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山沟沟里的爱 [1] 文/笨笨龙

金龙

(一)

秋分过后，日子明显短了许多。一早一晚穿着外套，还是有点冷。晚秋坐在村头泉子边的大石头上，一根又一根的抽着烟。那烟头上的火星，一闪一闪的像萤火虫。平时不抽烟的他，也不知今天中了什么邪。

晚秋是吃过晚饭后出来的，身边的大石头上放着一个过了时的行李包，里面放着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是前年照的。晚秋一直把它装到贴身的衣服口袋里。被母亲放到小河边的石头上洗皱了。为这事晚秋伤心了好一阵子呢。因为这张照片确实很珍贵，可以说，他是晚秋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每次干活经过村头的泉子时，晚秋总要歇歇脚，双手合拢，捧一捧清凌凌的泉水，喝个肚子圆。泉水从指头缝里不停的滴答滴答地流，喝到嘴里的水，那叫一个甜。这泉水边有着很多很多，甜蜜的回忆。

那个穿着粉红色衬衫的“小芳”，马尾辫在脑后，甩出一道道弧线，美得像一幅画。晚秋就是那时学会了李春波的《小芳》，一遍又一遍地唱给他的“小芳”听。说实话，晚秋唱的歌真不好听，但是“小芳”总是躺在晚秋的怀里听得如醉如痴。听着听着，“小芳”就躺在晚秋的怀里睡着了，晚秋就一根一根的数着“小芳”的头发，再数一数天上的星星，数着比着，比着数着，晚秋就数糊涂了，于是，从头再数……

　　抽烟的晚秋，闻到了玉米的清香，谷子的清香，也闻到了大豆的清香。这香味在山沟里弥漫，在川道里弥漫。

要是往年，闻到这香味，晚秋会兴奋的睡不着觉，他会把镰刀磨得锃亮锃亮，把爷爷当年铺过的羊毛毡一卷，拿一把斧头，砍上几根带叉的死了的洋槐，在送命沟沟口，那块自家的玉米地边搭一个窝棚，羊毛毡一铺隔潮，窝棚口吊一块塑料纸，下垂的两个脚往窝棚左右的立柱上一绑，晚秋这就有了一方自由的天地了。

做完这些，晚秋就到集市上买一堆大炮————50响一堆那一种————耐放。当然，他还会把早些年犁地时用的牛皮鞭子拿出来，弄一个好鞭哨。一旦听到有什么动静，就甩几个响鞭，放一个“大炮”。村里人都说，晚秋是看野猪的好手。其实，看野猪乐此不疲的晚秋心里明白，他心中还有一只更可爱的“小猪猪”——他的“小芳”。

　　晚秋的乡夜除了秋虫乏力的低吟，就是深邃纯净的天空，成熟的庄稼在秋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夜，深了，露水下来了。晚秋突然就想起，金黄色烟叶来，铺满了院子，金子一般。轻轻的放下，把串烟的尼龙绳一抽，烟叶就散了架的醉汉似的，伸伸懒腰东倒西歪的随意躺下了。晚秋用鼻子闻闻那刚出炉的烤烟，就醉了。躺在烧火棚里，晚秋看看星星，想想“小芳”，想着想着“小芳”就来了。

“小芳”看着晚秋，很深情的看着。晚秋总是变魔术似的从烟炉的炉灰中，掏出几个烤红薯，或者一穗烧黑的豁牙玉米，递到“小芳”手里，“小芳”吃一口，粉嘟嘟的嘴巴就黑了，她把玉米递给晚秋，晚秋小小的咬一口，再递给“小芳”吃，如此吃来吃去，他俩就都成了包公脸。于是，他们就彼此看着对方笑。

烟叶潮好了，下弦月也升起来了。他们一起把烟叶抱到闲窑里，堆成一座座“烟山”。晚秋牵着“小芳”的手，把她送回家——她家在村西头的沟里。

老早以前，村里人都在沟里住，也许最早的人家姓刘吧，所以，晚秋的村子就叫刘家沟，也许因为村名有点土，后来不知哪个文人给改成了柳家沟。“小芳”在沟顶住，晚上沟里阴森森的，所以，“小芳”总是紧紧的拉着晚秋的手，这一拉就拉了好几年。村里的人都说他俩是天生的一对。

　　晚秋又点着了一根烟，美好的回忆难以掩盖他痛苦的表情。他望了一眼对面的山梁。山梁上的红叶该红了吧。前些天他去看时，已经红了一些。红叶满山的时候，晚秋总是和“小芳”爬到山顶，用红叶编成帽子，把“小芳”打扮得像新娘一样。“小芳”甜甜的叫一句“臭蛋”，晚秋就幸福的抱着她转几个圈。红叶红了，晚秋预感到“小芳”要飞了。

“小芳”民歌唱得特别好，十里八乡没有人能比。那一年，她的一首《傻梁梁上站了个俏妹妹》，唱得晚秋热泪盈眶，暗暗下定决心，今生非“小芳”不娶。“小芳”的歌迷很多，暗恋“小芳”的也很多。晚秋明显感到一股压力。

农民节镇上举办了农民文艺联欢晚会，“小芳”一首《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唱得镇长连竖大拇指，连夜给县文化馆领导打了电话，说这山妹子是个难得的人才，应该包装一下上星光大道。有几个地方商界经理都愿意投资包装。更让晚秋放心不下的是“小芳”对上星光大道的热情特别高，晚秋真的很怕，很怕失去“小芳”。

晚秋把抽完的烟屁股按到大石头上，狠狠地放了个响屁，弯下腰借着星光捧着泉水喝了一口，他要趁着夜色离开这个穷山沟，他一定留住“小芳”，留住这山沟沟里的爱情。

晚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环顾了一下泉子，他心爱的甜水泉。晚秋记得他不止一次借挑水的机会和“小芳”见面，只为见一面，互相看一眼，他们要赶在村里人起床前来挑水。晚秋家的水桶大，晚秋总是给“小芳”打半桶水，回家时，晚秋哼着《小芳》，“小芳”唱着《走西口》，一前一后，扁担在肩头跳着舞，好不幸福。

快到“小芳”家门口时，晚秋把自己桶里的水倒进“小芳”的桶里，为的是让“小芳”轻快一点。挑着半桶水回家的晚秋，没有少挨父母的骂，晚秋也不辩解，他心里高兴。

晚秋似乎听到空水桶在肩头晃动的声音，这夜深人静，谁会来担水呢？莫非是……晚秋打了一个寒颤。

晚秋拎起行李包，背到肩上，刚抬起脚。只听水桶咚的一声放到了地上，一个黑影站在眼前，晚秋吓得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

　　丁金龙，网名含笑人生，号“我不行行”，陕西宜川农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