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适中之“崇文旧梦”

谢春武

<p class="ql-block"> 1937年,抗战爆发,厦门大学在萨本栋校长的主持下,迁往山城长汀。彼时汀州,经济发达,人文鼎盛,是山城小上海。</p> <h3> 和毛泽东同志站一起的老者,他叫陈嘉庚,他只是一个商人,历史上名商大贾不计其数,却极少有人达到他的境界,他以一己之力,办起了厦门大学。黄炎培说:我所认识的不少资本家,尽管是“民族资本家”,很少像陈嘉庚先生尽其所入归公,一点不留私有。我愿再说一遍:陈嘉庚先生是我几十年间最敬佩的朋友中间的一个。</h3><h3> </h3> <p class="ql-block">  厦门大学西迁长汀后,陈嘉庚曾二次远赴汀州看望老师学生。</p><p class="ql-block"> 那一天,陈嘉庚先生的车子艰难地翻过险峻狭窄路弯的坂寮岭十八弯,终于进入上坪梅仔坑(今保丰)的平坦公路。透过车窗,先生的目光随着翻滚的稻浪向西远眺:他被梅仔坑西边茂密森林下的一幢依山而筑的建筑惊呆了,这幢建筑物层层递进,远望陡峭天然,与山势树木恰到好处地融合一体。一生倾心教育事业的他认定这是一座书院。嘉庚先生马上叫师傅掉转车头往那建筑物驶去,车子沿着乡村小道缓缓徐行。</p> <p class="ql-block"> 车子被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兴致正高的嘉庚先生下了车,穿过阡陌交通的田埂,走过巍巍高耸的巨大土楼,先生终于站在这栋建筑前,抬头仰望,它三合土夯成,依山而筑,自然而和谐,不冲不突,层层递进,结构对称,尽显中国古代建筑之美。</p> <p class="ql-block">  大门内正中依地形筑起二层主楼讲堂,再往后又靠石筑起一幢二层阁楼,二边皆依山石地形变化筑有斋舍,两边各有台阶拾级而上。书院前,左右五十米各有一座恢弘的四层土楼似乎是书院的坚实守护。他的目光沿着建筑上行,渐渐溶入身后墨一般的绿色中去。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宝地、宝地啊!</p> <p class="ql-block"> 嘉庚先生站在建筑前,久久凝望,心潮起伏,他想不到在这偏僻的小山村,竟藏着这样精致的一座书院,他想不到在这偏僻的小山村,不仅荡漾着勤奋纯朴的民风,更遵循着诗书耕读明礼守信的血脉……!</p> <p class="ql-block">  让嘉庚先生掉转车头,越过纵横田埂和蜿蜒小道寻找的古建筑,正是位于旧称上坪下圩梅仔坑今适中镇保丰村的崇文书院!如今,只能在仅见的一帧黑白相片中去找寻书院曾经的风采。</p> <p class="ql-block">  崇文书院,已是残垣断壁,寂寥落寞。但它依然是我心底最真的梦,它也一定是所有适中人最真实的文化之梦!</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透过层层蛛网,那不屈的残墙上,听烈日炙烤得干枯的苔藓诉说他的前世今生。</p><p class="ql-block"> 龙岩县志载:“崇文书院,址适中社前洋西河岩山麓,嘉庆丙子谢阳高户绅士建,四时讲约会文于此”</p> <p class="ql-block"> 县志记载的前洋,西河岩山麓诸名皆已不可考,推测保丰村古称前洋,西河岩应是崇文书院右边的一处弯曲南流的大河边的巨岩,西河岩山麓就是书院所在的具体位置了,现保丰村民则称为西边山,盖西河岩山麓位于村落西边之故。</p> <p class="ql-block">  嘉庆丙子为1816年,清代是中国书院的演变、普及化时期,清政权建立之初,惟恐书院自由讲学、乱议朝政之风复活,因此百般抑制,雍正年间,清政权开始从消极的抑制转为积极扶持、控制。自此,书院迅速发展。</p> <p class="ql-block"> 在适中社,除崇文书院外,还有一座“大中书院”,位于适中中学魁楼一带,为当时县令江藻所建,县志记有当时文人王有嘉的《大中书院赋》,今早已不可考。往事风流,曲觞才情令今人唏嘘不已!</p> <p class="ql-block">  崇文书院是当时适中最主要的文化传播、讲学场所。许多适中知名的文人都曾在书院讲学或学习:四子登科的谢廷亨(1794年举人)、廷瑚(1795年举人)、廷经(1818年举人)、廷纲(1821年举人),父子登科的谢朝栋(1810年举人)、谢廷瑜(1844年举人),还有号称状元之才的钦点翰林谢若潮,由此可见当时适中文风之盛,足显崇文书院之声名。</p> <p class="ql-block">  这一页中清楚记载着崇文书院为新科举人、新科进士支付的衣冠礼仪费用及进京殿试所需的盘缠费用。</p> <p class="ql-block">  唐杜牧有诗云:拆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眼光穿过比人高的荒凉蓬蒿。书院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当中国革命处于水深火热之际,书院亦大量资助那些胸怀大志、热血效国的优秀学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宣统元年(1909年)谢阳高户成立“崇文社”,以“书香田”的收入,支持办学,帮助奖掖有志青年”。其中就有民国时期适中第一个留学生谢青锋,有曾任福建省委组织部长的中共早期党员谢景德,有著名适中先贤谢宝萱、谢东雅、谢景傅、谢凌霜、谢国鑫、谢汉潮、谢仰麒、谢仰禹、谢仰秋、谢体章、谢国湘等,现存《宣统元年崇文社逐年清算簿》对其中大部分人的学业资助有详细的记录。</p> <p class="ql-block"> 这一页记录了崇文书院资助谢青峰及谢景德的膏伙费用。膏伙为膏火之意,是指求学所需费用。(清·霁园主人《夜谭随录》:欲登第须理旧业读书,欲读书须膏火之费,吾视君皆未易办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这一页为书院资助奎楼诗社的记录,穿越时空,也许在朗朗清秋夜,或绵绵春雨日,我们的前辈文人雅集于魁楼之上,任诗词曲赋流觞,远望上方睛雪,赏柳溪晓月,听虎岭阵阵松涛……,适中八景由此渐流传。</p> <p class="ql-block">  站在早已破败得仅剩二面土墙的书院大门之前,静心于岩山麓秀美山色间,总希望寻得哪怕一丝丝“山风习习,书香悠悠”之境,却只见花岗岩凿就的书院大门联“崇山灵秀钟人杰,文运昌明蔚国华”依然不屈地崛立在书院的断壁之前!似乎悦尽人间悲喜从容。</p> <p class="ql-block"> 对联二边,各有一幅斑驳发黑的浅浮雕。右为瓶荷长戟书卷图,左仅见古瓶老梅,其余湮没不可识。再用不了几年,无情风雨将最终带走这带有浓郁文化气息壁画!</p> <p class="ql-block">  大门底部基础,朱雀祥鹿之花岗岩门基石凳历经二百年风侵雨蚀,图案依稀可辩,鹿脚踩祥云,嘴衔灵芝作回眸状。朱雀展翅纵力飞翔,口若含有物然已浑然不可辩。</p><p class="ql-block"> 沧海桑田,朱雀祥鹿深情地守卫着书院。但见青青草悠悠,它们一定深深地记得曾经进进出出的书院学子,它们一定深深地期待着书声再起,翰墨飘香。</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迈过门槛,断墙上依然保留着当时屋内精美的朱砂色装饰图案,朱砂色泽历二百年寒暑交替依然鲜艳,其一为古琴卷轴图,古琴线条刚劲,琴囊绶带飘然生动如初。</p> <p class="ql-block">  这是书匣笔管图,书匣上的花瓣图案翻然若新,笔管豪端似乎还残留清新墨香。立于院内天井,仰望长空,书院的脉脉书香从来不曾远去!依稀从西河岩山麓的幽林清泉里传出清越的古琴声。</p> <p class="ql-block">  书院大门内左右往上的台阶,静默无语,想象书院的雅静,幽深和庄重,不禁思绪飞扬,曾经多少穿梭的学子行走在这台阶上、那抑扬顿挫的韵律、案几上的墨香笔舞恍然呈现在我面前。</p> <p class="ql-block">  沿书院左边台阶拾级而上,那二棵虬髯老树,成年人尚环抱不过来,一为朴树一古白梅,两树皆需成年人方能环抱其树干。朴树是常见的乡土树种,终年长青,象征如其名的朴素,最适合书院的气息了,朴树结子,悄然坠落,溅起片片书香。梅为君子之花,历来为文人雅客所歌咏。</p><p class="ql-block">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冬日尚早,但似乎已能闻见梅香漫书院。</p> <p class="ql-block">  《尚书-舜典》云:“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书院背靠岩山麓,虽非名山大麓,然远观山势却也起伏有度,灵秀挺劲。山上林木茂密,山势抖峭难攀,山枣树、粟子树、各种树木参差生长,郁郁葱葱,终年青翠欲滴,每到秋冬,山上便落了许多山枣、粟子到书院中来。</p> <p class="ql-block">  书院右边一幢土楼,乃鼎鼎大名之西溪斋又名绿纱别墅者,相传为萨镇冰来适中赈灾时所起之名</p> <p class="ql-block">  萨将军曾走过的台阶,也已是一片荒芜,萧瑟秋风起。</p> <p class="ql-block">  书院周遭一派田园风光,春去秋来寒暑交替,农舍菜畦鸡鸣犬吠,牧童水牛樵夫晚归,绿竹悠悠松风小桥,水鸟低飞鱼鳞潜行,看稻苗由青转绿由绿变黄,望远处的炊烟袅袅没入白云,无不和乡间书院的灵气息息相通。</p> <p class="ql-block"> 离书院百米远,西河宽阔的河流急转南向,冲刷成一深潭,雨季大水,激荡的哗哗水声播数里。潭边曾有座驿亭,如今也仅剩这面残墙,但我的心里,依然保留着古老驿亭的模样,依然记着潭里摇尾疾游的红鲤鱼!远处,一对白番鸭悠然自得低头梳羽,你们可晓得身后的水车楼?可晓得曾有着那么一座水车磨坊,吱吱呀呀,在岁月中呜咽老去……!</p> <p class="ql-block">  书院于文革期间损毁,大概是人为之故。拆下之木料斗拱雀替诸构件用于搭建距书院三百米外的保丰小学的戏台,在书院沟渠边,我看见二条花岗岩石材构件,轻轻抚摸它光洁的肌肤,它们已离开母亲太久太久了……</p> <p class="ql-block">  书院旧貌已不可寻,但那清澈的河水,清楚地记着旧时的梦,那弯弯的石拱桥曾踩过书院读书朗稚嫩的脚丫,那西河清溪里的鱼儿诱着多少顽童下河嘻水,那河边凉亭回荡着学子清爽的笑声……。</p> <p class="ql-block">  纳兰性德说: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p><p class="ql-block"> 带着孩子,我凝视着书院三合土圶就的断壁,看着满墙生生不息的爬山虎,朗朗书声从天际飘落,凝聚在残破却精神永存的崇文书院。</p><p class="ql-block"> ——己亥中秋后一天于片片居</p> <h3> 又记:己亥中秋之日,我再到崇文书院,轰隆隆的收割机驰行在丰收的田野上。书院的魁星文昌帝君已搬离原位,道路正在拓宽,据说书院重建已上了议事日程。在宣传栏,我看到一幅可能是设计效果图的照片,希望修旧如旧,让二百年的书院重新焕发光彩,给适中人民一个文化寄托之地。也希望适中的父老乡亲能为书院建设出谋划策,添砖加瓦。</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