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雨

武当山石

又到中秋，传统的团圆节日。弥漫在大气中的，不仅仅只有水气的湿润，青青的野草香，还有泥土的气息，苹果梨子的清香，中秋佳节的欢愉，还有村里人即将开始播种前的焦急与忙碌。淅淅沥沥的雨，不紧不慢得从阴沉的云层中钻出，或直或斜的划过空中，不轻不重的在地上激起连串的气泡和涟漪。

家乡属于旱原，干旱的黄土高原。早春伊始，人就说青黄不接，原是说这时候家家粮食紧张起来，去年存粮即将吃完，而新粮入仓还有数月。对于旱原之地，水更是如此。家乡以前是聚天降雨水为计，经过一冬无雨，入春更是雨贵如油，古人说的一点不假。等到水窖里提出的水开始浑浊起来，甚至已不能提出满桶的水，便就不得不四邻各家的去看谁家储水尚丰，借水的时日就此开始了，虽说借，却是不需还的。水乃生命之源，对于旱原地带，感觉尤其如此。有一年家里储水早早的得就缺，尚在早春，奶奶用城墙阴面的积雪在锅里消融后来做饭，我的记忆非常深刻……那时候在缺水之季，洗衣洗脸之水都是一盆水多次使用，艰难之状无需多言。

度过春，经历夏，直至麦子入场碾打入仓，雨水极为稀缺。不过比起春季好一些，只是有时候下得太不适时。记得有几年正是收麦之时，麦子入场尚未碾打，却下了起来。细雨连绵数日没有停歇的意思。手快的人家麦子已经碾打却未晒干，后熟的麦子还在场里垛成小山，却不能碾打，生生的在麦垛上长出了芽

。那一年，多少人家吃的全是黏甜的麦子，难以下咽。所以夏收之际，村里人说龙口夺食，这是真的，绝非虚言。在场里一看西北方向无量殿那片高高的天空中有银片样的大片云朵飘过时，就人人急急的相互提醒，赶紧收场，雨要来了……一刹时，村里场里鸡飞狗跳，麦子不管是否碾打全然收起，起码不得淋雨呀……

夏季的雨，来的急，去得也快，大多时候都是如此。

到了秋季，雨却多起来，多的叫人着急。渭北黄土高原多在节气白露后几天下种冬小麦。这时最怕的是下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不紧不慢，只管安安静静的顺着屋檐往下淌。水窖里面倒是储好了足够的雨水，暂时不愁人畜饮用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左右时，村里大部分人家房屋还是土木结构为主，墙是土墙，屋顶的椽子上是荆条编就的荆篦，篦子上涂以草泥，上面再铺上青色的陶瓦。年代久的，最怕秋雨连绵，我家也是如此。好几年秋季下雨，厨房里面就小雨不停，屋外淅淅沥沥，房下滴滴答答，最是愁人。房顶漏水滴在地上的盆子里，就如滴在心上，潮湿无奈。有一年，隔壁老爷家的土墙终于耐不住缠绵的阴雨，轰的一声倒下了半边，余下的那一半临时用一根木头斜着支撑着，过了几天，终于还是稀里哗啦的倒了下来。也就是哪个时候前后的一年，我家的厨房，也不堪秋雨冲刷，半间屋顶也倒了下来，好在没有伤到人。

土地里刨食的把式们着急的是什么时候天气放晴，大晒几天，赶紧下种冬小麦。就每天抱着个收音机，扎个着耳朵听预报，听得放晴的消息了，见人就说，后天开始就停了，连续晴几天呢，赶紧收拾家伙准备种吧。听到消息的也就相互转告，急急得准备了……

雨水还下着，大人们还想着播种的时机。孩子们却陶醉在雨中自顾其乐。穿一双胶靴，那是颇为自豪的一件事。我只有穿一双妈妈穿得低腰的胶鞋，如普通的鞋子那样，只是胶皮制作的而已，那样也不错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妈妈给二姐买了双中腰的女式雨靴，黑色胶面，明光铮亮的，偷偷瞅机会穿在脚上溜出去，好不得意。我上学的时候，一开始是没有雨鞋的，那时候还小，一二年级的样子。我的大妈是我的语文老师，也是我的班主任。每逢下雨，为不让我的布鞋被泥水浸湿，经常会背着我送回家。我在大妈的脊背上感受到那温暖的体温，至今余温尚存。

终于放晴了！

人们就如被憋了很长时间不能呼吸突然吸到一口清新的空气一样，一个个都站在门前村道边舒展一下慵懒的筋骨，互相说着播种的大事了。夏收是龙口夺食，秋播也是一样。把式们播种看天也得抢种。否则会影响来年的收成，更不必说秋雨时节，一耽搁就是好几天，无论如何是不可以的。记得有一年，好多人都是土壤还是湿黏的时候就不得不下种，否则便无法再播种了。

转眼间，记忆中的那些瞬间几十年就过去了。

雨还在下，细如发丝。我驾车去南边的桥陵附近村子里买酥梨，平坦的水泥路面，路边庄户人家的房子整齐划一。目的地是一网名酥梨姐姐的农家。当地酥梨特产，酥梨姐姐种梨不用化肥农药，品质绝佳，人们慕名来访预约买梨者不在少数。

返家的途中，穿过连通村落的沥青弯道，远眺半山间迷雾缭绕浮动，无量殿残缺的断壁也不能看得到了。田的野草还很茂密，村边的老槐树却已绿中泛黄，果园里尚未摘除套袋的梨子，溢出诱人的清香飘逸在湿润的空气中……

秋雨中的家乡之美，小时候怎么就感受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