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辛基之恋 (小说) 之四

寒光

<h3>(一)</h3><h3> 时光似箭,岁月如梭。一晃很多年过去了,伊芙娜如今已长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她的外貌同她的母亲优美子有着惊人的相似,几乎是出自同一个模版。她不仅有一张美丽精致的脸,而且身材匀称、挺拔,她的皮肤皙白细腻,双颊透出青春的红润,着实让身边的男孩子们迷恋。</h3><h3> 经过四年高等翻译学院的学习,伊芙娜不仅熟练地掌握了法荷英德汉语,她还在学习日语,这不只是出于她对语言学习的爱好,也是因为日语是她生身母亲优美子的母语,她有着一半大和民族的血缘,在日本还有她的外公外婆以及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舅舅。因为母亲的去世,加上语言交流的障碍,她与外公外婆的联系几乎中断了,偶尔的联系也只限于通过与舅舅非常有限的英语交流。自从她长大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外公外婆,在她的脑海里外公外婆只是一个极其模糊的影子,唯一的印象来自母亲生前留下的那张已经褪色的全家福老照片。</h3><h3> 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伊芙娜知道母亲是日本人,老家在名古屋,寻找娘家人是她多少年来心里萌生的一个愿望。有一天伊芙娜对她父亲说,她想去日本找外公外婆。父亲对她说,好的,还剩下最后的几个月时间,等你毕业了,你就去日本找你的外公外婆吧。</h3><h3> 人的一生会遇到多少个偶然机会,每一个偶然机会都可能从此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就在伊芙娜二十二岁那年,她遇到的一个偶然机会从而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h3><h3> 深秋的布鲁塞尔是色彩斑斓的,绿色的松柏依然郁郁葱葱,红色的秋海棠叶挂满了枝梢,金色的梧桐叶洋洋洒洒地落满了一地。西斜的夕阳慵懒地将余辉投照着大地,给万物送去临别前最后的温暖。东升的一轮弯月已经耐不住寂寞,早早粉末登场。</h3><h3> 这一天下午,伊芙娜放学回家,路过了皇家公园。马路上行人不多,这时迎面走来的一位身材高大、英俊潇洒,身着航空公司飞行员制服的年轻男士同她打了个招呼:</h3><h3> “Bonjour, Mademoiselle! Vous avez l'heure?” (你好,小姐!请问现在几点了?)</h3><h3> 他手里拿着一张布鲁塞尔城市地图,操着伴有浓重的外国口音、不太流畅的法语问伊芙娜。伊芙娜闻声止住了脚步,抬手看了一下手表,礼貌地告诉他现在是五点三十分。她心里暗想:哼,肯定又是一个马路求爱者吧?我见得多了,玩老一套手法,假装问路问时间,就是想同我搭讪。瞧他穿着这么正式的制服,难道真会没戴手表?别装样了!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是那么帅气,让心气高傲的伊芙娜也不由自主地动了凡心。伊芙娜仔细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一顶大沿帽压着他金黄色的头发,脸两旁剃得很光的络腮胡子泛出淡淡的痕印。他的眼神里似有一团火焰,霎那间把伊芙娜的春心点燃了。</h3><h3> “Are you from Scandinavia? (你来自斯堪的纳维亚?)”伊芙娜用英语问他,因为看他的模样像是来自北欧。</h3><h3> “是的,我的祖上是挪威人,但是我家是在芬兰,我算是芬兰人吧。”年轻人听伊芙娜用英语问他话,立刻改用流利的英语回答。</h3><h3> 什么?芬兰!伊芙娜的心里立刻激起了一层波澜:久违了,芬兰,那是我的故乡。</h3><h3> “äiti (芬兰语:妈妈)” 伊芙娜顺口喊出了一声,她的眼眶有点湿润了。</h3><h3> “怎么,你会说芬兰语?”年轻人惊讶地望着伊芙娜。</h3><h3> “不,这是我唯一记得的一个芬兰语单词。我出生在赫尔辛基,一岁半就来了布鲁塞尔。”伊芙娜说到这里,感觉喉咙有点哽咽了。</h3><h3> “我叫埃里克,是芬航的驾驶员。我今晚九点要飞回赫尔辛基,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一起吃晚饭,想听听你的故事。行吗?”</h3><h3> 年轻人大方地向伊芙娜发出了邀请。伊芙娜稍微迟疑了一下,说:</h3><h3> “好吧,谢谢!但我要先同我爸妈说一下。”</h3><h3> 伊芙娜拿出手机给她爸打了个电话。在另一头,伊芙娜的父亲石浩接到了女儿的来电,听女儿说晚上不回家吃饭。心想,女儿已经大了,管不住了。但他知道伊芙娜是个很机灵、很有自己思想的女孩子,于是只是在电话里叮嘱了一句:</h3><h3> “早点回家,别让爸和你雨昕阿姨担心。”</h3><h3> 在布鲁塞尔的马克西姆饭店里,伊芙娜同那个年轻的芬兰飞行员埃里克正在一张饭桌前用餐,热烈而无拘束的交谈迅速地拉进了两个人的距离。埃里克告诉伊芙娜,芬航正在招聘新空乘人员,可以去申请一个职位。</h3><h3> 当一名空姐?这个想法从未在伊芙娜的心里出现过,或许这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选项。在芬航当空姐,可以重回故乡赫尔辛基,可以经常飞往东京,去寻找自己的外公外婆,还可以去上海见自己的奶奶,也可以常回布鲁塞尔见老爸和雨昕阿姨。还有什么职业可以比得上当一个空姐,更能自由地穿梭在世界各地,满足自己走遍天下的心愿?伊芙娜怦然心动了。</h3><h3> 在埃里克的心里则是另一番盘算。他已经喜欢上了伊芙娜,从他第一眼见到她就认准了这是一个他所喜欢的姑娘。他要想办法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来,让她成为芬航的一员,这是最理想的一个方案。伊芙娜有语言天赋,她会说那么多种语言,飞任何一条航线她都可以胜任,再说她有着高挑的身材、甜美的容貌,她优越的先天和后天条件都足以让她成功争取到这份职业。</h3><h3> 餐厅里肖邦的钢琴曲在低声回荡,悠扬的音乐可以让人放松心情,也可以让人放飞思想。世间的爱情故事有成千上万个版本,每个爱情故事往往都是在不经意之中开始的。如今这两个年轻人从街头的偶尔相遇,发展到了餐厅相识,他们以后真能走到一起去吗?</h3> <h3>(二)</h3><h3> 伊芙娜回家后便同父亲石浩和继母梁雨昕讲了她想去芬航求职一事, 但是她没有透露出遇到了埃里克以及同埃里克共进晚餐的经过,她觉得现在说这事还为时太早。</h3><h3> 石浩觉得女儿毕业后如果去芬航当空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孩子大了,可以到外面世界去闯荡闯荡,见见世面,长长见识。听说芬航给的薪水和待遇很好,况且女儿可以经常回布鲁塞尔,不仅她本人搭乘芬航航班是免费的,而且家人乘坐任何芬航航班也可享受半价的待遇。将来不管伊芙娜住在哪里,相见也不难。</h3><h3> 然而,梁雨昕的心里有点不舍得,她觉得伊芙娜去了芬航,一走就是个把月才能回一次家。这孩子从小到大还未离开过家,这么一走心里会惦记的。虽然伊芙娜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是在她的心里伊芙娜就像是她自己的亲骨肉一样。梁雨昕自己没有生育,她把爱心全交给了伊芙娜。二十年来,她悉心照顾伊芙娜,生怕伊芙娜受到丁点委屈。有时因为伊芙娜犯了错,石浩严厉批评责备她的时候,梁雨昕总是袒护伊芙娜,把责任推向自己。在她看来,伊芙娜留在比利时找工作不难,不必跑到国外去,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有多好。</h3><h3> 再说埃里克回到赫尔辛基后,回家立刻同他妈说起了在布鲁塞尔街头遇到了伊芙娜一事,经他添油加醋地一渲染,伊芙娜在他嘴里简直成了一位东方仙女。他妈告诉埃里克当年他舅舅就是找了一个漂亮的亚裔女子,好像他们家这辈子与亚洲人有着不解之缘。见儿子那么喜欢这个东方姑娘,埃里克的妈妈便大力支持儿子将伊芙娜弄进芬航的决定,要他第二天就去公司总部人事部找人疏通关系去。</h3><h3> 对于伊芙娜去芬航求职一事,各人有各人的考虑。伊芙娜本人也愿意作这个尝试,这是她毕业后第一次求职,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有那个帅气的埃里克的吸引。</h3><h3> 伊芙娜准备了个人简历,并且挑选了自以为最上镜的几张彩照。她将这些材料发给了埃里克,让他转交芬航总部人事部。很快她就收到了芬航的回信,要求她能在近期内去一次芬航赫尔辛基总部,接受面试。</h3><h3> 女儿要去赫尔辛基芬航总部接受面试的消息让石浩的思绪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想起了第一次途径赫尔辛基遇见伊芙娜的妈妈优美子的情景,清晰得如同就发生在昨天。思绪如潮,其后发生的件件往事像电视连续剧一幕幕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赫尔辛基,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永远与他的命运相连。在冥冥之中,他感觉到女儿伊芙娜就是优美子的化身,将与这座“海的女儿”之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h3><h3> 在这之前,石浩对女儿伊芙娜没有详细讲过有关她的母亲优美子的故事,是怕她年幼很多事情还不明白,现在女儿已经长大,石浩觉得应该告诉她一切。这天晚上,石浩让女儿坐在身边,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关于她生母的事情。当伊芙娜听完父亲的讲述时已经成了一个泪人,她倒在父亲的怀里不停地抽泣着,眼泪滴在了手中拿着的那张她一岁多时母亲抱着她,她亲吻着母亲的照片上......</h3><h3> 芬航布鲁塞尔--赫尔辛基航班准点降落在万塔机场。伊芙娜拖着一只小旅行箱走出机舱,一眼就看见埃里克一身驾驶员装束已经等候在廊桥尽头的旅客出口处。埃里克张开双臂迎接伊芙娜的到来,给了她一个既热烈但又保持分寸的拥抱。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他们俩似乎已经像是熟识已久的老朋友一般。</h3><h3> 当他们经过那一排免税商店的时候,伊芙娜留心寻找着一家卖饼干的食品店,只为了看一看当年她父母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突然她发现了那家商店,在那家食品店的门口,她停下了脚步。她让埃里克等一下,疾步走进了店里,要去买了一盒芬兰特产饼干。埃里克望着伊芙娜的背影,她飘逸的秀发、矫健的身姿像一张照片定格在了他的心头。</h3><h3> 到达赫尔辛基的第二天是约定好的伊芙娜去芬航面试的日子。那天一早,埃里克就开车来酒店接伊芙娜去芬航总部。</h3><h3> 在芬航总部的人事部会议室里,人事部的三名招聘官问了伊芙娜一连串的问题。伊芙娜有条不紊的回答让招聘官们感到很满意,尤其是她能娴熟地使用多种外语表达让招聘官们十分惊讶。最后一位招聘官问了她一个问题:为什么她选择了加盟芬航而不是其它航空公司?伊芙娜的回答更让招聘官们刮目相看。</h3><h3> “我选择芬航是因为芬兰是我的出生地,我的生身母亲是日籍芬兰人。我的父母是在赫尔辛基机场结缘的,我的这辈子必定与芬兰以及芬航有着难以割舍的关系。我爱芬兰,我爱芬航!”</h3><h3> 听到伊芙娜的这段话,三个招聘官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各自的招聘意见书上重重地打了个勾。</h3> <h3>(三)</h3><h3> 从芬航总部大楼出来,伊芙娜基本上已经确信自己能被芬航聘用了。她的自信告诉她,这次面试她一定完胜。埃里克对伊芙娜说他这几天没有执飞任务,可以陪她游览赫尔辛基,并且邀请她今天晚上去他家进晚餐,并且说他母亲很想见见她这位东方姑娘。</h3><h3> 为了招待儿子新结识的女朋友,埃里克的母亲花费了一番心思。她要让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感受到芬兰人的热情好客,也要亲眼看一看埃里克所说的这位东方仙女究竟有多么漂亮。</h3><h3> 埃里克的家住在赫尔辛基郊外,驱车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光景。穿过了一片白桦树林,又沿着湖边道路一直往前,汽车驶到了一个村落,在一栋红瓦白墙的房子前汽车停了下来。埃里克摁了门铃,房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位五十多岁、略微有点发胖的太太,她就是埃里克的妈妈。埃里克上前给他妈介绍了伊芙娜,伊芙娜则以东方礼节先向埃里克的妈妈鞠了个躬,然后同她握手问好。当两人目光相对时,埃里克的母亲不由一怔,脸上迅速闪过了一丝惊讶。</h3><h3> 晚餐准备得非常丰盛,两道头盆、一道主食,加上餐后甜点和咖啡绿茶,尽显女主人的好客用心。在法国波尔多红葡萄酒的作用下,伊芙娜有了三分醉意,微微泛红的双颐使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h3><h3> 这时埃里克的母亲对伊芙娜说:</h3><h3> “看见你使我想起了一个人,她是我们家的一个亲戚,是个日本女人。”说到这里,埃里克的母亲把脸转向埃里克,继续说道:</h3><h3> “她是你汉斯舅舅的太太,名字叫山田优美子。”</h3><h3> 什么?山田优美子,这是我母亲的名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伊芙娜心里在挣扎,试图要摆脱一个不实的误会。</h3><h3> “哦,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因为你同那个日本女人长得太像了。来,尝尝我们芬兰的巧克力吧,当然味道是比不上你们比利时的了。”</h3><h3> 埃里克的母亲见伊芙娜一脸紧张,马上打了个圆场,她拿起了一盒巧克力让伊芙娜挑选。但是她心里的疑问仍然在发酵,曾听埃里克说过伊芙娜是出生在赫尔辛基的,她想进一步探明伊芙娜是否正是那个山田优美子的私生女。</h3><h3> 过了一会儿,埃里克的母亲拿出了一本相册,里面都是些老照片,埃里克家人的照片都罗列在相册里。翻开相册后,她向伊芙娜一一介绍着那些老照片。当翻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伊芙娜惊呆了:这是一张埃里克的舅舅汉斯及其家人的合影,在汉斯的边上是一个日本女人,还有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坐在他俩中间。这时伊芙娜看到的那个日本女人分明就是她的妈妈优美子。难道妈妈在同我父亲结婚前还有一个丈夫和孩子?伊芙娜的心里顿时波澜起伏,无法抑制住激动,一时间她的心跳和呼吸都加快了。看到伊芙娜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埃里克的母亲基本上确认了眼前这个女孩就是优美子的私生女。</h3><h3> 此时埃里克的母亲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复杂感受,她的面部表情阴沉了下来。她对伊芙娜个人没有任何偏见,伊芙娜的举止言谈都很得体,的确是个有品位的女孩。但是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宝贝独生儿子爱上了一个私生女,尤其是那个背叛了她弟弟的日本女人的私生女。这对于他们这个传统的天主教家庭将是一个耻辱。</h3><h3> 这时候伊芙娜的心情也乱得不行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天地那么大,世界又那么小。她没想到母亲除了她父亲外还有另一个丈夫,还有另一个孩子。她更没想到遇上的埃里克竟然是母亲在那段婚姻史中的一个家族成员。伊芙娜的心里有了一系列的疑问,为什么自己是出生在赫尔辛基?母亲的前夫汉斯和那个男孩现在又在哪里?为什么这些重大的事情父亲都没有告诉她?</h3><h3> “太太,请你告诉我,汉斯舅舅和那个男孩现在在哪里?还有优美子现在在哪里?”伊芙娜问埃里克的母亲,她急切地想知道这些答案。</h3><h3> 埃里克的母亲喝了口咖啡,稍作停顿后给伊芙娜讲了她所知道的有关汉斯、伊夫和优美子的事情。最后她对伊芙娜说:</h3><h3> “汉斯的太太是个不道德的女人,她在汉斯受伤后肢体瘫痪、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在外面又找了个男人,生下了一个女孩。后来她得了重病,不久就去世了。那个女孩被她父亲接走后,从此再也没了消息。”</h3><h3> 听到这里,伊芙娜已经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自己是谁?她和埃里克母亲的心里彼此都已经很清楚了,只是没有最后捅破这层薄纸而已。</h3><h3> 在余下的时间里,尽管埃里克的母亲对伊芙娜还是保持着礼貌,但是少了几分热情。不仅伊芙娜感受到了,连埃里克也觉察到了。埃里克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母亲对伊芙娜的态度变化他看在眼里,伊芙娜的尴尬和惊慌他也一目洞穿,这时他只有把话题扯开,尽量说一些笑话来缓和现场的气氛。但是伊芙娜的内心已经受到了伤害,她不愿意听到别人用“不道德的女人”这样的词汇来说她的母亲,在她的心里母亲是神圣不可侵犯的!</h3> <h3>(四)</h3><h3> 在赫尔辛基万塔机场,伊芙娜要搭机回布鲁塞尔了。她的内心在哭泣,她发誓从此再也不来赫尔辛基了,这是一个曾让她充满了期盼,如今却让她伤心的地方。她在这里听到了一个让她难以想象但又真实的故事,她也看到了别人对她的生母以及对她本人异样的眼光,她要对送行的埃里克说声“永别了”。</h3><h3> 埃里克因为是芬航驾驶员,进入机场内部有特别通行证,他把伊芙娜一直送到登机口。在再次经过那排免税商店的时候,伊芙娜双手捂着脸哭了。埃里克知道她心里有种难言的悲伤,他轻轻地拍着伊芙娜的肩膀,通过这种肢体语言来安慰她。片刻后,伊芙娜抬起头来,抹了一把散乱的头发,含着泪花对埃里克说:</h3><h3> “谢谢你,埃里克!感谢你的一路陪伴,也请转告你母亲我对她的感谢。我要走了,我决定放弃去芬航工作了。请保重!A Dieu (永别了)!”说到这里,伊芙娜转身要走。</h3><h3> 埃里克一把抓住伊芙娜,嘴里喊着:"No, No, No! 伊芙娜,我爱你!”</h3><h3> “我不值得你爱,我是个不道德的女人生的私生子......” 伊芙娜赌气地说着,试图挣脱埃里克。</h3><h3> 未等伊芙娜说完,埃里克用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顾不得斯文,把伊芙娜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在伊芙娜的耳边轻声说着:</h3><h3> “伊芙娜,只要我喜欢你就行,其它的我都不在乎。我去说服我母亲,让她理解你、接受你。你一定要来芬航工作,赫尔辛基是你的家乡,芬兰欢迎你回来!”</h3><h3> “只要我喜欢你就行,其它的我都不在乎。” 伊芙娜等待的就是埃里克的那句话。在埃里克结实的臂膀中她感觉到了一种强有力的支持和信任,此时此刻她脆弱的心脏似乎被灌注了一股热血,再次变得坚强起来。</h3><h3> 一架空客A319航班飞机驶离了万塔机场冲向了蓝空,劈开云雾朝着西南方向飞去。伊芙娜的心里多了一份扎实,带着埃里克给她的信心返回比利时。</h3><h3> 正如预料的那样,回到布鲁塞尔后不久,伊芙娜就收到了芬航寄给她的录取通知书。要她去赫尔辛基接受一个月的职业培训,然后作为实习空乘人员上岗。当初伊芙娜的一个念头如今真的要变成现实,在比利时呆了二十年后的她又要回归芬兰了!赫尔辛基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要把伊芙娜拉向她的身边。</h3><h3> 那个晚上,石浩和梁雨昕躺在床上,两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都坐起来说话。</h3><h3> “伊芙娜再过几天就要动身去赫尔辛基了,她的行李都准备好了没有?”石浩问梁雨昕。</h3><h3>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唉,这一走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梁雨昕叹了口气。</h3><h3> 二十年来,梁雨昕像一个亲生母亲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伊芙娜,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带大。不管刮风下雨、酷暑严寒,每天是梁雨昕接送伊芙娜去学校,每天为伊芙娜喂汤喂饭,悉心照顾着伊芙娜的日常生活,在伊芙娜的身上她不知道倾注了多少心血。二十年来,梁雨昕从伊芙娜牙牙学语开始就让她称呼自己"雨昕阿姨" 而没有让她叫自己一声"妈妈",她是要让伊芙娜永远记住她的妈妈是优美子。在伊芙娜的床头一直放着那张优美子抱着女儿伊芙娜,女儿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亲吻着妈妈的照片。这张照片已经陪伴了伊芙娜二十个春秋,梁雨昕现在又把那张照片悄悄放进了伊芙娜的行李箱里。在梁雨昕的心里,属于她的东西她当仁不让,不会拱手送人;不是她的东西,她最终还是归还原处,这是她一贯的做人原则。她对伊芙娜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优美子临终前对她的嘱托,她要偿还在道义上对优美子的亏欠。</h3><h3> 在石浩的心里,伊芙娜是他唯一的孩子,从女儿的身上他看到了优美子的影子。他觉得自己对逝去的优美子心存愧意,一种歉疚感伴随着他几十年。妻子梁雨昕悉心地照顾他的孩子,为伊芙娜的成长无私地付出了她的一切,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让他对梁雨昕心怀感激。人心善恶,在一个无辜的孩子面前最能体现出其本性。梁雨昕的一片慈善之心在他的女儿伊芙娜面前得到了充分地体现。如今伊芙娜长大成人了,让她回到自己诞生的土地上去继续走自己的人生道路,这意味着从这天起他完成了一项历史责任,对在天国的优美子是一个慰籍,他因此可以释怀了。</h3><h3> 夜,渐渐入深。伊芙娜此刻已经进入了梦乡。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的梦是五彩斑斓的,在她的梦里有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有对远方帅哥的绵绵思念,须尔也会出现对未知世界的莫名恐慌。她或许不知道,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起就牵动了多少人的心。随着她的生命的悄然问世,喜悦、悲伤、自责、怜惜、愤怒等各种情绪在她周围不同的人的心里一一显现,将人世间的各种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是她将一个个人拉进了伦理道德观念冲突的漩涡之中,致使他们在各自的社会舞台上上演了并继续上演着一出出悲喜剧。</h3> <h3>(五)</h3><h3> 冬天在北国大地早早来临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将赫尔辛基带进了一个银白色的梦幻世界,漫长的冬季再次掀开了它的序幕。对于在比利时温暖湿润的海洋性气候中长大的伊芙娜来说,芬兰的气候有点过于寒冷,冰天雪地的时间来得过早。不过,有埃里克带给她心灵上的温暖足以让她忘记了自然环境的寒冷,爱情的热量可以融化冰雪。</h3><h3> 经过一个月的地面培训,伊芙娜要进入执飞上岗实习了。埃里克是航班的副驾驶员,他让伊芙娜尽量与他安排在同一航班上,这样他们俩可以朝夕相处,让浪漫的爱情生活从地面延续到空中。初恋的滋味是甜蜜的,也是让人焦虑不安的。让人喜爱东西都会让人害怕失去,爱情也是如此。芬航有那么多的美女帅哥空乘人员,他俩都担心别人会对自己的恋人动心下手。在执飞的时候,埃里克隔三岔五地要从驾驶舱里走到客舱来望一眼伊芙娜,伊芙娜似乎也能猜到这个时间点上埃里克准会来看她。她每每抬头朝客舱的另一头望去就能看到埃里克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她向他投去一个妩媚的眼神附加一个迷人的微笑,埃里克像是得到了一个许诺,立刻就会放下心来,屁颠屁颠地又回到了驾驶舱。对伊芙娜来说,也会有同样的焦虑。如果她某次抬头望机舱的那一头没有看见那个她想见到的身影,心里就会有点小小的失落。让她最不爽的是当她发现埃里克的目光某一次落在了另一个同样漂亮迷人的空姐同事身上时,她的心里就会泛起一种酸酸的醋味。</h3><h3> 为了让母亲能理解并接受伊芙娜,埃里克想找机会同母亲谈谈心。如果能得到母亲的支持和祝福,那么他与伊芙娜的爱情会变得更加美满。</h3><h3> 座落在赫尔辛基市中心蝶略湖边的芬兰国家歌剧院正在上演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这天晚上埃里克邀请伊芙娜一起观看演出,当伊芙娜和埃里克进入剧场就座的时候,伊芙娜突然发现埃里克的母亲也来了,就坐在埃里克的身边。伊芙娜礼貌地同埃里克的母亲握手致意,但是心里却犯着嘀咕:这个埃里克也真是的,他明明知道他妈不喜欢我,为什么又把她也叫来一起看演出,说不准一会儿又要闹不高兴,给我看脸色了。</h3><h3> 歌剧开演了,剧场内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帷幕徐徐拉开。剧中扮演日本女子巧巧桑和美国海军军官平克尔顿的演员充满感情的表演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推向了高潮,深深地打动了剧场内观众们的心。在这个剧场中最动感情的两个女人就是伊芙娜和埃里克的母亲,她们不只是在看戏,心里还联想到了另一个日本女子 - 伊芙娜的母亲优美子的身世。</h3><h3> 这是埃里克用心良苦的一个刻意安排,他要通过观看歌剧演出,让母亲明白伊芙娜的母亲优美子就像歌剧中的女主人巧巧桑一样遭受了空守闺房、家庭破碎的不幸。他要让母亲知道优美子不是个没道德的女人,相反她为汉斯舅舅付出了很多,尽到了一个妻子的责任。他也要让母亲知道优美子是个值得同情的女人,她承受着失去了儿子的痛苦。她是个常人并非圣贤,她渴望得到爱情,渴望有个孩子的陪伴。她在汉斯舅舅的躯体和神志上伤残之后与石浩的萍水相逢,有了伊芙娜,这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她是无辜的,不能以旧时代的东方式孝道标准来苛求优美子,更不能因此鄙视优美子的女儿伊芙娜。歌剧《蝴蝶夫人》触动了女人心底的善良本性,唤起了埃里克的母亲对一个不幸的女人的同情心。</h3><h3> 当歌剧剧情演绎到最后,看到巧巧桑因为得知自己的丈夫平克尔顿又有了一个美国妻子并要带走她与平克尔顿的儿子而陷入绝望,悲愤之下自杀身亡的时候,伊芙娜的眼睛里饱含着热泪。她是一个易动感情的女孩,从歌剧中的日本女子巧巧桑的不幸遭遇让她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优美子的不幸。她虽然不知道有关母亲优美子的全部故事,但她知道母亲曾失去了一个叫做伊夫的孩子,后来又失去了丈夫汉斯。她的诞生给母亲枯萎的心灌注了生命的甘露,点燃了新的希望之火,没有任何人可以剥夺一个不幸的女人对幸福的渴求。巧巧桑以死面对绝望,母亲以生对抗不幸,同为日本女人,母亲优美子比巧巧桑更勇敢坚强,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伊芙娜更理解母亲优美子。</h3><h3> 歌剧演出结束了,全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伊芙娜和埃里克的母亲站起来,热烈地握手并拥抱,她们互相理解了,互相走近了。埃里克伸开双臂搭在两个女人的肩上,将她俩拉入他宽阔的怀抱中,他的脸颊与她俩的脸颊紧紧贴在了一起。</h3><h3> 今夜,赫尔辛基城因充满了祥和、温馨的气氛而显得更加美丽动人、光鲜夺目。</h3> <h3>(六)</h3><h3> 在伊芙娜的心里一直有一连串的疑问。为什么父亲同母亲分居两地?为什么自己是出生在赫尔辛基而不是在布鲁塞尔?雨昕阿姨究竟是什么时候同父亲在一起的?要找到答案,或许先要找到外公和外婆。母亲的坟葬在了故乡名古屋,伊芙娜想去为母亲扫墓。自从母亲离开了人间她从未去过名古屋也未见过外公外婆,去名古屋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已经萦绕很久了。</h3><h3> 机会不负有心人,伊芙娜终于等到了一个执飞日本名古屋市的机会。她的一个同事因为生病,她临时替代那个同事上了飞往名古屋的航班。</h3><h3> 她找出了住在名古屋的舅舅家的电话号码,给舅舅拨了一个电话。是舅妈接的电话,伊芙娜搜肠刮肚用学到的日语问候了舅妈,然后告诉舅妈她将飞抵名古屋,要在名古屋逗留一天后次日随机飞回赫尔辛基。</h3><h3> 接到了伊芙娜的电话舅妈特别高兴,她立刻给在上班的丈夫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关于伊芙娜即将到名古屋来的消息,同时也立刻给伊芙娜的外公外婆拨了电话,这样全家都总动员,进入了迎接伊芙娜到来的倒计时。</h3><h3> 名古屋,是一个有着一千万人口,在日本排名第四的大城市,芬航每天都有直飞航班来往于赫尔辛基和名古屋之间。经过九个多小时的飞行,Finnair AY80航班抵达了名古屋中部国际机场。等旅客们全部下了飞机,伊芙娜也兴冲冲地走出了机场,外公外婆和舅妈已经等候在那里了。伊芙娜发髻高盘,足蹬中跟皮鞋,一身深蓝色空姐制服,显得格外娇艳、英姿飒爽。当伊芙娜一走出机场出口的自动门,外公外婆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她的模样太像他们的女儿优美子了。</h3><h3> 到了家里,外婆欢天喜地地拉着伊芙娜的手,絮絮叨叨地问长问短;外公戴上老花镜在橱里翻找着家里的老照片给伊芙娜看;舅妈跑进厨房准备着晚餐;一会儿功夫舅舅也下班回家了。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舅妈做的名古屋特色菜味噌猪排让满屋子飘香。</h3><h3> 晚上外公多喝了几杯清酒,兴奋地唱起了悠扬的名古屋民歌民谣。舅舅击打着小鼓,外婆和舅妈穿着和服随着民歌民谣和小鼓的节拍,跳起了民间传统舞蹈。伊芙娜被这种欢乐的气氛感染了,也上场扭腰踢腿地跳了起来,但她的动作不像日本民间舞却多少有点像迪斯科,逗笑了外公和舅舅。</h3><h3> 晚上伊芙娜同外婆睡在同一屋里,躺在榻榻米上外婆牵拉着她的手不松开,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外婆的牵手寄托着百般慈爱,让伊芙娜感受到了那种来自血缘的、不可割舍的亲情。</h3><h3> 次日,舅舅和舅妈带着她去祭扫母亲优美子的墓。在母亲的墓穴前,伊芙娜将她从赫尔辛基带来的一条黄丝巾扎在了墓碑上,在丝巾的一角写着一行字:"Mom, you are in my heart for ever - Yvena" (妈妈,你永远在我的心里- 伊芙娜)。在母亲的墓前,伊芙娜没有放声大哭,只是一行热泪淋湿了她的襟衫。</h3><h3> 在离开母亲墓地回家的路上,伊芙娜问舅舅:</h3><h3> “当年我妈为什么同我爸分居两地?”</h3><h3> “因为有个女人抢走了你爸。”</h3><h3> “那个女人是谁?”</h3><h3> “是个上海女人,好像姓梁。”</h3><h3> 听到这话,伊芙娜的心里不由一惊。难道雨昕阿姨就是那个把我爸从我妈那里抢走的女人?</h3><h3> “我妈为什么甘心让那个女人抢我爸?”</h3><h3> “因为你妈心太好,太要强。”</h3><h3> 这个时候,伊芙娜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怒火。在她看来,尽管雨昕阿姨对她很好,像妈妈那样的照顾她,把她带大。但是她不能容忍雨昕阿姨把她爸从她妈那里抢走的自私行为,她也恨父亲背叛了母亲。伊芙娜觉得他们俩要对她母亲的去世负责,因为母亲得重病或许就是与心情抑郁有关的。现在伊芙娜已经完全搞清楚了有关她母亲的事实真相,她心里的疑问得到了全部答案。</h3><h3> 在一个年轻人的心里,世上的事物似乎只有对与错,人只有好与坏之分,非黑即白。伊芙娜还不明白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往往是对中有错,错中有对的。人也一样,好与坏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好人有做错事的时候,坏人也有做好事的可能。伊芙娜打算当她哪天返回布鲁塞尔之后,当面去责问雨昕阿姨和她爸石浩,还母亲优美子一个公道。</h3><h3> 名古屋之行,让伊芙娜了结了一桩心事,她找到了外祖父母,祭扫了母亲的墓地,同时也从舅舅的口中证实了让她不愿意相信的一个事实:雨昕阿姨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小三,是她母亲的情敌。一种可怕的情绪从此在伊芙娜的心里形成了。</h3> <h3>(七)</h3><h3> 从赫尔辛基到布鲁塞尔的直线距离是1647公里,飞行时间为两小时二十五分钟。因芬兰与比利时的地理位置跨过了一个时区,所以在当地时间早上七点三十分从赫尔辛基机场起飞的航班到达布鲁塞尔机场是欧陆时间上午八点五十五分。</h3><h3> 自去年十月份去了赫尔辛基,过了半年时间后伊芙娜第一次返回比利时休假。四月份的布鲁塞尔已经到了春意盎然、大地吐绿的季节。徐徐暖风中洋溢着鲜花的芬芳,呼吸着春天的空气让人感觉心情怡然。在这个初暖乍寒的时节,尽管白天在阳光照耀下气温回升,人们脱去冬衣换上了春装,但等到太阳落山后,夜里气温骤然下降,又像回到了冬天。这是伊芙娜第一次离开比利时那么久时间,当她回到这块熟悉的土地上时,她感到这里的一切是那么亲切。然而她这次回家的心情并没有应当具有的快乐。。</h3><h3> 踏进了家门,她直奔自己的屋子。她在躲避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雨昕阿姨。梁雨昕分明听见楼下屋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但是之后又听不见动静。她走下楼梯看见客厅里有个旅行箱却不见人影,心里好生奇怪。她嘴里喊着:</h3><h3> “伊芙娜,伊芙娜,是你回来了吗?”</h3><h3> 她在楼下客厅里没找到伊芙娜,便又上楼推开了伊芙娜的房间,一眼看见伊芙娜一头倒在了床上。</h3><h3> “伊芙娜,真是你回来了!阿姨好想你啊!”</h3><h3> 梁雨昕兴奋地对伊芙娜说着,走过去想给伊芙娜一个拥抱,但是伊芙娜扭着头,不理睬她,让她感觉好失望。她伸手要摸伊芙娜的额头,想知道伊芙娜是不是发烧病了,但是伊芙娜粗鲁地一下拨开了她的手。梁雨昕心想,这孩子是生气了,但不知道她生的是谁的气,生的是什么气,于是她只好怏怏地离开了她的屋子。</h3><h3> 一会儿后梁雨昕听见关屋门的声音,她猜想是伊芙娜出门了。伊芙娜的异常举动让梁雨昕内心感到不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感觉伊芙娜这次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h3><h3> 等石浩回来后,梁雨昕对他说了伊芙娜回来后异常的表现。石浩沉思了一会儿,说:</h3><h3> “孩子大了,怕是恋爱受挫折了吧?”</h3><h3> 然而梁雨昕想得更多些,猜想伊芙娜的不高兴似乎是冲着她来的,或许是她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伊芙娜。这二十年来,梁雨昕一直是袒护着伊芙娜的,那怕有时候伊芙娜耍小孩子脾气,对着她闹,她都忍着。每每石浩斥责伊芙娜时,她却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说不怪孩子,是自己做得不好。</h3><h3> 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伊芙娜回来了,嘴里冒着一股酒气。她看见石浩也只是面无表情、淡淡地喊了声爸爸,毫无激动快乐之情。她对梁雨昕更是不理不睬,视若无睹。瞧这情形石浩有点忍不住了,问伊芙娜:</h3><h3> “你怎么啦?是谁惹你生气了吗?”</h3><h3> 伊芙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没好气地说:</h3><h3> “还会有谁?你们瞒着我这么多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一切。”</h3><h3> “你明白什么了?”</h3><h3> “我明白了,是你背叛了我妈!”伊芙娜突然站了起来,冲着她爸发火了。然后她转过脸,朝着梁雨昕怒气冲冲地说:</h3><h3> “是你插足我家,抢走了我爸!你是个不要脸的小三!”</h3><h3> 说到这里,伊芙娜失声呜咽了起来,梁雨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h3><h3> “住嘴!你这孩子怎么胡说八道!你根本不了解实际情况。”石浩火冒三丈,厉声对伊芙娜说。</h3><h3> “你们卑鄙无耻,是你们气死了我妈的,你们要负责!”伊芙娜的哭声越来越大,她情绪失控,变得口无遮拦。这时石浩的额上青筋弹出,咆哮起来:</h3><h3> “混账东西,你给我滚出去!”</h3><h3> 伊芙娜不顾一切地往外跑,雨昕边哭边喊着:“不要啊,孩子,不要啊!”她拉着伊芙娜不让她走。伊芙娜猛一推,梁雨昕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伊芙娜哭喊着飞跑出门外,立刻消失在黑夜里。</h3><h3> 梁雨昕想爬起来去追伊芙娜,但是她怎么也爬不起来,只感觉一侧膝关节疼痛难忍。她着急地朝石浩喊着:</h3><h3> “老石,快去追伊芙娜呀!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在外不安全。不能让她走啊!”</h3><h3> 石浩见梁雨昕的样子,考虑她的膝关节可能摔成骨折了。他顾不上去追伊芙娜,马上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将妻子急送医院。</h3> <h3>(八)</h3><h3> 在医院急诊室里梁雨昕痛苦地躺在担架上,经拍片检查发现她的右膝髌骨骨折,立即要送手术室施行手术。石浩给伊芙娜一连发了多条短信,告诉她雨昕阿姨受伤了,恳请她赶快回家。</h3><h3> 见伊芙娜没有回音,梁雨昕催石浩快去找伊芙娜。此刻石浩心急如焚,一边妻子马上要动手术,另一边女儿出走不知去向。在梁雨昕的再三催促下,石浩跑出医院四处去寻找伊芙娜。在布鲁塞尔市中心的大街上,石浩漫无目标地搜寻着,只要发现是单身女性走过,他都要上前看一眼是不是伊芙娜。夜已深,当石浩走近单身女子时,都会引起对方的高度警觉,他一边辩识着对方的相貌,一边向对方表示着歉意。他也知道,这样的寻找就像是大海捞针,根本是徒劳无功的。他只好不断地给伊芙娜发语音短信,恳求女儿的原谅。他放心不下正在医院里动手术的妻子,于是又折身返回了医院,这一夜石浩是在焦虑、烦恼、悔恨中度过的。</h3><h3> 再说伊芙娜跑出家后,走进了一家酒店,她开了一个房间,打算在酒店里过夜。在客房里她煮了开水,泡了一杯茶,慢慢地饮用。酒精的作用逐渐消退,她的脑子开始清醒了。她有点后悔刚才因一时冲动,对父亲和雨昕阿姨说出了那些不近人情的话。她打开手机,发现父亲给她发来了一长串语音留言。她听到父亲说,雨昕阿姨因被她推倒在地,膝关节骨折了,正在医院里动手术。她感觉事情搞大了,内心十分后悔,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种时候,她想到了埃里克,立刻给埃里克打了个电话,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埃里克。</h3><h3> 埃里克接到了伊芙娜的电话后,感觉只有他能从中调解。他告诉她,明天一早他要执飞布鲁塞尔,要她耐心等他的到来。打完电话后,伊芙娜坐在床头,就这样在内心的挣扎中一直熬到天亮。</h3><h3> 这一夜漫长而凄凉,石浩、梁雨昕、伊芙娜三人都无法入眠,件件往事涌上了他们的心头。</h3><h3> 第二天清晨埃里克驾驶着航班飞机从赫尔辛基飞到了布鲁塞尔。他交完班后立刻前往市区伊芙娜告诉他的那家酒店。</h3><h3> 见到埃里克后,伊芙娜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埃里克虽然只比她大几岁,但是他的沉着稳重、聪敏睿智让伊芙娜心悦诚服,在她的心里,埃里克成了她的主心骨。</h3><h3> 埃里克对伊芙娜说,父母一代之间恩恩怨怨不应该再受到子女的惩罚。就凭这几十年来雨昕阿姨悉心照顾伊芙娜这一点,雨昕阿姨是真地把心扑在了她的身上了,她万万不可以怨报德,对雨昕阿姨那么粗暴无礼。埃里克要求陪同伊芙娜一起去医院看望雨昕阿姨,让伊芙娜当着面雨昕阿姨面说声对不起。</h3><h3> 埃里克的话句句在理,让伊芙娜感到惭愧,她思前想后,二十多年来雨昕阿姨对她像慈母般的照顾,点点滴滴进入她的心头。于是,她跟在埃里克的身后去了雨昕阿姨住的那家医院。</h3><h3> 一个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往往会走极端,对是非曲折缺乏正确的判断,这常常是年轻人的通病。梁雨昕不怪伊芙娜,在她的心里,这么多年来对优美子总心存愧意,她明白有朝一天伊芙娜知道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她会恨自己的,遗憾的是这一天今天终于来了。她想告诉伊芙娜,因为真心喜欢石浩,当年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石浩走到一起的,如果石浩当年决定要同优美子共同生活的话,她就会离开石浩的。二十多年来,她以洗罪的心情照顾着伊芙娜,就是想得到伊芙娜的宽恕。</h3><h3> 伊芙娜怀着惭愧的心情走进了病房,当她看到腿上绑着绷带的雨昕阿姨时,她的心情很沉重,她走到病床边十分诚恳地对梁雨昕说:</h3><h3> “雨昕阿姨,我错了,现在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希望你能原谅我。”</h3><h3> 梁雨昕拉着伊芙娜的手,充满慈爱地说:</h3><h3> “伊芙娜,快别说了,你回来了就好。你知道,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生命,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h3><h3> 这时候石浩已经没有了怒气。他平静地对伊芙娜说:</h3><h3> “伊芙娜,你要知道你雨昕阿姨这二十多年来一心只为你,她对你的一片爱心胜过了你的亲妈。她甚至为了你把自己怀上的的孩子都打掉了。”</h3><h3> 听到这话,伊芙娜吃惊地看着石浩,不能相信这是真的。石浩接着说道:</h3><h3> “有一次你雨昕阿姨怀上了孩子,但是她决定放弃。当时她对我说,伊芙娜还小,体质又弱,常常生病,如果我们又有了孩子会照顾不好伊芙娜的,还是把这孩子打了吧。我不让她打,但是她坚持要去医院做人流,最后还是做掉了。伊芙娜呀,你雨昕阿姨这二十多年来含辛茹苦,任劳任怨地照顾着你,把你当成了自己亲生孩子,你可不能伤你雨昕阿姨的心啊!”</h3><h3> 伊芙娜的内心被深深地触动了,这时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走到梁雨昕面前,平生第一次对梁雨昕深情地叫了一声:“妈妈!”</h3><h3> 梁雨昕的眼里含着泪花,紧紧地握着伊芙娜的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石浩与埃里克也紧紧地握着手,此时在病房里洋溢着一片温馨、和睦的气氛。</h3><h3> 远处传来了“叮咚,叮咚”的教堂钟声,悠扬而浑厚,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和煦的阳光透过密集的云层洒向大地,抛下了无数条金丝,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赫尔辛基之恋的浪漫故事虽然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但是在人类生命的长河中,爱的主题曲是永无休止符的。</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