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 这个夏天,每当太阳西斜,我总是在川西坝子那些田园牧歌般的村落里游荡。都市的潮热久挥不去,乡间的凉爽足以让人心胸开阔,如脱笼之鹄。</b></h3><h3><b> 暴雨后的天空,晚霞满天,落日良田。在金温江金马河附近的鲁家滩某湿地,原木栈桥架于湿地之上,宛延曲折,连接两岸,如灵动的游龙承载信步的人儿,似抛物线凌空而起,然后轻轻跌落水面,以它随意的姿态迎接从不同地方涌来的男女老少。我在这桥上由慢步到疾走,从平静到兴奋,因为桥的左手边,落霞映入湖水,水鸟欢歌,白鹭翔集,锦鳞游泳;右手边则有西洋画的感觉,只是湖边晚霞处没有冒出巴洛克式和哥特式建筑屋顶,否则真会疑心自己置身于英伦白金汉宫后面的西式花园。驻足桥中心,左看右看,欣喜连连。</b></h3><h3><b> 某一日,又到了金温江江安河三支渠以南的“幸福田园”。幸福这个词如今出现的频率比较高,什么“幸福里”、“幸福村”等等,这个应该说是城乡一体化时代留下的烙印。而这个核心区域占地1400亩的大村落就美其名曰“幸福田园”。以花木栽培为主要经济来源的此地,拆院并院,中式多层楼房比比皆是。最令人惊喜的是从江安河引来的活水贯穿村落中心,野鸭在芦苇丛中结伴而行,谨小慎微,家鸭不惧游人,拖着肥硕的身体在水边嘎嘎而过。凉风扬起短发,不远处水中央的茅草亭,颇有青梅煮酒般的古韵,蝌蚪们则在水中快乐地沉浮。</b></h3><h3><b> 而郫都区柏条河畔的战旗村,除了以农事为主,还办起了自己的集体企业砖厂,这令人想起了热播的电视剧《大江大河》里雷东宝做的系列事情。这里依街两边而建的两层楼白墙黛瓦,在各种杂树的掩映中显得既古老又新颖。</b></h3><h3><b> 以上无论湿地也好,村落也好,都美不胜收,令人叫绝。但是多去几次,细细品味,就会发现它们似乎缺失了一些什么。我的林盘呢?川西林盘是川西乡村特有的一种院落模式,它有别于北方院落的硬,江南院落的秀,它是最朴实、自然的写意,是将林、田、水、宅、人融为一体,中心为住宅,四周竹木环绕,门前还有良田美池,甚至滚滚大河。在鲁家滩湿地我联想到了西洋;在幸福田园我看到了拆院并院后的密集小楼;在战旗村我仿佛误入了徽派乡村……。我要寻找星罗棋布点缀于河边,散落在平坝深处的林盘人家。</b></h3><h3><b> 我的林盘,你在哪?</b></h3><h3><b> 小时候,我的林盘就是外婆的龙家湾。龙家湾靠近成都杜甫草堂后门,处于成都西郊,那一汪宽阔的河水就是所谓的清水河。</b></h3><h3><b> 记得几乎每个周日,父母都要带我去外婆家。当时成都人烟稀少,我们从市中心或骑车或步行到龙家湾。进入送仙桥一带时,已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唯有清水河就在你身边热闹地奔腾,很有点风急浪高的意思。走着走着,父亲有时要做几个跌入河里的姿势,吓得我大叫,于是他看着我满足地开怀大笑起来,七十年代的政治背景,大人们只有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候才偷偷地放松,偷偷地乐一乐。</b></h3><h3><b> 外婆的家离河边不远,窄窄的乡间小道,两边种了一些蔬菜。在小道上疾速飞奔,因为我已看到外婆所在的林盘了。高大的凤尾竹顶端柔韧地悬垂,像凤凰飘逸的尾巴,在蜀犬吠日的阴郁的天空上随风摇曳,有些凄美,以至于后来我无论到哪里,只要听到竹叶与竹叶相互摩擦的嚓嚓声后,整个背脊就要发麻,大脑就会生出忧郁二字。凤尾竹将外婆的家包围了一圈,没有什么院落大门,两棵竹子拱成的门洞就供外婆她们进出使用。入得院内,初夏的指甲花正盛开,粉嫩嫩地植于外婆的窗下。</b></h3><h3><b> 这栋平层青瓦房,灰砖墙砌了墙体的三分之一,而三分之二是巨大的分格玻璃窗,就是民国建筑的味道。中间为堂屋,两边各套了几间房子,占地面积约四百多平。由于外公的一些政治方面的原因过世较早(现已平反昭雪),做为小学教师的外婆就随我母亲到了成都。母亲筹了一些款,买了这栋大房子的堂屋左边的三间套房,供外婆和当时最小的弟妹居住。所以她们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当地农民,而是误入农民队伍中的城市居民。解放初期,很多新政策还没出台,房子是可以买卖,当然后来就不行了。</b></h3><h3><b> 外婆看见我们的到来,非常高兴。随着孩子们的长大,一个个都飞走了。由于政治原因外婆最小的女儿成绩虽好却未被大学录取,而二儿子下乡当知青,也因为诸多因素,扎根乡下一辈子了。外婆话很少,与我们寒暄后就到厨房忙碌去了。母亲去帮厨,父亲看报,我打开收音机听当时正热播的《火红的年代》,著名演员于洋古铜般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等母亲喊我醒来,饭菜已摆上了桌。吃饭,外婆照例话少,只是看着我笑。她当时才60岁左右,眼神呆滞,面容苍老,只有看着我们一家子时才变得有些活泛和年轻。饭后稍事休息,我们就离开了,又抛下外婆孤独一人守着这座林盘。</b></h3><h3><b> 稍大点,我的林盘就是二舅这个扎根乡下一辈子的男儿的家。</b></h3><h3><b> 外婆69岁就过世了,她的骨灰藏于二舅所在温江农村的家。二舅在他的后院为外婆起了一座坟,无论风吹雨打,酷暑严寒,他忠实地守候,外婆的在天之灵终得安息。</b></h3><h3><b> 那年,已是改革开放以后了。清明期间,我们这些外婆的后人们邀邀约约前往二舅家去给外婆上坟。仍然是走过泥泞的乡间小道,远远望去,川西坝子林盘散落,东一座西一座,南一座北一座,一派田园牧歌般的宁静、惬意。老牛在不远处发出哞哞之声,鸡鸣犬吠,此起彼伏。外婆的林盘门前是一条大河,二舅的林盘门前则是一条自流灌溉渠,在春天的四月,一路汩汩奔涌。</b></h3><h3><b> 照样是没有院门,林盘的缺口处就是进进出出的自然通道。进得通道,简陋的一字型平房出现眼前,黄泥土墙,上盖厚实的茅草屋顶,门边放着锄头、犁耙等农具,外墙上挂了一些簸箕之类的东西。二舅的二儿子出来迎接我们了,二十来岁的他仿佛来自繁年的上海滩,时尚而帅气。大家高兴地相认、寒暄,笑声在这座略显寒酸的林盘上空回荡。</b></h3><h3><b> 端来了,端来了,二舅和二舅妈挂着一脸的笑容,给大家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荷苞蛋,每人碗里卧了四枚,自家鸡生的纯土鸡蛋,上面洒满亮晶晶的白糖,一进嘴里,甜、鲜、腻、香,而淡淡的鸡圈味与环合四周的竹树的清香味结合,极得“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的情趣。没想到四月的乡村林盘这么美,虽然穷了一些,但原始、古朴、自然、宁静,构成了我们心中那幅川西林盘四处散落,沟渠纵横,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的特有景象。</b></h3><h3><b> 祭奠外婆了,大家去到二舅家后院,一座矮矮的坟茔特别惹眼。我们有些敬畏,有些眷恋地站在坟前三鞠躬,空气变得凝重。过后,父母辈们谈着迁坟的事,我们晚辈便带着自己的孩子在空旷的田野疯跑、玩乐去了。</b></h3><h3><b> 这就是深烙我心中的川西林盘。无论都市的霓虹有多么闪烁,都市的车流有多么浩荡,我的那片川西林盘总在心中萦绕,给予我在都市奋斗的力量和奋斗之余的慰籍。</b></h3><h3><b> 当然,外婆的林盘早已消失,代之以别墅群;二舅的林盘也在去年因修公路而拆迁,只不过拆迁的时候他们早已推掉了土墙盖起了两层楼。</b></h3><h3><b> 在川西坝子走过这个夏天,金桂飘香的某个黄昏,我在温江“原乡和林”偶遇了那片川西林盘,据说它是鱼凫农耕文化的发祥地。极目远眺,座座林盘自成一体,保护完好,只是土墙草屋都变成了两三层的砖瓦楼房。全村三百多户人家,各自的祖祖辈辈就在各自的林盘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夕阳西下,田地里总有那么三三两两的农民坐在小木凳上埋头种蒜瓣,一打听,这就是明年三月的蒜苔。</b></h3><h3><b> 期待明年三月,期待吃上这片川西林盘的农人种植的蒜苔。</b></h3><h3><b><br></b></h3><h3><b> </b></h3><h3><b> </b></h3><h3><b> </b></h3><h3><b> </b></h3><h3><b><br></b></h3> <h3><b>(鲁家滩宽阔的湖面)</b></h3> <h3><b>(鲁家滩某湿地栈桥上所见风景)</b></h3> <h3><b>(幸福田园)</b></h3> <h3><b>(亭子后面的三层楼房)</b></h3> <h3><b>(原乡和林远处的林盘)</b></h3> <h3><b>(田坝里刚种下的蒜瓣)</b></h3> <h3><b>(正在种蒜的农民)</b></h3> <h3>以上图片均为手机拍摄</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