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表

为之

旧作新发感言——

重读这篇四十年前的旧作，虽嫌浅薄，但自觉尚有可贵处，即——作为终于走出“文革”蒙昧泥沼的我，已经能够用理性的思维探究社会问题。

2019-9-10为之并识于广缘斋

《水表》文稿手稿选页拼图

水表

就在我打开水龙头的当儿，楼下一个小孩一蹦一跳地跑上楼来。

“快洗吧，阿姨！马上用水就要花钱了。”

“什么？”我不解地拧上龙头，想弄懂小孩的意思。

“马上安装水表啦！”小孩热情的指着楼下。

我这才看到，安装水表的工人师傅已经上楼来了。

噢，我想起来了，小孩是提醒我，现在还可以自由用水，而安了水表以后，每一滴水都要按量论价了。

《水表》首页文稿手稿

　　实际上，各家安装水表，我是早就听说过并衷心拥护的。我们这个小小的三层楼，一直是合用一个水表。据说用水曾超过万吨，是全市闻名的“万吨楼”。即使这样，矛盾仍然很大，经常发生争水的纠纷。现在，终于引起市有关单位的重视，决定以我们楼先行试点各家安装水表。

我们家住在第三层楼上。白天除冬季有几个小时的细水短流外，其他三个季节，白天不但罕闻“滴嗒”的声音，即使夜晚也必须到十点以后才能接到这涓涓圣水。至于炎热的夏季，那情形是可想而知的。

　　那么，这万吨水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要说清这个问题，我不得不从水的源头说起。

首先，总阀门漏水，多年无人修理。水柱常能喷到几米以外。人们只好用水泥板把这“喷泉”盖住。于是，一个罪恶的因素被掩盖住了。

然后是各家的水龙头，我敢说，厕所水管的阀门，大多是常年不关的。你不关，他也不关。于是楼下水长流，楼上长流水，厕所倒是冲的干干净净，而人们的头脑中的污秽则愈加难以冲洗了。

给我的印象最深的是每当下夜班上楼，夜深人静，正是水力最大的时候。那各家的流水声此起彼伏，组成了一支独特风格的交响乐，远近交融，此起彼伏。一切生命、一切思想、一切道德都在这交响乐般的催眠曲中麻醉了。

其实我这么说并不过分，因为我在构思这篇文章时还伴着这优美的节奏呢！我的思绪也是伴着这节奏升腾起来的

《水表》文稿手稿七——八页拼图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些年来，一方面，人们思想的大门被封闭得滴水不透；另一方面，水管一类的阀门却放任自流，无人过问。我们的祖国啊，你还有多少血汗能经得住这样的流淌呢！

在把政治捧到吓人高度的时候，社会文明却显现出混乱不堪的原始状态，这是多么不协调的统一啊！强调觉悟，而不绳之以法制；鼓吹大干，而不配之于奖惩。也搞节能，却不安装水表、电表；也讲卫生，却不设置垃圾桶，痰盂……这些混乱不是触目可见吗？

在文明王国里，我们不但需要灵魂的门窗、开关和阀门，同时也需要严厉的的栏杆、围墙和锁。更需要配备适量的既能监督阀门，又能监督人民的思想、比宣传喇叭威力更大的——水表、电表……

第二天，我们三楼白天也不再缺水了。我还发现，连我自己用水也比平常仔细多了。我慢慢的拧开水龙头，让细水奏着温柔的轻音乐。我想，今后再也不能让那狂妄的曲子冲翻人们的灵魂了。

　　突然，水从池子口漫了上出来，“哗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不好”，我惊叫了一声，赶忙拧紧了水龙头，嘴里还唠叨着，“水放多了，水放多了！”

《水表》文稿手稿尾页

　　顿时，我又感到好笑，顺口哼了几句顺口溜：

昨天用水任自流，今天用水贵如油。

不是觉悟猛提高，而是突然安水表。

1979年构思

1980年4月23日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