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笺记——露浓花瘦亦未瘦

枉凝眉

1.

一早风大，凉风仿佛守候了许久，我一出院门就直扑上来，发鬓与长衣迅速作出飞扬状，如果不是阳光和石楠的小火焰，给了我温暖和光明，我真有打道回府的念头，虽然“自律”二字，像两盏小灯悬在心头，但不必跟冷较劲，冷得很了，还是得做出改变，再图他策。

南湖西岸，金光菊，别称黑眼菊，它们的菊叶在秋晨的清冷里，已失了往昔的“金”光，变得干枯低垂，无力地托着一只孤独的“黑眼睛”，甚至有的只有连一片叶子也没有了，只剩下眼睛。想当初它们大片金光相连，仿佛佛光普照的峥嵘，再看眼前光景，不觉唏嘘，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这样一想，再转眼看一地残菊，已是一派坦然，也就放心了。

临湖蒹葭，有一朵竟然早衰，满头是“爆开”的棕白相间的“棉花”，因为周遭蒹葭都是青壮的模样，她显得格外引我注目。蒹葭随风舞蹈，有几枝颇为傲娇，虽然被冷冻红了鼻子，依然笑傲江湖，水边高高婷婷之状，美丽异常。蒹葭如女子，昂首或低眉，都各有道理。

湖水浩浩荡荡，晃动着阳光赐予的明亮，水与光，姻缘绝配，它们彼此让对方的神采更加熠熠动人。站在南岸北望，不觉宠辱皆忘。

石径绕湖，痴心未改，绵长情思，默默伸向远方。

柳已长发及地，不时借风之手，抚我衣鬓，仿佛做短时挽留。这些永远腰柔心软的女子，让人无论何时看见，都会有别样的喜欢，堆上心头，想她们烟雨中的忧愁，就会越发心疼不已。突然脑里蹦出“折柳”一词，折柳原为送别，在秋日里想起，心里瞬时涌满离愁万点。其实，千万根柳丝，纵然一派依依不舍，就从来没有把“兰舟”长久系住过，她在依恋与计长远之间，非常拎得清。她们美丽柔情的外表下，早已定下在水岸等的决心，并且一等就是生生世世，这是韧性。

东岸，夹竹桃树众多，花期已到了尾声，大多株上，花已尽。但有一株玫红，今早在水畔格外明艳动人。

我曾经对红色夹竹桃的印象是“俗艳”，仿佛乡下婆娘戴在耳边的花一样。但若把她跟白色的夹竹桃栽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凄清的有了暖色，俗艳的添了清雅，关于这个，我记得在我一篇《道旁有花不独开》里提及过。但和安湖的夹竹桃，两色都是分开栽的，所以以往我不会为单看一株红色夹竹桃，驻足停留许久。

但今早的她真的姿色不同。明明已是露浓花瘦的节令了，她竟然开得风姿绰约，秋日的薄凉和清亮的阳光，更把它们衬托得光彩靓丽，绕树三匝，我对着她们，像一个乍爱上糖果的孩子，上下左右端详，层叠的花瓣，每一瓣都写着热情，每一瓣都写着爱恋。

等我再穿过涵洞，沿岸北去，再发现一株白色夹竹桃的时候，忽然觉得满树只有簇拥在一起开的四朵白色花朵，竟然异常的单薄与柔弱，以前总觉得这白色的夹竹桃高雅纯净，却无弱相。今天感觉的突变，大约还是因为被湖东那株红色夹竹桃迷住的缘故吧，她红似火的风致，竟这样令人难忘。

美人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美人，她不光有美的皮囊，更有长久的花期花趣，在清秋的凉里，她们越发往茂盛里开，勃勃之状，宛若一片红云，她的红，不同于彼岸花，彼岸花的惊艳里，带着丝丝忧伤凄清；她的红，也不同于夹竹桃，夹竹桃的明艳，是成年少妇的风情暗涌，而美人樱却是一派少女初长成的烂漫天真。

两朵木槿在众朵之间，毫无顾忌地相依相偎。这依偎，不是一方依靠另一方，而是彼此相靠，曾经读过一个句子：“真正好的情感,不是一方奔向另一方,而是双方一起奔向彼此。”很明显，他们的患难与共之状还告诉我，相爱最好的姿态，便是稳固，像他们此时的姿态一样稳固，我喜欢。

深秋将近，它们彼此扶持取暖，想一日寒冷逼仄，他们再一同相携着奔向生命的尽头……不觉为此壮美的想象，湿热了眼眶。

2.

东湖的东北，有一间厕所，我觉得这是满区最值得一提的厕所，每次路过，无论需不需要，我总要溜达进去转一圈。

不止是干净工整得出奇，而且内有香炉，燃有熏香。或许还需要音乐。但山林之间，鸟鸣清婉众多，本是天籁。任何一件事情，只要坚持做到极致，再简陋粗鄙的地方，都可以生出清雅与魅力。

稍往西，北看，大片的芦柴竟然集体枯黄，秋风劲吹之下，俯仰之间，像涨潮时浑黄的海，只是他们发出的声音有别于海浪，是干燥的哗哗啦啦声，边缘那排高大挺拔的杨树，很配合这乐声，跟他们一起演绎起了协奏曲。

以往我没留心，不知这片芦苇怎的会枯得如此之早，明明南湖北湖四岸芦花正盛，他们却已老迈将绝，想了许久也想不出缘由。

衰老，是必然的，何必如此着急？

难道是品种问题？心里忽然灵光一闪。或许这品种就是早熟早枯的呢？

留存疑惑，待明年春来，得仔细留心，验证，解疑。

3.

乍冷未寒，最难将息，努力将息。

仿佛一篇文章，仿佛首尾呼应，晚来风急，照应了一早的大风，为了使这一天，更加完整，最后的句号，就由我来画上吧。窗外露浓花瘦亦未瘦，但这个句号不能瘦，我要用心刻画圆满些，再圆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