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公元1998年 我在原单位下属汇达公司上班</h1> <h1><b>2月20日 上午 持续腹痛<br>11:00 疼痛加剧,无法直腰</b></h1> <h1>最近胃时有不适,昨晚就疼得厉害。3台仪表盘今天要检验、调试、出厂,昨晚二车间四位女同胞加班接线,我也留了下来。我做的图纸,担心接线有什么问题。<br>都是老工人了,接线手脚利索得很,嘴也始终没闲着,好热闹。工人嘛,说话百无禁忌,彩色得很,尽管都是女人,“打电话回去说加班,家里当笑话。厂里没活干,人都要下岗了,还加什么班?X那娘的X”。那时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br>听着牢骚话、粗话,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觉得胃里一阵阵折腾。晚九时左右,疼得厉害了,坐在椅子上,用手硬顶在腹部上,但我硬撑着,没让女工们察觉。<br>也不知怎么坚持回了家,趴下就睡,今晨觉得好些了。以前也是这样,胃疼了,躺下睡一觉就好,没当回事。一早又赶到厂里,参加检验、调试,不料又难受起来。近午,痛感逐渐加强,实在受不了了,回到办公室趴在了桌子上。</h1> <h1><b>11:30 同事取来午饭,想吃些东西,把疼压下去。仅吃了两口,剧疼,额上冒汗,人蜷缩成团</b></h1> <h1>说起来也是老病了。早在下乡时,不注意,也无法注意饮食,落下了病根,但从未认真治疗过。六、七年前,曾经检查过,胃镜、钡餐,医生说法不一,反正是胃病,也吃了一些药,好象缓和了些。只是近来感觉又不太平了,许是积重难返了吧,今天这种痛法,情况不妙。<br>仪表盘调试怎么办?我没办法,我直不起身。同事们,你们费心吧,图纸应该没什么大问题。<br>老王扶我去集体宿舍躺一会……</h1> <h1><b>13:00 抽搐、痉挛、绞痛,躺在床上忍耐,希望能熬过这一关</b></h1> <h1>动真格的了,我无法熬下去。12:30时似乎好了些,没过十分钟又一股痛楚袭击了我。医务室王医生赶来,“有可能穿孔,快陪他去医院”。<br>我还存一线希望,叫老王回车间,“我再躺一会,实在不行我再去医院”。<br>坚持不下去了。借钱,一同事作陪,赶往中山医院。</h1> <h1><b>14:00 出租车上,我侧卧在后座上,屏不住发出阵阵呻吟声</b></h1> <h1>司机有些慌,几次问:“行不行,要停车吗?”我不知他怎么想的,我这状况即使停了车又能怎么样呢?我说:“你开吧,我忍得住”。<br>事实上也只有忍。不过,这的确是我有生以来胃疼最厉害的一次。一般的小打小闹我不当一回事,疼痛过去就忘了,这也给自己种下了祸根。我无奈地望着正在折腾的肚子,恐怕真的穿孔了,这里面一定一团糟。<br>同事是住厂里集体宿舍的,今晚他约了几个人包饺子吃。饺子馅都准备好了。我对他苦笑:“计划延期吧,你就算为朋友两肋插刀了”。<br>我问同事3台仪表盘的事,他发火了:“还操什么心,不是xxx在吗?他不是‘总工’吗?”说的也是,我在汇达公司三年,承担了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图纸绘制任务,够卖命的了,我对得起汇达。现在该担心的是我那倒霉的肚子。<br>xxx到汇达的时间比我晚,在厂里混得不怎么样,作为跳板转到汇达公司,任主管技术副经理,算我的顶头上司。平时很少有上足八小时班的日子,更别说经常来技术科转转了。<br>(事后听说,3台仪表盘的调试,xxx人影子都不见,是小韩、老王搞定的。)</h1> <h1><b>15:30 中山医院急诊室外走廊,输液</b></h1> <h1>佝偻着身子,疼痛一阵紧似一阵。挂内科,复外科会诊,B超、摄片、验血,跑上跑下找地方,简直要命,同事陪着折腾。问配药间护士B超室在哪,居然回答不知道。等了廿分钟去取X片,说是拍得不清楚,要重拍。天哪!这就是大医院。刚才拍片将身躯平躺下,我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无奈再咬一次牙吧。<br>内科检查,开方输液:654-Ⅱ。走廊里都是输液的病人,我找到椅子坐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问护士小姐能否饮水,答曰可以,忙叫同事去买瓶矿泉水。(其实输液时是不能饮水的)<br>药水一滴一滴注入体内,强忍着腹内的阵痛,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声叫唤。邻座的病人惊诧不已:“怎么疼得那么厉害?”<br>今天是不能回家烧晚饭了,托同事帮我打个电话给家中。我没告诉爱人,我还没想到要开刀住院。</h1> <h1><b>17:00 外科急诊室检查床上。床头、地上一片狼藉</b></h1> <h1>爸爸给我爱人打了电话后就赶来了。没多久,爱人也到了。爱人也是在医院工作的,见我还拿着矿泉水瓶,火了,训了护士一通。<br>B超、X片、化验报告都已取来,人也躺上了检查床。此时,腹部已成铁板一块,硬邦邦揿都揿不下去,人早已疼得麻木了。<br>再请专家会诊,基本确诊:穿孔,立即开刀。但交钱要紧,5000元,否则不办手续。爸爸已回家,接到电话立即去取钱,银行快关门了,总算赶趟。<br>胃管一插入,顿时翻江倒海,腹腔内的东西,稠的,稀的,先是黄的,后是酱色,从口腔,从鼻孔,一股脑儿往外呕、往外涌、往外喷。我无法克制,一阵阵恶心,想反,想吐。<br>爱人有预感,带来不少马甲袋,但不够用,也来不及换。床头、地上犹如倒翻了泔脚桶,唉,惭愧。一听要插胃管,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当年做胃镜检查,我也是“汹涌澎湃”。</h1> <h1><b>19:00 进手术室</b></h1> <h1>病房没空,先进周转病房。<br>医生吃晚饭去了,是交接班时间,无奈,只好等待。好在经胃管引流,腹中赘物已泄得差不多了,压力减轻,疼痛也得以缓减。<br>妈妈带着我儿子来了,儿子小脸涨得通红,眼瞅着爸爸遭此罪受,话也说不出来。<br>办公室来人了,带来“组织关心、领导问候”。 同事辛苦了,叫他回去。这家伙在我爱人来时出去吃饭,憋不住酒瘾,又喝了几口。<br>通知七时动手术,此时六时刚过。面对着妈妈、妻子、儿子焦虑的眼光,我闭上了眼睛,等待,默默地等待,脑中胡思乱想:</h1> <h1><font color="#167efb"><b>我又住院了。这是我第几次住院?噢,第四次了。事不过三?不见得,第四次来一下狠的,划一刀。<br>第一次住院是十年前。1988年初,毛蚶惹祸,甲肝肆虐,横扫大上海,数十万人遭殃。周边地区闻风色变,形成封锁线,上海食品严禁进京,以免给正备战奥运的选手们带来灾难。一时间,板蓝根等药身价百倍,几盒药换一张彩电票。<br>报纸上刚报导甲肝消息,我已中了头彩躺下了。<br>各市级、区级、地段医院人满为患。靠家中和医务界有些关系,开后门住进了虹桥医院,开始“与世隔绝”。</b></font></h1> <h1><font color="#167efb"><b>多少人住进了医院?不清楚。有钱的单位甩个5万、10万赞助,让医院增加几十张病床。没钱的划地为牢,在厂里设个临时隔离区。<br>饭店、酒家生意清淡,门庭冷落。公交车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人们见面招手、作揖,不敢握手,大街上人人戴个口罩,上海滩风声鹤唳。<br>家庭中均未能幸免。哥哥去大丰出差,住进了农场医院;弟弟住在厂里临时隔离区;爱人也住进了自己医院。<br>我病房内加了一张床,五个人挤得满满当当。走廊上摆满了折叠床,医院已利用了一切空间。靠我病房门口折叠床上的病友无任何后门,但“以药敲门”住进医院。他是中医学院药厂的,声称“让我住院,我能搞到板蓝根”。第二天主任医师查房时,与他讨价还价:“你板蓝根今天送到,我今天让你搬进病房”。<br>像是关牢房,亲朋好友探望时隔着铁栅栏门,病人伸出手去想握手,对方赶紧一拱手,“免了,免了”。非常时期,所有人都高度警惕,礼节以后再说吧。<br>青壮年原本抵抗力强,甲肝却反其道,住院的绝大多数为三、四十岁。三、四天一过,一个个神气活现,为饭吃不饱屡屡和厨工吵架,我也曾摔过饭碗。没办法,病人大量超员,食堂无法满足一日三餐正常供应。<br>甲肝没什么好治疗的,休养而已,每天吃三次复B,喝一瓶虹桥医院自制的天知道有什么疗效的汤药。奇怪的是病房里另四人都吊盐水,我却没有吊过一次。<br>禁闭关了十天半月,穷极无聊。每天家属探望时,只听得此起彼伏的、恶作剧的、故意拉长尾声的“XX床,接客——”,混如旧社会的窑子。<br>这次住院给我带来的唯一“收获”就是:我住过院了。</b></font></h1> <h1><b>21:00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小时,手术顺利。头脑清醒,四肢无力,回临时病房</b></h1> <h1>人生会经历许许多多的第一次,也有许多事一辈子也遇不上。不管是好是坏、是祸是福、是幸运是痛苦,遇上了就坦然面对,也不枉五彩人生。开刀,不就是吗?<br>杀过鸡吗?左手中指扣住鸡翅背肋处,小指一弯,勾紧鸡脚,鸡头一扭,大拇指与食指捏住鸡头皮,鸡无望地嘶叫,右手快刀一抹,鸡喉鲜血喷洒。<br>进手术室,就像一只待宰的鸡,不想挨刀,却只能去挨一刀。好在无性命之忧。<br>十二指肠球部溃疡穿孔,修补术,小事一桩。<br>中山外科大楼,手术室在十四层,家属只能等在十三层。办公室来人还没走,说的场面话:“别紧张,不要紧的。”我不语,只是笑笑,我压根没紧张。曾经有过伤口,曾经流过血,一回事,何况还有麻醉。奇怪,仿佛疼痛的感觉已消失了,一如平常。<br>躺上了手术台,无影灯有些眩目,我闭上了眼睛。<br>主刀医生姗姗来迟,助手们慢悠悠准备着器械,一把钳子找了老半天。<br>手绑紧,接上监测设备。一帘白布,将视线与身体阻隔,怕引发病人心悸动,血压升。<br>不懂医,颇有新鲜感。麻药从脊椎注入,医生说:“想睡就睡一觉。”我试图闭眼入睡,可毫无睡意。我一直以为,一上麻药,人就昏昏欲睡,书上都是这样描写的,怎么我如此清醒?是否麻药失效?这下苦了,等会下刀时还不得疼死。<br>自找乐趣,我对医生说:“把布拿掉,让我看看行吗?”我还真想看看自己的五脏六肺。医生朝我看了一眼,那眼神就象看到了怪物。<br>针刺试探着,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痛,不痛,噢—痛了”,界限分明,敢情局部麻醉起作用了。<br>“嘶—”,声音轻微,大概已划开了肚子。想象中,我在切肉,划开肉皮,随着刀锋,肉膘朝两边分离。<br>两医生,女主刀,男助手(好象是实习生)。女医生一边动手,一边不停地讲解着,好象在上实习课。<br>又听见“嘶—、嘶—”的声音,又动刀了吗?或是在清洗?唉,弄不清楚,又看不见,不去烦神,这一堆肉反正由着他们摆布了。<br>商店,顾客是上帝;医院,病人是上帝,只是,上帝并不舒坦。营业员可以对上帝冷言冷语、怒骂羞辱,医生也可以对病人淡然冷漠、无关痛痒。所幸,两位医生手脚尚算麻利,动作不可谓不快,我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只是,偶尔片刻,医生的思路似乎游离于术外,聊起了医院的琐事,把我吓得不轻:千万别一时疏忽,给我肚子里留下针头线脑之类的纪念品。我想发出点声音,张了几次嘴,喉咙里似有东西堵着,无法出声。<br>手术进行了多少时间?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很快就结束了,我听到有人说,“封口”。<br>脑中清晰地映现出:一根针从肉中穿过去,拔出来,又穿过去,再拔出来,分开的皮被逐步缝合……几只手在我肚子上拨弄着,感觉在云里雾里,仿佛这肚子不是我的。<br>推出手术室,走廊边上一搁,等着吧。<br>时间停滞了,久久、久久,无人过问,甚至根本就无人出现。手指动动,有感觉,再动动脚指,也有感觉。想摸摸肚子,不行,手绵软无力,抬不起。好不容易伸出了食指,触到了腹侧,硬邦邦的,好象一个圆桶箍在身上(缠上了绷布)。<br>终于,护工出现了。晚7点进手术室,现在,是9点。病房没空,仍回周转病房。<br>家人等了两个多小时,爱人让妈妈带儿子回家。儿子凑到我脸旁,轻轻说:“爸爸好好休息。”我想说话,还是不行,发不出声。<br>有一阵子冷,随后开始一阵阵出汗,不一会就湿了病服,爱人不停地给我擦汗。<br>医生丢下一句话:“夜里要是疼,叫一声,给你打一针”。我是外行,爱人说,是杜冷丁,止痛,最好不打。好吧,那就坚决不打,不就是疼吗,一个字:忍!心字头上一把刀,刀扎在心上都忍,何况疼。</h1> <h1><b>2月21日 熬过了第一夜,天亮了……</b></h1> <h1>果真,夜半时分,麻醉过去了,伤口开始疼痛。<br>初时,火辣辣。继而,犹如灼刺。随后,痛感加剧,持续不断。我硬挺着不吭声,反正我不打针。爱人问我行吗,我点点头。辛苦了爱人,一夜不停地给我擦汗,热出的汗,疼出的汗。<br>喉咙一痒,条件反射地用两手夹住腹侧,生怕因咳嗽而伤口迸裂。<br>胃管始终插着,难受极了。我原以为胃管是临时性的,开好刀会拔掉,我真的外行。<br>似乎迷糊了一会,整夜没怎么睡。爱人辛苦了一夜,天还没完全亮就去单位了。要陪我一段时间,工作上的事去交待一下,走前打电话把她哥哥从浦东叫来了。<br>天亮了,疼痛感觉已减轻,精神也觉好了不少,与大舅子闲聊着。<br>护士将绷布拆开重新包扎,我看见了伤口,三寸多长,缝了十六针,一条蜈蚣栩栩如生。<br>禁食,输液,从上午九点直吊到晚上,6瓶。</h1> <h1><b>2月22日 感谢亲朋好友的关怀</b></h1> <h1>二十二日上午,我下地了。医生关照,勤翻身,多活动,防止生褥疮,有助于伤口恢复。我是“最佳”病员,完全遵医嘱,术后三十余小时,我就开始下地走动。好兆头,活动了没多少时间,放了个屁,气通了。<br>活动免不了带来伤口的牵扯,只要不开裂,疼让它去疼。<br>白天都是爱人忙,二十一日大舅子陪了一夜,22日爱人姐姐陪了一夜。23日原说好妹夫陪上半夜,弟弟陪下半夜。结果妹夫来了后,我硬叫他回去了,再叫他通知弟弟,下半夜也不用来了。我感觉良好,能自己上厕所,已无需陪夜。<br>惊动了亲朋好友,实在不好意思。丈母娘赶来,筹划着买这买那要给我滋补,我受宠若惊。<br>汇达来了两同事,他们告知:厂里已开会宣布,三产全部解散,人员进再就业安置中心,换言之,下岗了。(当然,头头例外,汇达经理不在此列)我为汇达卖命干,开刀前一晚还捂着胃加班。手术刚结束就获悉此讯,无疑当头一棒。同事说,因我住院,手续未办,名字未进再就业安置中心,暂按病假处理,也许会因祸得福。我现在已没心思去考虑以后的事了,养病要紧,听天由命吧。<br>二车间主任来了。她以前在医院住院开刀,爱人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br>一开始陪我上医院的同事来了,满脸的苦涩。下岗了,得四处去找工作。<br>工会主席、医务室王医生来了。这是代表组织,例行公事,半个工作日,一处中山医院,探望两个病人。<br>老朋友来了,我还扔在厂里的自行车烦他替我送回家。<br>至于汇达的哥们姐们,分道扬镳,大家为自己的出路多操心去吧。前途未卜,来日有机会再见。<br>生受不了的是爱人周围的那一圈子,门办领导、护理部领导、门诊手术室的同事、其他一些好友,一个一个,一批一批,络绎不绝。<br>水果、补品、营养品,堆不下,往家带,可以开礼品店。爱人说:“你搞大了”,我说:“是你搞大了,是你的面子”。但是,我感激,我惶惚,我承受了太多的情,我如何来还这些情?友情不言谢,我仍该说:爱人的朋友们,多谢了!</h1> <h1><b>2月23日 日复一日,无聊、单调的病房生活</b></h1> <h1>连开刀那天算上,已是第四天了。论脸色、精神,我自觉与平时无异,伤口还有些疼,但已无碍。讨厌的是胃管还插着,活动是得捧着那个引流盒。<br>病房有空位了。一早,挪至普通病房。病房里的病人及家属见我自己走进去:“新来的?”“是”,“开什么刀?”“穿孔”,“还没开?”“开了”,“什么时间开的?”“大前天”,“啊?你已经自己走……”一脸的惊诧。<br>大概我是恢复得比别人快,若如此,得归功于尽量多活动,关键是不要怕疼,否则怎敢如此活动。<br>有过几次住院的经历,感觉现在病房条件好多了,四人一间,有卫生间,有橱。<br>病房在外科大楼11楼。窗前朝外望去,南面七八十步开外,一排冬青树遮掩着,是一幢老病房。我记得第二次住院,就住那。</h1> <h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时间追溯到1992年的夏天。应该是年初就开始了,身上出现皮癣,臀部、腿部为多,奇痒。各种药水、药膏无济于事。华山医院皮肤科有名气,专家说给我用的药已是上海滩最好的药了。</b></h1><h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人开始浮肿,体重增加,达95公斤。腹部出现紫色斑纹,脚底厚厚的老皮一片片脱落,就像干旱开裂的农田。</b></h1><h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七月中旬于中山医院就诊。医生诊断干脆:“满月脸,水牛背,呈向心性肥胖。皮癣,下腹及大腿根部紫纹……皮脂醇增多症,马上住院检查。”</b></h1> <h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七月三十一日入院。天大热,八人一间,没有风扇,热不可耐,汗流不止,家中急送鸿运扇。八个病人八台扇,拖线板满地拉扯。</b></h1><h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全面检查一个多月,验尿、验血(我已记不清抽了多少次血),脑电图、心电图、B超、透视、CT……十八般武器全用上。</b></h1><h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光是检查,不治疗(病因尚未查出,无法治疗)。病房里实在呆不下去,一有机会就开溜,只要不耽误某项目检查,七十二小时留尿也没影响,大热天白天也没什么尿,晚上回病房睡觉。</b></h1><h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肾上腺无异常,脑垂体无异常,反复折腾来折腾去,查不出个所以然。二十多天过去了,人被查得要发木了。最后一招,再抽一次血,送华山医院去验什么指标。一问,要二十多天才能知道结果。好吧,借中山一张床,早出晚归。门卫看不懂了:“你把医院当旅馆了是吧?”</b></h1><h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九月十日出院。医生写的“出院小结”中“出院后用药及建议”一栏内仅四个字:门诊随访。我摇头,四十天医院白住。</b></h1><h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后来,在一次门诊时,当时的病房医生高医生问我,是否用了滴鼻药水,我说是的。她说这就是病因,她的一个同学在华山,接诊一个与我类似的病人,查出病因是使用了滴鼻药水,药水中含有类固醇物。我用的是五官科医院的滴鼻Ⅲ号,滴的时间长了。我去五官科医院询问,医生们说法不一,有的说有微量激素,有的说没有。我停用了滴鼻Ⅲ号,数月后“皮脂醇增多症”的症状逐渐消失,体重也下降了。但是,微量激素用多了,已种下隐患,产生了更为可怕的后果:缺血性股骨头坏死。)</b></h1><h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如今,我站在11楼窗前,望着那我住了四十天的老病房,外墙粉刷过了,看上去并不陈旧。回想着这种种因果缘由,反省着自己。</b></h1><h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自作孽,不可恕。也许,我该受到惩罚?</b></h1><h1><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更令人郁闷的是,这一年厂里加工资,于是,我进厂第一年就是自仪公司优秀党员,这一年没加工资,第二年是厂先进职工,这一年也没加工资,就是等到第三年,我住院一个多月,加工资了,我病假超过一个月,一分没加,呜呼)</b></h1> <h1><b>2月24日 四天没有吃喝了,我问医生,何时能拔掉胃管</b></h1> <h1>医生查房,匆匆忙忙,“感觉好吗?”“好”,“胃有不适吗?”“没有”,“恶心?”“没有”,“放屁了吗?”“老早”,“好”,转向邻床。我连忙叫住,“医生,胃管什么时候能拔?”医生问,“胃液多少?”记录在案,每24小时合计:760cc、1370cc、980cc,“不行,还太多”。我急了:“我确实感觉很好。”医生迟疑了一会,“那明天试放管。”试放管,即胃管不拔,但停止引流。<br>天哪!还得忍受。怎么回事?几天不吃不喝,胃里还有那么多汤汤水水。原临时病房我对面那位娇滴滴的小姐,术后第二天,只吸出200cc胃液,随后就再也吸不出东西了,人与人的差别就有那么大。<br>无奈,九时一到,乖乖上床,又开始吊盐水,十个小时,手一动也不能动。已有两次针头松动,手肿得像馒头。<br>闲极无聊,开始仔细观察各位病友,像看一出出活报剧。<br>右邻,一位五大三粗的货车驾驶员,肛瘘。有个哥哥在中山医院总务科工作,医院花房也有个朋友,每天探望的人最多,从早到晚热闹非凡,有因单位下岗而火气极盛的,有因在医院食堂买午饭而与食堂发生争吵的,没个停息。而驾驶员手术后尿排不出,插导尿管,痛得浑身抖动,叫喊连天。<br>对床,三十好几的年轻人,单位效益不错,自己也是个小经理,嫌老婆千余元月薪太少,干脆叫老婆回家做全职太太。老婆浓妆,在病房里手机打个不停,俨然一付经理夫人派头。开甲状腺,手术室里躺了两小时,回病房后整整两天无声无息,动也不动,似乎刚从地狱里归来。随后开始不停地诉苦,“头颈就像只有一层皮吊着,比死还难过”。有几分热度,老婆急得不得了,埋怨医生,责怪护士,手机一个接一个往外打,让亲友速送药来。直到查房的主任告诉她,术后低热是正常现象,这才作罢。<br>斜对床病人出院,进来一位离休干部,四川人,说起来也是老革命了,参加过抗美援朝。兴许是土包子,水平不高,“混”得不好,再加上早已离休,入院后除了子女小辈,没有一位同事、朋友来探望,世态炎凉啊。老先生也是甲状腺,对床开始介绍经验,“手术时头后仰悬空要二小时,你现在应该开始进行锻炼。”我制止他:“老先生年纪大了,不要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老先生真相信了他说的话,躺在床上,肩下垫了两个枕头,头朝后仰,开始“模拟”。好久,护士找他交代事项,这才爬了起来,摸摸头颈,看看表,苦笑了笑,浓重的四川口音,“格老子,才五十分钟,被打断了,还好,能坚持。”<br>儿子早上来时,老先生已进手术室,只能在病房等着。一小时过去了,二小时过去了,儿子心焦。消息传来,不妙:恶性。儿子奔出去打电话,把兄弟姐妹叫来,老太婆也赶来了。一家人心急如焚,惶恐不安,我们同情地安慰着。焦虑中,时间一分一分过去。近午,最新消息:良性,原为误诊,虚惊一场,总算不幸中之大幸。<br>老先生比对床那位年轻人强多了,不愧为战火中锤炼过的,手术回来说“没什么”,不多久就坐起进食了,上厕所也自己去。<br>病房也是万花筒,人有百态,物有百形。</h1> <h1><b>2月25日 停止引流,活动时不必捧着那廿公分直径、十公分高的像个拨浪鼓似的塑料盒了。至于还插在鼻孔里的管子,再忍受一天吧</b></h1> <h1><b>2月26日 管子拔掉了,也就是说可以进食了,当然,是流质</b></h1> <h1>好长的一根管子,终于拿掉了,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舒舒服服地作了几次深呼吸。整整135个小时,鼻子里插着这根管子,极度难受,不时有恶心的感觉。看到从胃里被吸出的黄的、绿的液状污物,心理上绝不舒坦。<br>几天来,病友们吃东西时发出的美妙声音,对自己不仅是诱惑,更是挑衅。我饿极,也馋极,但是,有禁令,只能喝汤,少量(不得超过半杯),多餐。我得遵医嘱,只好委屈口腹啦。鸡汤、鸽子汤、鱼汤、牛奶、豆奶,可以喝,切记:不可尽兴。<br>不用输液了,也用不着陪了,爱人上班前送来烧好的汤。<br>不能多吃,不能吃固状食物,为了减少消耗,只能多躺着。这是一种煎熬——无聊,没事干。每天的报纸不一会就翻完了,没有电视,也没有书看。<br>有书在手,可以消遣,可以消磨时间。九二年在中山医院住院时,隔几天回厂一次,借回几本书,而今没这福分了。<br>晚上九时熄灯后,安安静静,走廊上偶尔传来零星脚步声,护士小姐的说话声。我也静静地躺着,半晌,借微弱的灯光看看表,十点了,……再看,十一点了。爬起来,到窗前看一会夜景,再躺下去。<br>肚子饿,好难受,但不敢吃,也没东西吃,逼着你遵守“流质阶段”。唉,这憋屈的胃。<br>人体器官是非常脆弱的,虐待不得,平时不注意保护,到时就给你颜色看。但是,非常时期如何保护?<br>下乡时做豆腐,天天三点起床,饿着肚子推磨。做粉丝,一道道程序时间扣得很紧,大冷天,饭刚扒了两口,要“撇缸”了,碗朝边上一放,趴在三分之二埋入地下,能盛千斤水的大缸缸沿,一瓢瓢地撇浆水,等干完,饭早凉了。抗洪抢险,与天搏斗,玩命赌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管干的湿的冷的热的生的熟的……日积月累,水滴石穿,胃还能不受到伤害?以前胃疼了,躺下后可缓解一些。这么多年,周期性的,胃发作过多次,也检查过,但一直没有好好地认真治疗过。直到积重难返,给你来一下狠的——穿孔。<br>以痛苦买教训,但有些教训实在太深太惨了。</h1> <h1><b>2月27日至2月30日 平安无事,熬到了拆线,熬到了可以出院的日子</b></h1> <h1>喝了两三天汤,应该可以进入半流质阶段了吧。那天晚上,我实在饿得慌,爬起来找东西吃,居然发现一袋麦片留在橱里没带回家,喜出望外,连忙冲了一包。<br>遇上周末,医生也忘了交代,送饭的护工自作主张替我改成半流质,“别人都是这样,两三天了,可以吃半流质了”。当然,她关照我别忘了让医生开医嘱,谢谢护工阿姨。<br>入院已一个多星期了,不上班,不做家务,不看电视不看书。除了头两天需分散一些精力来抵抗疼痛,我有太多的时间来回忆,脑子里过电影。我回忆几次住院,回忆自己所遭受的大难小劫。其中最刻骨铭心的那一场灾难,至今仍未结束。</h1> <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灾难是从1993年开始的。这一年,我进入不惑之年,而就在这一年——</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还记得那个日子。2月8日早上醒来,左大腿跟部髋关节酸痛,我以为是受寒了,没当一回事,照常上班。</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随后几天,酸痛愈演愈烈,右腿也发作了。行走困难,我意识到问题严重,去医院推拿、贴膏药,无济于事。终于,我躺倒了,左腿僵直,腿股髋关节啮骨疼痛,根本无法站立。</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爱人心急如焚,请单位里的沈医生来给我打金针。针扎了一星期,左腿能弯曲了,能活动了。我站立起来,可以行走了,虽然关节依旧疼痛。我以为事情过去了,疼痛回慢慢好的。</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没好。到了3月份,右腿也开始疼了。</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病情越来越厉害,给正常的工作、生活带来严重障碍。有时走着走着,突然两侧髋关节内一阵刺痛,顿时双腿僵硬,无法迈步,只能在原地呆立几十分钟,缓慢地努力活动开来。更多的时候,一坐下便无法站起,乘车时有空位子也不敢坐。</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最终,我已近瘫痪,整夜痛得无法入睡。</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从年初到年底,我开始了漫长的求诊之路。八院、中山、岳阳、龙华、瑞金,有的说肌肉损伤,有的说内收肌劳损,有的说关节炎,有的说类风关。由春天到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渐渐的想出门都困难了。</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换一个医院拍一次片子,面对专家的不同说法,我困惑。</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由于有类风关的说法,我去光华医院就诊。是光华的医生看出了疑问,又请来六院的放射科主任会诊,再去六院做同位素、核磁共振,最终确诊为无菌性股骨头缺血性坏死。当时股骨头坏死这种病知名度并不高,也许有的伤骨科医生尚未遇到过,也难怪迟迟无法确诊。股骨头坏死逐渐被人们所了解缘于对“好军嫂”韩素云的宣传报导。后各类报刊称股骨头坏死为“新癌症”、“不死的癌症”、“世界难题”、“世纪难题”。西医治疗无一例外的是股骨头置换,当时我无法接受,我想寻求中医治疗。</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通过我爱人找到在曙光医院当付院长的同学,介绍了在曙光医院开专家门诊的日晖医院的诸医生(号称中华石氏股科传人)。</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诸医生说,股骨头坏死的病因绝大多数为外伤引起和使用激素类药物,一小部分为长期饮用烈性白酒或先天性。顿时,我想起了原使用的含有微量激素的滴鼻Ⅲ号药水,惨痛的教训。</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必须马上卧床接受治疗,针灸、火罐、推拿、药熏、牵引,配以服药。</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当时诸医生治疗股骨头坏死在上海名气不小,日晖医院也开设了上海唯一的股骨头专科病房,可惜当时病房已满。另在浦东周家嘴地段医院也开有联合病房,爱人专门去看过,条件极差,不开伙食,吃饭需去对街打盒饭,离家又远,能去那治疗吗?</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诸医生在漕宝路(桂林公园门口对马路)的一处叫高家浜的贫民区租房开了一间私人病房,有几张病床,算是第二职业吧。于是,我住进了高家浜,连我共有四个住“院”病人,这也就算我第三次住院,时间已到了1993年12月初。</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在贫民区借私房开病房,条件之简陋可想而知。但住私家病房却另友好处,住医院病房是隔天治疗,而仅两张药熏床那么多人你争我夺,住这里诸医生每天下班后都来治疗(打金针、拔火罐),另雇了两个人学了推拿,伺候牵引,帮助料理。一张药熏床四个病人可随时使用。</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病痛是连续的,没有片刻停息,日以继夜。白天,完成一项项必修课:浓浓苦药,等闲灌下;针刺穴位,犹如搔痒;药熏,将温度调高至能忍受的极限,大腿被蒸汽烫得通红;推拿,有上老虎凳的味道,咬紧牙关硬充好汉;牵引,一吊两小时,大腿根仿佛撕裂般,等牵引结束,就像大腿已被刀卸掉,断口火辣辣地灼痛,膝盖以下毫无知觉。</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一夜一夜,不知如何打发那分分秒秒。弄堂深处,听不到人语车鸣,寂静无声,全身心地体会着那似乎从骨髓中透出的遍及整个下半身的痛楚。想象着武打书中武林人物中毒后的自我调息,“收敛心神,抱元守一,调和呼吸,进入物我两忘境界,忘了痛苦,忘了……”唉,我本凡人,达不到这份修养。实在撑不住闭上眼,最多一刻钟就痛醒。</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最难熬的一段日子。苦了爱人,每天下班后往高家浜赶……</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以前,家里收音机只有晨半小时(听新闻联播)的使用效率。如今,我要听收音机了,我要使思维分流,精神有所寄托,尽量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哪怕是解脱很小的一部分。</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带口信给同事,来看我时什么都不要买,就给我带一个半导体,我要靠它缓解一夜的疼痛。他马上去商店挑选了一个据他说比较高级的半导体,要100多元。</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当天晚上,病友们先后入睡了,我戴上了耳机,旋钮无意地调到了一个频率,收听到的节目是东方广播电台的“相伴到黎明”节目,主要版块是“情感专线”,从午夜到黎明。</b></h1><p><br></p> <h1><font color="#167efb"><b>从这天夜里开始,随后的日子,包括在高家浜住的一个月,包括出来后在家的日子,每日的漫漫长夜,“相伴到黎明”与我相伴到黎明,我进入了一个有点陌生,又有点新鲜的世界,直到我夜晚能入睡为止。<br>我小时侯看革命英雄主义的书籍,中国的,苏联的。后来看中国古典文学,世界名著。再后来看翻译的惊险、间谍小说,谢而顿写的几乎本本不漏。在仪器仪表成套厂,又开始看武打小说,金庸、梁羽生、古龙、温瑞安、云中岳……厂图书室书架上的武打书我翻了个遍。<br>但是,我不看三毛,不看琼瑶,不看岑凯伦,不看姬小苔。我觉得台北、香港的公子、小姐,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情调,与大陆相距甚远,我不喜欢。而听了一段时间“情感专线”后,我惊叹了,这是在大陆?这是在上海?一样的痴,一样的情,一样的歇斯底里,一样的爱你没商量。祖国若一统,年轻人首先没隔阂。<br>除了痴男怨女,打“情感专线”电话的人有各阶层、各年龄段,牵涉到道德、法规、伦理、世情。这是一个多彩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们撕下伪装,抛弃虚伪,抖露自己的隐私,坦荡自己的内心。道貌岸然属于白天,夜空中尽可痛快淋漓地发泄喜怒哀乐。<br>我看到了真诚、善良,看到了迷惘、幼稚,看到了欺骗、丑恶。这就是人生,每个人都在沉浮、动荡,有的倒下,有的站起。<br>单听电话内容也许并不能吸引我,吸引我的是那几位主持人,她们甜美柔和的声音,与听众娓娓道来,善解人意;她们睿智、幽默、妙语连珠。打电话的人中不乏财大气粗者、趾高气扬者、自以为是者,主持人似乎都能应付自如,游刃有余。听这样的节目是一种享受,是一种语言艺术的欣赏,是一种精神情操的升华。<br>第一晚的一个电话就吸引了我。在上海打工的一个小伙,喜欢上一位姑娘,不敢表白。此时的主持人就像慈祥的大姐姐,给小兄弟壮胆:“……带上一束鲜花,去找她,告诉她,你喜欢她。她要犹豫,你就把鲜花献上。她要不接,你就跪下。小伙子,拿出勇气来,爱,是要勇气的”。我有了兴趣,指针锁定,开始当忠实听众。<br>渐渐的,我熟悉了主持人,我熟悉了主持人的风格。<br>叶沙,每次主持时自报家门,“我是叶沙,树叶的叶,沙漠的沙”,声音也略带一点点沙。听叶沙的节目像听一首曲调优美、意境深长的萨克司演奏的曲子,令人击节,令人回味。<br>淳子,声音亲切朴实,感觉上她应该是节目组里的大姐。我以后在电视里看到淳子客串节目,其貌不扬,在男士眼中甚至可以算是“丑”。但是,我钦佩她的知识,钦佩她智慧的话语。有一夜,是淳子做节目,我听到一个男士用沉重的语调诉说了他的爱情遭遇,时间很长。淳子耐心听完了他的诉说,说话了:“你用了十八分三十二秒的时间,叙说了一个动人的故事。人生是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在表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是第三次打进我们这个专线了。先生,好自为之吧。”绝!我大彻大悟,由同情到憎恶一瞬间。淳子,你导演了一出讽刺短剧。<br>还有小鹰,声音更细柔些,想象她人也一样娇小。小鹰风趣、幽默,谈话间不乏哲理,细语中蕴含聪慧。<br>唯一的男主持,爱民,一个警察叔叔的名字。主持人与警察有一点是相同的——与人排忧。有一位老太太,子女不孝,孤身寂寞,打通过几次电话,就想和爱民说说话。<br>呵,“相伴到黎明”,多么温馨美好的节目,夜,短了,痛,能忍受了。<br>疏通经络,活血化瘀,在高家浜治疗了一个月,要回家了,原因是私人病房要取消了。诸医生在此开病房是通过周家嘴地段医院出具的发票,现在周家嘴地段医院要求增加提成,令诸医生觉得无钱可赚,病房停开了。<br>我回到家里,每周几次去日晖医院打金针、拔火罐。同时夜晚继续收听“相伴到黎明”,直到疼痛缓解,夜里已能顺利入睡。<br>按捺不住,也是对“相伴到黎明”节目的感激,提笔给节目组写了一封信,谈我收听节目的感想,谈节目助我度过艰难时刻,谈节目给我的启发,也谈我对节目的些微意见。<br>信的最后,我遐想:<br>“如果‘相伴到黎明’节目始终存在,它不受政治运动的冲击、干扰、影响,如果电话早就像今天这样这样普及、方便,那么<br>当我读小学时,因为一道应用题全班订正,只有我一人做对,晚上得意得睡不找觉时;<br>当文革开始,取消考试,就近升中学,我考上海中学的愿望破灭,沮丧万分时;<br>当支边青年返城造反队半夜三更砸开我家门,逼我外婆(居委书记)交出钥匙,要去查抄居委会,并恶狠狠地骂我狗崽子,我惊恐万状时;<br>当下乡时因说排长军阀作风而被定性为说反动语言,停职反省,打算开全连大会进行批判,我准备逃回上海避风头时;<br>当读大学时,支部开审批大会,批准我加入中国共产党,心中的夙愿得以实现,激情难抑,夜不能寐时;<br>当我在小三线、在自仪公司、在……<br>还有爱情、家庭、工作、生活、希望、挫折、病魔……<br>我会拿起电话,拨打‘相伴到黎明’节目,向主持人倾述冤屈,请主持人排解忧愁,与主持人分享喜悦……”<br>洋洋洒洒,十八页纸,打动了节目组。小鹰给我打来了电话,说节目开设以来,收到过无数听众来信,我的信最令她们感动。节目监制史美俊也给我写来了一封信,祝愿我能早日康复。<br>经诸医生治疗了三个月,配的药也继续服用,疗效是明显的,可拄双拐走动,疼痛的感觉已不足以影响睡眠,右腿可脱拐单独支撑身躯。但两年后,我对继续由诸医生治疗逐渐失去了信心,感觉上已没有继续好转的迹象了。从拍的片子上看,好象情况越来越差,诸医生也有些困惑,“一直坚持配合治疗,怎么不见好转?”<br>后来我就找到了广西来的冯医生治疗。冯医生治疗的经过、效果,我后来写了一篇«失业的日子»,文章中有所描述。<br>1994年报导了“好军嫂”韩素云的事迹,韩素云也患股骨头坏死,我印象中这是“股骨头坏死”名称第一次见诸报端。广州某医院将她接去免费治疗,并大做宣传,媒体也热点追踪,先是“已治愈”,后是“已有单位接收韩为职工”。<br>我看到了什么?1995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把韩素云请到了台上,我看到,韩素云依然拄着双拐!<br>1997年初,我申领残疾证作体检,医生说,股骨头坏死这种病能治好,没有通过。韩素云,你“害”人不浅,就因为你的出现,中国一下子突破了一个“世界”难题,我也仍算是个正常人,厂里当然可以让你下岗。<br>我自嘲,比起一些躺在床上无法行走的股骨头坏死患者,比起一些由父母抱着来打金针的患股骨头坏死症的儿童,我还稍微幸运些,我还没有失去生活自理能力。<br>内疚的是,我的病,使爱人不能更舒心,儿子不能更快乐,父母多担一分心。耿耿于怀的是那该死的滴鼻药水,悔恨交加啊。</b></font></h1> <h1>不多想了,明天,该拆线了。</h1> <h1><b>3月1日 拆线,意味着住院开刀治疗的过程已经结束</b></h1> <h1>一一剪断线头,由皮下拉出,略微有痛感。活动时还得当心,尤其是要避免震动,要是甭开“拉链”,不是好耍的。<br>今天是星期天,医生都不见影,也不办出院手续,还得多“孵”两天。<br>邻床也可以出院了,对床正准备回家,只留下那位“老革命”迎接新病友。<br>第四次住院,时间短暂,十天多一点,虽吃了一刀,与患股骨头坏死治疗相比,小巫见大巫。<br>接下来,该在家中安心修养,饮食上当然得万分注意。修补术并不可靠,弄不好以后还得作切除术,决非危言耸听。<br>修养,应该心无旁骛,意境平和。只是,对于一个要为工作问题操心的人来说,很难做到豁达、安心。<br>要是厂里没有动荡,我会安安心心修养直至康复。现在,我还没出院,医生还没给我开病假,我还没开始修养,不由得,我要考虑“后事”了。<br>中国的改革,工厂的改革,我无由指责。若身体无恙,我亦会坦然面对下岗。如今,我陷入了彷徨……<br>听天由命吧。</h1> <h1><b>3月2日 无事,无语,再送中山一天伙食费、床位费、并不治疗的治疗费</b></h1> <h1><b>3月3日 出院</b></h1> <h1>爱人一大早来结帐。<br>中山医院,告辞了。不说再见,我不希望再见。</h1> <h1>后记<br>原以为,我会就此否极泰来,然而,到了2013年,我忍受了二十年的股骨头坏死症已到了不动手术不行的地步了。<br>当初,1993年我患病时,到处求诊咨询,瑞金医院叫我立即住院开刀,住院通知单已寄往我单位,那时我正当壮年,怎么肯动手术呢。我也咨询了一些名家,最后找到了骨科专家戴克戎教授(当时是第九人民医院副院长,后来是九院院长,工程院院士),他问我,“生活能自理吗”,“能的”,“还在上班吗”,“上班的”,“有没有到了疼痛难忍的地步”,“没有”,戴教授说,“那就不要动手术,再好的国外材料,也不是自己身上的骨头,能坚持就坚持,等到退休了,疼的受不了了再动手术。”<br>我记住了戴教授的忠告,这一熬就是二十年,到后来把拐杖绑在自行车上坚持上班,一直到2013年退休后才去做了左侧股骨头置换手术,四年后又置换了右侧股骨头,都是在第六人民医院做的手术,均由六院股骨头坏死手术第一把刀张长青教授(六院副院长)做的手术。</h1> <h1>我这一生也算是受尽了病魔折磨,后来还有一次在家中晕厥送医,医院开出了病危通知书,说我缺盐。<br>如今,我也是奔七的年龄了,股骨头坏死虽经手术,仍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走路时间长一些就感觉吃力,只希望余生平平安安的,这个年头,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啊。</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