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旧事，何曾再问时光～

黑夜有灯

这个世界很大，其实，故乡的路我们都没有走遍。

曾经在偏僻的山里认识了一些贫穷的乡亲。很多年过去了，或病或老或无奈，有些人已经离世，曾有一个单身老汉腊月里喝醉酒，跌倒在炉子上自己把自己烧死了，仔细想想，这是多么悲哀，孤独的人也有无限心思，只是无人述说罢了，又有谁知道长年累月的夜深人静凄风苦雨时他们在想些什么…

那些活着的人这些年他们生活的怎么样了，心里总是惦记，因为，当年他们的境况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总在不经意间想起。

这些年农村变化很大，扶贫工作越来越深入，心里总是思量，一直想去看看他们是否过的比以前好。

从北京回去，约上一个好友找到了他们当年的村庄。由于时间匆忙，这里仅仅记录了两个人的情况，而这两人也是多年来记忆比较深刻的。

因为，他们的日子过的真的是很苦。

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鸡声半马蹄…

…………

1、三眼镜老韩

老韩叫韩秉义，这照片在2013年的冬天第一次见他时拍的，他是一个盲人，当时60周岁。人们形容某人家里很穷时有句成语叫“家徒四壁”，意思是说家里穷的就剩四堵墙了。其实，这不是最穷的，因为毕竟还有四堵墙。而连房也没的住才是真的穷。

看到老韩时，他孤身一个人住在村口一座破庙里。一个有户籍的人，住在四面漏风无窗无门的古旧破落的三官庙里，那是现在城里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的画面…

他出生于1953年，今年67虚岁，弟兄排行老三，他竟然还是一名高中毕业生。

他的故事很凄苦。很久以前，他得了眼疾，当时有人给了他一副眼镜说是对眼睛有好处，戴了一阵子但最后眼睛还是失明了。劳动能力丧失了，也没有家人。

屋漏又逢连阴雨，雪上加霜的是在他39岁时，家里的老房子突然起火烧光了，村里给他安排住进了已经破败不堪的三官庙，其他方面也对他给了一定的帮助，周围乡亲们也很关照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用玻璃酒瓶子底儿自己在石头上磨镜片，然后镶嵌在原来的眼镜框上，就这么戴着，几年来一直如此，村里乡亲们从不喊他瞎子，给他起个雅号：三眼镜。

其实，他的忧愁他的悲凉只有他自己知道。 掩藏在烟雾后面的是一张60岁的沧桑的脸。 那自己用瓶子底打磨的眼镜有些很硬朗的质感，岁月已经使他懂得把忧伤埋藏在心底。

住在这样一个破烂不堪的破庙内,里面一间窄小的就是他睡觉的屋子，当他从黑暗的里屋出来的一刹间，端着烟锅，戴着奇怪的眼镜，似乎直视着我，那个时候有一种感觉他是一个很优雅的人，对衣服的脏、破、颜色，他自己已经多少年不知道了。我的内心， 有一种深深的悲哀，那是对一个男人活着的尊严的理解。

他身后那个睡觉的里屋我进去过，很小，很黑，无从下脚，不可描述…

老韩是有个性的一个人。我甚至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气质，穷则穷了， 但不等于没有尊严， 至少，个性倔强的他在努力维护这份尊严。你看他靠在自己门框上一副很酷的样子，身边的一切都是浮云。…

第二年夏天，我们又来看他了，夏天对住在四处漏风的破庙里的老韩来说要好过的多。乡亲们在破庙的门旁打扑克，他很喜欢这种热闹，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不孤独，融入乡亲们的圈子里。

他的破庙依然是很脏乱差，这对一个单身盲人也是无奈的事，但我看到的是他脸上灿烂的笑容。

他给我们讲起了这两年的生活，家长里短国家大事，竟然也能知道不少～

眼睛看不见，但听着乡亲们的嬉闹声音，老韩心里有一种满足感，脸上的表情很祥和，他是一个心绪宁静、善良的人。

今年夏天，从北京回来后约上一个好友驱车又找到了老韩住的村庄，到了他原先居住的破庙，萧瑟破败，庙里已经不见了老韩。其实，这也是预料中，因为这几年扶贫政府下力气解决农村危房问题，解决贫困户居住的各种问题，乡亲们有的整村搬迁，有的加固改造，有的重新盖了新房，在路上我们就估计老韩这种情况应该给他解决住房了吧。

这个宽阔的大院子就是给孤独老人们新盖的房子。我们来时，老韩正在大门口抽烟晒太阳，依然一副惬意的样子～

在村口破旧的三官庙住了整整27年啊，老韩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这一刻，从心里为他高兴。

在我的眼里这新房盖的粗糙了些，但砖瓦新房不会漏雨，门窗严实，冬天也不会受冻了。我说，老韩，站在你新房前给你拍张照片吧。

其实，这房子应该用木窗户木门，那会更保温更耐用，外墙也该刷刷涂料，屋前院内也该整理整洁一些。

老韩分配到的一间房面积不小，目测使用面积也有十五、六平米，对老韩这个盲人来说已经足够使用了。他动手能力极强，从他自己磨制眼镜就可以看的出来。为了整齐和好住，老韩自己动手在屋子中间垒了一堵墙，使屋子分为前后两个区。我脑补了一下画面：一个盲人和泥、备料、然后自己摸索着垒墙，由于看不见，这墙不免有些歪歪扭扭，但我已经很吃惊了…

老韩正在吃饭，乡亲们有时也接济他一些吃的，屋子里有不少苍蝇飞舞。

无论如何，一个单身盲人生活实在是很艰难，他有着我们想象不到的困难。

但他是平和善良的，似乎对一切都很满意。他说，现在村里很照顾他，每月发钱，自己也能买东西，够花，乡亲们也很关照，又住上了新房，生活越来越好了～

吃过饭和我们聊的话多了，这个时候又到了他装酷的时候。今年不知谁给了他一顶大檐帽，烟袋锅一抽，大檐帽一戴，全世界独有的眼镜鼻梁上一架，这个时候的老韩已经是风范十足酷的一逼…

老韩虽然孤独，贫穷，但有现在的扶贫政策，他日子毕竟越过越好，认识他六七年了，看着他顽强的生活着一路走来，不禁对生命对生活肃然起敬。

有时候想想，人贫穷也好，富贵也好，无论如何都是一生，最重要的是活的快乐。

2、老王的一家

老王叫王忠，出生于1948年。和前面的老韩不同，他有老婆有孩子，貌似很完整的一个家。看到我们的造访，急忙热情的招呼我们上炕和他们一起吃饭。 那真是实心实意的招呼啊。我这个人其实吃什么没讲究过，但是，那天看到王大哥家的饭和菜，我真的是不敢下口。自己做的咸菜、一大盆不知道什么混合面熬的半生不熟里面还疙疙瘩瘩颜色怪异的糊糊、几个烤土豆，这就是他们一家四口的一天主食。这照片是2011年第一次走进大山见到老王时拍的，当时老王63岁。

这是他老婆。他娶的是个弱智、完全丧失劳动能力的女人，听人说：她这种残疾、弱智的女人不应该结婚生子的，可是，  如果没人娶她养活她，象她这样的女人或许会饿死了，而象老王这样穷的叮当响的男人也会打一辈子光棍。

老王和这个女人生了四个孩子，大女儿和二女儿早就嫁到外地，跟前还有三女腊梅和唯一的老儿子。这是这两孩子的住房，炕上是乱七八糟脏兮兮的被子，靠墙堆着几口袋粮食， 看到孩子住在这样的房子、这样的环境，当年在拍这照片的时候心里很忧伤。

女孩子叫腊梅，拍这片时12岁了，做为一个女孩儿，这里有她的玩具、她的幻想。女孩在读小学，这里的书包都是好心的人给她的。她还要负责给自己的弟弟读课文。

这张合影照片是2011年的3月，离开的时候，我说老王啊，给你们一家合个影吧，看着这一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家庭在艰难的生活着，但肯定有很多。民生唯艰。一个社会结构就象一个巨大的金字塔，总是有垫底的，老王家这种生活水平和社会地位，无疑就是最底层的。

后来又陆续去看过老王几次，无非是给孩子们送点东西什么的，直到前两年最后一次到这个偏远的大山深处村子，发现已经人去屋空，乡亲们说他们一家搬走一年多了，看着破败快要倒塌的老房子，心情有些惆怅…

几年没见了，辗转打听到老王家老房坍塌后，政府为其在山下安排了房子，2018年，又将他全家安排在了现在的易地扶贫搬迁安置区。我们来到这里时，遇到村里组织搬迁户植树除草，赫然看到老王也在其中。乡亲们乐呵呵的在新的家园集体合影，身后是他们的新住房。

中午老王家吃饭。他家分到了三间正房，房子明亮宽敞，老王家的变化实在太大了，真的令人欣喜。

这是老王家的三间大房子，很漂亮，这房子盖的非常结实和精细，扶贫这项造福无数贫困人口的工程真的是实实在在让贫苦的老王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女儿腊梅也用上了手机，还买了电动车。

如今腊梅已经20岁了，最小的老儿子已经长的比他妈高半头了。

拍下这张合影后，和前面2011年老王全家在老屋前的合影比较，不禁唏嘘感叹。仔细比较两张照片，这相隔八年半的两张照片啊，斗转星移，时光流过，世事变化。孩子长大了，房子换新的了，八年前那张合影全家每个人的表情有迷茫，有惆怅，有无助，有麻木，而今年新房前的则洋溢着喜气，欢乐，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

第一次见老王时，他63岁，现在他已经72岁了。愿他日子过的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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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老韩和老王一家的日子会过的很好。看着他们生活的巨大变化，衷心赞美现在政府的惠民政策。

很欣慰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了他们的生活变化，这种变化使人欢欣。一个充满活力的时代，总是华光璀璨。

美妙的时光，会有印痕留影，而生活的艰辛，更是印记深刻。

看过的人间冷暖越多，心境会更加平和，对这个世界的偏见会越小，穿行在家乡的美好憧憬里，高蹈尘外，吟啸烟霞，我愿也～

—————————写于2019.9.20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