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衡居里晤远朋

弋碧我心

<h3>文:汤建红 图:山里人 南岳守护 晓薇 弋碧</h3><h3><br></h3> <h3>闻香识竹</h3> <h3>  中秋前日里,内蒙古的文友茹石从韶山转道来衡山,同来的还有他的朋友刘续。<br></h3><h3> 如此遥远的客人,来此或许一生仅此一次,要对朋友呈现一个怎样的衡山,我颇有无以捧出佳酿的忐忑。唯有敬衡居。而这亦不是次次愿出来示人的。仿佛她是一个人手里最后的招数,又似乎是上天给的有限良辰美景,用一次便少一次。</h3><h3> 于是,在薄薄秋日午后,一路蜿蜒,翻过西岭,到了敬衡居。敬衡居是朋友刘老师的家宅雅名,名字给人便是一脸的清气。</h3><h3> </h3> <h3>  一下车,到处便是温和的桂香,予人恰恰好的提醒:又是一年中秋了。虽不语,那又是一年的岁月之惊已兀自上了心头。<br></h3><h3> 敬衡居里的桂树,有十多棵吧,没细数。太浪漫的环境,容不下这么认真现实的计算。都是几十年,上百年的,疤痕累累的桂树,不知见过了多少世间悲欢,又沐浴过多少衡岳烟云。桂有金桂,银桂。金桂有两种,一种明黄的,这种见得多,还有一种金黄色的,粗看以为是金桂开过的败色。爱惜地拈几朵,结果才发现是本色,花瓣正肥厚着呢。桂是八月桂,细碎的花朵密密挤挤地挨着,一缕一缕地垂着,香气蓊郁而温和,又热烈又妥贴,是细密的心思集中而低调的绽放。不像四季桂,没有香气,开得稀疏吝啬,却四季都要来招摇一番。</h3><h3> </h3><h3> 进屋,敬衡居主人热情安排好房间。于楼上里间,放下行李,放下仆仆风尘。窗外便是屋后的翠竹掩映。主人又客气地延请喝茶,寒喧后,好像知道北方人好酒的心思,特意带他们到屋后几个酒窖,看他洞藏的一溜溜的坛装茅台酒。我看过茹石的《酒事杂俎》,知道茹石曾被朋友称为酒圣,还有朋友戏说,如茹石能把酒戒掉他就把饭也戒了,还有一个更甚,说如果茹石能把酒戒掉他就把色也戒了。我不觉会心,对茹石悄声说:今晚有好戏看了。看完酒窖,主人对他们说,你们随意,今天就在此安心居住,体验一下村野山居,不过条件有限啊。然后对早已是常客的我挥手一句:这里交给你了。一副豪爽亲近的口气。便带上安全帽到对面正在搞建设的工地上去了。</h3><h3> 不怠慢不热腻,于拘谨的客人是合意的关照。我们三人很自然地坐于桂树下,石凳上,石桌上,草坪上,到处可见凋谢的落桂。细心的茹石把凳上桂花小心拂于手中,置于石桌上。我们微声轻语,有一句,没一句,是自在,亦是对环境打扰的不忍。</h3><h3> 对面,群峰如屏,却又高低错落,颇有层次。群峰簇拥着中间的山峰活脱天造地就的聚宝盆。</h3><h3> </h3><h3> </h3> <h3>  一条水泥大道从山下盘旋而来,沿门前左上没入山谷中。对面青山叠叠,如画轴长卷展开。似乎绿意伸手可及,盈盈可握。出去走走?我随意一句,朋友全然乐意,旅途的劳顿,并没有磨蚀对此处的热情。<br></h3><h3> 九月的阳光依然热情,然并不觉有汗粘的恼。我们此时是真真的无事,于大道上闲步,可以把山下的大峡谷一览无遗,也可以清晰地看见对面山间各条小峡谷里散落的人家。于阳光的覆瞰下,安然如睡婴。走了一里路左转而上,即转入竹林中的一条大道,虽没有硬化,已打好路基,看得出辟山开路的不易。两边新竹夹翠,顿感凉意扑面。</h3><h3> 走了两里较陡的山路,上到一处开阔的大坪,入口处立着高高的山石,刻着书画家邱笑秋写的“大马山”。</h3> <h3>  四周远景皆可纳入眼内,是一处绝好的观景点。记得爱好摄影的主人说过,当初开辟这块坪,源于一个简单而浪漫的初衷:想建这样一所房子,看云起,不用出门,而只需把摄像机架于床头窗前便可拍摄云海。</h3><h3> 茹石对植物很感兴趣,添了不少的话题。后来看他的《大地物语》系列文章,才能更深感受到他对故乡对大地的深切悯怀。茹石指着一棵腰围比较粗大的楠竹问我,要多少年才能长成这样?我说,这是新竹呢,才只长了几个月,其实竹子一生下来就注定了大小,笋多大,竹多大,二个月的功夫就可以成竹。你看底下那笋皮,包裹的样子多像婴儿的襁褓。还告诉他用来造纸的都是新竹。茹石只觉惊奇,特意拿一块笋皮与一杆粗竹合影一张。我又故意问他们,竹是草还是树?看他们不确定,我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们,竹子是草,是空心的呢,没有木质部。我又教他们认公竹母竹,说枝叶稀疏,平均分布,且轻盈冲天者是公竹,竹色相对淡黄些,说亭亭如盖者,竹叶繁密压枝者,颜色沉碧者乃母竹也。北方没有这样郁郁的楠竹,引得刘续抱着蓬蓬密密的母竹合影个不停,看着这棵也好看,那棵也好看,似入花丛。其实这是我小时候跟着去挖冬笋时父亲教给我的,只有母竹下才能挖到冬笋,我逮着了这机会便又现炒现卖了一回。有时问到我不知道,我就打笑道:你以为我真是度娘啊。</h3><h3><br></h3> <h3>  爬到坪边特意留存用来观景的一处小山头上,视野更加开阔无碍,叫人只管把胸襟打开,俗尘琐事放下,与自然同呼吸。我说山头形状似泰坦尼克号呢,茹石说不好吧,泰坦尼克号沉了。我笑说,起雾的时候,在云海里航行,沉了也好。站在休憩的石板上,一米八三的茹石兴奋地张开臂膀,内敛的他可终究没有如文士啸歌般喊出来。我穿着平底鞋仰着看他,看到了他的伟岸,也看到了他的童真。我出其不意地把藏于石下的龙头打开,竹筒中的泉水汩汩而出,朋友很是惊奇,他们连连饱喝一顿。五十多了的刘续,直叫我赶快把龙头关了,说泉水白白流淌太浪费了,可爱的他竟然对着竹筒下石缸里的水捧着喝起来,全然不顾缸底的腐叶。</h3><h3> 刘续一直谦虚地说,真感叹这里的山水,这里的人,已经把衡山的精髓与灵魂给了他。</h3><h3> 他俩那天的生动与兴奋,许是因为他们是北方人。然我所知道的茹石,低调,内敛,沉稳,历见丰富。阅历丰富走南闯北的他们,想是给东道主的我一种安心的配合,也成全贫乏的我那可怜的自大吧。</h3><h3> 许多年后,我依然会记起有那样一个下午,微薄秋意中,有这样的两个朋友,亦如温和的桂香,虚怀的碧竹。记起他们的理解与懂得里那份深深的却并不让人察觉的慈悲。</h3> <h3>月照影来</h3> <h3>  那场月色,特别清朗,特别明亮,月色里的山峰草木亦有一种俊朗。多年以后,我想我依然可以回想起那晚的月色。</h3><h3> </h3><h3> 晚饭在主人推杯换盏的豪气与热情中结束。饭后已是八点多了。出来于桂树下的石凳上一坐,月光清澄里,这人便剥茧似的,从现世里抽身而出,落了个人意幽闲远。仿佛不是坐在庭院中,不是坐在凡尘里,而是坐在与宇宙相衔的浩淼夜色里,坐在千年月的寂寞寒宫里,坐在魏晋风骨的萧萧意境里。</h3> <h3>  我与茹石网上认识多年,虽第一次见,可并无生疏,只觉邻家兄长般亲切与熟稔。然沉静下来,听刘老师与茹石他们清谈,我似乎全然插不上嘴。男人之间的交流似乎更无碍,层面更宽。我偶一说话,刘老师会捧道:你看,你一说话,月亮就出来偷听了。我更不敢出声了。不过听着亦是好的。</h3><h3> </h3><h3>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落满桂花的石桌石凳,有秋意的沁凉。美丽的月影,在云中穿行,如一尾鱼儿灵动在深蓝的海底。而我的心,也在无涯中飘荡。</h3><h3> </h3><h3> 想起绿烟写敬衡居:竹密担风出,云深荷月归。私下里想,云深怎见月。觉得还是把云深改成云浅才好。今夜里看,我是错了。如果是云浅,月色一览无遗,少了朦胧与明亮的对衬,也少了几多诗意。月亮与云,捉迷藏似的,不知是云动还是月动,云层边是那圈掩饰不住但柔和的光芒,月色陡然摇曳生姿不少!</h3><h3> </h3><h3> 没有实践里的应证,是一种可怜的理论化的自我沉陷。</h3> <h3>  十点钟了,同来的刘续去休息了。一天的舟车劳顿。下午还爬了山,确实累了。我还是担心茹石累着,也劝他去休息。我稍后上楼,以为他们冼漱歇息了。却兴奋,睡不着,于是在大厅里想看看刘老师电脑里的摄影图片。没开灯,突然茹石从外面走进来。原来他没睡。</h3><h3> </h3><h3> 他与我一起看照片,我看的都是我们平时在敬衡居玩的场景,都是我熟悉的人事。茹石没说话,也在静静地陪我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回头看他。看完了照片。我说,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好好看看月色。</h3><h3> </h3><h3> 我们一起下楼时,刘老师家的另一群客人还没走。我们绕着敬衡居走了一圈。然后又沿着下午走的路再走一遍。一直到路的尽头,真切地听到涧里水声,再回转。 一路上没有停留,也没抬头看月亮,似乎也没看对面山色。</h3><h3> </h3><h3> 讲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似乎也没说什么话。感觉到了自我的存在,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虚无。</h3><h3> </h3><h3> 只觉月色中山水大地皆是佛境,草木虫鸣之声皆是如来声。禅意无尽。胡兰成说禅:分明世上儿女语,到此都作天人声。似久经世事的中年人在月色下走过。心里却只有清明。</h3><h3> </h3><h3> 却又如入梦境,出来只觉一切依稀。而一切稀薄之后,又还有什么东西在飞升。特别清明,又特别依稀,此时人已虚化为万物,为月光,为花朵。</h3> <h3>  与茹石,应该有话可说,也有话想说。说文字,说人生,说故乡,说旧人。或者说自己。</h3><h3> </h3><h3> 05年还是06年认识的,已记不清了。一起在文学网站“榕树下”,一起驻留在《民间的忧伤》。那时茹石是栏目的责任编辑。与茹石,联系断断续续,但一直都在。有过一次视频,每次的QQ聊天都是淡淡的关注。不热烈,却跨越了网络的信任。人品就在那,并不因网络相识而缺乏了真诚。就如我对我们共同的朋友明兰姐一样的信任。</h3><h3> </h3><h3> 之前看他的文字,只看到他的真诚,坦荡,憨实,厚重。他也自嘲如石头的憨厚,我也一直这样看他。看到他部分写故乡的文字,所以被先入为主的识见所囿,以为整体风格一致。及至见面,及至别后,我连续几夜读完他的散文集《漫想树》,又搜读了他的小说及其他所有文字,才觉得自己是真真的没有认真地看。经历颇为起伏的茹石,于人情世故的懂得里,于那一米八三的伟岸中,依然保留了心底深处那份可贵的单纯与慈悲,也见到了以前忽视的灵气与才情。再看他那写乡情的文字,已觉他不是如石头给人粗砾般的感觉,觉得他是在忆更是在续儿时的梦,愈觉他的童真来,好像看到一个风中奔跑的中年人,却跑向原野,跑回故乡。世俗的潮流裹挟着人往前走,而他分明在回头,细细找寻着什么。</h3><h3> </h3><h3> 也看到了以前没看到的,文字里的那份幽默与灵性,那份骨子里的理想与英雄。那些诗化的语言,那些丰富的想象,那小说里的场景对白,活灵活现的人物心理,真真写得是言语逍遥,摇曳生姿,语言有时比任何艺术都更有魅力。别后几天,感觉心里空空的,又似乎是满满的。网上认识许多年,却抵不过几十个小时对文字的深度阅读,抵不过一次倾心的同道相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