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畔读萧红

高海鸥

　　萧红是民国的四大才女之一。

年少时，我对萧红的了解只局限于她是个作家，红颜早逝……

她和一位同姓的作家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她写过一本书《呼兰河传》……

我在邻家哥哥的课本上读过一篇课文《火烧云》……

那是个无书可看的年代。我只能把《呼兰河传》的这本书名默记在心里。

　　那一年，在春风拂面的季节里，贪婪的我浏览在书市的长河中，终于寻到这本 《呼兰河传》，我心生喜悦……

在扉页上签下：此书购于一九七九年。

       年轻的时候读书，耐不下性子，浮光掠影的只记得作者的描绘：

         夏日里，那个叫“我”的小女孩儿和她的祖父的嬉闹在百花园子里；

        严冬一到，“我”家门前的那条十字大街地面冻裂出几丈长的大口子……

       作者在书中写道：以上我写的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了这里……

       我曾经想，萧红的童年给她留下怎样难以忘却的回忆，总有一天我会去小城呼兰看一看。

        

        此时，再度翻开《呼兰河传》，我已是两鬓斑白，四十年的光阴已经散落在泛黄的书页里……

         此时，我所看到的《呼兰河传》，不在是萧红对童年美好的记录，早晨的露珠 💦、午间的向日葵🌻、黄昏时的晚霞、字里行间都是淡淡的乡愁，这是生命已进入了最后阶段，凄美寂寞的萧红在“断肠声里忆平生”……

　　夜色中，我踏上北行的列车，绿皮车巨大的车轮碾压着铁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耳边不时响起一两声火车鸣笛，车窗外漆黑，透过微弱的灯光，看到成片的黑土地从我朦胧的双眼中渐渐地向后退去。……

天亮时分，火车到站了，随着稀稀落落的行人一起走下火车，一夜行程来到古老的呼兰小城，我只为瞻仰萧红。

　　呼兰是东北的一座小城。火车站很小，普通、简陋。
　　如萧红的描绘：呼兰河就是这样的小城，这小城并不怎样繁华，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

　　清晨，街路上还没有行人，公交车也还没有运营，我从火车站沿着这条南北路步行走过去，导航显示到达萧红故居五公里。

　　路遇一座教堂⛪，掩映在绿荫古树中。

呼兰的天主教堂已有百余年历史。哥特式建筑风格，有东方巴黎圣母院之称。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称之为巴黎圣母院的姐妹教堂。

很奇怪能在偏僻的小城里看见这个教堂，不免有些震撼。这是小城呼兰的地标性建筑。

萧红在后来的文章里曾经提到过这所教堂，当年家人不同意她继续读书，她扬言要到这里当修女，迫使家人妥协。

　　青砖灰瓦的神父楼修旧如旧，依稀可见百年沧桑。静穆，静谧中有着宗教的威严。

　　天主教堂的大门敞开着，我无意于宗教信仰，但我有些迷恋这座带着神秘色彩的建筑。

漫步走进穹隆大厅，在金色的灯盏下，雪白的墙壁镶有宗教色彩的壁画，彩绘的玻璃窗高大，此刻正是东方日出时，教堂中满眼蓬荜生辉，庄重神圣。

　　今天是周日，教堂里，耶稣被困在十字架上，有两位信徒在那里默默的祈祷，我悄悄的走出这里，厚重的大门之外才是我的世界……

　　这条萧红笔下门前的大街已经被命名：萧红大街

　　太早了，萧红故居的大门还没有打开，我沿着萧红大街漫步。

我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萧红故居。记得那年深秋，我来看望哈尔滨的舅妈，我说我想去参观萧红故居。舅妈对妹妹说：带你二姐去呼兰，她想看看萧红。八十岁的舅妈在说到萧红时，言语中带着爱怜，好像是说着自家的一个女儿。

　　绕到故居的后墙，隔道相望的是一所学校。九岁的萧红曾经在这就读了四年的龙王庙小学。现在是萧红小学。今天是端午节，学生们已经放假，安静的校园。

        在大街的尽头，我登上呼兰河的大堤上。呼兰河就在我的眼前，辽阔，一望无际。

         呼兰河是北方一条很普通的河流，是松花江的支流，呼兰河只是有了萧红它才名噪天下，萧红赋予呼兰河以灵魂和风骨。

　　 呼兰河这地方，就是在六月也不是十分热的。萧红记忆中的呼兰河：“河的南岸尽是柳条丛，河的北岸就是呼兰河城”。

        时光流逝，一百年前的呼兰小城旧貌已经荡然无存。呼兰河的北岸仍是柳丛萋萋，河的南岸已是高楼林立，换了人间。

         只有那呼兰河的“河水是寂静如常的，小风把把河水皱着极细的波浪”……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走进萧红故居，汉白玉的萧红雕塑端坐在这座北方的四合院中。思忖中萧红的目光，凝视着这片黑黑的土地。

萧红年少离家，再没回头，这块黑黑的土地上的人们永远记得她是呼兰的女儿。

　　修复后的萧红故居是典型的北方乡村建筑，设计师们尊重《呼兰河传》描述，故居全貌再现了萧红对儿时的追忆。

　　“五间一排的正房，厨房在中间，一齐是玻璃窗格子，青砖墙，瓦房间。”

　　萧红父亲的卧室，门上有一幅对联：

惜小女宣传革命粤南疫去

幸长男抗战胜利苏北归来

他为自己的一双儿女投身革命而骄傲

他在萧红被誉为“中国30年代的文学洛神”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珍珠，只是从未把她捧在手里、心里……

　　祖父的居室

“呼兰河这个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

“祖父的眼睛是笑盈盈的，祖父的笑，常常笑得和孩子似的。”

　　萧红从她慈祥的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掉冰冷和可恶而外，还有温暖和爱 。

伴随着萧红对儿时和祖父在一起的回忆，不知温暖了孤苦寂寞的萧红多少个冰冷的寒夜，直到年轻的生命尽头。

　　有二伯住过的地方

“这位性情得古怪的有二伯，喜欢和天空的雀子说话，喜欢和大黄狗谈天……”

  小偏房

那小偏房里还住着一家赶车的。他家有一个头发又黑又长，梳着大辫子的小团圆媳妇。只因为“太大方了“，“长得像十四岁，一点也不知道羞，坐到那儿坐的笔直，走起路来走得风快。”最后被婆家打得夜夜哭到鸡叫天明，在滚熟的热水里烫了三次，终于“送回老家去了”……可怜的十二岁，长得“黑乎乎，乐呵呵”小姑娘👧🏻

　　磨房

这个磨房在萧红儿时记忆中，产生过一段冯歪嘴子和王大姑娘的爱情故事。

　　王大姑娘的“家”

“她那辫子梳得才光呢，红辫根，绿辫稍，干干净净，又加上一朵马蛇菜花🌸戴在鬓角上，非常好看。”

“他家是快乐的，那小孩子的“母亲坐在门前给他绣着花兜肚子，他的父亲在磨房打着梆子，看管着小驴拉着磨”

　　后花园里，萧红《呼兰河传》赋予它美丽的色彩。

“天空蓝悠悠的，那大团的白云⛅️，就像洒了花的白银似的”，“蜻蜓是金的，蚂蚱🦗是绿的，蜂子则嗡嗡地飞着，满身绒毛，落到一朵花🌸上，胖圆圆地就和一个小毛球🐝似的不动了……”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

　　“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

　　“小黄瓜，大矮瓜，也许还是年年地种着，也许现在根本就没有了……”

　　祖父和后花园，给眷恋着这块故土的萧红留下深深的记忆。

“祖母死了，我就跟祖父学诗，

祖父念一句，我就念一句。

祖父说：“少小离家老大回……”

我也说：“少小离家老大回……”

都是些什么字，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只觉得念起来声音很好听。

身处异乡的萧红，穷愁、寂寞、凄凉，生命已到尽头。当她写到这里，心中不知会怎样的忧伤，少年不知愁滋味，读懂已是断肠人……

呼兰河，萧红回不去的呼兰河……

         萧红的《呼兰河传》就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东北的一座小城的风俗画，彩色单纯，朴素而又美丽，笑里带着沉痛。

　　“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茅盾

　　骆宾基评价《呼兰河传》：文笔优美，情感的顿挫抑扬犹如小提琴名手演奏的小夜曲。

　　走出萧红故居，来到隔壁的萧红纪念馆。

萧红纪念馆详细的记录了萧红漂泊不定的一生，

记录了她的文学成就。

记录了她的爱情和友人。

        苦难的萧红没有青春，为了追求自由、追求真理，她放弃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庶生活，离开了呼兰张家大院，来到哈尔滨的商市街，从此开始了她漂泊的一生。常常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我怎么办呢？没有家，没有朋友，我走向哪里去呢？只有一个新认识的人，他也是没有家呵！外面的水又是这么大，那个狗东西又来要房费，我没有……” 

楼梯是那样长，好像让我顺着一条小道爬上天顶，其实只是三层楼，也实在无力了。

  我口渴，我说：我应该喝一点水吧！”

用什么喝？可以吧？用脸盆来喝吧”

　　“我的肚子叫响，太阳西沉下去，平没有回来，我只吃过一碗玉米粥，那还是清晨。”

“夜间，大雪🌨又不知落得怎样！早晨起来，一定会推不开门吧！从冻又想到饿，明天没有米了……”

“烧晚饭时，只剩下一块木拌，一块木拌怎么能生火呢？我暖着他冰冷的身子颤抖了，都说情人的身子比火还要热，到此时，我不能相信这话了。第二天，仍是一块木拌。”

　　  在哈尔滨商市街的生活充满了颠沛流离、饥寒交迫。活着已经成为萧红最大的难题，然而穷困并没有让萧红潦倒。也正是这种挣扎让萧红看到了最底层人民的生活；看到了国的沦落和家的破败，“人和动物一样忙着生，忙着死……”

　　漂泊的萧红，继续着她的漂泊。在漂泊中她用瑰丽的青春完成了小说《生死场》。

在这部作品中萧红用“钢戟向晴空一挥似的笔触，发着颤响，飘着光带。……”讴歌出一曲挣扎在生死之间的东北人民忍恨而起，同日本侵略者进行血的斗争的英雄篇章。

　　萧红是鲁迅最为看重的作家。

鲁迅先生高度的评价了萧红的《生死场》做此序言：“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然而，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

胡风为这本书做了《读后记》：这本写出了蓝空下的血迹模糊的大地和流在那模糊的血土上的铁一样重的战斗意志的书，却是出自一个青年女性地手笔。在女性作家里面不能不说是创见了。

　　一百年后的今天，当我捧起这本史诗般的著作，仍然会被书中的呐喊而震撼！

“老赵三流泪地喊着：“等我埋在坟里……也要把中国旗子插在坟顶，我是中国人！我要中国旗子，我不当亡国奴，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不……不是亡……亡国奴……”

　　思绪中我走出纪念馆，来到了呼兰的西岗公园，深爱着萧红的黑龙江人民在这里为萧红立下一块纪念碑。

年仅三十一岁的萧红。

　　萧红一世才华。在短暂不足十年的文学生涯上，创作出大量的左翼文艺作品，如王冠上的珍珠闪闪发光。百年后的今天依然是传世经典。

端木蕻良评价萧红：她的文章与做人都有魅力

　　萧红一生飘零，她永久的留在了异乡，浅水湾里她的坟墓孤独的立在那里。她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给黑黑的土地的只是她的一缕青丝……

  茅盾先生十分敬佩而又深深的惋惜萧红，“她为了追求真理而牺牲了童年的快乐，为了要把自己造成一个对民族对社会有用的人而甘愿苦苦的学习，……

     可是正当学习完成的时候却忽然死了。像一颗未出膛的枪弹，这比在战斗中倒下，给人以不知如何的感慨，似乎不是单纯的悲哀和惋惜所可形容的。”

         

         我将与碧水蓝天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身先死，不甘，不甘！

                                       ——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