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大姑走过生命的最后七天

一只笨鸟

原发胰腺癌，肝转移，骨转移，确诊的时候已被宣判最后1-2个月生命。
医生摇头表示已无手术的必要。

大姑不到七十岁，入院前“还是好好的”。
偶有疼痛不适，但烧饭、打牌，一切是晚年安好的模样。
看不出生命正在急速消逝。

住院用药，一天比一天差了，胃口、面色、癌痛。
药物对人身体的伤害，大病对精神的摧残，还有癌症本身进程的加速。

大姑信心满满来上海。
“尽力给我治，存钱就是为了这一天有底气。”
“不求长命，活得比我爸妈久（75岁）就满足。”
“时间不等人了，我想好了手术后要做的几件事。”
大姑祈求上苍能给最后五年生命，把这辈子该报的恩还了，结的仇化开了，念了一辈子的人也应该好好团聚。

知道真相的我们唏嘘不已。
能瞒一天是一天。

尽管病魔让人昏睡，脑袋却一直清醒。
大姑很快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被通知不能手术，被救护车送回老家，被一拨拨来探视的亲友含泪告白，大姑清楚，问儿媳，你们明了告诉我，我还有多久？

遵照大姑的意愿，离开医院，回到了自己家。
叶落归根，这是生命尽头最温暖清净的地方。
一楼客厅临时搭起一张大床，氧气罐，止痛针。

倒计时七天，我回到老家看望大姑。
尽管说话已耗费力气，大姑还是问候我好。
等我絮絮叨叨把生活琐碎讲给她听，请她放心，她还能时不时点头回应。
“多陪陪我。多来看看我。”
这是坚强了一辈子的大姑第一次对亲人提要求。
这时候用勺子刮香蕉猕猴桃下来，还能吃点。

倒计时六天，疼痛加剧，腹水把肚子鼓得老高，两只脚浮肿得很大，需要不停摩搓、拍打来减少不适。

倒计时五天，已没有力气回应，只在痛得忍不住的时候呻吟几声。

倒计时四天，一只眼睛睁不开了，氧气也成了负担。

倒计时三天，呼吸停顿了很久，家人以为走了，在一阵痛哭后又缓了过来。眼睛睁开了，一个个叫着名字，精神变好，告诉我们有两个人带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她不想走，逃了回来。
还说，看见了爸爸妈妈，想了这么多年可算看到了。

倒计时两天，氧气罐调到最小流量，对羸弱的身体来说依然是很重的负担。最后连氧气也撤掉了。浮肿在消退。
家里老人说，大姑是有心事未了。
夫妻半辈子不和。老年痴呆的姑父被规劝了很久，终于来到床头。大姑睁开眼大声喊了姑父的名字，姑父也回应喊了大姑的名字。再无声音。全场唏嘘。

倒计时一天，在昏迷中，睡在自家的床上，平静地离开了。

办仪式的时候，亲人给大姑擦洗身体、换衣服。我看到大姑平静的脸，完整的没有伤疤的身体，因为浮肿未消退而显得有弹性的年轻的皮肤。

我在心里说：
没有手术和化疗，回到自己家里，在亲人的陪伴下离去，这或许是生命最好的告别。

愿大姑在天堂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