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七十五年前的日记

孤独大个

　　 这是一本七十五年前的日记，日记的主人是我的父亲。

父亲于1919年出生在山西省襄垣县五阳村的一个农民家庭。

1931年9·18事变日寇侵占了我国东北，从那时起日本侵略者便加快了蚕食我国的步伐，到了1936年整个华北地区已笼罩在了侵略者的乌云之下，此时华北危急，山西告急，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在这一历史的大背景下未满18岁的父亲怀揣着一颗救国之心参加了我党领导下的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简称牺盟会）并于1937年4月考入了我党直接领导的山西国民兵军官教导团，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成为了一名革命军人，先后经历了8年抗日战争和4年解放战争的战火洗礼。

　　1949年12月父亲在南下途中，于广州市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前的留影，左起第三位是我的父亲。

自抗日战争胜利后的1945年9月到1950年2月昆明解放的四年中父亲写下了四本战时日记（抗日战争期间因条件不允许没有系统地写过日记），在整个解放战争期间父亲随身携带着这些日记先后转战太岳、太行、晋中、晋南、豫西、陕南、鄂北、豫中、安徽、淮海、江西、华东、华南、西南、两广、云贵等战场，跨黄河、过淮河、渡长江、沿途边走边写地一直写进了昆明城。解放后父亲又带着这些日记从昆明走进了北京城，再从北京辗转云南回到山西，一路上这些日记不仅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还在战火的硝烟中日渐充实。

然而这些在战火中写就的日记却在和平年代里丢失殆尽，随着一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降临，这四本日记连同父亲的其它书信手札全部被造反派抄走了，最后仅找回来这一本日记，其它的日记和书信手札均不知去向，至今仍令人惋惜不已。

首先要说明的是，父亲的这本日记为私人日记，而非工作日记，所以父亲生前从未示于他人。

日记中父亲用朴实无华的文字，记录下了七十五年前一位从太行山中走出去的青年军人渡江南下期间所经历的每一天，以及沿途的所见所闻，这其中包括了父亲所经历的众多第一次。第一次乘火车，第一次坐轮船，第一拉纤，第一次在船仓内过夜； 第一次跨过长江，第一次看见老虎，第一次见识孔雀，第一次目睹了停在地上的飞机；第一次吃面包，第一次尝蚌肉，第一次乘电梯，第一次登上十三层的高楼；……。

就是这一个接一个的人生第一次伴随着父亲走过了半个中国，一直走进了昆明城。

　　1955年父亲身着军礼服在接受独立自由勋章和解放勋章时的留影。

父亲在七十年前的那场渡江南下解放全中国的大进军中，不仅圆满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同时亲眼目睹了大山以外的世界，开阔了视野，增添了见识，并从中受益终身。

每当看到父亲的这本已经泛黄的日记，在我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伟人那首著名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钟山风雨起苍黄，

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

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胜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间正道是沧桑。

这本日记所记载的内容是对这首诗词现实的反馈。

　　今年正值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七十五周年。我把这本七十五年前日记中的部分内容摘抄下来，用以回望父辈们在七十五年前那场南下大进军中所渡过的日日夜夜。

因为这本日记是对那个激动人心年代的最真实的记录，所以为了确保日记的原始性，我在摘抄时未改动一字。只是为了方便朋友们的阅读将繁体字改写成了简化字而已。

现在就让我们跟随着这本日记走进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吧！

南征的第一天父亲在日记中是这样描述的：

三月十一日 阴 五泃营

九日开过全兵直（注1）渡江南进誓师大会。

十日兵政（注2）又开全体大会，继续深入动员。会场均热烈，纷纷表态情绪极高。

期望已久的渡江南征的大进军从今天起即正式开始。出征前曾接到家中来信……。

注：

1.@兵直：二野四兵团直属机关。

2.@兵政：二野四兵团政治部。

3.@二野四兵团：下辖十三军，十四军，十五军，总兵力10万余人。

兵团司令员：陈赓。

政治委员：宋任穷。

副司令员兼参谋长：郭天民

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刘志坚。

日记后边的《注》是我参照了父亲曾经的回记文章和口述，并查阅了同一时期与之相关的史料和有关书籍后加以注释的。

三月十二日 阴 雨 上蔡县

早三点钟出发，走五十五里，夜宿上蔡东南五里许之陈老庄，浓云密布，一路甚感凉爽，过上蔡城后，微雨纷落，将衣服打了个半湿。

指定我为第一中队中队长（注），在五泃营早出发，未通知组织部，因起床迟，误吃早饭，饿着肚皮走了多半天，实我的责任。

李管理员前面设营，走错了方向，问到城西张老庄，辛苦一天，半夜淋得像落汤鸡由城西赶回来，多走了二十多里，还受到老胡责备（注），将人心比自已，他的心情总不很愉快，在此情况下应多安慰，过后再适当的提出批评较为妥善，领导应注意及此。

注：

1. @指定我为第一中队中队长：1949年2月三大战役已全部结束，为了适应大兵团作战的新形势需要中央军委下令对中国人民解放军按序列号进行了整编，中原野战军被编为第二野战军，野战军下面新增设兵团一级领导机关。父亲便从中原野战军的四纵13旅调到新组建的四兵团政治部秘书处任机要科科长。南征开始后为了方便行军时的统一指挥又被临时指定为第一中队中队长，第一中队是由兵团政治部所辖的多个机关单位临时组成的，主要目的仅在于行军和住宿时起到统一行动而已，队长也就是个上传下达的召集人，只有召集权并未付于实际的领导权。

2.@老胡：机要科的副科长。

三月十三日 阴 金乡埠

昨夜雨落未停，天明出发，因饭迟了错过了集合时间，其他单位都先行出发，赶十五里才追上。

原规定住汝南，因前面队伍多走不开，故临时变更决定在金乡埠一带宿营，我部住金乡埠西北约五里之史庄。只走三十多里无甚疲乏，道路虽然泥泞，庆幸不曾落雨，实不幸中之万幸也。

三月十四日 阴雨 于汝南城

风雨无阻的南征大军，不顾狂风细雨，仍于今早八时继续南进，细雨仍然下个不停，道路更加光滑，泥泞没污了半截小腿，鞋袜湿透，衣服也全被打湿，油布并不管用。冒雨行军的艰苦困难，挡不住解放军南进的钢铁意志。

每个同志全神注视着脚下，一不留心，立即给以捽跌的报应，像扭秧歌似的前进了三十华里到达了汝南城。

父亲所荣获的独立自由勋章和解放勋章，以及父亲在军旅生涯中获得的奖章和纪念章（少一枚华北解放纪念章，该纪念章已遗失）。父亲在整个解放战争期间共荣立大功两次，记小功三次（注）。

注：

解放战争期间全军尚未建立起统一的评功标准，各野战军的记功标准和等级以及名称都自成体系，第二野战军（及其前身晋冀鲁豫野战军，中原野战军）的大功相当于今天的一等功或二等功，小功相当于今天的三等功。

三月十八日 于堡子口 阴风

为了防空，直指科决定二时出发，于天亮时渡过淮河，在河心洲一带村庄休息造饭。结果因队伍出南门后，前面的同志走错了路，本应往东南而走向西南了。

一中队只有我带着骑兵与通信班少数人没有跟着他们的错误路线走去。我们过了淮河依照直指科指定的村庄休息做饭吃，左等右等，等不来他们，派骑兵去联系，回来报告他们已经在淮河北岸的新铺街休息下了，他们吃的猪肉，苦了我们。

饭后接到通知，我们未等他们就出发前进了，又过了南淮河，到口子堡宿营。今天开行军检讨会，我是队长也列席参加，我没有早些到街上集合队伍，没有撑握好以至走了两叉，检讨自己确应负一部分责任。

三月十九日 于潢川

早三时出发，四十里路七点多钟即到潢川城。先在南城住下，后又移住北城，收拾好房子后直等了五六个钟头大约是下午二时许才吃上早饭，手头无钱想买点吃的充饥也不可能，只好抽紧裤带挨饿，管理人员搞什么名堂真把人气死。

陈司令员（注）指示：分散住以防空袭，他说“多跑几步路算什么，只要少死几个人就行” 非常正确。在我了解首长的意思以前，心中很抵触，因为南城的房子比北城号的房子好，刚刚收拾好又让搬家很不满意。

注：

@陈司令员：即兵团司令员陈赓。

三月二十五日 晴 于潢川城

上午苗逢霖来玩，问我“见否宝计”？（注）我很惊讶，问“他在何处”？他还当我晓得，原来我还不知。久不知消息的亲骨肉，知道后很关心，立即与苗一道去供应科看宝计去，见面后也无言可说，随便拉了几句家常。

以拿墨水粉钞为名邀宝计随我到我住的地方，坐了一会直至饭后方去。

注：

@宝计：是我姑姑的儿子，姑姑在家中排行老大（姑姑家三个儿子中有两个参了军），父亲最小排行老七。我的这位表哥是1946年与我母亲一同参军入伍的，全国解放后留在了昆明工作。

三月三十一日 晴 于黎集

出东关渡沙河沿公路续向南进，一望无际的麦海翻着碧绿的波浪，片片黄色菜花点缀其间，阵阵花香迎风送来，扑鼻芬芳顿觉清爽，如在画中，忘却了徒步行军苦。

九时过，日高升，天渐热，体生津，有的撑伞，有的揩汗，与大自然矫阳作斗争，天再热也挡不住我们的进军。

大休息在柏林遮空的和尚坟，一个钟头过后又继续前进。

此段风景更其幽美，如临画境，渐渐引人入胜，西一条河，东一排起伏的丘岭，几簇茅房篱笆，数片桃林竹园，桃花怒放，惜我不是游人，而是南征的战士正在进军。沿途佳景赏不尽，再赶数里就宿营。

今天行程六十五华里到黎集宿营，饭后主任（注）召集会报，我静听未发言，行军中秘书科也无啥工作。

除在大休息时看了淮海战役丛书之四和每日新闻外今天未学习。

注：

@主任：兵团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刘志坚。

四月一日 于叶集

黎集距六安仅一百五十华里，两天本可以走到，因此段土匪甚活跃，故决定走三天，将队伍集结一下，免遭意外袭击。

今天走四十里，十二时到达叶家集宿营。此地为两省（豫皖）三县（固始，霍丘，金家寨）的交界处，南北西三条长街。听说过去商业繁荣，后因土匪骚扰和抢劫，来往客商稀少故影响市面萧条。

看地图有合叶铁路（合肥至叶集），虽有此计划，至今没修。

四月二日 于姚李庙

这是出发以来最困难的一天，因沿途无大村庄并要越过土匪活动最兇险的区域，故今天路程最远。走出不久就下起雨来，云雾弥漫着起伏的山岭上，满山遍野的松林，队伍像一条隐约的乌蛇，在蜿蜒曲折高低不平的公路上向前蠕动着，头上受着风雨的空袭，脚下走的是光滑的泥路，连大小休息都没处坐。天气短路程长，争取黄昏前宿营故大家都不曾休息一口气走到～姚李庙。

因队伍多，村庄少，住的集中，今天较往日拥挤。

一天走了七十里，连土匪的一根毛也未看到。这样复杂的地形，云雾弥漫的天气，土匪隐蔽在深山中连一声扰乱的枪也没敢放，被解放军的汽车炮车和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的行军行列所吓倒了。

雨天行军是最艰苦的一件事，连久经锻炼的我也确有点畏惧，但回头看看文工团的女同志们，她们着沉重的背包，还边走边唱着歌曲，再看通信员小鬼们争着帮助炊事班运输班挑文件箱行军锅和油桶。他们这种越是困难情绪越高涨的硬骨头精神令人钦佩，令人感动，这一点我是不够的，值得向他（她）们学习。

四月六日 于六安

天气晴亮，阳光和暖，饭后坐在阳光下看报消遣，因给杨信同志（补四旅政委）的爱人写介绍信到女大去，故引起了我的动机，给张连（注）写了一信由六安地方邮局寄去。

下午剃了个光头，又到街上蹓逛了一大圈，今天拾得五角皖西流通券，应该是拾金不昧登报招领，但区区小数太不值得，穷光蛋一时发了外财烧得装不住，先称了半斤花生吃，以后也就花光了。

注：

@ 张连：我的母亲，因当时已有身孕未随军渡江南下，留在了江北四兵团留守处的被服厂工作。



四月七日 于六安

早晨学习南京政府向何处去。

前晌参加老胡台集的行干会议检讨行军。陈湧澎由河北带新兵归来，到此要了些文件去。

今天拟了一电稿，通知各军所发之宣传品报纸交各军后梯队辎重车带上，系对新区宣传之用。

四月九日 于六安

八日早学《要求南京政府向人民投降》的社论。

饭后在云路街桃春园饭店大楼上参加了军人大会。

处理两件小事，1.给补六旅家属写介绍信到女大。2.十三军文工团一个掉队同志的处理。

晚上看文工团公演《白毛女》，看到杨白劳死在雪地喜儿醒来抱着大哭时与最后在山洞里大春和喜儿会面抱头痛哭时，我不由得掉下了阶级同情的眼泪。

1963年父亲出席空军政治工作会议时与国家和军队领导人的合影。

　　出席接见的国家和军队的领导人有：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邓小平、贺龙、聶荣臻、徐向前、罗瑞卿、谭政、肖华等（当时的国防部长林彪因病没有参加会议）。

因为照片上有刘少奇、邓小平、贺龙、徐向前、谭政、罗瑞卿、肖华等人，所以在文化大革命中这张照片历经反复查抄而严重受损。

四月十二日 于椿树岗

出征以来今天是破天荒的走了半天小路，沿稻田堤垻不知走了多少弯路，过了无数独木独石的小桥，害的饲养员同志都淌了水。

过舒城后才走上公路，此城不大，唯南关较热闹些。野司（注）住此，在此领了第二套单衣，休息时间很长。

继续南进时已暮色苍茫了，在月光照耀下队伍向箭也似的向椿树岗射去。沿途汽车南北奔跑络绎不绝于途，我军声势浩大，使人異常兴奋。

公路旁碰到几辆被炸燃烧的汽车骨架，这就是蒋匪机的杰作，此外再无本领能阻碍住解放军渡江南征。

注：

@野司：第二野战军司令部。

父母在渡江南下前的1949年春节时的合影。

四月十三日 于泃二口

在椿树岗休息一整天，因人多房窄空气污浊，我独个儿跑到野外，躺在松荫下的草褥上看书，在透过针叶空隙的阳光温柔的抚摸中，不知不觉的就沉入了睡乡。晚饭过后出发南进，沿途尘土高扬，汽车南北飞驶，走了二十里在月色朦胧中宿营在泃二口。

十时，项保山与老王乘车前往桐城，准备野政发的文件。

我睡下未久德炘同志从舒城乘车到此，因未找到文工团就在我处暂歇一宵。

四月十四日

早晨起床较迟，忙乱洗漱毕，吃过早饭，即分发裴科长带来的秘密文件，其中有二中全会决议和接管参考两种，我独自一人忙着编号封包，登记写通知，直忙到开午饭时才搞完

饭后令通信员打扫净房子，待命出发。

四月十五日 于桐城东关

昨夜十一时出发，因防空由白昼改为夜间行军，正值三月，即望月当空，普照着宽阔的公路。可惜日久未雨，空气干燥，尘土太大。更加汽车奔跑荡得“乌烟瘴气”。

一夜六十余里，完全走的山沟，天亮时才走完。左面现出一大片广阔的平原，折而西南走约十五里即到达依山傍水的桐城，在东关住下。

很疲困，初开始夜行军还不习惯，抓紧时间睡了一大觉，准备今晚再继续南进。

四月十七日 于潜山城

昨天渡过沙河走不到十里天就黑下来了，天色異常阴暗，月亮后半夜才能上升，五步以外就看不清人，通过一条架着独木桥的小河时政卫连（注）掉了队，在沅漂铺整等了两个钟头都未等到。

从灯光下走出更显得黑暗，伸手难辨五指，儌幸的是出村不远即上公路，但由于队伍多，好几个单位走成三四路乱折一起，感到令人讨厌。

小雨不停的断断续续落了一路，铺了沙的公路並不泥泞倒还好走，但太费鞋了，把我的一双河北鞋给磨透了，很感可惜，后悔没早些换上胶鞋。

说是六十里，足足走了八十里，路上没休息速度特别快，到达潜山已大亮了。

此城残破不堪，市民寥寥无几，据调查系逃散到四乡，富豪都已逃过江东甚至京滬。这可能是受前年初入大别山政策过左的影响。注

@政卫连：配属给兵团政治部的警卫连。

四月十九日 于太湖

今天改善生活，吃的是猪肉白面，我们吃的是猪肉炒面片，很香美，这是出征以来的第一顿好饭。白面比之大米与北方人就是有缘。

饭后时间还早，抓紧时间又睡了一觉才到出发时间。五时出发，行程四十里过了太湖河到太湖城宿营。此城街道甚整齐，可惜空地太多，比之潜山城强。

四月廿日 于徐家桥

上午十二时，沿公路翻山越岭向东南进发，一路上红花遍野，鹊鸣松林，春阳照人，畧增倦意。在夕阳西下红霞放射中到达徐家桥。

此镇街市整齐，生意尚多开门营业，部队穿街而过，在教会学校住下。

今天是潢川出发后，前后梯队的胜利会师，同志们见面时满脸笑容，互相握手问好，流露着革命友爱的感情。

四月廿一日 于太湖

昨晚刚到达徐家桥，正准备着好好休息一夜于今天洗洗衣服。不料主任（注1）就给分配下任务，要我返野政（注2）送中央文件选辑。事情出人意外，无奈何只好前去。

裴科长让我连夜等车，我坚持己见先尽休息。

天微明，忽由熟睡中被汽车声惊醒，慌忙起身叫起武塘孩（注3）拿了些简单的行李跑到公路上，正好碰上一辆汽车返太湖去，搭上车只费了一个多钟头就到了太湖河岸。

整等了一天也无车往桐城去，使人非常焦急。闲着无事，乘机会看看中央文件选辑。

注：

1.@主任：四兵团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刘志坚。

2.@野政：第二野战军政治部。

第二野战军下辖：三兵团，四兵团，五兵团。

司令员：刘伯承。

政治委员：邓小平。

副司令员：滕代远，王宏坤。

副政委：薄一波。

参谋长：李达。

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张际春。

政治部副主任：王新亭。

3.@武塘孩：父亲的通信员。

四月廿二日

今天有车返桐城，急忙炒吃了两碗米饭，等车的时间较长，坐了辆破车一路上尽出毛病光是掉队，停了三次耽误了两个多钟头。

驶至距桐城五十里处，因木梁桥断绝，正在赶修受阻，小河两岸停着数十部汽车待渡，直等到天大黑才修好。

在此适逢老王与史豹由桐城返部，因我太饿了他给我买了二百元熟鸡蛋吃，藉以充饥。

通过桥梁后，几十部汽车的耀眼的车灯呑没了公路两旁南下的地方干队（注）的行列，看了使人兴奋。

到达桐城后找到军邮总局（转下页）

注：

@南下地方干队：为了在新解放区顺利接管旧政权，由老解放区的地方干部所组成的南下接管队伍。

接上页：

他们热情招待我们吃毕饭，并给我们找下睡觉的地方。

在此看到了毛朱的渡江作战的进军命令，并获确息今天已有我兄弟兵团於芜湖安庆间突破江防，胜利的渡过南岸了，二十一日下达命令，当天夜里就有二三十万大军胜利完成渡江的光荣任务。真是易如反掌，想不到胜利来的如此之速，蒋匪尚有什么还值得吹牛呢？

四月廿三日 于桐城

早晨找到宰相府（古老的中国式的大厅深宅，农民血汗的结晶）野政秘书处，将文件交给王科长，留我吃了顿饭，待人接物尚称不错。

在汽车联络站整等一天车，真无聊已极。

为了早些搭车返部，亲跑至东关找兵站（注），因人事生疏，人家代理不答，委实使人难堪，如不是遇上宝计，下午饭也无着落。

今天又听说昨夜安庆解放，据说十五军也渡江了，傍晚又听到南京也于今天解放了。溃匪由下关撤退下来忙于奔命，在南京未曾立脚，更不要说守了，据说大军已开入南京市区。这些出人意料外的胜利消息闻之使人兴奋若狂。蒋匪苦心经营的二十余年的老巢已经最后覆灭了，被人民解放军给捣毁了。

注：

@兵站：为了给前方部队提供后勤保障，各野战军和野战兵团根据具体情况所设立的后勤补给站。桐城的兵站应是由二野直属后勤部设立的。而非四兵团设立的兵站自然人事生疏。

四月廿四日 阴雨 于太湖

昨夜等车，整夜未眠，开车时已下一点了，因雨天路滑，汽车行驶很慢，天明才走出八十余里。天明后路可看清，方开足马力飞驶前进，于十时即到达太湖。

一路虽落雨但上有帆布，下铺新棉衣棉被（准备给伤员换血衣用）即未淋雨也未受冷。下车后老王与史豹即迎来到店里息下，他们告诉我说 “队伍已出发，今夜过不了江，明夜准过”。糟了，江北恐难与部队会合了。

被围已久的太原～我们山西的省会，闫锡山土皇帝的小都城也于今天解放，同时我大哥（注）也获解放了。

注：

@当年我大伯父家住太原城内。

四月二十五日

昨晚与郑部长通了电话，了解到队伍过江后的行动方向，是顺流东进。又听杨处长说要到南京担任城防卫戍，使我喜出望外。

今早早起，赶至城中，找到分区骑郑部长的牲口，结果他的马夫已于天明就走了，昨夜电话还通知了他，结果使我们两头扑空，返回渡口连往安庆的汽车也赶不上了。（转下页）

（接上页）

还不错，尚有一辆汽车没走，我下决心返到安庆渡江去截部队。

真糟糕，这辆破车行至小池就坏了，再也开不动了。无奈何只好在此住下等车修好再走。

四月廿六日 于小池

今天十时左右，修车工人才来到，据说因水上涨车都在南岸过不来。

他们都忙于修车，我乘着好太阳洗了洗衣服，刮了刮脸。

整天未修好，已没多大希望，只好等汽车来拉它了。

四月廿七日

我等的不耐烦了，我怕坐着他们的破车坏到潜山以北两头探不着更抓家伙，故又下决心走二十里到黄泥港等由太湖下来的运弹药的竹排子，估计今天他们可以下来。冒了个大胆，走山路到黄泥港，住在一家生意人家等渡。

整等了半天未见消息，此地毫无队伍。

　　1959年国庆十周年时和父母在北京的留影。

四月廿八日 于石牌

昨天冒着风雨由黄泥港又步行三十里到达石牌。先到下石牌，到区公所也问不见兵团的兵站，兑了十斤粮又返回上石牌找房子先住下。这里是通往安庆的渡口等船较为方便。

四月二十九 于上石牌

昨夜到今天风雨未停，如再等兩天走不了就要发生粮荒，很有饿肚子的危险，使我坐立不安。冒雨到天主堂找安庆警备司令部供给处搞粮的同志，准备坐他们的粮船到安庆去，他们今天下雨未装船，说是天晴才走。返回后很愁闷，天气又冷盖着被子睡了一大觉。

醒来后街上已有我兵站（注）的同志由太湖来此号船，排子明天就可以下来。可喜！我们有救了，总不至于饿肚子了。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安慰和希望。

（注）

@我兵站：是指四兵团的后勤兵站。我军南下后，一个兵团十几万人，部队前进时拉开的距离很长，有时整个兵团通过一地需要几天甚至十几天。当时新政权尚未建立，所以各兵团均设有兵站为前方提供物资保障，同时也为兵团前后方人员的来往提供食宿。当整个兵团全部过去后兵站便随之撤走，后续工作交由新成立的临时军管会，警备司令部或新政府负责。一般情况下各兵团的兵站随军前进，边走，边设，边撤。

四月三十日 晴于石牌

昨夜雨停今早放睛，早起到河边望船，去安庆的船正在装米，我决心和他们先走。

午后二时竹排子全部来到，满载弹药。找见杜科长武站长先借了一部分菜金和粮食，吃饭问题得以解决。

兵站来，天气晴，刮南风，这是三大喜事。

五月一日 于安庆

昨夜武塘孩由兵站要来二斤白面分了一斤猪肉，早早起来饱餐一顿，收拾好东西跑到河边，不迟不早正赶上他们开船，下水顺风平平稳稳丝毫不觉波动非常安适。沿河两岸与湖中景色，刈草的农民，捕鱼的小船，别有一番风味。长途顺渡在我还是生平第一次，兴奋的不能入睡。

风顺船快，半晚期即到达安庆，找见兵站，在其对门找房子住下，听说老王已过江了。

五月二日 于安庆

听杨处长讲，情况发生变化，队伍已挺进浙赣线，调各军随校去南京担任卫戍，去南京的希望烟消云散（注），空喜一场。

无奈只好住此，等他们联系派车往前方运送弹药时好一道去赶部队。

住的楼很漂风，窗外江风吹来凉爽可人，可惜没铺的，睡的床太梗人。很不舒服。

到城中修了修表花了百元人民币，经南关参观了一下电灯公司，回到寓所假寐片刻后即去洗衣服。

旁晚留后面的代民夫同志，任修齐，刘仁玉等同志也来到这里，他们和我约定明天乘船一路到东流去。

注：

@情况发生变化，部队已挺进浙赣线，去南京的希望烟消云散了：

～渡江战役前原计划二野四兵团渡江后沿长江南岸由西向东夺取南京。然而当我人民解放军突破江防后，国民党军队便放弃了南京一路向南溃去，南京成为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根据以上情况渡江总前委果断的命令原本只负责江北岸警戒任务的三野第35军就近过江占领了南京，同时渡江总前委上报中央军委对四兵团的进军路线进行了调整：命令四兵团只抽调少数干部和各军的随军学校跟随刘伯承前往接管南京（我的一位在四兵团随军学校工作的叔伯姐姐和姐夫就是此时跟随刘伯承进入南京的，姐夫离休前任职于南京林产工业学院党委书记，以正厅职离休）。四兵团就近继续南下出击浙赣线切断白崇禧和汤恩伯两大集团的联系，以保证第三野战军上海战役的侧翼安全，并相机攻占南昌。

二野四兵团于4月22日占领南昌，三野主力部队也于4月28日解放了上海，历时两个多月的渡江战役就此胜利结束了。

随后5月16日第四野战军的渡江先遣部队也渡过长江，并兵不血刃地开进了武汉。此时未受到打击的白崇禧集团便成了挡在我军南下途中最大的也是最难缠的反动军事集团。中央军委命令第二野战军的四兵团暂时划归第四野战军指挥，配合第四野战军在湘赣一带围歼白崇禧集团。就此四兵团配合第四野战军发起了湘赣战役，该战役虽未能达到围歼白崇禧主力的目标，但促成了湖南的和平解放。

根据当时全国战场敌我双方的形势变化，中央军委在战略部署上作出了重大调整，大胆地提出了大迂徊大包围的作战方针。命令第二野战军的三、五两兵团共六个军20余万人组成西进集团，从江西出发横跨湖南、贵州、直插重庆和四川。陈赓率领的二野四兵团的三个军和邓华率领的四野十五兵团的两个军以及归十五兵团指挥的两广纵队共计六个军20余万人组成南下迂回集团，由陈赓司令员统一指挥由江西继续攻击南下，直插广东。

在结束了暑天休整后，四兵团和十五兵团一路南下翻梅岭克韶关进入广东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放了省会广州市。四兵团除兵团直属机关和十五兵团的部队开进广州市区以及周边地区外，四兵团所辖的三个军绕城而过以每天150华里的强行军速度连续7天追至阳江、阳春全歼了国民党余汉谋集团。广东战役歼敌6.2万，其中两阳战斗就歼灭了的4万多，同时夺取了信宜，茂名，化县，廉江等市县，关闭了白崇禧集团妄图经雷洲半岛退往海南岛的通道。在随后的粤桂边围歼战中，四兵团就地展开，顽强地阻击住了准备夺路逃往海南岛的白崇禧集团中第一王牌主力张淦兵团的猖狂进攻，并在四野的配合下将其部全部歼灭。

紧接着在广西战役的关键一仗四兵团粉碎了包括白宗禧集团“钢七军”在内5个军的南线攻势，先后夺取了防城港和东兴，切断了国民党军队最后一条退往海上的生路。同时四兵团的一部主力翻越十万大山直插中越边界，和第四野战军的一部联手夺取了镇南关（今天的友谊关），关住了国民党军队逃往越南的大门，至此二野四兵团经过连续迂回作战彻底掐断了白崇禧集团所有的退路，为全歼白崇禧集团打下了基础。

在全歼了白崇禧集团后，四兵团按照中央军委的命令回归第二野战军建制。归建后的四兵团在广西稍作休整便兵分三路进入云南省，四兵团部经贵州省的兴义进入云南 。

接着四兵团的13军发起了滇南战役，在当地滇贵黔纵队的配合下一路昼夜兼程直插滇越铁路枢纽的蒙自，占领了蒙自机场打乱了国民党军的滇南布防，随后又以凌厉的攻势先后占领个旧、建水、元江、跨过澜沧江、进入到了西双版纳地区，于1950年2月9日将五星红旗插到了中缅边境我方重镇打洛，在近两个月的滇南战役中，我军追敌1500公里歼敌2.7万，就此宣告了云南全境的解放。

随后四兵团主力又从云南北上跨过金沙江直捣国民党在大陆上的最后一个反共基地西昌，歼灭胡宗南部一万五千余人，于1950年3月27日胜利地解放了西昌和广大的川西南地区。现有资料表明，我人民解放军在渡江南下后的一年中就兵团一级来说，这支主要由山西长治、晋城、临汾、晋中籍子弟组成的第二野战军的四兵团在陈赓司令员的率领下行程最远，歼敌最多，圆满地完成了中央军委赋予的大迂回大包围的重任。这些都是后话，在父亲的日记中或多或少均有所显示。

五月三日 于黄石矶

为了等船提前吃饭，与杨处长道别后即到江岸上船，船夫满腿疥疮，舱中恶臭难闻，我只好坐在船头，有时坐到船尾，不願入舱。行约五里，风停落蓬派人上岸拉船，走了半天回头望望安庆仍在眼中。又走不远前面有湖口阻隔又把船开到对岸，仍就是大家拉着走，整一天逆水走了三十里天黑到达黄石矶，前几天坐船很感痛快舒服，这回可知道了坐船上水风不顺就苦了。

五月四日 于东流

天刚明就起身上船，今天换乘了一只，因昨天的那位船老板吵闹得使人心烦。

这只船上全坐着二大队的人，人众手稠换替拉船，走六十里到东流时天色尚早。

东流是一座山城，紧靠江边，背山面水，城池很小，无商业可言。

邱明理在此人民办事处担任临时负责，我就宿在他处，我准备和他一块赶部队去。

五月五日 于东流

天落雨很烦闷，随手在桌上拿了一本上海出版的新闻天地，言论很进步，可能是一本灰色的刊物。又看了一本三人行，描写三个不满旧社会的青年……。

　　上世纪60年代父亲在云南某军用机场担任场站政委时的留影。那时才渡过了三年困难时期，所以照片上的父母显得较瘦。

五月六日 于东流

吃毕早饭，等坐车走，结果整等一天也无汽车。虽有两辆但只到石门，是去收拾敌人遗产的破车，而不直达景德镇。

等车使人非常焦急无聊，和在石牌等船是一种同样的不愉快的心绪。

五月七日 于东流

闲着无事，思想又回忆着种种“如不调来兵政，这次不也到南京了吗？” “当个付教务主任或随校大队付政委，总算是个团级干部吧？” ，这个地位观念享乐思想又在抬头常常打搅着我。这是在潜山看到组织部造的营干花名册还有我名字，后又在徐家桥看到十三军（注）造来的团干花名册，许多同志都升为团级了，而自己仍旧如此，因此这个害人的思想隐伏一时后，受到刺激和外界的影响又复活了。

注：

@十三军：根据中央军委1949年1月15日发布的《关于各野战军番号改按序数排列的决定》统一了全军的番号。父亲所在的中原野战军四纵13旅在渡江前编为第二野战军四兵团十三军38师，而父亲被抽调到新成立的第二野战军四兵团兵团部的政治部工作。

当时父亲在兵团政治部秘书处任机要科科长，在工作中看到十三军报上来的团级干部花名册时，原13旅的同级老战友老同事都提升为了团级干部，反观自己调到上级领导机关的兵团政治部却反而依旧停留在营级，难免有些失落，特别是将来老战友们见面时面子上肯定不太好看。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这意味着政治上的进步与否，所以父亲有此思想我认为也属人知常情。

直到四兵团开进昆明后父亲才由营级晋升为团级，比原部队的那些老战友们整整晚了半年多。

五月八日 马尾港

今天可算是等到了汽车，饭后等了一个多钟头才开车。一路钻山沟，经过至德县和老王会合，沿途看到好多汽车的遗骸，都是国民党匪军因下雨路不好走，来还及撤走而遗弃的，而自动焚毁的。他们宁可破坏了也不让解放军所利用，这种万恶的破坏行为愈益引起我的愤恨。

走至马尾港因河上桥断正在修理，故在此住了一宿。

五月九日 景德镇

闻名已久的景德镇今天可是到了，此地为中外驰名的磁器出产地，又是有名的中国四大古镇之一。是座依山傍水的一条狹长的中等城市，约有十余里长十来万人口，街道宽阔门面整齐，比之安庆尚好。唯因大军过境受战争影响，解放伊始交通未开，故不甚繁华，異常萧条，许多商店都关着门或半掩着门。

王处长郑部长还在此，准备和他们一道前去。

五月十日 景德镇

买了个小磁碗以留做纪念。

今天乘汽车到乐平，中经一条河只有两个大木船来往摆渡，北岸停着数十辆汽车，近百辆大车。足等了三四个钟头。过河后公路平坦，加足马力急驶而南，到达乐平时天尚不黑。饭后到城中找到窦部长问了问情况，他们住在国民党县党委的家中，很阔绰。此城有电灯，街很长可惜来晚什么也未看上，大概很不错，据说是个二等县城。

五月十一日 于黄全埠

刚起床汽车就都开了，没吃早饭没洗脸慌忙出来还算赶上，喊住了最后一辆车，我和郑部长王科长同乘此车，行约十余里又为一条河隔阻，但有汽车划子摆渡尚来的快一点，过河后汽车开的很快，虽下雨路仍好走。经万年休息吃饭后，到黄全埠，河上无渡船正在赶修，就此住下。

五月十二日 鹰潭

今早渡过江后，汽车一直西南又折向东南开到鹰潭，今天可算是追上了部队和前方大会合了（注）

饭后到街上参观碾米厂和车站上的机车房。

此镇虽小相当繁华，是一个二等车站，火车已经通到杭州了。我们部队进军神速蒋匪顾不得破坏，退到浙赣线未立脚就狼狈逃窜了。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从车站回来碰到调南京的付盛烈，李运昌等同志，他们革命到头了，那样的幸运我很羡慕。他们都可以安定的住在大城市了，而我呢，两条腿不知还得跑几千里呢？

注：

就在父亲奉命将文件送达到二野政治部的当天四兵团渡过了长江，一路南下向着浙赣线快速挺进。所以从4月22日完成文件交接后，父亲带着通信员就一直处在追赶部队的途中，徒步、坐船、撘汽车、乘木排……想尽办法利用一切可以找到的交通工具仍用了整整20天的时间，直到5月12日才在鹰潭追上了部队。

五月十三日 于鹰潭

鹰潭是贵溪县的一个镇子，公路铁路纵横相交，北临信江民船往来可直下鄱阳湖，系水旱码头，交通方便，市面尚称繁华，因无政府来接管暂由兵政刘部长任鹰潭（转下页

（接上页）

驻军代表办事处的代表，车站也派苏科长前往管理。

从昨晚到今日天黑，整下了一昼夜雨，白天未出门看了几份参考材料，处理了积下的电报。和事务处算了一下出差的菜金账，领了几百元节余的菜金，这是合法的。

五月十四日 鹰潭

天大晴，彻底进行卫生清洁，将所有积攒下的脏衣服全部洗光，从井上回来时已开午饭，略感觉疲劳，稍事休息。

数日，来报多，整日忙于抄管。

下午上街买了条铺单花洋230元。又跑到车站上，赶上火车掉头坐了二百公尺火车，过过洋瘾，回想太无意味。

五月十五日 鹰潭 雨

整日大雨未上街，埋头办公桌，感到这工作麻烦硕碎渺小，属于技术性的不够伟大，干的不够起劲，有时很烦燥。只有一点好处，就是能比一般人早看到中央军委，野司，野政诸首长在各种情况下的指示，如自己留心些的确可以增加自已许多政策观念和策略眼光。

五月十六日 鹰潭 雨

天仍在继续下雨，我仍坐在家中办公，没有出门，一住下就感到生活缺乏趣味，日记也感到无啥可写，何必无病呻吟呢？

五月十七日 鹰潭

天初晴，十三军正在向西开进，闻九江南昌守敌因武汉的解放，侧翼受到威胁有撤退模样，军委电命我兵团调往截击。

午饭后出游车站，适逢旧友十三旅教导队的一伙老同志，江中枢，安志（注1），苏华，刘墨等都巧遇到一块，谈论甚热，天黑后才返部。

中央决定暂由我兵团赶往南昌代为接收，负责看管，维持治安，因南昌虽分配给了四野但路程远赶不到，故先让我兵团进驻，将来交四野接管（注2）。

确定我政治部全体参加南昌工作，很感兴趣。

注：

1.@江中枢，安志，两位解放后和父亲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二位我均见过。江中枢：上世纪60年代初曾任我国住印度尼西亚大使馆的武官，我儿时在北京我们两家还有过合影。安志：文化大革命前曾任成都铁路局副局长，“文革”后回到山西任太原铁路局副局长。

2.@我兵团赶往南昌代为接管：渡江战役由二野、三野兩支野战军共同发起，中央军委给各野战军的具体分工为：二野渡江后夺取南京，三野攻占上海，随后赶到的四野占领武汉和南昌。因渡江后战场形势发生变化，各野战军进军路线也随之进行了些调整，但计划中各野战军接管城市的分工并未随之改变，如：三野的部队占领了南京后移交给了二野，二野的部队攻占了南昌后移交给了四野。也正因为渡江战役超出了人们预想中的顺利，所以才有了军委后来的大迂徊大包围的总体战略决策，加速了全国解放的进程。

五月十八日 鹰潭

今天开公审大会，枪决了一个强奸妇女的淫犯，死的非常的不光荣，为了一时的舒服而丢掉了宝贵的生命，这样的糊涂人竟层出不穷，虽死的不屈但也寃枉。

前晌去司令员那里呈阅命令，陈还能认识我自感光荣（注1）。

晚饭后开干部动员大会，先后由胡副主任（注2），刘付政委（注3），十三军刘政委（注4）讲话，其内容不外是入城纪律，入城规则，工商业政策，注意事项等，参加的干部约二百余人。

注：

1.@前去司令员那里呈阅命令，陈还能认识我：

司令员：即陈赓。

1936年底父亲参加了山西救国牺牲同盟会（简称牺盟会），并于第二年的4月考入由我党领导的山西国民兵军官教导团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随着1937年7月7日芦沟桥的枪声响起抗日战争全面暴发，山西国民兵军官教导团整体编入了山西青年抗敌决死纵队（简称决死队）成为决死纵队的中坚力量。父亲被分配到了薄一波任纵队长兼政委的决死一纵队的纵队部工作，先后担任：收发，书记员，文书等职，父亲在任文书期间决死一纵队的公章就由父亲保管着。

此后红军改编为八路军由陕北开赴山西抗日前线，决死一纵队划归八路军总部直接指挥，从那时起决死一纵队便经常和陈赓所率领的129师386旅并肩作战。后来386旅和决死一纵队联手创建了太岳根据地，陈赓任太岳军区司令员，薄一波任政委。父亲那时在太岳军区政治部任文书，自然与时任太岳军区司令员兼386旅旅长的陈赓在工作中少不了面对面的单独接触如：呈阅文件，接受命令、送交电报，起草文书，上传下达、整理档案、分发文件、作会议记录等。后来抗日军政大学总校从延安东迁至山西省五乡县蟠龙镇，父亲被选入“抗大”学习，毕业后被分配到太岳军区二分区工作，自此结束了在陈赓司令员和薄一波政委身边工作的经历。

一直到解放战争初期我太岳军区所属的部队整编为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四纵队，陈赓任纵队司令员，谢富治任政委，我的四伯父李懋之出任纵队的参谋处处长。有段时间父亲所在的四纵十三旅的驻地距纵队部不远，便到纵队部去看望他的四哥，被留下和纵队首长们同桌吃过饭（那时我四伯父和陈赓等纵队首长们同桌就餐）。父亲回忆说：“纵队首长们就餐的房间不大，房子里只放张八仙桌，不知为什么没有凳子，吃饭时五六个人端着碗围着桌子站着就餐，菜是用小盆盛着的，三菜一汤没有肉，汤是酱油葱花汤，其中有个炒鸡蛋算是沾了点荤”。后来随着战争的进展父亲也就再没有直接面对过陈赓。淮海战役结束后父亲由十三旅调到兵团政治部工作，在兵团机关工作虽常能看到陈赓司令员，但并没有和陈赓司令员有过单独见面的机会。这次时隔数年后再次单独见到陈赓司令员，陈不仅能一眼认出我的父亲而且还能叫出我父亲的姓名来，并询问了最近的工作情况，当得知我的父亲就在兵团部工作时还高兴地鼓励了几句，当然是件令人高兴且感到光荣的事。

正是有了这次的见面，部队进入南昌城后陈赓派人把我父亲叫去交给了一项特殊任务，派我父亲去寻找住在南昌的饶漱石的父亲（饶漱石当时任华东局书记），并给出了一条线索：饶父在南昌市内的一所中学任教。那时的南昌市内的中学也就那么几所，所以父亲没费什么周折便找到了饶父。父亲回来向陈赓司令员汇报时，陈赓祥细地询问了饶父的身体情况和家庭状况，父亲如实地报告：“饶家的情况不是太好，饶父身体有病，家庭生活较为窘迫”。两天后陈赓再次把我父亲叫去，让我父亲给饶父送去200块现大洋，当时饶父不收，我父亲对饶父说：“我是奉命而来的，您要是不收下我回去无法向陈司令员交代”，饶父这才勉强将200块大洋收下了。

在四兵团离开南昌的前夕，陈赓司令员让我父亲引路，与四兵团的其他首长以及四野接防南昌卫戍的四野156师的首长们一同专程前往饶家，看望了饶漱石的父亲。饶父将那200块现大洋全部捐回了四兵团，用以资助部队向大西南的进军。这件事父亲当时虽不便写入日记，但在后来的回忆文章中谈到过此事，解放后饶父曾任江西省副省长。

2.@胡副主任：二野四兵团政治部副主任胡荣贵当时是我父亲的直接领导，此人在抗日战争中曾任太岳军区38团政委，我四伯父为团参谋长，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所以和我父亲是老熟人，胡荣贵1955年授少将军衔。

3.@刘副政委：二野四兵团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刘志坚，1955年授上将军衔

4.@十三军刘政委：二野四兵团十三军政治委员刘有光，1955年授少将军衔。

五月十九日 衙前

提早吃饭，冒雨到车站，七百人装三车，擁挤不堪。我为逃避屁臭，淋雨坐在车顶，眼界开阔，空气新鲜。

火车只坐百余里，整受半天一夜的罪，白天被雨淋，黑夜无处睡，人都羡慕坐火车好，岂知坐火车受洋罪。

五月廿一日 进䝨

昨天来时，听到前面枪炮声激烈正在打仗。今天得到的消息，南昌仍有敌人，系从九江退下来的，我派往南昌之先头部队因无战斗准备被阻于抚河东岸，现仍在对峙中。故今天暂不前进，在此休息，继续学习入城纪律和入城守则。

晚饭后召开秘书工作会议，各部处秘书都参加，研究经费开支预算诸问题。

五月二十二日 进䝨

继续待命出发，做入城思想与组织准备，进行学习，我整理出秘书会议记录。下了一天雨，南昌解放。

　　这张照片是我的四伯父在晋冀鲁豫野战军四纵任参谋处长时怀抱陈知建的留影。照片的摄影者就是陈知建的父亲陈赓司令员。照片选自《一生与回忆》一书。

五月廿三日 晴 武陽渡

由进贤出发派我先行，选择大休息地，走十余公里下公路走小路，怕走错沿途找向导带路很躭误时间，没走一半路程即被队伍赶上。到达茬港休息造饭吃，裴胡付科长首先到前面去号房子。以后路线改变，因有船只返此，决定从武陽渡过江。

二大队大部步行约走十余里，到武陽渡对岸等渡。我与首长们（注）乘船顺江而下到武陽渡上岸，留我在江岸等步行的一批划分驻地。我们秘书处一伙即宿营武陽渡江边的数间茅草屋中。

注

@：首长们：兵团首长。

五月廿四日 晴 南昌

早起未吃饭即出发，此地距南昌仅三十里，大家情绪很高，天气本很热都不畏惧，牲口今天才过江，留在了后面，首长们也一齐步行。

走到徐家坊，各部处（注）都留此休息造饭吃。我和各部处秘书带通信员跟随首长们先进南昌城接头看地方，到达南关外先找到三十七师部队派了两辆汽车，送我们到省政府去，大街上到处张贴悬挂标语，红布，都落着民盟，国革，农工民主党等款，表示对我们的欢迎。可想当年蒋介石开始发动内战向解放区进攻时，他们都不声不响，看风驶船，甚至有些表示动摇，而今天他们都来投机了，站在了我们方面。

还有什么第七军区，警备司令部等各式各样的机关，解放军打下来他们都想乘机抓一把，想取得合法地位与领导权，那我们当然不能承认，必须立即停止其活动，不能和他们讲统一战线，不然会被国特乘机钻进来，从内部捣乱，我们应当加倍警惕。

汽车驶过大街，心中十分兴奋，感到是我们的天下了，初入城就有汽车坐，街上的行人都用惊奇的眼光投射到我们身上来。到省政府后我看了一下地方大致规划了一下，跑街上到饭馆吃了些东西，因为饿的太不行了。（转下页）

注：

@各部处：是指兵团的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参谋处、秘书处、保卫处……等。

（接上页）

今天在电灯下开会，计划秘书处的明天工作，许多事情都在等着做，睡的很晚。

五月二十八日 南昌市

入城后胜利冲昏头脑，花花世界看花了眼，除白天整天忙于应酬，招待那些旧政府人员外，还干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利用下午时还想到街上逛一逛。连日记都停止了数日。

前天，整会报一天我作记录。

今天到飞机场参观了一下飞机（注），是一架教练机，机体很小。

没有看见过地上飞机的我，看了也原来如此而已。

注：

@这是父亲第一次看到停在地面上的飞机，然而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仅仅一年后就奉命入京，成为了新中国人民空军中的一员。他更不可能想到的是在军中最后的一个职务竟然是云南某军用机场的场站政委，抬头低头看到的全是飞机。

五月三十日 于南昌

借了六百元人民币买了一双胶鞋，一瓶黑人牙膏，一块香皂，一个背心，一付松紧带，一把扇子等许多东西，非常便宜，可惜没钱。

为了自己占点小便宜，也不顾政治命令的规定“不准买东西”。因为看到别人都买开了。

几天来一出门就坐汽车，籍口外出公干也坐汽车，省府有澡塘是磁盆很漂亮，隔两天就去洗一次。京戏也看了好几次。假籍待客纸烟瓜子花生吃的不少。急得胡付主任说“简直不得了，一进城就都不能走路了，出门就得坐汽车，真成了李自成思想”。

的确这样浪费很大，汽车跑的不停，汽油不知得多少烧。电灯到处按，通夜着，耗费多少电。通信员洗衣服用自来水冲，甚至偷电灯泡，坏了抽水马桶的，千奇百怪。三十七师还发生触电而死的，入城后发生的事情，思想上受到的腐蚀确实不少。

应该警惕起来呀，不敢走李自成的道路呀！

　　1950年父亲奉命调入空军政治部后和同事们的合影，中排左二是我的父亲。

从当时的帽徽上便可以看出来，空军的帽徽为五星两侧有两只张开的翅膀。

六月十四日 小兰罗村

这一伟大的革命圣地，红军诞生纪念地 ～ 南昌，这是1927年八一南昌暴动的所在地，自此产生了中国人民自己的武装，人民解放军的前身 ～中国工农红军。

这是一个三十万人口的大城市，是江西省会，江西第一大城，临赣江东岸，经潘陽湖可以入江，上武汉下京滬。南浔路北通九江，浙赣湘赣路皆以此为终点。交通方便，商业繁盛，是过江后所走过的第一个好地方。

整忙碌了五十天，有点闲空还想到街上玩一玩，所以把日记也停止了，今天可算是结束了。

伟大的革命纪念地呀！我今天和你最后的告别了。

坐汽车到达小罗兰村，在此休整。

自此日记暂停止（注）。

注：

@虽然日记暂时中断了，但日记本中仍记载了一些整训期间的领导讲话、读书笔记、学习心得、以及一些思想随笔，在此就不摘抄了。

七月十五日 晴

南昌工作结束以后，部队整训，学习三中全会决议，并召开了“七一”，“七七”纪念大会。一个共同的精神是贯彻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继续进军，歼灭白匪，解放西南，解放全中国的思想准备和政治动员

十日以后各军就开始了行动，我们直属队今天也正式接到行动命令，明天乘车到樟树去。

七月十六日 阴也晴

趁出发前，抓紧机会，给家中写了一信，整理收拾文件电报后，已下午二时欲休息片刻，但人声嘈杂故不得入睡。

晚饭后约四时集合到莲塘站等车，头趟车是一大队，二趟车是八大队，第三趟车才轮到我们，天大黑才离站南开。

出站后从云隙中已露出少数明星，下雨的危险性已经渡过，达第二站时下弦月也慢慢升起，给大地洒了一层微弱（转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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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银光，路旁夜色非常动人，给了很大的兴趣，本来很疲困，但也睡不着，在我的脑海里胡诌这样一首无名辞。“火车隆隆月东升，数千战儿乘铁龙，星夜关山锁不住，洪流滾滾路几重”。虽很疲困，，欲睡不能，咚的使人头昏。四野夜景，引人入胜，起身露天坐，凝神望明月，一阵阵凉风拂过使人苏醒，好像有点冷。

因中途等车时间过长，到达樟树赣江东岸车站时天色已大明矣！

七月十七日 晴 万古庄

白天休息，下午五时步行出发，今后为了防空，避免暑热，可能多半利用夜间行军了。现在已到伏天，今后这段行军将是最艰苦的一段了，虽在夜间也是暑热薰人，弄得个个满头汗，人人体生津。

今夜行军五十里鸡鸣到达宿营地。

七月十九日 晴 泰洲街

到达泰洲时，睡觉前曾听到远处鸡啼，据判断距天明时间已不远了，

在熟睡中被早市的卖叫声，喧嚷声所吵醒，临街房子就是这样的缺点。再想睡已不可能了，只好穿衣起床。

饭后接到通知今天休息进行卫生。许多同志都到村后的一条清水河中洗衣洗澡，我也参加了洗澡，其中有两个同志溜到没顶深处连喝了数口水，不是人多有会水的去救，那就非常危险了，如白白送了性命那就太无意义了。

白天太热躺在蚊帐里不住的摇扇，还是遍体流汗，不得入睡，故先后下河洗了两回澡。没啥工作，看一看书，行军中倒是学习的好机会。

看高尔基的一论文，一段值得记忆的如下“人生就是一场斗争，但生命应是人对自然原力的斗争，应该征服与支配自然原力为目的，而阶级社会则降底了这个高尚的斗争为一个榨取人的体力与奴役人类的俾下的斗争”。

七月二十日 晴 于清水塘

数日来无雨也无云，空气異常干燥，公路上的尘土飞扬，走路感到天气热，住在房子里感到天气更热，晚上行军是汗流浃背印湿衬衫，白天住下也是遍体生津混身出水，总之很不舒服，休息睡觉也睡不成

……。

该死的余海龙今夜企图逃跑由桥上跳到河中，被政卫连同志们又给按住。

七月二十一日 晴 于吉水

这几天来时运低，行军路上丢东西，黑扇手绢已丢掉，今天又丢自造扇。

昨天丢扇以后，感到扇子很需要，利用休息时间用硬纸作了一把圆扇，也可以多少起些作用，做成功后非常愉快，但曾几何时？就在今晚行军中给丢掉了，其实并不值什么，懊悔的是牺牲了我的休息时间，和浪费了我的劳动力，无故的流了不少汗的代价。

我穷的无钱买不起一把扇子了，所以才想到这种克服困难的办法，即节约又经济，可惜连一天也没用下来，唉！白费了许多气力。

七月廿二日 燕家坊

黎明前约三时许，到达吉水城，今天宿营较以往都早，我们在吉水县中办公室住下，房子很不坏，办公案可以当铺睡，有窗可以打开，校外凉风可以送进来，胡乱洗过脚后立即就寑。

熟睡中被该校之教职员所吵醒，他们美其名曰叫办公，在我这北方人听来无異于吵嘴。想制止他们，又怕他们对解放军影响不好，所以只好忍耐在心下，睡不着了，只好干脆起床。

晚饭后至河边等渡，直至暮色茫茫，夜幕已布时才渡过了赣江。原计划连夜赶至吉安，但由于前进方向雨大路泥，天色黑暗，所以王处长决定就地宿营了。我们住在过江十余里之燕家坊，进入被指定的一所院内，空无一人，大家自动找油把灯点着，我因毯子在后面牲口驮着还没过江，也找老表的夾被子盖上。（转下页）

（接上页）

过了一会，有一青年妇女挽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婆回来，并有鄰居一男子前来相送，可见她们是害怕我们而逃避的，向他们做宣传又不懂，那只好用实际行动去教育他们。

但我们今天的纪律最糟糕，点了人家的灯油没有出钱，早饭烧了柴火，因司务长已先走没有给开票，也没有归还或给开钱。

检讨起来这是中原走马点火时（注）过左思想所留下的残余，认为人家房子好，摆设好，就以为是老财，是地主。就认为不点他的火，沾点小便宜对地主来说这不算什么纪律。然而今天我党的政策已有了很大的转变，但我们的旧思想还没有变过来。这说明我们对新事物还接受的不快，今后应在执行政策纪律上严格的约束自己。

注：

@中原走马点火时：是指刘邓野战军千里跃进大别山的时候。那时部队远离后方，一无根据地，二无群众基础，三没建立起新政权，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连伤员都无法安置，以至许多干部战士们说：“不怕打仗就怕负伤”。因无后方做为依托，部队的一切吃穿用必需就地解决，但部队几乎每天都处在行军作战之中，只能釆取土地革命时期的办法，走马点火打土豪的方式来维持部队最低的生存需求，这在当时也是无奈之举。为了全国一盘棋刘邓野战军承担了重大的牺牲，挺进大别山12万人的部队，走出大别山时只剩下了6万人，重装备重武器全部损失。所以才有了淮海战役歼灭黄维兵团后，粟裕下令参加歼灭黄维兵团作战的华野部队将所有的缴获那怕一粒子弹都必须全部留给中原野战军。

从父亲的这天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到渡江后我人民解放军严明的军纪，父亲和同志们因为睡觉前点了老乡的灯油，早饭时用了老乡的柴火，第二天司务长先走了而无法给房东开票或留下钱，导致了父亲的深深自责，这说明在群众纪律的执行上已成为了我军官兵的自觉行为。

七月廿三日 于吉安市

早晨起早，吃毕早饭，都没等吹集合号而自动集合起来，要求先走，我也同意，派通信员给协理员讲一下我们先走了，大家有一个共同心理就是为着乘凉快走。

十时左右到达吉安，在县党部旧址住下，洗澡理发后抓紧时间休息，准备下午到街上逛逛。

吉安是古芦陵府，欧阳修，文天祥之故里。街道很长，沿赣江约十里，繁闹处大都是三层洋楼，並植有树木两行，大有景德镇之风味，直到电灯全亮天色已晚才返回。

今天听兰生与胡副付科长给我反映：“郝法芝在南昌时假充我的旗号，在管理科领了一套长袖衬衣”。这件事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内务通信班都一致要求追究，也确实应该追一下，我也同意，如不给他回教育，这种坏意识继续发展下去，对他是非常有害的，这同志太狹隘了，农民意识很大。

1950年夏父亲奉命调入新成立的人民空军，这是到京后和空军政治部的同事们在天安门前的合影。后排右二是我的父亲。

八月一日 吉安市

“八一”这个伟大的建军纪念日，特别是在江西来纪念它，更有历史意义………。

这支人民武装曾经历了十年土地革命，八年抗日民族革命战争，及抗战结束后的自卫战争和三年的人民解放战争，共二十三年的英勇奋斗，在与国内外敌人的残酷斗争中锻炼和壮大了自己。直到今天已成为一支强大的不可战胜的，并保证在不要很久时间内就可以取得全国解放与最后胜利的军事力量。它不仅是中国人民的解放者，新中国的创造者，而且将是世界和平最有力的保卫者……。

全国各地在庆祝这一伟大节日的今天，同时举行授旗典礼，解放军虽然经过三个阶段的革命战争，但直到今天才规定出自已的军旗和军徽。直到今天才在军事上佔了压倒的优势，兵力超过了敌人，才从根本上打倒了蒋介石反动政府。今天是走向全国解放的前夕，当我们将要成为新中国国防军的时侯，来纪念这个节日其意义就更加重大了。

注：

@8月1日后部队进入了暑天休整期。

第四野战军的南下部队和暂时划归第四野战军的陈赓兵团前进到湘赣一线时正值7月，进入到了南方的伏天暑季。因部队多是北方人不适应南方的高温高湿气候，再加上水土不服，队伍中暴发了中暑，腹泻，疟疾，皮珍，烂裆，打摆子等疾病，一般连队发病率高达25%，严重的甚至超过50%。 父亲说：那时 不仅北方人吃不惯大米，就是北方的马匹也吃不惯南方的稻草，一吃就拉稀，几天下来马就走不动了，许多从北方带来的牲畜死在了进军途中。父亲后来在警卫团任职时的坐骑（一匹大洋马）就是死在了进军的途中，这在后面的日记中有所记载。

7月24日中央军委批准了第四野战军和陈赓兵团休整的建议，自8月1日起四野的主力和陈赓兵团先后转入暑期休整。休整期间开展了以治病，防病，恢复体力为内容的“兵强马壮”运动，部队一面休整，改善后勤保障，一面加强政治思想教育，进行组织整顿。父亲这段时期的日记中主要记录的都是这方面内容，我就不摘录了。

九月六日 于大溪？

到达宿营地时，已经下四点钟（注清晨四点），进入一家老财的楼上，在走廊里睡下，因过河铺盖掉在后面，没马驮来，虽无铺盖也被疲劳把我送入了睡乡，一觉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整日除了小解外未下楼，吃两餐饭（注），看了数页小说，睡了两大觉。

今天晚饭后照常行军，五点集合六时出发，行三十五里，过泰和城，乘大休息，我与王梦祥到饭馆每人吃了一碗肉丝面，共花了六百元，目的是为了多喝他两碗开水。

……。

注：

@当时部队一天只吃早、晚两顿饭，晚饭一般在下午四点，所以夜间行军往往是在下午五点或六点出发。

九月七日 于东岗

……。

晚饭后四时出发沿公路向西南，汽车往来，人马奔腾，黄土飞扬，尘雾遮空。汽油臭味扑鼻难闻，对汽车的讨厌和骂声，时时可以听到。

今天，里程最大，路也最远，到半夜下了一阵细雨，空气凉爽风不扬尘，正好行军，但是走的人困马乏，又饥又渴，最后二十里，走的两腿沉重，像铅铁一样拖不动，我咬着牙关强打精神一步一步的挨下去。

到达东岗时，忙乱洗过脚，打好铺就睡觉，刚躺下还未睡着，雄鸡就叫鸣了，告诉我们离天明已经不远。

九月十三日 于五云桥

……。

在五云桥的路旁，停放着一长列的汽车，号码一个挨着一个，这是四野的辎重车，完全东北造，据说零件是由苏联购买的，有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做友邻，新中国的建设将有飞速发展。

伟大的人民汽车的行列多么雄壮啊！四野的装备比之我二野就是精良的多，看去实在威风，甚为羡慕。（注）

注：

@曾听母亲说：那时因有身孕留在了二野四兵团的后方留守处没有过江，当四野的南下先谴部队到来时（渡江战役由二野和三野发起，两支野战军渡过长江后迅速向南追击溃敌。此时四野的南下先谴部队还在从京津一带向长江边开进的路上，所以四野参加渡江战役的时间较二野和三野晚）上级提前两天就通知部队洗衣剪发整理军容，还给每名女战士发了一块肥皂和一条崭新的白毛巾，并命令欢迎四野部队时把那条白毛拿出来巾围在脖子上，这样看上去即整齐又精神，把这帮女兵高兴坏了。可当她们见到四野南下先遗部队开过来时就令她们相形见绌了。母亲说：“那时四野的部队一色的洋布黄军装，而二野的部队大部分身穿的是由各种布料经过自己染色和加工的灰色军服，特别是四野的武器装备，那汽车拉着大炮一辆接着一辆一眼望不到头。我们排队站在公路两边，敲着锣打着鼓高呼着：向四野兄弟部队学习！向兄弟部队致敬的口号。四野部队也回应着高呼：向二野老大哥部队学习！向老大哥部队致敬的口号。看着那上百辆汽车和装备从我们眼前驶过，让我们二野四兵团的留守人员大开眼界，纷纷议论没想到我军已是如此的强大了，那蒋该死这下子是翻不起浪来了。此后好多天我们还时不时地谈起此事”。从这点可以看出不仅是父母羡慕，就是整个四兵甚至整个二野的部队都为之羡慕不已。

可话又说回来，自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二野战军的前身）兵分两路（刘邓大军和陈谢兵团）先后挺进大别山和伏牛山以来，两支部队均处在无后方的苦战中，其间部队没有得到过任何有效的补给。后来的豫东战役和淮海战役打的又都是运动战和消耗战，几乎没有占领过一座大城市所以得到的补充极其有限。而东北野战军从辽沈战役到平津战役夺取了众多的大中城市，部队从人员到装备得到了的补充和补给是二野无法想象的，那时的四野真可谓兵强马壮。当然这和两个野战集团所承担的战略任务不同所至，所以在装备上二野自然无法与四野相比了。

九月十八日

下午信步散游到章贡二水会合口，由北面进来看到电灯公司，原来每夜十二点拉气笛的地方，距我们的驻地这样远。

九月十九日

整费两天时间，完成了两双袜底。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成绩虽然很粗糙但自以为很满意。

因上双袜底工价太大，我花不起才下决心自己亲手来做。

……。

九月二十日

早学，军旗、军徽的重要性。

饭后，收发、退还电报。

又开党的小组会研究介绍李养民入党

……。

九月二十九日

获息要于十月一日出发南进，利用今天时间洗了洗衣服，给连（注）写了一封长信。

信上给老婆肚子里的孩子起了个名，男的叫“放南”即解放全中国进军大西南的意思，如女的叫“秋雁”因为生在秋天即秋雁南飞的意思，今年雄雁南边去，明春雌雁北方来。

注：

@“连”：“连”是我母亲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

　 然而事实上母亲并没有到南方去，父亲却奉命从南方归来，但相见时做为父亲并没能见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因为孩子出生仅两个月就夭折了。

　1949年11月1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正式成立，为此在全军选调政治可靠，身体好，有一定文化基础的青年干部加入。父亲于1950年5月便被入选到新组建的空军，6月奉命由昆明前往北京，途经开封时和母亲相会，当时我母亲已被我四伯父从四兵团留守处接到了开封。

这张照片就是父亲路经开封时，父母和时任河南军区副参谋长的我四伯父全家与我爷爷的合影。

当时河南军区设在开封，司令员为陈再道。

从抗日战争起我四伯父就一直在陈赓手下工作，抗日战争期间曾先后出任决死纵队的25团参谋长、38团参谋长、在历时两年半的沁源围困战中担任总指挥、并担任过抗日军政大学太岳分校的教育长，校长为陈赓司令员。解放战争期间更是在陈赓司令员的身边担任四纵的参谋处长，陈谢兵团组建后出任该兵团的参谋处长一职。1947年陈谢大军突破黄河防线转战豫西成立了豫陕鄂军区、豫西军区，我的四伯父先后出任豫陕鄂军区参谋长、豫西军区参谋长。随着郑州、开封相继解放成立了由陈再道任司令员的河南军区，豫西军区也随之并入了河南军区，我四伯父也就留在了河南在陈再道手下工作，出任河南军区副参谋长一职，故未随陈赓的二野四兵团渡江南下。

直到朝鲜战争暴发后陈赓出任志愿军副司令员兼第三兵团司令员，在率部赴朝前陈赓亲自点名调我四伯父出任该兵团的副参谋长随陈赴朝作战。后来陈赓奉命回国筹建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时，陈赓再次从朝鲜战场上把我四伯父调回国加入哈军工的筹建工作。当时陈赓担任哈军工筹建处的主任委员，我四伯父是三位副主任委员之一，负责哈军工的总体基建和后勤保障工作。哈军工开学后，我四伯父先后任哈军工的副教育长兼保障部长、教育长、副院长，最后在第二炮兵（火箭军的前身）副司令员的职务上离休。

十月一日

具有伟大的划时代的历史意义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于上月廿十一日即正式闭幕了，在短短的十天会议中，全体代表一致通过了三个重要的议案……。

人民政协决定于十月一日起放假三天，以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的成立。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召开，宣布了新中国的诞生与旧中国的灭亡。这是中国人民数千年来的天大喜事，人人欢欣鼓舞，全国各大城市各解放区，都要在这三天狂欢庆祝，今天北京～人民共和国的首都正在开庆祝大会。本市明天也要开庆祝大会，祝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的正式成立，届时一定狂欢的使全市沸腾起来。

十月二号 于赣州市

下午五时人流从四面八方的大街小巷像潮水一般的湧向公共体育场，这里是赣州各界庆祝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成功，中央政府成立，迊接国际和平斗争日的大会会场。我们兵直从人群中冲开一条路进入了大会场，……。

大会开始了，鸣炮，升国旗，唱国歌，向领袖致敬，向烈士致哀……仪式举行完毕。即由各界代表讲话……讲话完毕。通过通电，呼口号后即进行火炬游行，我们兵团直属队走在各机关团体部门的最前面……。

十月三日 于赣州市

喜出望外从吉安发出去的信想不到今天就能得到回音，长兄元三从太原给我寄来一信，并有一张小二寸的半身像片，留着八字胡分明是说他已经老了，他并要求我给他寄去一张像片，我哪里有照像的钱呢，一向不爱照像的我自过江以来还未曾照过一次像，我准备到达广州后再照几片像给他与家中以及她捎去。

祸从天来，拉开抽屉拿出水笔一看笔尖断了半边，又气又恼无从发泄，该怨谁呢？大概是自己套笔时上的太紧给弄断的。可爱的一支金星笔呀，这是四哥的赠品（注），还不及一年就被我断送了！使它成为了头等残废，不，而是丧失了金星笔的生命，砍了脑袋还怎么活呢？今天虽然三百元人民币买了个笔头按上马马虎虎免强可以写了，但这是借尸还阳，割头换像实际上已经变了质。……。

注：

@四哥的赠品：一年前父亲即将随部队开赴淮海战场，大战前到留任豫西军区参谋长的我四伯父处告别，兄弟二人分手时我四伯父将他的用笔亲手赠送给了我的父亲，所以这支金星笔不仅包含着兄弟间的情义，还寄托着兄长对弟弟奔赴战场的一份祝福。

十月七日 赣州

酝酿已久的工作调动（注），今天正式到职了，十时许到达警卫团部，正逢他们召开团委扩大会议，我参加了旁听，帮助我了解了些情况。会后又和陈政委，王组织股长个别谈了些部队的情况，给了我一个概括的了解。更深刻的了解还待今后工作中深入下层。

我来到这样一个新的工作岗位，不管自己斗争历史如何之长，但由于长期做机关工作，离开部队的实际工作很久，无论如何基层部队的工作对我来说总是生疏的，我应该更兼虚一些，多听听多看看。处理一件事应该多倾听，釆纳尊重同志们的意见，不要只凭片面的了解与现象的观感而主观的发表己见，不要随便指责和批评，要善于看到人家的优点和长处，运用表扬和鼓励的方法去提高大家的工作情绪，处事待人言语态度要特别谨慎，虚心，诚恳，和霭，注意搞好干部间的团结。

注：

@工作调动：南下以来我军解放了大片的蒋占区，在这种形势下部队急需严格群众纪律和城市政策。 特别是部队中的大多数干部战士都是来自北方，南下后离家乡越来越远，导至部分干部和战士思想不稳，几乎每个连队都有逃跑现象发生，甚至出现连营级干部出逃事件。一篇讲述第四野战军战史的书中提到：当时对第四野战军45军南下后的调查表明，一个月内该军逃跑人数高达1283人，更为惊人的是这些人中党员占了348人，干部占了159人，其中包括5名营一级的指挥员。与此同时基层部队中还有众多的解放战士需要通过思想教育逐步提高政治觉悟（有些连队中的解放战士占到了总人数的70%）。要解决这些问题就必须加强基层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所以兵团决定抽调部分政治素质过硬，政策性较强，有过基层工作经验的机关干部充实到基层部队中去。

父亲经过多次申请终于获准，奉命前往兵团直属警卫团，任三营教导员。

（日记中对政工干部的简称分别为：团以上为政委，营为政教，连为政指）

十月八日 阴 雷打屋

早决定要出发，直推迟至今天才出发，因我昨天天黑时刚到这儿干部都很生疏。早晨由营长召集各连干部给我做了一下介绍，并布置了行军工作。会上我也根据昨天在团里听上级讲的东西，对老邹讲的不完全的地方做了些补充，主要内容有……。

为了熟悉干部熟悉连队战士，早饭后我下七连，正逢付政指赵虽然同志召集正付班长以上干部开会布置行军工作。我利用此机会和大家做了一次见面谈话，讲了些国际国内的形势及我们的总任务和具体的任务具体的工作。

晚饭后在赣州体育场大集合，团里让邹营长留在八连，宋参谋长又派七连一排出差押送物资，全营只留了两个排（注）。这教导员倒也头轻好干，今夜行程六十里。

注：

@南下后整个部队都在不停的运动中前进，所以兵团各机关的临时驻地较为分散，造成警卫工作点多面广，警卫团常以连为单位分散前往执行任务。父亲所在的三营也是如此，八连、九连分别由营长和付政教带领下在别处执行任务。全营只留下父亲带领着营部和七连单独行动了，

十月九日， 雨 茶山盘屋

风雨声，屋檐上的水流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起床后刚洗过脸就开了早饭，本计划到连上看看，因他们住的远，又下着雨还隔着条河，所以就偷懒不去了。

饭后集合营部的同志读了几段赣州日报的消息，给大家讲解了一下先锋报登的进军誓词和人民政协致解放军的慰问电。

又休息了一大阵，天仍旧落着小雨，接团部来信不管下雨不下雨要按时出发……。

部队情绪依然活跃如常，一路歌声不断，战胜了下雨路泥的困难行军六十里路经南康城，未骑牲口坚持走到底，让给病号小鬼孟庆坤骑了一路。

1950年父亲和空军政治部同事们的合影，后排左三是我的父亲。那时天安门前的石狮尚未设置围栏人们可随便攀爬。

十月十日 阴 牛皮坪

今早起来的较早，从容的洗漱完毕，还看了几篇经验交流，饭后召集营部的党员分了分工，布置了一下任务。……

……全团集合仍照原来次序前进，我营在全团后尾。

十月十一日 阴 灵潭街

今天行程八十华里，途经大庚越过赣粤交界之梅关，有高山之巅凿石而开，形势确乎险要，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但在今天现时代的战争，科学的武器前面，它已失掉了或与削弱了其历史作用和军事意义。

因过梅岭，山中有数股土匪，三四十里无村落人烟，故特在部队中作了动员，让大家喝足带足开水，大休息时不再烧水喝。为防止土匪袭扰，把杂务人员放在前面，派精干的班排走在后尾，行军速度较往日加强，途中仅三次休息，虽如此快也无掉队的，但欠活跃，歌声似乎断绝。

今天辞别了曾转战五个月的江西省境，开始踏上广东的征途，午夜后三时许到达灵潭街（南雄属）宿营。

十月十二日 阴雨 于南雄

下午饭后，七连先到一营驻地前公路旁集合，我随后也去给讲了一个半钟头的话，主要是结合胜利形势和革命前途，艰苦与光荣，来解除少数战士怕越走越远回不了家的思想顾虑。

今天出发较早，天黑时已走出二十五华里（接下页）

（接上页）

再走二十五里就可到达宿营地～南雄。

但天不如人愿，不幸下起雨来并有一阵下的很紧，战士们大多没有雨具，衣服背包全给打湿了，可是他们情绪仍旧高涨毫无怨言，有的战士在风雨之暗夜里，从黑色的行列中抛出了“不怕雨不怕风……”，“发扬艰苦作风”，“克服困难坚决进军大西南”的歌声和口号。他们都以急促的步伐一个紧接着一个，没有一个掉队的。

……。

进入东关时七连一排的战士们蜂拥而来，把二三排的步枪背包和炊事班的行军锅油挑都给抢去，并高兴的谈笑着跟随队伍进城穿过长街到达宿营地，回头又返东关把被服拿来许多，给雨淋湿衣服背包的同志换干衣盖干被，这种关心备至阶级友爱精神唯人民的军队有之。

十月十五日 于高基岭

今天早饭后，给文书陈恒瑞二同志布置了工作，让他们召集营部所有人员开会，重新编班建立民运组以便巩固理发员，接着并召集七连排以上干部集中学习怎样带兵和行军中的工作经验。

下午四时吃毕晚饭，集合出发行程五十五里，途经始兴城外，一路未见到大洋马与司务长等三人，真把人急坏了，不知道是在前在后，生恐他们发生问题还得自己负责。

到达高基岭宿营地时他们已早到了，他们昨夜把大洋马拉起后一直往前赶，走到城中吃毕饭又赶到这里。累得我一路上只骑了七八里牲口，两个马袋一口袋大米全加在了小黑马身上。籍口他们末服从我的命令，不该擅自往前走，怕发生问题，给司务长几句批评。

今夜因营部侵占了七连的两个房子，二排付和管理员顶了几句，表现了不团结。

七连今日开始发生了两个病号。

十月十六日 于古阳

昨晚末给团部送宿营报告，因为距离远，路途地形复杂，怕万一两个通信员出去路上发生问题，又估计他们往返一趟二十里也太疲劳故没去送。今早才让团部送通知的通信员把宿营报告捎回去。

早饭后集合排以上干部学习了一篇反对军阀主义，解散后休息，准备提早开饭提前出发。

七连发生了两三个病号，我决心不骑牲口，把牲口留在队伍后让医助带着收容病号。但病号同志们都在大家互助下咬着牙挣扎的走，无论如何都不骑。走三十里后我才骑上正碰上一个拉肚子的病号掉了队，我立即下马让他骑上，或许对他可能有些感动吧，赶上队伍以后他无论如何不再骑了，或许他仍感到他们骑着马让教导员在地下跟着走很不好意思，快到宿营地的十华里时我才骑了一截，在马上我考虑了许多工作问题，如何收集汇报，如何做行军总结，雷政委过去说行军路上边走边开动机器是最好的机会，这话一点不错，可是过去的机器都开到和行军的抵触上了很忏悔。

十月十七日 于曲江

……。

只走了四十华里，早早就到达了曲江，此城为浈武二水汇合处，北江通航之终点，粤北之重镇与门户，有粤汉铁路与赣粤公路可通湘赣，也称韶州为古之韶关，伍子胥出韶关愁白了发须大概就在此地。

开始前进见左侧山峰耸立形如百层大洋楼和大园堡垒奇特可观，过了大转折的山坡沿浈江水南岸西进，不到十二时即到达曲江浈水东岸之东关宿营。

来此即听到大洋马死在了路上，感到非常可惜，对饲养员，管理员埋怨了一通说他们没有操心饲养，极积治疗。其实它要死谁也治不了它的命，。如及早治或留守下，或许不至于因硬拉着行军给拖跨死掉。

十月十八日 于曲江

今天让部队洗衣，晒被，理发，打扫房子，进行卫生。前晌邹营长，李付政教都回到营部，相互交谈各连的近况。

午饭前接到团的命令，给我们下达配合粮工队到前面催粮的任务。我随即传营部和七连慌慌忙忙的吃毕饭，至团门口集合，接受任务后即往城内找兵政。走无多远后面传来又不去了，仍让回原驻地休息待命……。

大洋马死掉，付教导员又拾到一匹小白马将够本，又口轻比原来的洋马好得多。

十月十九日 于油江

早上又传赶快吃饭，九点钟集合在大桥上准备出发，结果正吃饭时又传来不出发了仍让待命，“朝令朝改”真使人难以布置进行工作。

迅速做饭苦无柴烧，营部七连派人出去捡柴，结果发生问题，七连炊事班长跑到铁路上的小木房扒柴火，被十四军警卫连的哨兵扣住，我们派通信员追上截回来，赔情道歉说了许多好话算是给放回来了。

从这件事情得到的教训是，对下面一定得严格，由干部亲自撑握，绝不能给他们一丝可乘之机，不然出去就会违犯纪律。

十月二十日 于英德城

昨天末向团部请假，也未告通信员一声，仅独个儿到韶关街上，去到八，九连熟悉熟悉。九连的张、段二同志又一再挽留我吃过午饭再走，并备肉菜当客人热情招待因此未早返营部。

其时适逢团部数次通知让提前吃饭到车站集合出发，但到处找不到营的负责人，团首长着急，营部和连里的同志也着急，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思想行为在我还是相当严重的存在。（转下页）

（接上页）

如在机关工作稍为自由散漫些还不甚要紧，现在在基层部队工作就不能这样随便了，今后应该引起注意，力求改进。

昨由九连出来，过桥到车站去看车修的如何，正逢通信员找来，我即命令他回去带队伍，不多时队伍即来到。车虽修好但惟恐黑夜在路上发生危险，故又决定次早开车，我们整个宿在车站票房。

今早乘汽车头拉的三个大火车皮，由韶关车站驶往英德，约行十余公里途经乌石车站，工人不小心无人指挥搬扎而使车头出轨，整弄了两个钟头好容易才推上轨道。

这是广州曲江解放以后粤汉南段的第一趟列车，我们能首先享受确是幸运的，很值得纪念（注）。

到英德车站后车停驶。休息做饭吃，就此与虽然同志带的三排分手，他们到大江口去，我带营部与一排留在英德，饭后渡船过北江到城中找地方住下。

注：

@看到此处我不由一乐，广州曲江解放后粤汉铁路南段（今天的京广线上武汉至广州段）发出的第一趟列车竟然是汽车头牵引的三个火车车皮，父亲又有幸成为了解放后京广线上广州这段第一趟列车的首批乘客。而且半路上车头还脱了轨，好在这是个汽车头，如果是火车头的话可能就无法继续前行了。

汽车头拉火车皮，我想应该是把汽车进行了改装，按上了火车的车轮，不然的话汽车是无法长距离的在钢轨上行驶的。

十月二十一日 于英德

今天洗漱毕与王干事相随到县政府找林县长谈话，了解该县支前工作，和粮食，交通等情况。林县长与两位科长的言语尚比较好懂，就是广东一般老百姓的话太难懂了。

饭后又找支前部两个科长谈了情况，决定在连江口，河头设粮站，兴划与岗赤硃为重点，进行善后工作。我与王干事留在城廂掌握整个情况，进行群纪调查。回来即召集营部七连一排和筹粮工作队的五个同志在一齐进行了任务传达动员和情况介绍。

会后王干事通知任务稍有改变，因连江口有土匪，暂不设站，现正在争取该股土匪投诚。便多往赤硃拨了些武装。晚饭后七连大部出发，家中只留小炮班。营部管理员，医助等五人和粮工队二同志也分配出去，并把留在家的同志召集在一齐布置了一下工作，划分了宣传和调查小组。

主要是王同志负责但他非要把我拉进去参加开会，听会报，提意见，指示工作。对我太客气了，我现无部队可领导也应该帮助他们进行工作（注）

注：

这里提到的王干事（王同志）是兵团筹粮工作队的干事，他带着五名粮工队的工作人员。按照分工筹粮工作本应以粮工队为主，警卫团只负责掩护，警卫，押运等工作。但在王干事和我父亲一同工作期间，王过度地依懶父亲的意见和协调能力，再者兵团粮工队本身隶属兵团政治部管辖而非后勤部，所以兵团粮工队的主要领导都和父亲熟悉，也就不把我父亲当外人了，常常有事就直接打电话和父亲商量，这样一来父亲在这次筹粮工作中便唱起了主角。任务完成后兵团粮工队的领导主动向兵团政治部为我父亲请功，这成为父亲在南下途中仅有的记小功一次。

十月二十二日 阴 于英德

为贪食，这一时期吃辣椒多喝水少了，使嘴唇发炎吃饭时很难受，全系自我吃苦，活该！

……

今天早晨车站失火烧掉铁路西一长排木房，系释俘肇祸，我派人扣回，两个已交政府处理。

前晌兵直设营人员，已到达英德。他们系在我出发之晚，由曲江出发的，三日路程即可抵此，今晚部队于十二时可以到达铁路沿线宿营。已准备好四万斤大米给部队补充给养。

十月二十三日 阴 于英德

今早就有许多同志来城中领米，他们围在支前供给部门口约有两三个钟头，而派不出发粮的人来，真把人急坏。同志们还算很耐心，给拨的第一船大米全已霉坏，经交涉后才换了另外一船好米。

今天碰上好多同志来街上玩，也碰到窦部长，据说要体息一天，明天继续前进。我给团里写了一个简单报告，派通信员送去。

十月二十五日 阴 于英德

昨天兵直由此出发继续南进，据赵科长来信琶江口粮食困难，我计划让部队多带几天米，但刘科长兴远来信让我们搞十万斤粮送至广州，说不清该听谁的指示（注），经研究决定弄两万斤用船送至琶江口以助赵科长一臂之力……。

昨今军船继由北来，要粮二十余万斤。

河头南岗都有人回来会报工作，通知他们于一两日内结束工作回英德集中。

注：

@我军渡江后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敌人已成了惊弓之鸟一溃千里几无还手之力。此时的筹粮工作已超越了军事占领，成为了全军工作的重中之重。不仅上百万的军队要吃饭，随军南下的地方干部和民工也要吃饭，同时还需确保解放了的城镇不能出现粮荒，更不能出现饿死居民的现像。所以筹粮工作便成为了部队的头等大事，更是一项事关全局的政治任务。

十月二十六日 于英德 晴

今天除早晨学习外，白天补马袋，缝被子忙了半天。去汽船上与陈政委（兵政派来帮助工作的）谈约半个多钟头，中心工作还是政策纪律与警惕性的问题。最近对部队抓得很松，今后应本着有几个人就做几个人工作的精神，决不能等待集中，在这样任务多，分散大的情况下如等集中后再进行教育和工作，直到目的地也作不成。

回来的路上又碰上刘洪儒独自个跑到西门外被我碰回去，因此引起我的动机，感到营部的同志太散漫了，非整一整不可了。所以今夜特集合点名，批判检讨了营部近来的散漫现象和我的责任，并提出今后的办法，要有组织，有制度，严格生活管理，抓紧机会学习…。

一排由南岗于今晚天黑回来，我让排长李克增同志会报了一下，一般很好，警惕性很高，警戒严密，政策纪律无违犯。

十月二十七日 晴 于英德

昨晚接受了李可增排长在南岗五天工作的汇报，今晨我根据兵团首长与团政的指示准备了报告提纲，饭后即召集七连一排和营部所有人员进行总结和传达上级指示……。

……又决定让一排全部出发，此城中只留下营部人员。另有七连小炮班长和七个战士还在乡下未返回，集中回来后即准备一齐到琶江和清远去。

从琶江派来的黄殿生等二同志现已买好菜，我让他们到汽船上住，明早开船到琶江去。

十月二十八日 晴 于英德

今天马管理员带的一伙十余人也从河头乡工毕返回。分在英德站南，检纪赔偿的两个同志成追迈等也于下午返回。现外面仅有赤珠乡的王玉茂等二人未回来。

我让他们进行了个人清洁洗衣洗澡。

十月二十九日 于英德 晴

今早起床较早，队伍忙集合跑步，不到二十人喊不在腿上，跑的稀稀拉拉很不整齐，真丢大军的人，简直还不如游击队。

洗罢脸集合上课，仍讲的是开展送纪爱民，克服困难，提高警惕，完成任务的立功运动。最后讲到今天行动，押粮船南下清远，让队伍做准备，要求打扫卫生，送还家俱把群纪搞好，给群众和地方同志留好影响。

十月三十日 于横石 晴

昨天整等了一天船，直到午饭后还没装好，僱了好多民夫往船上担，刚装好就来了十三军随校补充团，还有十五兵团等部队，因此把粮仍留下以应急需，故决定不去了。

今早起来到河边散步，看到衡山轮拖于今日上午十时准备开往清远的广告，灵机一动，跑到船上试问一下，得到定语，我立即决定于今天乘船到连江口押运从浛洸来的五万斤粮食，往清远去。

乘在拖船之顶顺江而下，午后一时许达连江口，换乘帆船办好手续，即可开船。下午饭就在船上做吃了，平平稳稳的走约近百里夜宿横石镇。

途中词意大发，仿赤壁赋做如下一段：

南国之秋，十月将末，我与同志，驾舟顺北江而南下，中途金乌西坠，玉免东升，一路船飘于万山间，蜿蜒于铁路之旁。

漾玉横石，时已月明星稀，系舟右岸，大家就舱而息，一阵阵江风吹过，都怨恨被单衣薄，只盼着红日东出，给人们带来暖和。

十月三十一日 于 清远

夜宿船舱，在我来说还是生平第一次尝试。入夜江风大作，呼啸怒吼，冲激着江水掀起了波涛，泊泊地搞打着船旁，时时从舱蓬的破缝中袭入，把人于熟睡中吹醒。下面倒也暖和上面风吹的有些难过，就这样忍耐了一夜，于今日天明出发，船开后已是日东出。（转下页）

　　上世纪60年代初父亲在北京的空军大院内和同事们的合影。

后排中间者是我的父亲。

（接上页）

飘飘荡荡，弯弯曲曲，走出山口之后眼界格外宽阔，于午后二时即到达清远县城。找见趙科长接了头，把粮交代由他派人去过称倒船，我们在船上做饭后就找房子住下。

因研究工作，我与二营彭政教到赵科长处整谈了两个钟头，最后才算做好了分工的确定，回来又给团首长写了一封长信，让管理员带去。睡时已十二时。

十一月一日 阴 于洲心乡

交代清楚打发走了马管理员负责到前面交八万斤粮，并借回十一月份经费来。

饭后又打发走那个不成材料，多愁多病，白浪费了四天公粮的俘虏兵，清洗出去让他自找生路。

办好手续交涉好渡船，即集合队伍过江到洲心乡。约十余里到区政府，交了介绍信并与黄区长相谈，但因彼此言语不通，对话困难，好在双方都识得几个方块字，无奈就只好求于他老先生了。

十一月二日 阴 于洲心乡

昨晚上有李伯动张力等十余人前来增加了一支力量。今早开会研究分组，饭后随政府人员往各保调查。晚饭前后相继回来，都无所得，甚至有保长躲着不见保民大会也召集不起来的情况。

经研究后我向区长建议（注），首先根据旧乡公所的登记表册和旧人员的了解先派下去，在催筹过程中，如发现偏差或有人控告时再经调查纠正。让群众找我们，不让我们找群众，调查也无人给说。

注：

@父亲的建议：当时筹粮工作的时间紧任务重，特别是在新解放区开展征粮工作百姓不积极，不配合，甚至有抵触情绪。如果按常规的工作流程，应先开会，后动员，再入户调查摸底，经过汇总后，开会研究确定出每户应征粮食的数量，最后才能正式开始征收。但如遇到不配合者或拒交者，还得再次登门做工作去催筹和征收，如此一来不仅工作量大而且肯定不能按时完成筹粮任务，耽误了粮食的供给那可是天大的事。所以父亲建议：先按照旧乡公所登记表册中每户的土地数量计算出该户上一年大至的粮食收入，再给出每户家庭所赡养的人口后，把征粮数额尽快地分解到每家每户并与以公示，同时在公示中明确告知每户民众对所征粮数额有异议的话可到乡政府提出复议控告。这样一来有个好处，如果分派下去的征粮数量不尽合理的话，自然就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乡政府便可根据当事人所提出的控告经调查后予以调整，这样不仅可以大大地提高工作效率加快筹粮工作的进度，更重要的是保证了征粮任务的按时完成。

十一月三日

今早开始给部队上课，讲工作任务和态度

今天粮工组都未下乡催粮，因乡政府才忙着写通知往下派，仅调查旧存的粮食数量也无结果。

十一月四日

今天逢集，街上人很挤，在郭超纪老财家搞了干柴二千斤送城中。因四乡都来赶集，故没下乡。

十一月十一日， 阴 于清德

洲心乡筹粮的工作进展缓慢，主要教训是，不该直接由乡政府派到各户，致保甲人员的敷衍推托逃避责任而袖手旁观，使乡政府光杆跳舞苦无办法。

七日我与付区长研究后，抓住向县政府请願减粮的六个代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请他们参于筹粮，与各村乡保、乡绅、开明人士、一并成立了支前筹粮委员会。并向我提出保证书，签名盖章交我收执，限期十五日完成拨我兵团数。

此后成效显著，我于十日即回清远城准备搭船返团参加反骄横学习。临行前召集七连、二连、粮工队、所有在洲心圩之人员讲话，提出八项要求。并将筹粮工作委托于粮工队的申政指和七连赵付政指共负督促筹粮与掩护催粮之责。

乘船到清远给在英德的王钟祺同志打电话，将团付与我的安抚工作交他代办。

由于赵科长交付给押送粮船任务，故需逗留一日。

十一月十三日 睛 于北江中

整等了一天半，于昨日午后才将船装好，我们提早开罢下午饭即上船，因二营吃饭迟故等了好久才开船。

沿途停船上货躭搁了好些时间，天黑时才走了六七十里，因前面水浅故不敢继续前进而停在河中。天明开约五里就到达浅滩而搁浅了，坐船的人全下去，又下了好些货，费了大半天才将船推移到较深处。船上早已将饭做好，但人都在岸上有饭不能到口，大家都感到很有些饿，船靠岸后都争先上船，因抢着盛饭把老乡的舱板踏断，这又犯了点群众纪律。

十一月十五日 于广州市五眼桥

前天于午后三时，才将搁浅的大船从清远三水交界处的石角圈开出。至天色昏黑时因风浪大作，不易前进，故于芦芭前之江中停泊宿夜。天色初明，还未起床时船就开动了，起床漱洗毕已开出二三十里，到达木棉将粮船留下，又换乘一只民船到达西南（注）。

十四日上午十一时于西南下船，忙着去火车站交涉，又催促营部赶快于一个钟头吃毕饭赶往车站。把队伍带到站上刚好火车来，由于人太多上车秩序太乱，我与彭强赶老乡们下车，让给我们这个车廂。正在这时营部的管理员，司务长各带领若干人乱上了两节车廂，当时我对这无组织的现象大发脾气，命令他们下来集中在这个车上。对干部战士们的态度不够冷静，总之近来的态度逐渐变得越来越坏，影响不佳起来。

天将黑时才到达广州站下车，又倒走了三四里到达团部天已大黑。

………。

今天整落了一天小雨，到广州市区逛的计划未实现，参加了一天反骄横文件的学习，空隙时间打打扑克以消遣。

注：

@父亲于10月18日接到命令，到11月15日在木棉交付最后一批粮食为止，在28天中圆满的完成了兵团下达的筹粮和押运任务，为此记小功一次，这也是父亲在南下途中唯一一次立功。在整个解放战争期间父亲先后五次立功，此前在十三旅时已分别荣立大功两个，记小功两次。

十一月十六日 于广州

今天请假去逛广州，早饭后在团供借人民币两万元，随曹团长偕老彭一块前去，经围塘车站于渡口搭汽船驶过江东，在黄河渡登岸。沿长堤前进，遥望沙面之外国租界的洋房，回忆到大革命时期帝义所造成的沙基惨案，不由怒从心起，今天已经为人民所有而感到了扬眉吐气。

沿江岸之长堤路步行至爱群酒楼，迊面看到高悬在楼前的毛主席高达十余丈之站像，庄严伟大令人肃然起敬。

为了开洋荤登高瞭望全市，坐电梯到十三层洋楼上，用望远镜看全市皆在脚底，全映入眼帘，所有四五层的洋楼看去皆成平地，除能看到长堤路珠江中来往的人车船外，全城各街是丝毫看不到的。

步行下了三四层参观，都是清一色层层无区别，故又坐电梯直下。走不远在停车处候车，每人花了一百元乘汽车直驶东郊外司政住地。我到二大队要了三个文件，盖了十来个信皮，接到一封家信。急忙促的同老彭到街上闲逛，转弯抹角，横冲直撞，东南西北不知走了些什么路。整逛了一天。所得成绩是买了一只手表@，一双象牙筷，一块浴皂，看了看泉，游了一下中山公园，坐了一下电梯……。

使人愤恨的是蒋匪军撤退的破坏，炸断了海珠大桥的伟大建筑，烧毀数十辆汽车，震塌好多市房。

使人满意的是开开眼界，尝尝洋荤。

在供应科吃了顿饭，还算没饿肚子，返到团部驻地时天已黑了。

十一月十八日 于广州市

昨天学习一天，大家分头准备了意见，我无意见可准备，利用时间给我五哥和连写了两封信。团长由兵司开会回来，确定了十九日要移驻三水，故会议暂停延期至三水时再开。为了再去广州逛一趟，我主张解散回各营，得到了所有同志的一致拥护。夜间打了两个五百分休息。

今早晨起床后未漱洗即搬家，回到营部住的村中，此村风景很好，还有个小花园，如在此消夏避署多么好啊？

饭后又往广州城中逛了好多街，热闹的地方大部走遍。买了一个洗脸的白磁盆和两个打菜盆，并买了一支水笔，一个胰子盒。

今天的新收获是买吃了一个面包，这是我从没有吃过的东西，并去汗民公园参观了一趟老虎，这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为了留做纪念还买了一张老虎的照片保存在此日记本中。

十一月十九日 于三水西南

今天由广州西郊外之五眼桥乘火车，经两个半钟头的快驶，于下午一点四十分即到达西南……。

……沿街两傍四野和十三军的队伍住的满满。我们营部只找了两处房子还是和人家伙住，老乡很顽固又吵又闹，也听不懂吵的是什么，反正是不乐意让住房子，想做些宣传解释也因言语不通而说不成。感情压制不住，不由使人“起火”而态度不够冷静起来。这个脾气应时时注意节制。

广三铁路由西南去广州时曾乘火车走过一趟，但那时就没有注意佛山至广州的一段，还是双轨铁路，今天才发觉这个新发现。

十二月四日 于木棉

团委扩大反骄傲会议还未最后结束，由于行动，故于今早简单布置了一下行军工作于饭后解散回营。

途经七连驻地给他们连赵政指谈了谈对新补充的解放战士的巩固工作。

回到驻地又跑到九连也谈了谈，並和八连带解放战士的几个同志谈了一下应如何巩固，团结，争取，改造新战士的问题。

灯下又写了进军广西的行军动员讲话提纲，我准备于明早集合队伍讲话。

但又接团部电话，暂不行动，三天后乘船西进直上梧州。因此就不做动员了，不要打草惊蛇，把新补来的解放战士中神经脆弱的人吓跑了（事实上今天已开始外逃了，八连九连各一），最近几天的中心工作放在如何巩固他们上。

十二月十二日 星期一 阴 于木棉

早晨学兵直党代会关于执行兵团党委会决议的决议

饭后给全营上关于少数民族的第二课～中国少数民族是最受痛苦的。

下课后感到有些疲劳，躺在床上随手拿起《论共产党员休养》，籍以催眼，不知不觉就入睡了……。

……。

晚饭后我和老邹到河边去耍，看见许多人都在买螺丝肉（蚌肉）吃，问了问价，500元人民币一斤，比鱼肉尚便宜，因为没有吃过所以买了一斤尝尝新鲜。

十二月十七日 星期六 于广州

今早督促大家吃毕早饭就赶到车站集合，在火车到来之前的一个钟头就集合等候了，我利用此机会向大家讲了胜利消息和我们的任务（注），并讲了上下车应注意事项，要班排长撑握好部队，做到有组织有秩序，不允许出现混乱。

将近二百人共占了三个车皮，都坐着很松宽。而乘客太多有些拥挤，到佛山站时，我让大家腾出些坐位，让老百姓坐，一个老乡说：你们顶呱呱。其实用不着夸奖，我们应该有这样群众观点的。……。

注：

就在兵直各机关接到命令准备动身沿着西江乘船向广西进军的当天，父亲接到陈赓司令员亲自下达的命令，点名令我父亲率领兵团直属警卫团的三营部分队伍自木棉乘火车重返广州市区。任务是负责叶剑英的安全保卫工作，具体情况返回广州后和赵部长面谈。

十二月十八日 星期日 阴 于广州

昨晚司政（注1）都出发了，乘船沿西江前往广西，此地只剩下后勤部了。昨夜来到设计科时碰到我团曹团长，他们在三五天后也要出发。据赵部长（注2）讲我们在这儿还得住十来天。

今早起来集合部队上课，讲了些提高警惕，严密警戒，防止特务匪徒捣乱和大城市生活注意的事项，如怎么走路，使用电灯，自来水，抽水马桶，座公共汽车等。

饭后让部队到乡里搞了些铺草，並借政治部的大道机汽车（丁连山开的）去大沙码头拉了一趟柴火和粮食。

下午带领三排到大街上转了一圈，上次我没去到的地方有：红华岗四烈士之墓，中山纪念堂。纪念堂修得非常宏伟壮观，又登堂后山岗，在中山纪念塔前俯视全市。看后领他们在电灯照耀下的柏光大马路上一路正东返回了驻地～东山区农林九横路。

注：

@1.司政：兵团的司令部和政治部。

@2.赵部长：兵团政治部的保卫部部长。

十二月十九日 星期一 阴 于广州

天还不很亮，我就早早起来，三排同志们的歌声使我不能安然地继续在暖和的被窝里躺着。洗漱完他们已都集合了起来，我也随着他们跑了一圈。

饭后召集各班长开会，让付班长们在家领导开讨论会，讨论游广州的感想与城市生活应注意事项两题。开会中赵虽然回来，报告战士中一排又跑了一个，会议开到两点才散会。

下四点钟集合队伍，我领着去游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园。为推翻满清建立民国而孤军独战英勇牺牲的烈士们，英名不朽，万世长存。他们的血是没有白流的，但用他们和无数烈士的鲜血所换来的革命果实，却被后来之蒋介石等辈给窃取了，因之使中华民族招至了几乎亡国之祸，使烈士怀恨于墓中。（转下页）

　　父亲和警卫团三营七连的部分干部在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前的合影，左三是我的父亲。

广州解放后叶剑英出任广州市军管会主任，因叶剑英手中无部队，父亲奉陈赓司令员的命令，带领兵团直属警卫团二营营部和七连重返广州市区，负责叶剑英的警卫工作，所以才有了父亲二进广州市的经历，20天后将该项警卫任务移交给了第四野战军的邓华所部。

（接上页）

今天中国共产党把中国人民由黑暗中引向了光明，建立起人民的新中国，如烈士有灵定会含笑于九泉之下。游黄花岗有感，简而志之。

十二月二十日 星期二 半晴 于广州

早餐后给七连讲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壮烈牺牲的英勇故事，以激励同志们为革命而牺牲，虽死犹荣的光荣感。并讲了树立人民国家的整体观念，爱护人民和祖国的财产，着重的结合着提倡节约水电反对浪费现象。

因今天天气很好，没有进行讨论，让大家清洁卫生，洗衣服剃头晒被子。

……。

十二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半晴 于广州

……。

在中央公园左侧的一家新闻张的照像馆，我与宝计，石刚柱共照了片二寸半身像，言明五千元价。

回来在供应科吃午饭，有盐鱼，葡萝菜也炒的香，油大。算是改善了一顿生活，饭后用汽车送我回来。

　　这就是那张父亲和我的宝计表哥在广州的合影。中间是我的父亲，右边是我的表哥，左边是通信员。

十二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晴 于广州

……。

昨夜给团里写了一封报告，今早给我大哥元三又写好了一封信，准备像片洗好后就邮去，所以整天没有看书。

……。

十二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阴 于广州

……。

我于晚饭后带通信员上街拿像片去，到达照像馆时一问之下，得知宝计已取走。故又跑到供应科，宝计有公事外出，幸而因他们闹着玩，藏起来了一张像片，我看了尚不错，一分价钱一分货，自然不如美術照像馆照的漂亮。

随即把像片装进信封，又跑到邮局，买了三百元邮票，给我大哥寄到山西太原市新城街四号交，不知是否能收到。

一月六日 睛 于广州

最近几天，即过年以后，各排以班为单位进行对班长，班付，小组长开展提意见，贯彻反骄横到最下层……。

今早突然接到后勤设计科通知我们先出发两个排，掩护装汽车的拖船先走（注）。我与吉参谋一块去汽车连刘连长处联系了一下，回来以后即召集排以上干部共同谈了情况交待了任务，并要求做好群众纪律和巩固新战士的工作。

十二点刚到即上汽车出发至大沙码头上船，……。

注：

@父亲接兵团政治部的保卫部命令，将叶剑英的安全保卫工作移交给了四野十五兵团。同时接到兵团后勤设计科通知，父亲率部开始了沿西江走水路押运汽车的任务。

从1949年12月17日父亲率部重返广州市区到1950年1月6日止共计20天，在此期间圆满地完成了叶剑英的安全保卫工作。 在当时重返广州市区的任务对外是保密的，所以日记中没有对此次任务情况作具体的描述。。

一月八日 晴 于容奇

广州，这个做为蒋匪残余企图以南方为依托作垂死挣扎的反动巢穴，在我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不及两周即宣告解放了，变成为人民的城市已将近三个月了。我前次和今次来广州先后也一个月廿来天了（注），实际住在广州市也不过仅仅廿来天，时间虽不长但已把它住厌了。除我以外许多同志都是着急要走，願意早些离开他，推其原因一方面是为了赶快走到目的地好安家。另一方面在这花花世界里，看的眼花缭乱，什么也想买，买什么也没钱，不如早些离开还过穷日子，省得受引诱，不见为妙。

今天是最后真正的离开了久盼离开的广州，先向东南又折正西，再向南又折正西，乘着轮拖顺着江往梧州所应走的航线，缓缓西进了。

一上船，心就跑到云南，心急如箭只嫌轮船开的太慢。

　　1984年父亲随山西省离休干部考查团来到广州，35年后再次在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前留影。照片上中排左起第六位为我的父亲。

一月九日 晴 于高要

从昨天起，不，从前夜起，就开始了水上生活，吃饭睡觉，学习，工作，拉屎，撒尿……都在船上。

昨天在熟悉水路的舵手之掌握下，顺着珠江三角洲的纵横联结互相贯通而異常復杂的大小河流，时而南，时而西，时而北的前进，于下午七时天色昏黑灯光耀眼的时候到达顺德县属的容奇镇。船停在左岸，他们（船老板和工人）下船买柴，我也乘此机会到街上看看，只走了少半截街，街上电灯明亮，生意很多，确实不坏，此镇胜于西南之繁华。

回船不久，由北来了数只轮拖之大客船，船上电灯霓光四射，与对岸顺德糖厂的电灯光交相辉映，反射在水中尤为美观，我以兴奋的心情欣赏着，这一幅美丽的江面夜景。

船开出容奇没多远，我们就打铺休息了。早晨东方发红，约七时才起床，一夜不知前进了多远。

今早一直北航，过午到达西江分水处，转向西行。在江中船上可以遥望见三水之高塔，由此东行可接北江至三水过西南而下广州，但因水浅故使航路断绝，据舵手讲每年五六七月份可以行轮。现值冬季正在浅水期，那就只好绕远走些湾路了。

下午五点过，进入羚羊峡口，我命令二排长布置复哨，监视左右两岸。峡中南山腰有一块天然石，好像一个古装女子面朝西的半身像，船工们都吵嚷着挤在船边看，我也好奇的询问，他们指着告诉我：那石妇人叫做“望夫归”。大概还可能有个民间传说的有趣故事。因不懂广东话，所以没继续问个究竟。

约两个小时走出峡口，到达高要时己将近九点了，因火轮没柴烧所以泊在江中，在此买柴。

一月十日 睛 于绿步江中

高要，从前是肇庆府治，城临西江北岸，昨晚因买柴停航，我乘机上岸到街上一逛，虽过九点但大街上的电灯仍亮着，比清远要好些，算是个像样些的中小城市。

材行已关门，晚上未买好柴火，只好在江中停泊，我返船后到各船巡视一番，主要是与汽车工人的团结问题，我再三安咐 “我们要多忍让，要发扬艰苦作风，有困难自己设法克服，不埋怨人家”。

今晨，胳膊腿混身疼，贵贱抬不起来，迟了一个半钟头，才咬着牙起来。延误到九点钟因没买好柴还未开航。致使后面次日开出的船全部赶上来。

十时开航，约二十里又进入山峡，据说这里有一股土匪，但也风平浪静的安全通过了。

一月十一日 晴 于都城江中

昨夜，正在熟睡中，忽听船工们高声喧哗将我给警醒，时正当午夜十二点钟，问明白以后我因腿疼未起，坐了一阵仍旧睡了。原来是走错了路线，为了侦察路线探明水的深浅，火轮将拖船摘脱，在江中大转了两圈才又挂上继续开进。

一天一夜，把买的几千斤柴火又给烧光了，来到郜城已十点半钟，又得停船买柴，据说至梧州还不足百里，今晚可以驶到。

这几天来吃了几顿苦鹹菜，昨夜又因船上堆满柴火，战士们都在柴火堆上睡觉，这种情形真可称之为“卧薪尝胆”，充分表现了人民战士的刻苦精神。

早晨迎面一座山峰好像一座水塔，下午转到背面又似一只卧虎，如十三层的爱群酒楼一样高耸在山巅，整一天映在我的眼簾，晚饭后才移出视线。

一月十二日 于梧州

昨夜船行至江口，船上引水员向我提出要求 “因前面水浅且多暗石，夜间行船恐出危险，为了大家安全要在江面停泊，于明早六时开航” 。这个要求我给以圆满答复，顺从他们的意见，免得发生意外。

今早六时半开航到达梧州时已十一点钟，因过海关办手续，入口又被盘查躭误了半个钟头，连停船上岸已到十二点正了。

我们今天辞别了广东，进入了广西交界，到达了桂东大城市～蒼梧（梧州）。梧州地当西江北岸扼两广咽喉，进出口货全经此呑吐，市区不大商业尚称繁华，在广西来说算是四大城市之一。但在广东来说那就只等于一般的中等城市了。比之广州市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籍着去找赵部长请示 “看在什么地方停船下汽车”的机会，我下船到街转了一趟，总算是到过了一趟梧州，好歹上街看了看是个啥模样。

回船后到装汽车的拖船上去玩，正待刮脸，由上水来一火轮要拉船到戎圩去。我慌慌张张喊了只小船返回火轮去，在那里又麻缠了半天给他们写好了解僱证明，盖了几个手章才算放我走开。因我们的四只船等不得要急于走。所以就上了另一只汽车船，还很不坏刚把饭做好吃过，拉船的火轮就来到了，只拖了这一只故走的飞快。到达戎圩时天气还早，但近岸水浅火轮不能靠岸，拖船都被抛在江中，直闹至天黑才靠了岸，我们就在这只船上休息了。

一月十三日 于蒼梧 戎城镇

昨因天晚，就船上休息，睡觉的地方都被汽车工人占完了。我们没有适当的睡处，战士都睡到船顶。我的腿还有点痛上下梯子不方便，故未上去而单独自已扛上行李到船头上和船工汽车工人一块睡。石刚柱也腿疼没用他，杨茂修偷懒光顾了自己也对我不帮助，我很有些生气感到两个通信员没一个顶用的。

今天瞅下午时间，我把他俩弄在一块开会检讨，主要是解决他俩之间的不团结闹意见搞别扭的问题，要求他俩在工作上要分工合作，互相帮助，勤谨干净，友爱团结，有无效果且看今后。

整下了一天的汽车，天黑后点上汽灯还连夜下。我令七连早饭下船做，做好后让部队下船吃，吃完找房子住下等待坐汽车到南宁，班排做反骄横总结。我没啥事看了一天下汽车。

一月十四日 于岭溪 南渡镇

早晨利用连上集合总结反骄横的机会，我向大家做了约两个小时的讲话，主要内容是根据新老战士的思想情况，进行树立建设云南的思想教育，这是第一次专讲这个问题。今后将继续深入进行这方面的思想教育

饭后已经十一点了，赵部长找我要我们马上坐汽车出发（注）。由于早饭吃的迟，又怕来不及做饭，所以没让吃下午饭，计划到渡口在做吃。结果至达南渡镇前的渡口时已十二时了，过了过渡又两三个钟头，我们还是下车早，吃过饭收拾睡觉时已经鸡叫，看表上的时针已走到“3”字上。

烂汽车好久没行军，初下了船连路也走不来了，走走站站尽出毛病，汽车和人一样须要经常锻炼。

注：

@父亲自1月6日在广州接到兵团后勤设计科通知，率部掩护拖船沿西江运送汽车的任务，在前9天中，父亲带着部队基本上是在拖轮上度过的，吃着苦鹹菜睡在柴垛上，用父亲的话说这叫“卧薪尝胆”。

于1月14日起改走陆路押运着这批汽车继续赶往南宁。

一月十五日 于容县县城

昨晚在南渡镇宿营，决定今早六时半出发，因我们昨夜宿营十二点多才吃了晚饭，所以决定今早不吃早饭，计划再走一百二十里到达容江渡口再做饭吃。但因等工人们吃饭，出发时已八点钟了，在路途中又停了数次，结果到渡口时已经十二点。做好饭吃时已到下午二时，早饭等于提前开了晚饭，今天只吃一顿，黄昏宿营后喝了些面汤，算是节约了一顿。

这个小县城还有电灯。舶来品，日用品，洋品都比广州贵。吃的东西，土产的如猪肉，鸡鸭，菜蔬等都比较便宜。肉卖二千八百元，有的两千多一点就可以买到。我建议让连上改善一次生活，买一些肉吃，结果被采纳了，大概买了十多斤，明早吃一顿每人合二两，总算是又吃了一顿肉。

一月十六日 于贵县县城

今天天色未明，十分阴暗，六点钟即由容城出发，各排因着急上车，连做好的饭都没吃饱，剩下好多

驶出约五十余里，天色就大亮了，但乌云密布有下雨的危险，实际上也落了一阵，不过还好被一阵风给吹走了。

到达玉林时停车休息造饭，我们都已吃过，只烧了些开水喝，炒了些剩饭吃。炊事班丢了一个同志，他于早晨出发时误了上车，在此派了两个战士乘商车返容去找寻，我写了一公函，盖上后勤部的章，亲自去公路管理局交涉了一趟。

休息一个钟头，又继续开进，从兴业城外绕过。过桥圩后一片矌野纵横四五十里，（转下页）

（接上页）

公路平坦汽车急驶如飞，两边乱石奇形怪状满布盈野。这一路风景尤佳，许多山峦如公园里的人造假山，满山遍野都是松林密茂，绿草如茵，毫无隆冬之感，完全亚热带气侯。

开至贵县对岸之西江边时，停车等渡做饭吃。饭后天已将黑，我令部队各排留一个班看守汽车外，余皆先渡过到停车处找房子住下。过江后我爬汽车到车站下车入城，途中遇到我团教导队的哨兵，问明后找到队部，恰巧和营长相逢，一会付政教林操也回来，三人会了一下师。我又吃了三碗面条才辞别分手返车站，但连一个七连战士的人影儿也未找见，我只好仍回教导队暂宿一休。并在电话上向三大队问团部，到处询问都不知去向，我决定天明再找。睡下后设计科周奎来电话批评我七连在车站占完房子，使汽车工人无处睡，闹不团结，并说一路上不好好放哨等，我很不同意立即说“请勿听一面之词”。

一月十七日 于贵县

清晨，我早早起来，一直往西绕了一大圈寃枉路，结果仍在原车站找到队伍。正在谈干部调动问题，营长也随后来到，一齐谈了谈。

早饭前又接到陈政委来信，要我前去会报工作，我饭后立即前去。

……。

下午我与营长共同给连上干部谈了一阵，无非是对工作的指示，并给被调走的魏建华写了个反骄横材料摘要，以便帮新单位对他的了解。

注：

自1月6日起父亲接到押运汽车的任务后，带领一个连自广州出发9天水路3天陆路到达广西贵县顺利地完成了押运任务，并于1月17日奉命归建掩护兵直机关自南宁出发继续向昆明开进。

一月十八日 于贵县

早饭后接团电话通知立即集合连以上干部到团开会，布置行军工作，开会前后由于送病号，领白面，缴多余的枪弹等零碎工作，分了干部不少的心。

各营连干部到齐后，首先是陈政委做行军动员，布置行军前的政治动员工作……。

返队后吃晚饭前，先召集排以上干部谈了谈任务，先从干部中打通怕走路，怕艰苦，对新战士不爱惜不巩固，对逃亡严重现象漠不关心等思想做了批判和动员。

……。

今天在团里把营里的两匹马要了回来，为照顾连上，我决定把我骑的黑马交连上使用，驼干部的行李，剩出挑夫来挑白面，必要时也可以让病号骑一骑。并自认营部五人拿两代面，让我准备骑的小白马也驼他一袋。自己下决心在开始行军的前两天不骑牲口。

这个决定宣布以后立即得到连队干部们的拥护。

元月十九日 于龙塘垌

在全国大部已经取得完全胜利后的最后也是最艰苦的向云南的一段大进军，我们于今天开始了。

……今早行军速度极慢，大小休息三次其时并不很疲劳，但因为部队长久未行军，锻炼不够，带的给养（白面一星期）太多非常累墜（注），所以虽走五十华里，掉队的就是一伙一伙的，一个多钟头都没跟上来。

宿营在覃塘圩南四里之龙塘垌。

注：

@按照日记中的记载，每名战士携带一个星期的粮食至少应有10斤；一只步枪七斤半；子弹手榴弹工兵锹等作战装备少说也有5斤多；背包、换洗衣服、鞋袜、书本、洗漱、吃饭、等生活用品也应有5斤多；再加上途中携带的饮用水；每名战士行军时一般负重都在四十斤左右。每天行军少则50里，多者150里，许多基层官兵就是这样用两条腿从中原一路走到云南的，想想也真不易。

元月二十日 于大塘林

早晨吃毕饭集合队伍时，已七时了，队伍开始行动后，我将付政指李可增和纪检小组喊住，让他们确实认真的重检查一遍，布置后我独自追赶部队……。

今天行军七十余里七连掉队较少，二营掉队的最多，都是坐汽车轮船养成的娇嫩，这样的队伍如不好好锻炼一下简直无法作战……

一月廿二日 阴 太守圩

昨夜落了一夜小雨，惟恐今早行不成军，早上起床比以往推迟了一个钟头，起来后天色昏暗迊面看不见人，老王做好的半桶面汤，刚进门一脚踏在光滑的天井里，被滑倒全都给洒光了，气得他连饭都不吃，饲养员、通信员都叫不来，最后我亲自去叫才算喊来，大家都吃干饼，除我喝了七连部的两碗面汤外，余都没喝水。

这一路上老王同志表现的最好，老是靠他吃饭，并且他还帮着支槽，切草喂马。这种吃苦耐劳精神值得大家学习。

今天路经宾阳，只短短一条街，真不如芦圩热闹，来往赶圩的很多，新建的街市很整齐，可惜生意还未开张。

下午四时至太守圩宿营，已进入山区。

一月廿四日 阴 于南宁

昨天行程最远，约四十公里，据老百姓讲有一百华里，走的人困马乏，到达目的地～七塘已是下午六时，宿营较往日迟。

下公路向东又走了四里，过一条河流才到达一个不知名的村庄，看好房子正准备做饭时接到宋参谋长一个通知，令我带七连迅速吃饭毕乘汽车前往南宁随司政机关一齐行动。传达后干部们很高兴，可见大家都是喜欢坐车不喜欢走路。

我先随通信员到团部见参谋长交代了任务，政委给了一些指示。在参谋长那里吃了饭，没多久部队就集合来到。

略等一会，把队伍带上即刻出发，预计下一时可以到达南宁，但因为路口受阻三次耽搁了些时间，驶到时已经下四时了，鸡已乱叫。下车找房子很难找，转了两圈没办法，就在镇公所的楼檐前息下，房内都住得很满，也没去警扰人家。但今早起来四野的同志（转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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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来送了顿人情“为什么没到室内睡？”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总表现了对我们的关心爱护。

今天整奔忙一天，到指挥科，到四、八连，和陈政委谈话，参加进军动员大会，会后又集合排以上干部，做具体工作布置指示和进一步动员，散会时已六点过了，回到住地已经大黑，胡乱吃了三碗冷饭就马马虎虎的算了。

整天未到大街去看一趟，也不知道南宁究竟好坏，热闹不热闹，比的住南昌比不住。

一切已准备好，等明早出发，这任务是很繁重的，可不是做耍的，我应该在这一路对连上多做些具体帮助和工作上的指示。

元月廿五日 于南宁

本来决定今天开始行进，但因昨天夜里整下了一夜雨，早晨仍濛濛的落着，故决定今天又不走了。

直指要一个建制营，团又派我们三营全部去，于今天将任务交代给九连。四连归建回团。

我与付营长去九连走了一趟，利用机会给去受训的学员谈了谈话，归途中路经一营，去把任务交待一下，要他们派部队换四、九连撒出去的部队。

晚饭后我们召集全营排以上干部开会，又把昨天动员的东西反复动员了一下，主要是由于九连和七连一部未参加动员会。

这个会是我们三营自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全营排以上干部会，会后在一齐行动担负共同的任务，这加强了我们领导的责任，我们应发扬集体领导作用，好好做一番工作。（注）

注

这是父亲来到警卫团三营任职以来的3个半月中第一次召开的全营排以上的干部会，可见当时的警卫工作面之广，任务之重，使得一个营都难以集中在一齐。

上世纪50年代在北海公园的留影。

元月廿六日 阴 于果德

今早八点钟由南宁乘汽车出发，一路上百余部卡车和大小吉普车，拉了有数十里，浩浩荡荡，十分威风，这样长途的乘汽车大进军，在我和我们的部队来说还是空前的第一次。

驶出南宁不久，越过一座大山的最高峰，从隘路中通过，上下坡很陡，異常危险，许多人都提心吊胆，工人们也十分小心。

一路上满山遍野松林杂木，山峦重叠，人烟稀少，村庄疏落，是一个开展游击战争的好地方，但由于蒋白匪丧失民心没有群众基础，其阴谋计划也是枉费心血而不能实现。

天将晚，驶至果德城宿营，此城还不如我的故乡大，连沁水城甚至连永和城都不如。

七连集合班排以上干部布置工作，我也利用机会讲了些问题。

今早保干王文德到职，昨夜补充出院的伤员逃跑一名。

元月廿八日 晴 于百色

昨天早从果德县城出发，中途只有一段很平整的道路，其余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一路上营部的汽车开的很好，但因后面的车破了轮胎，我们乘车等了很久故到达较迟。沿路两旁见十四军正在行军，战士们满头是汗，他们确实很辛苦，我们则是太幸福了。

……

下午开临时营委会，成立会议，讨论最近的中心工作。

晚上参加百色驻军四野兰州支队欢迎我四兵团的联欢晚会。

元月二十九日 于乐里

昨天在桂西重镇滇桂通衢的百色城休息一天，今早仍继续乘车前进，虽是山间公路倒也平坦好走。

原计划宿营旧州，但因前面部队太多房子困难，途中经过田西县属之乐里乡，首长们临时决定住在这里。

此带已开始进入少数民族地区，在集上碰到好多瑶族人来赶集，他们模样和汉人无異，就是装饰衣服较为特殊，许多同志都以好奇的眼光围着看，不好宣传的人也去积极进行宣传，甚至有些干部们拿摄影机给人家照像。

我们在部队中也专门对执行少数民族政策纪律又反覆进行了讲话。要求大家认真遵守。

元月三十日 晴 于盤江渡口

今天辞别广西境界，渡过盤江，进入贵州西南部，江上有十四军工兵营新建的浮桥可以过人，并修好两只大船可以渡车。两岸设有停车场，茶水站，男女厕所，桥两头都设有哨兵护卫，设备尚称完善，这是工兵同志们的丰功伟绩，值得赞佩。

渡盤江倒很容易，但过江即爬大山，急弯很多，稍不慎就会发生危险，我们七连的设营车走没多远就歪在水沟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慢慢给搞起来。……。

弟兄四个儿时在北京动物园内的留影。

二月十二日 阴 于安龙

……。

前晌我领导排以上干部学习讨论入城纪律，由老曹给部队上课。

晚饭吃的肉菜拉面改善生活……。

晚上文工团又要演戏，又是只给连以上干部发票，战士们只有站岗警戒，搬桌凳的份，待遇很不平等，本来这些短剧对战士教育意义很大，但他们反而看它不上，革命中也不能绝对平均。

二月十三日 阴 于安龙

今天很冷，出门寒风刺骨，真是“一雨便成秋”。

整天在家没出门，开了一个白天的营党委会，研究讨论对几个干部的处分问题。

一是七连政指赵虽然同志因卖被单和偷窃粮柴而提出批评和向上级党委提出处分。

一是九连二排长王婺国同志因瓜分拾到的被包，对上级隐满假报从中抓一把，也向上级党提出处理意见。

另又八连有十四个用银洋换票子破坏人民币威信，捣乱金融违犯货币政策的，择主要的对三排付和两个班长决定在行政上给予队前警告处分。利用今下午队伍集合检查着装时间，在全营面前我专门讲了一下，因天气太冷所以讲的很简单。

二月十四日 阴 于罗平

别了，休整近两周的安龙城，今天在冷风中乘汽车驶进了云南省界，前几天就在此黔滇交界处发生过一件不幸的事件，十四军的一部汽车翻在山沟里，跌死五六个同志，他们就这样在进军途中将要踏进云南省境界时而白白的牺牲了，真是一件憾事。不禁使人悲叹伤感。唉！可怜！

一踏上云南境，使人就发生一种新的感觉，心情是那样的愉快，好像回到了自已的家乡。公路也平坦了，山岭也低了不少，特别受感动的是沿途人民搭彩门，设茶水站，成群结队手执小旗高呼口号，……他们给了我们为建设新云南而奋斗的决心与勇气。

这里的人民是有觉悟的群众，他们对我们人民解放军太热爱了，比老解放区还好，今晚宿在罗平县东关，房东也是对我热情的招待，我非常的受感动，真不愧是滇桂黔边区纵队的游击根据地。

据说这里的人民武装成立已有三年多的斗争历史，人民的县政府就设在板桥，也将近两年了。他们是有功于解放云南的事业，对我们有莫大的帮助，应该虚心团结他们，向地方党与地方人民武装学习，学习他们艰苦奋斗展转敌后，顽强战斗的精神，我们丝毫不能以解放者自居而表示骄傲。

二月十七日 阴 于宜良

今是大年初一日，我们急于进昆明，所以不顾过年继续前进，我们坐汽车，十四军的部队在步行，大家都在往前赶。

……。

今年过年忽然回忆起往年过年的情形，不妨在这里简单叙述一下：

去年的今天，1949年农历大年初一，正是淮海战役结速后部队集中在漯河附近大整休。（转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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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前张连随家属学校到达中原，这是我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团圆的新年。这一天我旅（十三旅）在郾城，全旅举行了阅兵和团拜，表现了我们雄壮强大的军威。

前年的今天（1948年旧年元旦）我还在教导大队，正集中在南石李青店附近的山庄上整党，那时的伏牛山根据地不甚巩固，经常闹情况，敌人还撵的我们到处搬家。

大前年的今天（1947年旧年元旦）我纵正在吕梁区进行艰苦作战，打汾孝战役，闫锡山的兵力超过我三四倍，倾巢而来作拼命的孤注一掷，结果经过二十余的日夜战斗到底把闫匪打输了，被迫不得不撤退。正是大年初一我旅正在攻击孝义北的苏家营，从下午五时进攻整打了一夜，战士们在大雪纷飞的雪地里个个跳跃匍匐前进英勇的战斗着，但结果由于地形不利，我方火力压不倒敌人，所以于拂晓前主动的撤下来。部队伤亡很大，从局部来说有些失利，当时我在三十七团任宣教股长也参加了这场战斗，在雪地里也爬了一夜，这对我来说确实也是个锻炼。

一九四六年的旧历年元旦，我在翼城过的，那时正在一月十三日停战令下达后的和平阶段，由临汾派三人小组来曲沃调查停战情况和双方界限，当时旅来令调我到高显镇一带发动群众到公路上拦汽车，控诉曲沃闫顽县长的罪恶。这一天正是集合上高显附近的人民到李林公路上搞这个名堂。

一九四五年的旧历元旦，还在最艰苦的抗战中，从浮翼作战回来在沁水的樊村卫寨，召开群英大会，当时我在太岳三分区政治部任宣传干事，正害严重的胃病，但我恰抱病工作坚持到底。（转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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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堪回首，过去抗战中是何等样的艰苦困难的年月，想不到形势发展变化有如此之快，中国革命（现阶段的人民民主革命）在毛主席党中央英明的领导下仅仅三四年的光景，就起了这样大的变化，取得了这么大的胜利。

中国革命的军事斗争，甚本上已胜利了，部队也大大的发展了，只有我还死不进步，老是落后于其他同志停留在一定的位置上，自己总有些不甘心，丝毫都不悲观还是要加紧进步，从各方面来提高自己，在新中国的建设中担负较今天更大的更负责的工作。这不是空想而确实有此条件，问题只在于自已努力的程度如何。

二月十八 晴 于宜良

今天不行动在此休息，我们抓紧时间，让各连进行个人卫生，洗衣服，烫虱子，理发，剪指甲，让工人洗刷汽车，大司付“也忙着剁肉做饺子馅”准备在初二补过初一的大年，早饭是猪肉饺子，吃罢已经十二点了。下午饭四个菜喝酒，大锅猪肉菜油烙饼，好坏总算是过了年。

早饭后到民众教育馆，看了看孔雀，她的尾巴展开确实美观，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所见。

又到车站看了看火车，滇越路的轨很窄，连同蒲白晋路都不如，火车皮也比一般车皮小的多。

黑夜文工团又演百万雄师下江南的片子，另又演了一片苏联的体育表演大会的片子，因我初见还不觉得很俗。

二月十九日 阴 于宜良

决定明天（廿日）乘汽车进入昆明市，于今天整开了一整天的会。早晨指挥科召集开会布置入昆明时的行车序列，注意事项，车辆分配等。回部已开早饭，饭后立即召集各连干部进行传达布置。

会还未结束，直政又通知集合全营去参加动员大会，由曾部长做动员，主要说明与昆明人民初见面，形式上的好坏其影响巨大，并将入城纪律反复讲述了一遍。

散会后吃晚饭，把各连政指唤来，又开讨论会布置表态，订工作计划，又要调整人员武器准备按规定乘车，整一天没有很闲。

二月廿日 阴 于昆明

我们的目的地今天终于到达了，一路上寒风刺骨，吹的使人发抖。

驶至昆明市郊时，已是下午三时许，昆明各界人士齐集公路两旁欢迎，号称十万总不下七八万人。当汽车列队开入市区后，群众沸腾了，尽情欢呼尽情的歌唱，欢迎的小纸旗和碎纸片乱往车上投掷，初解放的人民以空前未有的热情来迊接自己的军队，真是万人空巷，群情鼎沸，发出了早已压制不住的感情，我也異常兴奋的参加了部队唱歌呼口号儿，并向群众敬了好多礼。

今天宿营在云南训练团即原来云南讲武堂旧址。

　　父亲保存的昆明人民欢迊解放军入城的照片

二月二十二日 阴 于昆明

上午十二时前后，人流像潮水一样的由昆明城的每一个角落里，从每一条大街小巷流过，流向市区的东南方，在金碧街太和街的交点汇合成巨流，沿拓东路流入拓东体育场汇合成一片人海，红色的五星国旗和预备给解放军敬赠的锦旗随风飘荡，又像似一片旗的森林。锣鼓声口号声和歌唱声交响成一片。

这时我们营的队伍也随着人流注入了人海，踏着整齐的步伐，高唱着军歌在人群中走入“昆明各界欢迎人民解放军蒞昆大会”的会场。

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伟大场面呀，在大会尚未宣布开会前，两架机翼标着五星国徽的红色教练机，往来飞翔在会场上的低空，像大片的雪花似的飘散着传单，战士们和各界人民在鼓掌在高喊，许多人都站起来争先恐后的伸起双手抢夺。几颗红色的氢气球也慢慢的升向天空，给会场上又增加了一些点缀。

芦汉主席致欢迎词后，接着就是我兵团首长陈宋两将军和坚持东北抗日苦斗十四年的义勇军将领周保中同志的讲话，每一讲话的结束继起的就是一阵雷动的掌声，和持续数分钟的口号声。最后是各界代表和少数民族代表的讲话，在讲话中忙坏了记者和摄影师们。

讲话完毕，各团体献旗献花赠送慰劳品，陈宋首长亲手迊接一一答礼回谢，忙坏了他俩的四条胳膊和四双手，（转下页）

（接上页）

简直是接应不睱，赠旗慰劳品如山一样堆满了主席台，在没办法应付的情况下让数辆大马车满载的慰劳品，由主席台前经过到另一边下载，另派同志接收。

少数民族赠送了数百双草鞋，真是礼轻情意重，表现他们对人民军队的诚挚与热烈拥护。

最伟大最动人最引人注目的礼物是，五十三兵工厂的工人阶级同志们把他们用自己的劳动和汗水亲手制造出来的，崭新的捷克式轻机关二百挺和五百个指南针献给了他们自己的军队。

这些礼物最后在散会后由我营整队扛回，虽然增加了战士们的重负，使七八两连走了些寃枉路，但大家都只是兴高釆烈而毫无怨言，他们不怕绕远，不怕饥饿因为这是伟大的光荣，这光荣又放在了我们的肩上。

兴奋和光荣感的心情在每个人心中跳跃，它赶走了饥饿，驱散了寒冷，归途中队伍走在马路上双腿仍然有劲毫无倦意，在电灯光的照耀下一，二，三，四的喊着，经过多少大街小巷最后走回了我们的驻地～云南讲武堂故址。

其时已天色暗黑人影迷离了。

注：

父亲这本日记的内容跨越了自1949年3月11日随部队南下的第一天开始，到1950年2月22日参加“昆明各界欢迎人民解放军蒞昆大会”止的一年时间，因这是本私人日记而非工作记，有些内容不便公开，同时受美篇程序的100幅照片所限，所以我只能有选择的抄录了其中的部分内容，而非日记的全部内容。

为了保证日记的原始状态，日记中出现的疑似错别字我未加修正，全都按原文摘抄了下来，如：“汇报”的“汇”字在日记中全都写为“会”字，不知是当时就是这么个用法，还是错别字我没去考证。同时因本人的文化水平所限在抄录和注解时难免出现差错和疏漏，望有心者指正。

　　父母金婚时的留影。

后记：

前段时间在我大哥家中又见到了这本已经泛了黄的日记，我拿回家来用了两天时间第一次把父亲的这本日记认认真真地通读了一遍，可以说我是除了父亲之外第一个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读了这本日记的人。

七十五年前父亲用日记将随军渡江南下的经历如同一帧帧画面拼接了起来，好似一本清晰的连环画展现在了我的面前，我仿佛就伴随在父亲的身边和父亲一同跨越了万水千山走进了昆明城。这种跨越时空的感觉在此之前我从未有过，这让我有了和朋友们一同分享的冲动。随后我便从日记中挑选了几页用手机拍成照片发给了几位好友，由此引来了一片赞叹声，朋友们认为：“新中国成立时国人的文盲率高达百分之八十，有文化且能在战火中坚持四年记日记的军人更是凤毛麟角了，可以说这本日记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革命文物，希望能多分享几篇”。同时也有朋友指出：“照片中的原件在手机上看得不是太清楚，辨读起来较为费劲，建议抄录下来再发”。

日记能赢得朋友们的关注和好评，我认为至少说明这本日记还是具有一定的可读性。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我应朋友之约，有选择地将日记中的部分内容摘录了下来，同时把对应的原文拍成照片，合二为一地制作成了这一“美篇”。

我在这里想说的是：虽然父亲只是百万南下大军中的普通一员，在这其间没有骄人的战绩，更没有令人显赫的战功，但正是由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民解放军战士所组成的钢铁洪流，彻底地埋葬了蒋家王朝解放了全中国。我认为父亲的这本日记能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并非是日记中的文笔有多美、辞藻有多华丽、内容有多惊艳，主要在于日记的真实性，因为白纸黑字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和政治风向的变化而改变，更不可能像有些回忆录那样任意地添油加醋地拨高自已，在这里真实是最主要的，也是最可贵的。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七十五周年之际，我将父亲这本七十五年前的日记献上，用以缅怀为新中国建立付出过青春和热血的父辈们，并与他们在天之灵共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七十周岁生日。

孤独大个

于2024年国庆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