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唱街印记

梦竹凡

苏 唱 街 印 记

梦竹凡

        雨，微微地下着，巷子里没有撑着油纸伞，结着愁怨的姑娘，倒是飘出了低回悠扬的苏昆唱腔，那些甜甜的软语，在雨里，在风里，串成了幽思、怅惘的记忆，宛转了流年，宁静而淡远……

        这个巷子就是扬州的苏唱街，与苏州、昆曲有着关联的苏唱街。

        “姑苏小巷通维扬，血脉相交在扬子江。桃李花开日，风雅各擅长；古城新莺韵悠扬。”这耳熟能详的评弹唱词，正道出了苏州和扬州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

         现在的苏唱街虽古老陈旧，却在蔓延着的青褐色的青苔里看到了几分淡雅和诗情。那灰墙黛瓦斑斑驳驳如历经沧桑的老人，在微雨中流淌着意味悠长的古韵，流淌着波澜动人的故事。

         在乾隆、嘉庆以后，昆曲盛行于苏州，故称“苏昆”。当时好多唱昆曲的人都寄居扬州，“苏昆”就在扬州开始盛兴，尤其是这条小巷，吴侬软语，咿咿呀呀，吸引了好多人，就像是热闹的大剧场。或许在那时候这条小巷还没有名字，只因为操着依照苏州唱法来表演昆曲的人多了，热闹了，才有了名字，大家就称这条巷子为苏唱街。

       苏州昆曲怎么会流传到此呢？在古代，扬州经济发达，人才济济，名胜古迹星罗棋布点缀于整个城市。古韵悠悠的扬州一直是属于江南文化圈的领头城市，外地的文人墨客也喜欢居于此处。在明清时期，昆曲盛行，听戏的唱戏的把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尤其是扬州以盐商为最，更是花大钱来投资昆曲剧团。一时之间江淮等地的戏班纷纷前往扬州，兴盛起来的昆曲，犹如星空中那颗最闪亮的星星，受到人们的追捧。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盛况？这跟康熙、乾隆等皇帝多次南巡有着密切的关系。当时盐商们为了向皇上献媚，在扬州段的运河两岸，建造了很多别具一格的亭台楼阁、轩榭廊舫，让那些戏班在这里表演昆曲，浓妆重彩、华丽戏服，弦索胡琴伴奏下的婉转，唱绝四座，惊艳全场，倾倒了皇帝老儿还有很多商人。从此昆曲如水墨丹青的纵横之笔，每到一处皆是天籁，那袅袅娜娜荡漾成这里最美的风景。很多从苏州来的昆曲演员，到了扬州就迅速成长起来，甚至是大红大紫，犹如民国时代的大上海名媛。在当时，正是扬州的文化气息浓厚，经济实力发达的时期，才使得昆曲从苏州流传到扬州后，并能得到蓬勃发展，成为昆曲的“第二故乡”！ 

       我顺着巷子，顺着流淌着有声有色历史的巷子往前走，不多时就到了清代盐商的聚居地。我看着前无阻拦，后无遮挡的高墙深院；看着组合有致，设计精巧的厅堂廊楼，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繁华热闹，仿佛听到了从大门宅里穿出的低吟浅唱。昆曲隐约入耳，那些昆曲演员甩着水袖，正唱着“花落水流红，闲情万种……”一段段唱词如丝竹般轻盈，千回百转 ，也许故事就在裙裾翩飞里摇漾，情爱在眉弯顾盼间浮动，在他们甩起的青衣水袖中，缱绻而缠绵却又添哀愁几许，他们的唱腔里飘着巷子的婉转和曲折，飘着淅沥的青春的脚步。在想象中我不知不觉已来到了一座古宅。“金氏住宅”四个大字挂在门前墙上，彰显着此宅非同寻常的地位。这里就是昆曲表演的集中地了。此时，我跨入宅子，虽有没有妆容，却也想演一出折子戏——《游园》或是《西厢记》。其实人生何尝不是一出折子戏呢！手指细细抚过墙壁处的裂痕，感受着充满情韵的宅子，内心又多了几分宁静和美好。

        在扬州表演昆曲的是不是都是苏州人呢？又一个疑虑堵住了我。我就用手机查了一下资料。据有关史料记载：苏州人来扬州自己演昆曲，也教扬州小姑娘演。因此，扬州就出现了昆曲艺人的“生产线”，叫“扬州瘦马”。“扬州瘦马”，不是秦叔宝泪卖的黄骠瘦马，不是马致远吟唱的古道西风瘦马，而是经过“深加工”的扬州美女。 “瘦”，是指年少未长成。 “马”，时指妓女，有“马子”、“马驹”的昵称。　扬州自古出美女，特别是一批富得流油的盐商，他们富甲天下，妻妾成群，养瘦马，是不足为奇的事。购买女孩子的中介是上了点年纪的女人，叫牙婆。她们把贫困人家面容姣好的女童低价买走，牙婆就找人教她们礼仪、化妆、形体以及歌舞琴棋等各种讨好男性的才艺，长到十四五岁后，卖给肯出大价的富人做妾，牟取暴利。“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 郑板桥的诗句记录了那个时代昆曲教习的盛况。温饱没有着落的女孩子就这样找到了职业，成为昆曲家班的演员，或者瘦西湖上的船娘。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就详细描述了盐商们蓄养戏班、争奇斗艳的纷繁情景。

       我被怔住了，浓妆重彩的背后却有不为人知的辛酸泪，华丽戏服里又裹着怎样的凄苦事，生活里有的，故事中讲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那些名角演绎他人故事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演自己？

        再往里走一些，苏唱街育英巷头，有口曾经汩汩不息的古井。据说当年这口井的取水方式非常奇特，井上原有木制井架，其上横置用于缠绕井绳的轱辘（滚轴），井绳两端各系一只水桶，汲水时上下水桶重量相互抵消，类似于物理学中的滑轮装置。这井栏还留有固定井架的圆孔，可惜啊，木架子没了。看到这口井，就像看到了人们繁忙的生活状态：天微亮，鸡鸣、犬叫声此起彼伏，使得沉睡了一夜的巷子渐渐苏醒，去井边打水成了巷子的人们一天生活的开始。每天清晨，人们相互问候着，说笑着，去接受大自然的馈赠。井里的水源源不断，用之不竭，它养育着这里的世世代代的人。巷子的人们从清澈见底，汪汪的水里，照着自己，照着生活的幸福。如今的井早已枯竭了，井口被井绳捏得很深很深，好像是把故事镌刻成印记，把苏唱街人们的生活镌刻成深刻而有温情的根。

      我就这样带着淡淡的愁思，徘徊在小巷。偶然间，一抬头，竟看到一棵参天银杏，高大而又挺拔。那一棵银杏树树干遒劲粗壮，在细雨蒙蒙中透着一股清爽、空灵之美，它修长的枝干，茂密的叶子，诉说着生命的轮回，彰显无穷的魅力。据说几百年前，这棵树长在苏唱街上的一座庙里，后来，沧海桑田，庙没了，银杏树还在。这棵古老是活化石它好像是一位见证者，见证着历史的变迁，见证着城市的血脉与经络，见证着苏唱街的繁华和萧瑟。

        雨，淅淅沥沥地洗着这个百转千回的巷子，洗着陈旧的岁月。风，还在巷子里窜着，贮藏久远的记忆，贮藏生动的故事。

       如今，地方政府为了反映古扬州风貌繁华的盛景，开始打造古城，美化古城，2015年，扬州市有关部门就以微电影形式讲述扬州地名故事，包括苏唱街等扬州古代文化集中的地方，反映了时代繁华和历史变迁。

       改造一新的口袋公园就在苏唱街的北侧，内有一个大舞台，是一处供居民们跳广场舞或表演的舞台，舞台背景一下子吸引了我，是一面戏曲墙，上面雕刻的是生旦净末丑，昆曲、扬剧等剧种里角色的造型。很明显，这样的造型设计，是记忆的重现，是展现旧时扬州作为南方戏曲中心的繁华与荣耀。 

苏唱街是历史进程的“结晶”，如今扬州的市民可以徜徉在这条街，感知、享受充满文化气息的经典，让那些造型元素融入生活，融入市明的血液，让老街不老，这才更具有生命力了。

       微雨浸润了我的发梢，打湿了我的眉弯，我回望着小巷，呼吸间，竟如此清新怡人……

（梦竹凡，本名曹在花，江苏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江苏省青年书法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千字文”书院学员，“抱云堂”访学班学员，扬州市作家。有散文、诗歌、书法、论文散见于《青春》、《书法》、《江苏教育》《教师论坛》、《七彩语文-写字与教学》、《扬子晚报》、《扬州晚报》、《高邮日报》等报刊，2018年第29期《江苏教育》封二人物。著诗集《回首向来萧瑟处》，散文集《和学生一起打雪仗》。曾获江苏省中小学教师书法赛课一等奖，江苏省中小学教师书法大赛一等奖， “修羽”杯全国中青年书法大赛百强榜提名奖，“伟人颂·中国梦” 全国书画大赛一等奖等奖项，作品并被选送到日本、韩国、台湾、北京参展，被江苏省为教育“先进个人”和“最佳书法指导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