜拜，祈求平安。”现伫立在灵石文化艺术中心广场右侧。2019年9月8日，我与平遥文友梁继国去灵石旅游，和灵石原史志办主任张国华先生、闫润钰夫妇、田园老师、张瑞平夫妇一起观看了这块“瑞石”，并一起拍照留念。

    这块来自天上的陨石，是宇宙流星燃烧发光后，被遗落在这高山大河旁的吗？它想不想它的兄弟姐妹、亲人朋友？它孤独吗？它思乡吗？一切的一切，我们不得而知。尽管它被烧得遍体鳞伤，千洞百孔，但依然坚硬无比，灵光泽泽。它“似铁非铁，似石非石，其色苍苍，其声铮铮”。面对这块铁石，我们感到了自己生命的微弱。当有一天我们的生命燃尽后，是很难化作陨石长存于世的。对面的文化艺术中心大楼，被设计成古代官帽样。官，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官需要用建筑艺术来贴金炫耀吗？

    把艺术中心大楼设计成古代官帽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官气十足的人，与我们这些文友无关。我们带着暖意的阳光，带着对“灵石”的喜爱之情，穿过车水马龙的灵石城大街，向着夏门镇飞奔而去。

【二】

    

    夏门离灵石县城不远，大约半小时车程。我们在夏门村委办公楼前稍作停留，与梁家第十六世传人梁毅握手问好。然后，在他的带领下，重新游览了梁家古堡。

梁家古堡始建于明末，终成于光绪年间。古堡依山就势而建，总占地面积92000多平方米。堡门有头堡门，外门额“外翰”，内门额“安攘”；二堡门，门额“爽气西来”；三堡门，门额“耸霄”；后堡门四个。一条东西向陡坡大街，南北向小巷五、六条。原先街道有四座牌坊，三石一木。整个古堡有60多幢院落，皆为明、清建筑。原先古堡内寺庙、家庙、祠堂众多，现只存正在修复的关帝庙一座。古堡最雄伟的建筑为百尺楼，其高40米，面阔15米，进深2至4米。百尺楼为弥补古堡东部断崖缺口而建，坐峭壁石基之上，背东面西，傍崖而踞。上耸云霄，下临汾水，气势磅礴，是夏门梁家集体智慧的标志建筑。

我们在梁毅和张国华老师的引领下，钻暗道，登台阶，进堡院，上百尺楼，临窗而望，汾水弯流，太岳雄峰。同行的张瑞平老师，不断地拍建筑照片，不断地给我们留影。她那甜美的笑容，绚烂了古朴的老窑旧院，幽暗的砖窑锁不住她的欢声笑语。一座座老房旧院，门窗依在，火炕依在，老家具依在，院里的花树依在。只是少了爷爷奶奶的唠叨声，孩子们的读书声，新婚夫妻的甜蜜语声，鸡鸭犬猫的叫闹声......一切那么安静，一切那么安详，空空荡荡，荡荡空空，但抹不掉古堡往昔的风情和不曾走远的生活气息。苔痕上阶绿，芳草萋萋生，再厚的尘土，也掩盖不了古堡的厚实庄重。

我们趟草进院，看院下窑；我们拾级登顶，赏窑上院。只见院套院，院依院，院上有窑，窑下有院。大夫第、御史院、知府院、道台院.....无不展示着主人昔日的富奢与辉煌。古堡院落层层叠叠，从下建到上；台阶从下通到上，或暗道，或明路，交互错杂，如入迷阵。如果没有灵石文友带路，我们外地人定会迷路、难找出口的。

夏门梁家始祖梁福山，于明嘉靖年间从陕西渭南迁徙而来，以种地为生，以仁孝传家。由于夏门地处太岳吕梁大山汾河谷道，地域偏僻，赋税较轻，因而梁家财富和人丁同步增长，到明末已成夏门大户人家了。四世梁维屏号召族人开山劈石，依山筑堡，到梁家七世梁枢建百尺楼，筑堡门，完成了古堡大体建筑，历时一百多年。梁家初为农耕民，富裕起来后，逐步转向科举入仕。梁中靖为梁家十世传人，是梁家科举入仕的杰出代表，也是梁家“忠孝仁义”的典范。他一生为官清廉，为民请命，不惜代价，受到同僚以及百姓爱戴。

古堡像一本厚厚的书，蕴含着丰富的中华优秀文化，精深而博大，需要我们慢慢阅读，细细品味。

    夏门因夏禹在此“打开灵石口，空出晋阳湖”而得名。千里汾河流经夏门，绕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夏门就位于汾河西旁半圆圈内的山坡之上。夏门群峰环绕，峭壁悬崖对峙，汾水一湾绕流，风光秀美独特，是大自然赐给灵石夏门人的风水宝地。夏门自古为山西南北交通咽喉之地，也是军事战略要地。隋文帝挖河开道在夏门，隋炀帝龙舟旌旗百里耀夏门。唐李渊太原起兵，一路南下，曾驻扎夏门，攻取河东老生寨；李世民打败刘武周攻取秦王岭，曾在夏门休整军队。无数的军事家政治家战斗在夏门，无数的文人骚客赋怀吟夏门。唐张祜一首《汾水关》：“千里南来背日行，关门无事一侯嬴。山根百尺路前去，一夜耳中闻水声。”可谓千古名篇。多少人费尽移山之力，或为改朝换代，或为生活奔波，或来去匆匆，或永留夏门，他们都在夏门这块儿土地上，青山绿水间，书写了无数的传奇，刻碑摩崖，壮丽了山河；载志入史，辉煌了古今。

【三】

    吃过午饭后，我们两辆车，跨过夏门汾河大桥，向韩信岭出发了，山路何止十八弯呀！汽车加大马力，沿着陡坡，不断地向上攀爬，转弯、上破、上坡、转弯，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深沟。梁继国老师，不敢在山路开车，只好让梁毅开。坐在车里，被甩来甩去，我紧抓住护手，一丝不敢松开。车窗里，气氛紧张，车窗外，山风呼呼。远方的山峰，披着轻岚，景色如画，近处的山沟，越来越深，车似乎在轻云树梢上行走。惊险、刺激！从小生长在平川的我，很少能感受如此惊心动魄的行程。

    车行大约20分钟后，车在韩信墓东新建的广场上停了下来。我下车后，向四周看去，远方群峰竞秀，近观山顶略平坦，种有瓜果、蔬菜、玉米等。韩侯岭古道在哪儿呢？只见一高大的古墓伫立在眼前。灵石文友说：这就是韩信墓。墓为圆锥形，周围底部被砖石砌筑。上为黄土，野草灌木丛生，绿意盈盈。岁月掩埋不住生命的抗争，一年又一年，在墓土中，发芽生根，疯一样地生长着，不顾帝王感受，也不管红尘功名。

    张国华老师说：“这里海拔1200米，距离灵石县城10公里，属灵石县翠峰镇高壁村。因此，当地人也叫高壁岭。韩信墓高十余米，周长30余米。墓前现遗存有青石刻“汉淮阴侯墓”碑一通。张老师说，这里东对灵空山，北依绵山，西望秦王岭，南接霍太山。这里就是秦汉时期古官道咽喉之处，有“秦晋通衢”，之美誉，三晋旱路南北咽喉之要地。只是古道已被修成柏油路，古道旧日风貌无存了。”太好了，要是没有灵石文史大家张国华老师相陪。我可不敢说，我会知道这么多啊！

    紧靠韩信墓东部已被开发，盖了十几间窑洞，广场全部水泥硬化，为游客停车服务之用的。我们踩着野草，沿着土路从墓西绕到墓南，观看了仅剩三孔砖券拱型十字窑（正殿）的韩侯庙。推开窑洞破门，我们走了进去，里面非常冷寂，空空荡荡，尘土覆地，但有人们焚香叩拜痕迹，心中杂味难言，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在写有韩侯符纸前虔诚叩拜了一番，尽管没一根蜡烛，也没有一支香；尽管不能拍照，尘土脏裤腿。张国华老师说：这里原有韩侯庙，坐北朝南，门联书写有：“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后来，庙宇被战火焚毁，只剩这几间破窑了。

    是啊！残砖碎瓦满地，地基犹存，野草覆盖，虫鼠称霸其间，乌雀鸣叫其上，乱遭遭，纷扰扰，就像当年的秦末汉初。谁是帝？谁是王?谁是龙？谁是凤？谁是人杰？谁是鼠辈？

    据万历版《灵石县志》有两篇修庙记。一、归旸在元至正庚子（公元1360年）写的《重修汉淮阴侯庙记》：“庙始建金明昌（1190年一1196年），元大德（1305年）增葺。二、灵石知县，柏人  路一麟在明万历辛丑写的《重修汉淮阴侯庙记》。可知从建庙到战火焚毁，其间历代多次有扩建修缮。

【四】

韩信（公元前231一公元前196），江苏省淮阴县人。早年家贫，常从人寄食，楚汉相争，先投靠项羽，未被重用，后在萧何引荐下投靠刘邦，但仍未重用，一怒之下离去。萧何月夜追回，再次向刘邦保荐，于是，被刘邦拜为大将。从此，韩信以其卓越的军事才能，帅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夺取三秦，出兵平魏、破代、灭赵、降燕、伐齐，然后会军垓下，全歼楚军，逼得项羽乌江自刎。韩信被刘邦称为汉初三杰之一，并发感叹说：“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正是刘邦这一发自内心的感叹，让韩信留下了祸根。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历史悲剧，再一次在韩信身上重演。对刘邦来说，天下未定时，什么真王假王，齐王楚王，我全给你，只要你能为我刘家打天下。天下平定后，管你忠心假心，谋反不反，我全给你灭了，不仅如此，我还要灭你三族。翻开几千年的人类史看看，悲剧人物何止韩信一人？

    萧何出计，吕后设谋，杀韩信于长乐宫钟室。割下韩信首级，连夜送与在外平叛的刘邦。当刘邦平定陈豨凯旋归之灵石城南高壁岭处，适逢吕后派人送来韩信首级。刘邦面对韩信人头，不知流没流泪，也无记载他的感言。只知道，他让人葬韩信头颅于此。于是，三军将士，一人一捧土，就堆起了这样一座像山一样的韩信墓。悠悠两千多年来，不管多少王朝更替，战火焚山，还是沧桑巨变，风吹雨打，它依然是那么的高大雄伟。

天地有一心，人心有一理，人人通此心，心心通此理，天地人心一脉，概莫能外。元，归旸，在《重修汉淮阴侯庙记》中写道：“灵石南二十里有庙，祀汉淮阴侯。庙岿然踞道上，南北过着多人谒。...有功于汉，亦有功于天下。可无祀乎？...夫天下之所知者，侯之功也。其罪则汉独知之。汉知之而天下不知，熟明其不为诬也。天下公论之所在也。”明万历辛丑，知县柏人，路一麟，在《重修汉淮阴侯庙记》中写道：“予惟侯之鸿勋烂焉于史册者，虽历万祀不可磨灭。独是以功高被诛夷，吊古君子每为之愤愤扼腕。”明代监察御史于谦曾题诗云：“蹑足危机肇子房，将军不解避锋芒。功成自合归真主，守土何须乞假王。汉帝规模应豁达，蒯生筹策岂忠良，荒坟埋骨腰山路，驻马令人一叹伤！”

    是啊！多少英雄至此，无不驻马叹伤。多少志士经此，无不勒马感慨。不知为自己还是为韩侯的不幸命运而泪溅三尺？

   

    斜阳默默，一派温存，遍洒金光于韩侯墓上。秋风中，摇曳的野花野草，给孤寂的土冢，来带些许生命不息浪漫色彩。韩侯能在此青山上安息两千多年，永受天下芸芸众生拜谒，也算值了。

    我们要走了，下山的车在奔驰，回望韩侯墓，想起杨断胪给韩信庙题写的对联：“西望关中，百战十年空鸟兔；北临绵上，千秋一例感龙蛇。”不断地在心中品味着。

    现写一绝句慰心：高壁韩侯墓一堆，青山驻马泪双垂。恩人知己皆抛下，谋略到头谁算谁？

于2019年9月26日

 请欣赏上期:灵石游记系列（三） 夏门古堡游记

本辑责编:韩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