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

沧海

<p class="ql-block">沧海霁月 落崖惊风。</p><p class="ql-block">过往的岁月铭刻着曾经。妙卡,玫瑰花妖,我的前生也叫妙卡,公元一九八四年生,十九岁嫁给先生,三十一岁和先生永别,后精神摧残抑郁而疯癫,经年暴亡,卒时不详。一生饱受痛苦仇恨折磨,未得善终。</p><p class="ql-block">我就是妙卡。</p><p class="ql-block">下花轿时,我的鞋子掉在了地上,这是凶兆。</p><p class="ql-block">年十月初十,我的大喜之日。男方订的,我的父亲会些占卜,不想他竟说日子不好,空亡!</p><p class="ql-block">一年前,我遇到他,高挑俊美,身材颀长,若玉树临风,神清骨秀,性慧敏。让我倏的想起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诗句来。 </p><p class="ql-block">月色皎洁。</p><p class="ql-block">盖头被他用称杆掀开,灯光温柔,他笑起来目光如一地月光般清澈,他说,这是称心如意的意思。他说你生的真是好看,这一生有你再无她求。他说过的最美的话是,若一日生活所迫去讨饭了,我也必定把浆的粥讨来给你喝。两小无猜,形影不离,他说的话我都信。</p><p class="ql-block">我便成了张家的媳妇,先生在铁十九局工作,薪酬待遇比起我,丰厚太多,他也乐意把钱花给我打扮,我因此是骄傲的,我甚至领导着那一时期的穿搭潮流。先生生的阳光俊美、性格开朗,父是村官,犯了错,改为经商,不想头脑灵活家道竟就此兴盛起来。我家为农,得姑姑提携16岁在国企工作,他长我二岁,体贴儒雅,似是一桩好姻缘。</p><p class="ql-block">成亲在即,他却坚持不要出去工作,耽搁婚期他说他舍不得我。临别,我随张家人送行。他对我说,“你笑起来真好看”张家有一女,远嫁。从那时起,我就自认是张家的人。让他安心,让家幸福,平安喜乐,白头到老,是我毕生所愿。</p><p class="ql-block">我在单位寄宿等了半年。等待有朝一日,一路笙歌,他回来娶我。</p><p class="ql-block"> 听婆婆和亲戚说,他虽在外,天天打电话过来,请婆婆多照顾我,按时吃饭,早睡早起,事无巨细,逐一叮嘱。我11岁生病,甚是凶险,母亲言,当时病情来势汹汹,家里无力医治,几乎放弃,因怕夭折,就嘱全家姐妹让着,我的性格那个时候形成霸道任性,病延绵了几年,家徒四壁,好在远在广州有个三爷爷经常寄药回来,白白的捡了一条命,读初中,寄宿,识点见识,竟不肯学做家务农活。亦嫌弃家里鄙俗,不成体统。</p><p class="ql-block">今我一十九岁,嫁得如意郎君,邻里皆徒笑称,啥人啥命。自古迄今,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娃因病家里宠着却是任性惯了,倒是嫁个好人家,娘在村子到处炫耀。身为女人,也许开枝散叶,打理家务才是分内之事,不学农活不学缝鞋被褥也罢,却也是不需要动手做的。家婆霸道,容不得我挑战我的小脾气。我倒也乐意低眉顺眼做个乖巧的媳妇,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小女子,穷人家的小孩子。一样是农村户口,张家明显有点看不起我家。好在丈夫万千宠爱,爱屋及乌,婆婆待我也还好。只是我还是偶尔回想大婚时,下轿掉落的鞋子,我知道这不吉,不想竟成了一种宿命。</p><p class="ql-block">欲盖弥彰。</p><p class="ql-block">夜缓缓地淡了,幸福总是短暂,举案齐眉晨钟暮鼓,我忽想起那年他走,他对我说,这一生有你就足够,再无他求。彼时的他,举手投足都是温暖,不似如今,有点让我害怕。喜怒无常,性格乖戾变了好多。许是车祸给他带来的伤害不止是身体上,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忽的瘫在床上,任谁也得崩溃,我朝出夕归,忙于工作,不想他的性格竟扭曲起来,想着他是车祸折了腿,心里烦躁也是有的,这样想着心里处处为他开脱,就由着他使点性子,一天他竟抬手打了我,我想着他的难并不计较,宠溺已然成为自然,他不再那么什么都让着我了,自私自利护食起来,螃蟹啊是那个时候家里的缺希的东西,我经常看他一个人在那吃不肯喊我,心里兀自荒凉起来,我心内有点憎恨起岁月来,是一场车祸改变了什么让他只爱自己。只是不知道后来竟是走到这一步。</p><p class="ql-block">多少往事,仿佛还在昨天。</p><p class="ql-block">三年后,我应该20几岁不甚记得了,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看到瘫痪三年在床,拄了一年双拐,坐了一年轮椅的他竟然自己站在屋里微笑着等我夸他,我端屎端尿侍候多年先生啊终于痊愈,苦尽甘来。我们越来越懂得珍惜,路上会在经过对方的时候抓紧对方的手,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抓错,但是我错了。我的婚姻,已经走过近10个年头。</p><p class="ql-block">色衰爱弛。</p><p class="ql-block">先生好起来两年来,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人也确实黑瘦,我心疼他工作辛苦,却不知从那个时候起,许我的人生就暗流汹涌了吧,月子剖腹产,婆婆看是个女儿就托辞去村里收账了,不曾侍候,伤口很疼,月子做的很是艰难,月子他从来没有照顾女儿,也不在屋里过夜,只是下班了会洗孩子的尿布。孩子哭声太吵我也怕他休息不好,他偶尔行色匆匆地回来,也会接很多电话,我沉默地听,寂静地看,他笑起来很好看我很喜欢。</p><p class="ql-block">我姑父说他聪敏伶俐,以后他是会有出息的做大事的人。</p><p class="ql-block">我出月子,暴瘦了10多斤,只是人们好像与从前不大一样。有些说笑的人群我走近了谈话就戛然而止,世道好了,人们闲的没事,村里到处是嚼舌头的长舌妇,我也不甚理会。似乎说的都是村里谁谁和谁谁的男人,我觉得这都是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的婚姻患难与共固若金汤,她们说的都是别人家的事,听他们津津乐道就笑着走开,我远远的路过酒店药铺,常听闻“张先生真会疼人”“张先生又给她媳妇买了什么”“脾气好聪明又帅气”云尔。我是骄傲的,因我是张先生之妻。我亦是疼痛的,他经常家暴外人不知。</p><p class="ql-block">先生是地方的不大不小的人物了,掌管这一个地方垄断行业,人人都张局长张局长的叫着,他也越发的忙起来,忙的很少和我聊天了。回来就看电脑,我看他的扣扣天天挂在那,滴滴滴滴不停的响,他说都是不认识的网友,聊天而已,我想着他工作很累,压力应该也很大,我以前也玩,并不碍事,这样想着孩子就很少让他操心,我白天夜里的侍弄娃娃,娃儿乖巧可爱,家人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宝贝甚是喜欢,取名可心,取“可爱遂心”之意,我也乐的操劳,满满的知足,日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变化,也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是还是经常觉得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呢?看不到风,可是我很冷,初为人母,被孩子的到来的我手足无措,所有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我好像有什么裹挟着,我摸摸索索的努力当个好妈妈,其他的,也没想那么多了,男人心里想什么,他爱不爱我,我并没有时间过分关注。</p><p class="ql-block">晌午,天很蓝,云朵也漂亮,我回娘家。</p><p class="ql-block">娘一直也不是很关心我,况我和她对事物的见解意见分歧过大,也难得聊的来,不甚愉快,就包裹起娃娃回家,回来没有打电话,夜里,先生竟一夜未归。心里终于开始惶恐不安。打电话不接,发短信,电话反复反复的打,短信重复重复的发,先生未回复。我竟一夜未眠,第一次乌云压顶。我知道我的劫来了,我后面因此失眠,多年未愈。</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先生回家动了怒,歇斯底里,打的我脸生疼。说他在做古董生意。我却在扰乱他,桌椅电视家具在一片咆哮中沦为废墟,家暴一步步升级,冷战愈演愈烈,夜不归宿的情况也多起来。</p><p class="ql-block">好久我觉得没有晴天,或许是太阳刺伤了我的眼。</p><p class="ql-block">竹马青梅也抵不过外面的灯红酒绿,我的天开始倾斜,无力回天,在他面前,我开始小心翼翼,我如履薄冰,却总是弄巧成拙。不管我怎么做,还终究是不讨他喜欢。</p><p class="ql-block">一别,竟是一世。</p><p class="ql-block">“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我的人生依附于丈夫,他虽不是是大器之才,却也命运系于家庭。他是我的天,我的一生,便在天翻地覆的洪流中,颠沛流离,支离破碎。</p><p class="ql-block">人生尽处是荒凉。</p><p class="ql-block">老屋在老鸹憔悴的哀叫生中,毫无生气,日子里弥漫着荒凉和枯萎。婆婆说,是因为树在屋后,不祥,遂砍了那树。</p><p class="ql-block">我越发沉默,心很凉,偶尔醉酒, 他却越来越意气风发的意思,应酬也多,衣服越来越鲜亮,我把他的衣服熨的整整平平平,先生做了局长,买了新楼换了车由内而外都是新事物,只有我,是他的一件旧物。</p><p class="ql-block">今日我在厨房时想起过往种种,忽然落泪,他走进来。扳过来我的肩膀,无比真诚说,你总是这样,我又不是十八岁的时候了,还能不知道责任,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家里有你,外面什么样的女人我能看的上。</p><p class="ql-block">信誓旦旦,让形容枯槁的心底瞬间温暖起来。我还是信他,他说的我都信。</p><p class="ql-block">可是他却常歇斯底里,常常失去理智,我没理由的就挨了揍,但是又间歇性的对我像原来一样好,我怎么设身处地的替他理解,都觉得他身种邪魅蛊惑。我甚至想带他去看看,他不肯。</p><p class="ql-block">可是问题出在哪里了呢,我不得知。很多问题没有答案,可能就是最后的答案。</p><p class="ql-block">遥远的岁月蒿草比肩,斑驳的时光叠叠错错。七年,女儿是我人生中唯一的阳光。娘万箭穿心,忍着不死,在暗如渊壑的生命里,靠近温暖,靠近光明。生是修行,缘是尘路的浩劫,女儿因我而来,是我拼死也要护的周全,这来之不易的缘分,我忘记哀伤,忘记,得你,得全世,得一世安稳。</p><p class="ql-block">日光荏苒,分开N年,都说血浓于水,爱父爱如山,他的父亲却从走后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人生如纸,时光若刻,凉薄薄凉,夫复何言?结发十几载,也许大家都是可怜之人。也许各自噬舔各自的伤痕,煎熬度日,终不得知。我对人性的理解从那时起土崩瓦解,颓废、浑浑不可终日。或许是活的还少,现在所见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订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p><p class="ql-block">我不说话。两行清泪,怕惊碎长街清冷。他们父女二人骨肉至亲已然恩断义绝,可堪念我?世人都说先生待我好,谁知我吞下多少形销骨立的荆棘?我一辈子,无论多难,只哭过二次。那是一次。</p><p class="ql-block">早已物是人非。往事倒影如潮,历历涌上心头。</p><p class="ql-block">花自飘零水自流。</p><p class="ql-block">时年9月17日,我换了新工作岗位,我是卑微的也是忙碌的。心力交瘁,有时候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了,可也兴许这样的忙碌,可以拯救我。</p><p class="ql-block">不日肺病,终日咳得厉害,想起少年时得过肺结核,就担心的很,我回家去看娘,她好像待我也好了许多,很多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完了,也很少提及从前,工作的原因我不再消极。得上司肯定好评,一切向好。</p><p class="ql-block">那日,五颜六色头发的胖女人坐在我的营业厅,浓郁的香水让我忍不住打个喷嚏,阳光晃的我睁不开眼,她告诉我她怀孕了,女人旁若无人大声说话,狂妄、得意、胜利都写在脸上,我不动声色斟茶给她:“姑娘,喝茶。”岁月如水人如茶,顾盼之间,云烟四起,藏住多少曲折心思。我不过是想提醒她,谁才是这里的女主人。无论如何,她是客。</p><p class="ql-block">她抬眼看我,一个满脸风尘味的女人,笑起来了邪魅而撩人。她太年轻了。而我大她整整10岁,年华在时间流转中在我的眉眼悄然凋谢。青春是一阕流光溢彩背后本能的张皇,若男人不忠,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可我,不战而屈。</p><p class="ql-block">我默默转身回抱起孩子,听闻先生说,“你精神不好了!”。声色犬马,我的心生生的疼了一下,先生何等聪慧,又如此愚钝。外面的女人,跟你过得是风花雪月,过得是激情,于我而言,爱是生活,过得是柴米油盐,是死生契阔的相依相随,是细水长流的饮食起居。我以为,经年的忍负与牺牲或可换来先生的家庭为重,没承想,我退一步,他就进一步,最后他觉得我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认,先生越发明目张胆,女人竟直接来家里了,人生已然是一场笑话。先生不知道我为何精神状态不好了,许是年少时生病被宠溺惯了落下的矫情。不太有人理会我的感受,错误的隐忍,亦步亦趋的卑微,人性的薄凉,我明白,我们终是渐行渐远。</p><p class="ql-block">静水流深,沧笙踏歌。</p><p class="ql-block">外面兀自欢声笑语,我竟头脑晕了一下,险些站不稳,恍惚间,满世喧嚣折尽。</p><p class="ql-block">“五一”风雨欲来风满楼,忽然的传闻风声鹤唳。我日夜难眠,生死煎熬。先生走了,留下一句:“妙卡,你是好人,我对不起你”</p><p class="ql-block">他最后的一句说:“我错了,可是错就是错了,回不来了”泪不可遏。我一辈子流泪只有两次,那是第二次。家是将熄的炭火,他是唯一的余温,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哀风冷雨,把老屋的墙弄的锈渍斑驳。缘分清浅,怨不得时过境迁。</p><p class="ql-block">家道中落,一日两餐,数月不起,我已然奄奄一息。孩子哭喊声不绝于耳,尖锐疼痛,每每昏昏欲睡就挣扎着醒过来,如果没有你,我的孩子。为娘如何承受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人到中年,日子在撕裂中前行。</p><p class="ql-block">数年庭院深深,”倚栏愁空怅,恨三千丈,何处话凄凉。</p><p class="ql-block">时光越老,人心越淡。独卧病榻,回望满盘皆输的人生,我看到墙上还有我亲手绣的挂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已然成为莫大的讽刺。无数个夜里转辗反侧,哀伤蚀骨,过去的海誓山盟,想起一句,就是一记耳光!</p><p class="ql-block">后来,我再也没有羡慕过婚车里的新娘,她们不过是盛装出席,去奔赴人间的疾苦。</p><p class="ql-block">人妖殊途,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暴雪携裹着我,我艰难的向前走,脚印在身后快速消失,此刻我确认我只是妖,后来我越来越害怕人类,每每见到人类便惶恐不安,心惊肉跳,遂归隐山林,我潜心修行,不谙世事,但是每年我还是会在你走的那天的十字路口,点一堆黄纸,看她们在烈焰中挣扎化为灰烬,慢慢想起,岁月铭刻的曾经,想起青涩少年初相逢,那个一袭白衣的俊美少年对我说,你笑起来真好看。</p><p class="ql-block">烟沙半城,风沙迷了我的眼,妖是不能流泪的,再回头时,身后已是一片无边的荒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