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瓶

原点

  漂流瓶


1
   出现在你生命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桐在笔记本上写下这行文字时，内心并无波澜。
   窗外，细雨如丝，秋风凉薄。
   这种湿漉漉的天气，极适合想念一个人。桐的脑海就有梧的身影闪过。
   认识梧，是个偶然。
   桐自小就极度缺乏安全感，偏性子又孤僻清冷，少友，就是自然的事。
   有时，桐觉得自已就象一只小小的蜗牛，不论阴晴、寒暑，独自、慢慢地在人生之路前行。所有的情绪独自背负！她不愿也不能让自己的烦忧惊扰年迈父亲晚年的安宁！不能言，不可言，亦无人言。桐总是嘲笑自已是个会说话的哑巴。
   那时微信刚刚流行漂流瓶，桐就象找到了一个神奇的树洞，在心倦时，会将一大段一大段的内心独白，渲泻于漂流瓶。
   那一晚，因为工作人际关系的复杂化、生活的琐碎，桐心情极度灰暗消极，写了一段话放入漂流瓶：
   夜
   如此沉，如此沉
   再沉一点，便让人粉身碎骨
  ......
  生亦无欢，死又何惧！
  发完，桐就蜷缩在窗前的椅子里，双手环抱着两膝，头枕在膝上，望着幕霭沉沉地窗外，陷入自已消极灰暗的世界里。
  当桐再度翻开手机时，漂流瓶的消息已爆满！桐不禁秀眉微蹙，这违背了自已的初衷！本以为找到了一个神奇树洞，却不想会带来这么多麻烦！桐删除了所有消息！退出了微信。
  桐再度登录微信时，已是半月之后的晚上。
  漂流瓶信息还有几条。从不点开回应的桐，那天点开了一个叫‘战鹰’的人，这缘于桐自小军人情结。
  战鹰的回复简明扼要：太悲观！
  桐嘴角不由浮起一丝苦笑，人总是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桐也懒得回复。再度删除了信息。
 不管怎样，日子依然还得过下去！那怕前面是悬崖！是刀山！是火海！除非你的生命不在！ 只是，忧愁象日渐堆积的黄叶，腐蚀着这颗还年轻的心。
桐随手从床台拿了一本莎士比亚的抒情诗选，听着电视画外音细细品读，读至倦怠，方入睡，这是桐的习惯。她渴望孤独却害怕静寂！这是孩提时留下的阴影。
那时，父亲常出差，总将小小的桐独自留在家里。桐常常在黄昏的街口黄桷树下，忧伤的等待着父亲的身影出现。又在失望与恐惧里独自守着一屋子黑暗，瑟瑟地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了头，却又竖着耳朵听着一切声响，如惊弓之鸟，终耐不住睡意，迷迷糊糊睡过去，在梦里也如惊弓之鸟。自此，桐落下睡眠不良的病根。
那段岁月是苦涩的，却也是芳甜的。父亲不出差的日子，桐是幸福而快乐的。常常晚饭后的黄昏，在桐写完作业后，父亲会吹奏笛子。父亲的笛子吹得极好，尤其是那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每当父亲吹笛子时，桐就端个方凳坐在父亲的身旁，两只小手寸在膝上，捧了小脸庞聆听，在笛声里，桐似乎看见了一树树桃花灼灼地盛开。。。
后来，桐对音乐的偏执喜好，乃至后来报考音乐学院，去学校教音乐，这都与小时候种下的因是分不开的。


   2
喜欢音乐的人，大多性情浪漫而纯粹，且有些遗世独立。而桐，更甚。有点象周敦颐笔下的莲。
所以，许多男孩子对桐望而却步。
卓不凡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始于学校举办校庆排演节目。桐弹得如行云流水般的钢琴自然是各个节目的伴奏首选。
而卓不凡的歌唱节目自然希望桐的伴奏。一来二往，卓不凡就将桐追到了手。
卓不凡不仅有玉树临风之姿，在工作上也极为出色。不久，卓不凡就被提拔为一校之长。
卓不凡与桐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如果不是桐意外撞破卓不凡与学校有'玛丽莲，梦露'之誉杨桦的好事，桐也许已为人妻了。
桐迅速的枯萎，如一株还不曾绽放的莲花，在风霜下。如果不是年迈父亲老泪纵横悲凉相交，桐也许抛弃了这个世界。
桐就如被犹大送上十字架上的耶稣！不能逃离！只能受着，受着。。。
桐开始整夜整夜失眠，象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就这样，桐迷上了漂流瓶。
时不时桐会收到战鹰的消息，或鼓励，或一些小笑话，或一些励志故事。在不知不觉的光阴中桐心里阴霾渐渐散去。 但，桐的心扉仍然紧闭着。
有一天，战鹰发了一首歌给桐，是刘欢唱的，《从头再来》。桐一听就喜欢上了。那晚，桐听着听着不禁潸然泪下，突然醍醐灌顶，心里霍然清明。她一直听一直听，直到入睡。桐第一次安然入梦。
桐给战鹰留言：感谢生命里有你出现！是你，让我变好！是你让我变得坚强勇敢！
没想到战鹰会在线，几乎是秒回，发了一个笑脸过来。随即又发过来一段话：当你从另一个角度看待人生的崎岖，它会赋予你新的意义。
桐不以为然。后来，桐深谙此话。
战鹰就象那黑暗深渊里的一道微光，虽若有若无，但，让桐在黑暗前行中，得到莫大的鼓舞。
   日子依旧陡峭，桐已经波澜不惊。

3

    桐自小喜散不喜聚。总认为聚的热哗只能衬托出散后的空旷感！那种感觉，仿佛四海八荒只余
一人，让人噬骨的荒与凉 ！ 聚又是为离散做铺垫，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聚，以免离别伤感。桐这种奇特的思维方式，落在别人眼里，成了一个淡漠的人。
春节，桐选择了出门旅行。
边塞，风景如画，四季同存，是刚开发出来的旅游景点，还未曾沾染工业气息，瓦蓝瓦蓝的天空，一尘不染;骄阳可以与明月守望，夏日能与初冬重逢;薄凉薄凉的微风，带着浅浅的清新;纯朴而缓慢节奏的乡村气息，让人有种远离尘嚣之感。
只是，心若荒凉，世间巳无美景。再美再丽，落在桐眼里也是平淡无奇。桐静静地看他人欢笑！静静地看他人看风景！静静地，仿佛置身事外。
当导游说，准备带大家去边贸赶集感受异域风情时，大家兴奋不已，就连桐也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心来。
边贸集市，位于两国共有口岸的吉立，房子建筑是异域风格，咋一看，还有几分新奇。街上繁华热喧，异域风土人情浓郁，街上服饰各异，口音参齐，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一众人掩饰不住好奇与兴奋，不待导游介绍说完，早四散开去，各自选淘自己中意的商品去。谁也不知道，危险正悄然逼近。
桐站在街上，茫然四顾，看着煕煕攘攘的人众，不知该何去何丛，颇踌躇了会，方斯斯艾艾地沿街逶迤而行。桐一路看过去，摊位上多以玉饰为主，佐以其它商品，没有令自己心仪的东西，桐索然无趣的回头朝导游指定集合地点走回去。
突然桐身后的人群骚动起，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声、哭喊声以及嘴里叽哩呱啦的叫嚷着些什么，朝着桐的方向奔涌过来，将桐挤撞得前俯后仰，直奔中国海关方向而去。两边的街贩见状，也顾不得店，撒了腿跟了一路狂奔，那不明就里的游客更是慌乱的随人流而去。瞬间，热喧的街面安静下来。桐正疑惑，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声在街深处炸响，震得地颤动了几下，弥漫起满天尘土。接着枪炮声在不远处此起彼伏的响起，时而有子弹从桐耳边呼啸而过。这种在电影镜头才出现的场景，就这么突然而真实的在桐面前上演，桐一时呆怔当场，还没有等桐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街面深处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凄惨无助的哭声，声声的叫唤着"姆妈，姆妈。。。"双手抹着眼泪，蹒跚地出现在桐的眼帘里。那是个异族打扮的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满手满脸血渍。桐见状，本能的朝小女孩走去。
〃你不要命啦！"一声低沉浑厚极富磁性的男中音透着几分冷峭在桐耳畔响起，同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扯住桐的臂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桐带出几丈之处。而刚刚还在凄哭的小女孩，此刻已倒在血泊之中！
旋时两重天，让桐几疑梦境。她浑身颤栗地抬起头，泪眼迷朦地望着身旁这个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浑身透着刚毅，穿着一身迷彩服的男人喃喃地问道，你告诉我，这是梦对不对？这是梦对不对？？
可是这个男人丝毫不理会桐的感受，一张轮廓分明而冷峻的脸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削薄的嘴唇冷冰冰地嘣出几个字：这不是梦！随即连拖带拉的将桐带向中国关口。
中国关口站着一排荷枪实弹的迷彩服士兵，士兵身后挤堵满了狼狈不堪而又惊魂未定的人众。当一身尘土的桐和这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眼里时，立刻有一个士兵跑步出列上前行礼。
"报告，首长，民众除了擦挂伤，并无大碍！〃
〃嗯，立即疏离民众，关闭关口！〃高大的男人声音冷冽而果决。随即又看向桐，两道剑眉微蹙："带她下去，看看是跟团的，还是。。。"还未待他说完，人众里已挤出桐旅游团的导游，带着哭腔奔过来。
"桐，你吓死我了！还以为，还以为。。。。还好没事，没事。"导游将桐一下拥抱在怀里又哭又笑。旁边刚欲离开的高大男人身子不由滞了滞。
心力俱疲的桐强挤出一丝笑容：〃得谢谢首长，不是首长我。。。"桐回过头来寻找时，只看见大步流星而去的高大背影。
因为边境战事，第二天，桐的旅游团就解团起程回家。临上车时，导游递给桐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说是有人托她送个礼物给桐，让她回家再打开看。

4

桐回到家时，夜已深。
桐不顾疲惫，好奇地打开礼盒，一条黑丝线串起的子弹项链安静地躺在盒子里，子弹项链下面有一张折叠好的信纸，桐展开：
生命如一段旅程，风景迥异！如果你只低头走路，你看见的只是脚下路的艰辛与险峻，会忽略沿途的风景和天空的高远;黑暗的尽头是黎明！你只有走过这段黑暗，方能触及光明！如果你呆在原地不动，那么你就永远呆在了黑暗！
明天我就要去执行一项艰巨的秘密任务，也许一年，也许。。。 这颗子弹项链是我昨晚做的，愿它能给你勇气与坚定！ 落款处赫然两个字：战鹰！
瞬时，桐有种被电击的感觉。她脑海不停闪过她在边境接触的人，慢慢地，一个高大的身影由模糊至清晰在脑海浮起！泪慢慢模糊了桐的双眸!桐郑重地从盒子里拿起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夜里，桐辗转难眠，她披衣下床，推开窗户，窗外月正明，深遂的夜空一尘不染。桐摸着胸着的子弹项链，不由细细地思量起来，战鹰他们用自己青春和热血捍卫着人民的安宁，而自己去还在为个人的小不幸悲哀！同他们相比较，所谓的悲哀是多么的可笑而又渺小啊！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坚强起来呢！想及此，桐突然觉得从心底升起一股力量，让自己可以直面惨淡的人生了！
一年过去了，桐再也没有收到战鹰的消息。仿佛这个人从未在桐生命里出现过！如果不是这串子弹项链，还有被桐读得已泛黄的信纸，有时桐真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窗外，雨渐浓，风渐紧，桐合上笔记本，心里默祷：战鹰，愿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