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那时候的花马池城墙上没有城砖。当然更早的时候原本是有的,只不过让人搬到家里,盖了猪圈、炭房房了。可是我就是在这个没有城砖,高低不平,长满酸溜子的城墙上浪着长大成熟的,这是历史,这是事实么,所以我始终无法接受包了砖的城墙。自从城墙包了砖,咋看咋不顺眼,老觉得缺点啥。仿佛当初的初恋出去当了几年xiaojie,回来要从良,画的五迷六道的,怎么看都不是当初的感觉了。又像刚进城的我表叔,穿了西装,戴了鸭舌帽,里面却套着个线衣,再穿双回力鞋,不伦不类的。说起来也日怪。过去在土城墙上浪,发现一泡屎,也不觉得不自然,赏心悦目的。现在在砖城墙上浪,偶尔在哪个拐拐发现一泡屎,咋那么刺眼醒目,让人气急败坏的,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只想着赶紧逃离。有时候出差到盐池,领着领导在城墙上散个步,牛逼吹的山响,说盐池有多好多好,一下子让一泡屎把所有的牛逼都憋回去了,恨不得把领导的眼睛蒙上,臊毛死了。<br></h3><h3> 那时候城墙上到处都是弯弯扭扭的土路路,上下方便得很,进可浪迹于城墙之上,退可隐匿于烈士陵园之间。不是这个老城墙,老蔡把我和张建国开除了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去哪浪克呢。我老记得那台慈禧太后的发电机,把他妈那个头就在野地里烂撂着,也不说是文物,谁都能踹两脚,骑一骑、摸一摸,明光油亮的。现在金贵了,文物了,放到博物馆不让人骑了,也不让人摸了,反而死气沉沉的。以前是个活物,现在成个死物了。</h3><h3> 城墙南面的南环新村也成了历史名词了,拆的没剩下几家。升斗小民永远没办法掌握命运,总是随波逐流,随遇而安。政策叫你进城,你就得进城,农村学校都关门了,你娃娃想上学,你不进城有啥办法?政策要振兴乡村,你就得回农村,城里房子都给你拆了,你不回农村,你还能的上天呀。所以那几年,十里八村的婆姨都一窝蜂的进城陪读了。都说南环新村的女人是抽烟、喝酒、打麻将,男人是嗑瓜子、吃麻辣烫、翻闲话。这话虽然有点丧人,但也不是没有道理。进了城也不能把嘴缝起来不吃不喝了。男人们工地搬砖去了,外地跑长途去了,女人们给娃娃做完了一日三餐也就闲下来了,不是上了麻将场子就是上了酒场子了。所谓无事生非,闲了也不是啥好事,老潘说“小母鸡串门子,你找的挨踏呢”。有的书没念几天,舌头都捋不展,还倒的是普通话。“小姐,你这个鞋咋没有鞋(hai)带带?”----都是这种风格。气的小姐眼睛一翻“你才是xiaojie呢,你们全家都是xiaojie”。老潘又说了,“青山来的骡子放的还是拐弯子的屁”……</h3><h3> 城墙东南拐子的窑洞里住着一户“五保户”,后来也因为有碍观瞻让有关部门清理了。人骂人说脸比城墙拐子的平方还厚,说明城墙拐子比城墙上其他地方厚。厚了自然暖和,所以“五保户”选择住在这。历经风雨沧桑的烂城墙,已经失去了防御和战斗的功能,却在若干年后给一个无依无靠的“五保户”提供了栖身之所,像一个退休的老干部,却在政协里兼个职,发挥着余热,本来挺好的,但是有人不允许,把他包起来、藏起来了,“五保户”也就只好搬家了。</h3><h3> 东城墙下一溜瓦房、平房,一中有些住校生不愿意在宿舍住,一般都在这租房子住。给家长说的可好了,说是宿舍人多不利于学习,其实从宿舍搬出来全找了对象了。不过话说回来,住到学校里也不顶事。我爹在学校放的暗探都么把我看住,全在自觉呢。我也在东门外头租过房,后来又搬到教校巷巷里了。上了城墙,这些人家院子的情况一览无余,我就经常爬到城墙上,黄鼠瞭哨哨似的瞭着看我丈母娘家有人么。哎……都成过去了,现在都拆的光光的,成了城墙公园了。现在的娃娃找个对象,连他外母的脚后跟都瞭不见了。也不是说现在不好。墙上亮化,墙下绿化,确实比以前干净整洁,有那么点都市的味道,但是对于回忆和情愫,总不免一丝丝遗憾。就好像一张床上滚了十几年的老婆,突然跑到韩国整了个容回来了,看着是年轻漂亮了,皮也拉展了,眉也画弯了,但是晚上再睡到一个被窝,怎么心虚虚的,好像把别人老婆睡了似的,一股熟悉的陌生感挥之不去,纠缠不清。东门外头早已面目全非,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东门了。</h3><h3> 北门“三清阁”是新恢复的,望着气势恢宏,却像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二目无神、印堂发黑的愣头青,只有皮囊,没有灵魂。张涛是个文脉人,再加上林老师的盐州女子画坊,才让“三清阁”有了点生气、人气、烟火气,否则还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一个。</h3><h3> 三清阁下面住着一个“李常委”,后半辈子就干上访一件事。我们都叫她“李常委”,是说她顶个县委常委呢,想去哪个单位就去哪个单位,想让谁接待谁就得接待,跑的慢了,老婆子倒骂上了,一言不合就上北京了,搞得社区、派出所、政府,谁都不安生。“李常委”和我也是有缘得很。我在法院上班她去法院;我到派出所上班,她也像是换单位了,跟着就到了派出所;我到公安局了,人家又经常往公安局跑,弄的好像是我招来的似的。“李常委”有一回把法院院长堵到办公室,站在门口用陕北话骂院长,“×××,你个lvri的,你给老娘出来”,边骂还边拿拐棍往开撬门呢。吓得院长悄悄的,一声也不敢出,直堵了他一早晨,连尿尿都没敢出来,便溺之事也不知道咋解决了。这些年光跑北京接“李常委”花的钱,都够盖个“三清阁”了。</h3><h3> 城墙再往北,再往西,我调研还不够深入,就没有发言权了。</h3><h3> 往事并不如烟。有些事历历在目,犹如昨日。几个月不回盐池,不是这挖沟,就是那起楼,陌生的不成样子。虽然距离银川也就一百多公里,我却很久都没回去了,很想我的师长领导,也想我的那些损友了。哎!36岁咋活得像63岁,竟然思乡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