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民间故事——血鸭的传说

平淡如水

血鸭是九疑山一带的特产，杀鸭时把鸭血注入碗内，用筷子不断搅动，不久便有絮状物析出,这时鸭血就不会凝固了。一挨鸭肉炒熟，将鸭血浇入锅内，一阵急炒，鸭血很快吃进肉内，随即出锅。血鸭色呈酱紫，色泽不雅,味道却极鲜美,堪称宁远的招牌菜。

明朝正德年间,宁远有一家十分有名的酒楼,名曰八仙楼。八仙楼的头号厨子叫黄家月,极善炒血鸭,时人称之为血鸭王。大户人家办喜事时,无不重金聘请他去掌勺,他炒的血鸭总是被当作压轴菜最后端出。身手迟缓的人往往一点鸭子肉都吃不到，因为此菜一上桌,无数双筷子就已戳将过去,眨眼间,碗内就已空空如也,再一楞神,连碗都已被人抢去舀饭了。

黄家月善炒血鸭，他的弟弟黄家星则善养鸭。黄家星的养鸭技术全是哥哥教的。黄家星养的鸭只供应八仙楼,价格总是要比别的鸭要贵。常有不服气的养鸭人找上八仙楼,称愿低价销售自家的鸭子,八仙楼的老板总是把头摇得象拨浪鼓。八仙楼的老板有一次外出，少老板偷偷到别的地方买了一些鸭子混在黄家鸭内。结果一些老顾客一吃就骂开了。少老板暗自咋舌。他私下问了一位老顾客，黄家鸭与别的鸭吃起来到底有什么区别。那人打了个比喻，说就好比优质酒跟普通酒一样,入口即辨。少老板自此再也不敢耍小聪明。

这一年,宁远来了位姓汤的县令。汤县令是个的捐官。他的父亲是个暴发户，发了家后就花钱为他捐了个贡生,几年后又花钱为他捐了个县令。这汤县令好口腹之欲，他人瘦得像麻杆,食量却大得惊人。用损一点的话说就是俗话中的薄皮棺材,看上去体积不大，却有着惊人的容量。

汤县令到任那天，县吏们包下了八仙楼为他接风洗尘。佳肴一道接一道的上,汤县令越吃越欢快。当血鸭端上来后，汤县令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一名管仓库的县吏咳嗽一声道:“ 汤大人，这是宁远最有名的菜,大人别看它色泽不雅，但味道着实不赖。”众人齐声附合:“是啊是啊。”汤县令半信半疑地挟起了--颗鸭心，眯着眼放进嘴里。只嚼了一口他的眼睛就睁开了,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个鲜那个香啊,让他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他连县令的威严都不管了,将那盘血鸭端到自己面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

来,吃得满下巴是油,油从下巴滴淌到衣服上,他全然不顾。他那样子，恨不得要将嘴嚼的过程省略掉,将胃从腹内掏出来,将鸭肉一块一块地塞进胃中。一盘血鸭很快被他吃了个精光。众人全看呆了。汤县令咂着嘴巴道:“可恶,这么好吃的东西上这么迟。本大人还没过足瘾,再给我来一盘。”一名小吏马上跑到厨房,吩咐黄家月再炒一盘血鸭。汤县令又将这盘血鸭吃了一半,这才打着饱嗝道:“这是本官多年来吃得最开心的-一次，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快吃啊。”众人三下五去二,把剩下的半盘血鸭给扫荡了。

此后,每隔几天,汤县令就会来八仙楼吃血鸭。

汤县令原本是个捐官,跟清廉二字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上任后不到半年,就增设了名目繁多的杂税，百姓们苦不堪言,天天咒他。

这一天,汤县令又来到了八仙楼。吃饱喝足后，他让人把黄家月叫来，带着八分酒意道:“本官欲请你去县衙当厨师,你意下如何?”黄家月道:“多谢大人厚爱,小人自在惯了,受不了那份拘束。再说大人随时可来八仙楼,亦无须叫我去县衙。”汤县令道:“那让你弟弟去为我养鸭总可以吧?”黄家月也委婉地回绝了。汤县令心里很不高兴,回到县衙后，他把师爷叫来，让师爷找个茬子把八仙楼给封了。师爷急忙摆手:“大人,千万使不得,八仙楼的老板根基很深,连京城里都有关系。”汤县令气呼呼地道:“本官身为一县之主,连一个人都要不来，岂不可恨。”师爷陪着小心道: “大人为何一定要让黄氏兄弟来县衙？”汤县令对师爷耳语了一阵,师爷恍然大悟，想了一下道:“大人,在下有一个计较,你看如何?”把想法对汤县令说了,汤县令连声称妙。

这一年秋天,八仙楼附近新开了一家米店,老板姓方,是个外地人,未带家眷,只有一个伙计替他打杂。方老板待人和气,出手阔绰,很快就赢得了左邻右舍的好感。这方老板也爱到八仙楼吃血鸭,很快就跟黄家月混熟了。

重阳节前夕的一天夜里临近打烊时分,方老板独自一人来到了八仙楼，吩咐来一盘血鸭,一壶好酒。小二把酒菜送上来后,方老板道:“小二哥,店里已没什么客人，烦你去厨房叫一下黄师傅，让他来陪我喝几杯。”小二应了声是,到厨房把黄家月叫了过来。几杯酒下肚,两人的话就多了起来。黄家月道:“方老板,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能否说出来让黄某为你作一下参谋。”方老板叹了口气道:“黄师傅,不瞒你说，我的确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我父亲今年六十有三,他老人家一直身体不好, 前段时间,有人告诉我，说老人喝老鸭汤对身体有好处,我就到你兄弟处买了几只鸭,又买了一些人参托人带回去,哪知他老人家喝了老鸭人参汤后,身体不但没变好,反而虚火上升,周身自汗,精神比以前还差些了，我能不心急吗?”黄家月笑了笑道:“人参虽是大补之物,但并不适宜于所有的人,像你父亲这种人就不适宜。”方老板叹气道:“我父亲一世命苦，连我这点小小的孝心他都无法消受……”黄家月道:“黄某有一个办法可以实现你的孝心。”方老板大喜:“愿闻其详。”黄家月道:“用人参喂鸭,再把鸭子宰了吃，熬汤或炒成血鸭均可,不过熬汤的话，鸭血千万不能丢弃，这人参鸭的精华可全在鸭血上，这叫间接进补，把人参和鸭肉的营养结合在一起，吃了又不至使人上火，不论何种体质的人却可以吃……"方老板乐得眉毛几乎挤到了一起："黄老板，你简直是神仙下凡，这样的养鸭方法也只有神仙才想得出。方老板一连敬了黄家月六杯酒,道:“黄老板,养鸭我是外行，你索性好事做到底，我给你送一些人参来,你替我喂养一批鸭子如何?”黄家月道:“难为你一片孝心，我明天就告诉我弟弟，让他成全你的孝心。”是夜,方老板大醉而归。

几天后,方老板带着一批鸭苗和一批人参来到黄家村,黄家星欣然收下了鸭苗和人参，他按照哥哥所授的方法，将人参磨成粉，拌在饲料中喂鸭。此后每隔一段时期,方老板就会送一些人参过来。三个月后,这些幼鸭长大了。因为常吃人参的缘故，这些鸭子精气神十足,毛羽光亮，比别的鸭子要活泼得多,叫声也明显的比别的鸭响亮.方老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对黄家星道:“这鸭可以吃了吧?”黄家星道:“不行,还要再等两个月。”方老板心里猫抓般的难受,再三央求黄家星让他抓一只摘回去给父亲进补。黄家星拗不过他，只得抓了一只交给他带走了。

几天后，方老板兴奋地来到八仙楼对黄家月道:“黄师傅.人参鸭效果好极了,老人家吃了后身体好了许多。只是下人手艺欠佳,炒出的血鸭味道不太好,吃得不畅快。”

两个月后,方老板把父亲接到了宁远。以后每隔几天,黄家月就会宰杀一只人参鸭,炒好后，方老板就会亲自过来把鸭肉端过去。

几个月后,方老板把剩下的几只人参鸭全抓走了,又送来了一批人参,让黄家星再喂养一批人参鸭。黄家星挺纳闷:这方家到底有多厚的家底，买人参就象买米一样?他把自己的疑问对哥哥说了,黄家月觉得弟弟的怀疑甚有道理。黄家星问哥哥,还替不替方老板喂养人参鸭。黄家月道:“难为他如此孝心,再为他养一批然后就歇手。”

这批鸭子一长大,方老板就将其中的母鸭全抓走了。至于公鸭，则依旧寄养在黄家，让黄家月每隔几日宰杀一只，炒好后再端回去。

第二年夏天，黄家月的父亲中了暑，病倒了。这天下午，黄家月上街替父亲抓药，回来时经过县衙，发现县衙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一问，方知今日是汤县令迎娶第五房姨太太的大喜之日。几个浪荡子弟正在说风月话。一个道：“汤县令艳福不浅啊，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姑娘，跟水做的一样，要是能让我受用一晚，就是明天让我到阎王爷那儿报到我也心甘情愿。”另一个道：“汤县令半年之内就连娶了三名姨太太，风月场中的招讨使也不过如此吧，他这么瘦却这么有精神，真让人不解。”另一个道：“你们有所不知，县衙里养着几只宝贝鸭，据说汤县令专门差了个人养这些鸭子，那人待这些鸭子比待他父亲还要尽心，天天用人参粉喂鸭子，这几只鸭子下的蛋听说比人参还值钱，二两银子一个，那鸭子就更不得了，据说一只至少值二百两银子。方县令每天吃一个宝贝蛋，每个星期吃一只宝贝鸭，你说他精力好不好。依我看，过不了多久，他还会娶六姨太。”一个浪荡子弟注意到黄家月正在倾听他们的谈话，以为黄家月是衙门中人，向其他人呶了呶嘴，众人一哄而散。黄家月大奇：“县衙内也有人会养人参鸭，这人到底是谁?"这

年秋天，朝廷派了个钦差来九疑山祭祀舜帝。祭祀完毕后，汤县令把钦差接到县衙，送了他一对玉狮子镇纸，然后吩咐准备的酒宴。钦差大喜，道：“老汤，我离京之际，有人告诉我宁远的血鸭很有名，今晚你准备一道血鸭。” 汤县令笑道：“好教大人欢喜，八仙楼的黄家月最善于炒血鸭，今晚就是他掌勺。”然后又故作神秘地道：“大人口福不浅，今晚大人吃的可不是一般的鸭，而是人间稀有的人参鸭，晚上我再为大人找一位绝色女子侍寝。”钦差喜不自禁。

黄家月来到县衙时，鸭子早已宰杀，且已切好。他先用小火将鸭肉熬熟，再把汤舀出，然后改用中火，加入佐料，炒了一阵，随后倒入鸭血，一顿急炒，将铁锅端了下来，舀作两碗。一股异香弥漫开来，经久不散。周围的人全馋得流下了口水。黄家月道一声少陪了，离开了县衙。

汤县令先亲自把那碗老鸭汤端到了钦差面前。钦差一口气喝个精光，咂着嘴巴，翘着拇指道：“老汤，果然是人间少有。”汤县令道：“大人，这汤是给你开胃的。”一挥手，一位厨子呈上了两个烤鸭掌。汤县令对钦差做了个请的姿势，钦差拿起一个鸭掌吃了起来。鸭掌又脆又香，钦差又惊又喜，道：“老汤，这烤鸭掌怎么比制的鸭掌味道要好得多?"汤县令得意地道：“这是用活鸭烤的，味道当然好啊。“饮差大奇：“用活鸭烤的? "汤县令道：“当然。将鸭放在涂上佐料的铁板上，然后慢慢加热，铁板一热，鸭子就会走来走去，最后会跳起来，鸭掌烤熟了，鸭子还是活的，再将鸭掌切下来，将鸭杀掉炒成血鸭。”钦差摇头道：“太残忍了。”汤县令却不以为然，吩咐将血鸭端上来，一碗放到钦差面前，一碗放到自己面前。闻着血鸭的异香，钦差心里那个高兴啊，就甭提了，不等倒酒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汤县令跟着拿起了筷子。汤县令吃相难看，钦差吃相也好不到哪里去。钦差恨不得胃里生出一只手来，将鸭肉一把抓进去。钦差食量有限，吃了半碗血鸭后，就放下了筷子，扫起了肚皮。汤县令却吃了个碗底朝天。钦差道：“老汤，你真会享福啊，经常吃这么好的东西，怪不得你天天精神抖擞，五个嫂夫人都对你服服帖帖。” 汤县令借着酒意，不无得意地道：“大人有所不知，为喂养这些人参鸭，我费的心思可真不少。” 然后他将自己跟师爷如何设计，派方老板开米店，骗取黄家月的信任，让黄氏兄弟为他喂养人参鸭的经过说了出来。“大人，人参鸭极难喂养，因为人参的份量很难把握，鸭食中稍微多一点人参幼鸭就会天折，不过只要一长大，就容易喂养了，派个细心的人就可以照料过来。那黄家月死心眼，倔得很，不过本官略一用计他任我摆布了，不仅为我养鸭，还经常替我炒血鸭。“汤县令得意道。

这些话不久就传到了黄家月耳里。黄家月肠子都悔青了，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拿着一把菜刀就往方老板的米店冲去，方老板见势不妙，一溜烟跑了。米店第二天就换了主人。

汤县令过了没多久果然又娶了六姨太。这六姨太是潘金莲式的人物，天天晚上缠着汤县令。汤县令身体吃不消了，于是，原本七天吃一只人参鸭的，现在改为四天吃一只了。第二年初夏，第二批人参鸭也全被汤县令吃进肚了。汤县令精力不济，晚上常被六姨太拧耳朵。汤县令这下急了，与师爷商量了一个通宵，想出了一个毒主意。他令人将黄家月的父亲捉到县衙软禁起来，然后派人给黄氏兄弟传话，让黄氏兄弟继续为他喂养人参鸭，鸭子喂大送进县衙后再放人。黄氏兄弟没法，只得答应继续为汤县令养鸭。

汤县令又接受师爷的建议，在县衙内将人参磨成粉，每天派专人带上一定份量去黄家，亲眼看着黄家星将人参粉伴在饲料里，鸭子吃完后这人才离开。鸭子渐渐长大了。两个半月后。汤县令迫不及待地让黄家月宰杀了一只，炒成血鸭。汤县令已大半年没吃过黄家月炒的人参血鸭了，因此这只嫩鸭子全被汤县令吃了下去，几乎连骨头都没有吐。

又过了一个月，黄家月和黄家星将第三批人参鸭送进了县衙，接回了父亲。不久，黄家人悄然离开了宁远。

黄家月离开了宁远，汤县令并不在意。为啥?半年前他已买通黄家星家的伙计，偷学了人参鸭的养殖技术；八仙楼的一个厨师也已被他买通，偷学了黄家月的手艺。黄家月一走，这两人就被他叫进了县衙。

汤县令开始大吃人参鸭。哪知他越吃越不对劲。，不仅浑身出虚汗，走路都打晃。大夫给他拿过脉后竟吓了一跳，原来汤县令凉寒侵体，五脏六腑都中了寒毒。一查，问题出在鸭身上。

原来，黄家月自打知道吃人参鸭的是汤县令后，就让弟弟把门前屋后的空地全种上了地精草，让第三批人参鸭常吃地精草及其草籽，这地精草可是大寒之物，久而久之，这些鸭子全中了寒毒，但因为常吃人参粉，寒毒一时又不会发作，这些鸭子看上去仍跟正常鸭一样。汤县令大吃这些鸭子，岂有不中寒毒之理。

汤县令中毒太深，医生已无力回天。一个月后汤县令就呜呼哀哉了。

汤县令死后，黄家人又回到了宁远，黄家月又到八仙楼当起了厨师。那个偷学他手艺的厨师和偷学黄家星技术的伙计，则成了人们耻笑的对象，那两个人只得离开了宁远，去了外地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