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在岁月边上的古宅

雨廷

　　老在岁月边上的古宅

郑庆霆

这个村庄不大，仅300余人口。三十年前叫石岗村，后来因各家各户在村庄前面的小山包上，全种上了柑桔；小山包土名叫“桔岗山”，因有了满山苍翠的柑桔，村庄由此被官方命名为桔岗村。

村庄坐北朝南，北靠绵延山峦，南有桔岗山遮挡，伏卧其中，放眼远眺，很难一睹全貌。

印象中，巴掌大的村庄没给人留下多少驻足的看点，但散落在小村庄里的少许民居古宅，倒也吸引了我的眼球。

　　古宅似一本泛黄的日历，一页一页地撕去，在岁月的边上，就这样静静地沉睡，静静地躺卧在小山村的村口。古宅共有三座，一座挨一座，座座相连，相依相偎，仿佛让我读懂了风雨春秋，红尘滚滚，厮守相爱的伴侣……初眼看，不明底细，不就是老屋么，多少没激起我更多的思绪；而当我真正地细瞧，发现原来三座房子的结构无论是外貌还是内部结构不尽相同，各具特色。

古宅通身泛着苍老气息，如同浑浊眼神的老人，期待鲜花的笑声；刻在斑驳墙体上深深浅浅的时光年轮，仿佛把我带入了主人当年兴修土木的轰轰烈烈的场景。

东侧一字排开呈长方形状的古宅，村里人都叫它“五家房”，西侧三间两搭厢的这座古宅则称它为“主大屋”，处于两屋中间的身后，还隐藏着一座叫“香火房”的小屋。“五家房”与“主大屋”间，至今还完好地保留下了遮风挡雨的亭台。亭台下靠墙边的一角，安然地躺着一块表面平整光滑的大石头，供村人休闲憩息之用。

我常常看到，这个“弹丸之地”并不安静。怀抱婴儿的小媳妇，手捧茶杯的老大爷，还有端着饭碗的老娘们、光着膀子的中年汉子们……都一窝蜂地喜欢拥进这儿凑闹打趣，谈天说地，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大话瞎话。这当中，当然也不乏有几个年长的“乡村秀才”，倒有几点水平，说古道今，由此在这个狭小又显闹猛的空间，道出了古宅的些许故事。

据村里长者说，古宅至今已有100多年历史。屋子的主人叫陈炳荣，是当地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早年以营地为生，家有田地百顷。值得一提的是，在旧社会年代，他相比其它地主，风格迥然不同。他为人低调谦逊，待人接物自有大家风范，并乐善好施，常接济贫苦人家，因而深受乡民尊敬。

陈炳荣身材魁梧，体魄健朗，膝下有七子二女。虽为地主，但教子有方，田间劳作率身垂范，必带子女一同下田。拔秧、插秧、割稻打稻等农活样样在行。他雇长年工拔秧时，在雇工没动身前，自己趁早挑着畚箕下田拔秧。不到一个时辰，满满一畚箕担的秧苗摆在了田埂上。等雇工到了秧田拔秧时，却不见人影，而此时的他已悄然回家，手捧茶杯悠悠地品茗了。雇工当然明白事理，岂敢怠慢，出工不出力只怕丢了饭碗呀。陈炳荣的务实勤劳、精明能干在此窥见一斑。

作为人丁兴旺、家道殷实的地主之家，陈炳荣心胸宽阔、心怀慈悲。他曾慷慨解囊铺就桔岗村至后王坂村约1000米长的鹅卵石路，这条路是从前往返柯城区至江山市的唯一途径。他的这一义举，成为那个年代受人尊敬的“网红”人物。

他同样也是一位有正义感的人，1937年，日军的铁蹄肆意践踏我国。有一次，国民党官兵约100余人行军路过桔岗村。陈炳荣连忙吩咐家人，特泡制了一大缸茶水，赶紧跑到门外招呼官兵在此歇脚，并亲自为每位官兵一一端上茶水，官兵为此非常感动。他当时曾抛下一句话：“只要能打日本鬼子，不管国民党、共产党都是好党”……朴实的话语道出了一位普通百姓的家国情怀。

不得不说陈炳荣也是一位有争议的人物，尽管具有光鲜感人的一面，但他的身上多少也存有陋习。他好赌成性，常常整夜在外赌博玩“添丁”（赌博玩具的俗称）。有一次他到邻近的四都镇傅竹街村祝林高家聚赌（此人乃当地颇有名气的土匪头子。解放初，被人民解放军逮捕，在押解至浙赣铁路航头大桥时，趁解放军不注意，纵身跳入江中自尽），一夜没合眼，赌到天明时才肯罢休，时此囊中空空，被输得精光，还欠下不少赌资。临走时，他跟祝林高打了个招呼，请他次日来桔岗村决一雌雄。陈炳荣回家后，把“香火堂”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并点上了香烛安放在香几上，以示能招来赌运。当祝林高带上赌友踏入他的家门时，他有礼有节，不急于摆上赌局，特吩咐家人备上好酒好菜盛情款待。酒过三巡，祝林高醉意蒙胧。趁这当口，他邀请祝林高上局，在一阵接一阵的“添丁……添丁……”的高呼声中，祝林高他们一伙终于败下阵来。事后，有人说，陈炳荣脑子机灵，会玩心机……个中缘由，无从知晓，但从中有一点无可置疑，他的确城府深情商高，否则诺大个家庭怎么支撑，又怎么能造得起那么多的房子。村里长者说，陈炳荣虽然好赌，但从来没输过钱。

时光易老，岁月无痕，一座小村庄深藏着一户富贵人家，留下的三座古宅演绎了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古宅越来越老了，故事也越来越老了，但会流传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