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文/彭杰</h3><h3>你一定不记得那年中秋之夜了。</h3><h3>那是我们新婚后的第一个中秋。一家人吃过晚饭,婆婆安置好了一些中秋礼品,吩咐我们去给你师父送节。</h3><h3><br></h3> <h3>你推上自行车,把礼品放在车后座上,固定好,我紧挨着你一起步行。你的师父住在离我们家不太远的地方,而我们家住在县城郊外,因此所要走的路两旁都是树,两旁都有条小水渠,再过去是稻田。在满月的光辉下,虽没有路灯,但明亮如昼。
<br></h3> <h3>我是第一次去你师父家。“我没见过你师父吧?”我问。
“可能在我们的婚宴上见过。”你这样答。
“有可能,但婚宴上客人太多,我不记得了。”
<br></h3> <h3>你告诉过我,以前你家和师父家是邻居,正因为是邻居,老头儿也还喜欢你,就教你练武术。你会武术?我当时挺不相信,你就亮了几招拳脚,还像那么回事。但是后来你家在郊外做了房子搬走了,你也因为读书不再练了,再后来老头儿生病了。所以你也就学了那么几招,并没什么威力。
“师父还住在那个老院子里,以前他总是半夜三更叫我起床跟他练功,就在那个院子里。”你告诉我。
一路慢慢说着、走着就来到了那个院子。
师父迎出来时,披着一件制服,是一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儿,师娘笑呵呵地接过东西,把我们领进屋去。饭厅也是客厅,摆着一张八仙桌,刚刚用过晚餐,桌子才抹过。屋内光线比较昏暗,空间也显窄小。师父说搬个小方桌到院子里去,摆点月饼水果,外面有月光。于是我们帮忙搬小方桌和小竹椅。师娘摆上小碟子,把切好的月饼放在碟子里,摆上水果,泡上茶,四个人围坐在小方桌旁。
<br></h3> <h3>院子还算大,种着几棵大树,靠门口最近的是一棵柚子树,树上悬着好多柚子,青里透黄的皮,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地面并没有铺水泥,是最朴素的泥地,角角落落是一些草丛,翠绿而又灿亮地在月色下闪烁颤动。有几朵不知名的花儿静静站立,仿佛也在相互述说着什么。
<br></h3> <h3>此时,月亮也正升高,仿佛为了人间的团圆夜拼尽全力,洒落满满的芳华。
围坐在小方桌旁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彼时月光透过柚子树,把浓郁的树影投在地上,低头都能见到树叶在微风中摩挲,好像是一种无法按捺的生命的律动。一阵风拂来,我又闻到了柚子香味,禁不住抬头望了望柚子树。“好多柚子哦。”我忍不住说了一句。“对了,摘一个下来尝尝。”师娘吩咐你摘一个柚子下来。柚子沉甸甸的,师娘拿到厨房用刀切开,用一个盘子装了端出来,我边剥开一瓣柚子,两腮帮子开始分泌酸酸的口水了。柚子的水分还不错,酸中带甜。“对着月亮吃柚子,眼睛会更亮。”师娘笑着说。
走出那个院子的时候,月华如水,清澈而又迷离。我们依旧漫步回家,满月的清辉铺就眼前的马路,树影婆娑,树下的小水渠映着月光忽闪着灵动的光泽,近处和稍远处的稻田都镶着一层神秘的光亮,就像古典的西洋画里那些远景的幽光。
那时的中秋已明显晕染了秋天的气息,夜晚微凉的空气中,飘浮着模糊的秋天的韵味。我记得我穿着一套浅蓝的牛仔长裙,一双红色皮鞋,踩在沙子上,发出“嚓嚓”的声音,偶尔踩在一片落叶上,听到一声细微的脆响。月光温柔地洒落,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我把手挽进你的臂弯,长长的裙摆衬得我的身影修长而美丽。
“快上车吧,天晚了。”你催促我。我不情愿地坐上车,其实你不知道我是被这月色勾住了,被一切美丽的月影迷住了。坐上车,凉意袭来,我说有点冷,便从后座抱住你的腰,将脸贴在你的后背。
是的,在这样美丽的月夜,生命仿佛是浸润在月光里的,同时,也浸润在一层透明的温馨里的。<br></h3> <h3>韶华如逝,时光竟悄悄地走过了二十几年。此后的中秋之夜再也寻不到这份温柔与美丽,再也觅不到这份温馨与浪漫。那个破旧的院落也找不到了,柚子树大概早就被砍掉,林立的楼房挤占了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快节奏的日子里中秋已变得和盛夏毫无区别。大概,再也没有人会在田边路上慢慢地陪着月亮走一走了吧?
<br></h3> <h3>“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李白曾那样浪漫地对月独酌,苏轼曾那样深情地对月感怀。同一轮明月,从古人的诗心墨痕中渺渺升起,却照不进如今人们纷繁芜杂的内心。
<br></h3> <h3>可是,那个中秋之夜总是从我的记忆深处跳出来。那时的我们都太年轻,不知道在爱着的时候储蓄爱情,以维持细碎的日子里爱情的消耗,一如拥有月光的时候不知道储蓄月光。
可是,你是否还记得那一年的中秋之夜?是否记得那夜的月光怎样的美丽,那夜的树影怎样的美丽,那夜我们的身影怎样的美丽?<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