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b>瑶岗仙境梦魂萦,几度相思寐不成。<br>今日飞车乘兴去,安知脚眼未曾平?</b><br> 人多怪异,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地方,不能用简单的逻辑推理来解释。瑶岗仙本是我的伤心地。因为我父亲曾在那里为维护职工的合法权益而得罪了当时的矿领导,后被迫退职。继而钨矿有关领导便以他曾在国民革命军当过排长为由,诬他为历史反革命,致使他贫病潦倒而亡。因此,使我早年失去了入党、读书、招工、招干、当兵的所有机会,毁掉了我的一生。我青少年时代对它是多么向往,多么想投入它的怀抱啊,但均遭到了无情的拒绝。<br><b>诗曰:撕肝裂肺伤心地,梦绕魂牵二故乡。<br> 毕竟曾经养育我,焉能雾霭障穹苍!</b><br> 因为我小时曾在那里生活过三年多,它就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终生不可磨灭的印像,平添了无穷的向往和怀念。多年以来,总想去那里看看,找一找儿时的记忆,但总未能成行。这次,三弟他们在郴州进行大学同学聚会。借此契机,我与三弟提前于8月4日驱车前往瑶岗仙。我们8点40从长沙出发,1点半就到达了目的地。<br> <p> 瑶岗仙钨矿,位于宜章、资兴、汝城三县市交界处,毗邻广东,钨矿储量和产量均居全国首位,称之为中国钨矿的“大哥大”。自1914年开采,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1950年至2016年,累计产黑钨精矿78000余吨,居全国之首。产矿物标本306种,居世界首位。<br> 我们的车驶进了窄窄的街道,那就是瑶岗仙钨矿矿区。虽然与我脑海中的瑶岗仙那荒凉冷清的景象截然不同,但也充其量像我们地方的一个乡村小集镇。只是比我们调侃的新化金凤乡的“金凤市”大点,却远比不上坪囗、孟公、禾青等地方。“瑶岗仙矿业公司”办公大楼就在街边,也就是一栋不大的五层楼。我们想找公司招待所,却没有。与锡矿山矿务局的公务设施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街上除了不多的小车、摩托车和人们手里拿的手机外,闻不到太多的现代化气息。我们到一家当地最大的,可能也是唯一的旅馆“家园宾馆”住宿。双人房八十元一晚,空调、电视、WLAN、卫生间也还过得去。<br> 我们找到一家环境相对较好的餐馆吃饭。但当服务员拿出点餐单给我们看时,却让我大吃一惊!那上面竟然全是西餐!我俩百思不得其解。问服员,“你们这里竟然卖西餐?”就我所知,我们冷水江除了肯德基,还没有其他的西餐馆。服务员说:“现在年轻人喜欢。”我知道他们那里职工工资并不高,却追求西式的享受,令我悄然无语。就问:“有面条吗?”她说也能做。“那就来两碗牛肉面吧”我说。起码等了我们那地方五倍长的时间,两碗面条出来了,味道也还过得去。“西餐大师”突然改做中式小吃,也真难为了他们。<br> 我们在瑶岗仙举目无亲,也没有熟人。别说我的父辈,都是百岁之人,早不在人世。就连我们这辈都是稀寿之人了,且从未联系过,即使有人在,也不知人在何方。我们曾居住过的地方平台,乃险恶之地。几经风雨沧桑,几度变迁,早已面目全非,两眼一抹黑,怎么找?真一筹莫展。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睡一觉再说。<br><b>诗曰:崖壑寻踪难上难,谁人为我把谋参?<br> 求援人事资源部,天使光临百事安。</b><br> 注:新化泊溪老乡叫张光临。</p><p><span style="line-height: 1.5;"> 一觉醒来,脑子简单清醒了,计上心来:去公司人力资源部!</span></p><p><span style="line-height: 1.5;"> 那里有两个人在办公。一个在接待访客,一个在电脑前做事。我敬了他们每人一支烟,找到后者,自我介绍了一番。他有点为难地说:“我不认识冷水江和新化的人。”我说:“人事档案都在你们人事资源部,请帮我到电脑上查一下好吗?”那位先生还不错,他马上帮我查起来。过了一小会,他说:“查到了两个,但只有何小平一个电话号码。”“那就请把何小平的告诉我。”我接通了老何的电话,说明来意。他说:“我是从学校分来的,父母都不是瑶岗仙钨矿的,我们都不了解矿山过去的情况。而且我现在国外,正在搞一个项目。”我说:“那请你给我介绍一下新化老乡好吗?”他就给我介绍了一男一女,张光临和康木兰两个老乡,并且要我先联系康木兰。但我还是先联系张光临,因为男人办事方便点。我拨通了老张的电话:“喂,请问你是张光临先生吗?”“我是,你是谁?”“我是老高,是你的新化老乡,但你不认识我!”他当时有点蒙了,我接着说明了来意,问他:“我们能见一面吗?”“可以。”“你现在哪?”“我在车队。”“好的,我马上过来。”</span></p><p><span style="line-height: 1.5;"> 我到了车队,喊了声“老张,张光临!”从一间工作室出来一个人,他说:“老高吗?”我说“是。”他说:“你等一下,我打完这把牌。”他们在打字牌赌博。牌很快就打完了,他随我到了家园宾馆。</span></p><p><span style="line-height: 1.5;"> 老张个子不高,身材微粗,穿一身工作服,脸膛红润,有点乱的短发夹杂几许白发,五十三岁。说话直率大方,不失礼节,充满着热情,是二十世纪标准典型的工人阶级形像。我们商讨了一下如何上山寻找我家老地址的事情。他说很难,因为等他长大记事,已经到了上世纪80年代,矿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的情况,他基本上不知道,而且他与母亲是上世纪70年代末才到矿定居,父亲本来是应该知道情况的,但早已亡故。</span></p> <b>诗曰:他乡得助故乡人,不是亲人胜是亲。<br> 周到热情全巨细,多方奔走倍辛勤。</b><br> 下午6点来钟,我们请老张到一家餐馆吃饭,花费了180来块钱。我去结账,服务员说:“老张早结了。”我就拿两百块钱给他。他再三推辞,坚拒不要。坚持说,他是主,我们是客,理应由他做东。我们抝不过,只好随了他。<br> 饭后,我们去看望了他的老母亲。老人家86岁,皮肤白净,身体还不错。她很好客,也健谈,我们聊得很开心。但谈到我们问旧寻踪的事,她老人家就爱莫能助了。<br> 从张母家出来,我与老张去了脚眼(脚眼系原老街名,因眼和庵俚语相近,后演变成脚庵,我这里还用老字)街。走过狭长的大概两百来米的矿区街道,就到了脚眼街。中间有一条大约不到三米宽的不很平坦的道路。寥落昏暗的灯光中,蹲伏着后来建的低矮的砖瓦平房。我俩一直走到小街的尽头,出现了一条干涸的小河沟。那里找不到粮库,也找不到家,两目茫然。沿河沟向下还有一小段路程,右边也有一些房子,但那决不是我们原来家的所在。老张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他对那里过去的情况一无所知。<br><b>诗曰:脚眼陋街深巷寻,有家昔日寄吾身。<br> 大粮仓畔小溪侧,曾送几多晨与昏。</b><br> <h3><font color="#010101"> 第二天上午9点钟,老张骑摩托车来了,还带来一台摩托。老张说我们的车不能上山,稽查站会不让过,为的是防止有人借机偷钨砂。我与三弟分乘两台摩托车。摩托在弯弯曲曲的山区公路上行驶。公路虽不宽,但质量还算好。不禁使我想起了1952年上山时,边上装着杉木栏杆的羊肠险道。</font></h3> 我们来到一个有三幢小房子的小坪,那里还停着一台三菱越野车。那就是我曾在网上看到的,被报道过的钨砂稽查站,那地方就叫平台,就是我们家原来所在的地方。但家的具体位置在哪就还有待查找。我开始不知道我们原来的家就在平台,经过与母亲的电话联系才知道。首先,我想找到蛤蟆石的位置,再来反证我们家的位置所在地。但我们刚走几步就过不去了。前面出现了一个沟,沟壁很陡,而且往外一米多,就是笔挺的峭壁,使人望而生畏,胆战心惊。<br><b>诗曰:欲向蛤蟆石那行,崖间桥道已无踪。<br> 低头岩壑难寻底,纵目云从石上生。</b><br> 我真不敢想象,我六岁时,怎么就敢去给父亲送饭。大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我在电话中问母亲:“怎么那时,你们也敢要我去送饭?”母亲说:“崖那边是有杉木栏杆的。”我想,她现在话虽然这么说,但当时心里也是捏着一把汗的。人要生存,又有什么办法呢?动物世界里,牛羊鹿马们明知前面埋伏着豺狼虎豹,不也还是照样要吃草吗?那沟壑上原是有一条木板桥的,后来烂了,因没必要,也就没再建。如果年龄再转去四十年,我也会下到沟里爬过去的。岁月不饶人,我也只好望而却步了。<br><b>诗曰:蛤蟆石道险重重,犹记当年送饭童。<br> 一炮隆隆山岳动,那边拉磨马哀鸣。<br><br> 蛤蟆石涧石鳞鳞,怜父弯膝石上蹲。<br> 锤击钢钎石溅火,汗流浇石雨淋淋。</b><br> 在平台稽查站的上边,有上下相隔七八米远的两栋双层砖房,据说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建的职工宿舍,现在废弃了。我记得我们家的左边有一片小竹林,对面坎上有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门口有条小石板路,向右下一小段石级,有一个小商店,商店后面有一条小河,河对面好象有两栋木板平房,中间有一条小木桥相连。当然房子肯定都已经被无情岁月吞噬了,但小河就难以彻底毀掉一些。小河根据我的记忆和推测,应该在那段是平流的。只要找到平流的小河段,也就找到了我们的家。而稽查站那段,河沟是从上向下的。我想沿着河沟找,但上溯了一小段,过了那楼房,就过不去了。杂草丛生,荆棘满地,无法前行,再也找不到家的确切位置,给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遗憾。然而,找到了又能如何呢?<br><b>诗曰:悬崖峭壁草苍苍,牵树攀岩脚下忙。<br> 房舍荡然无印迹,祈天示我在何方?</b><br> <h3><font color="#010101"> “家”虽然没找到,但找到了当年的老职工医院,是一栋三层U字形的红砖楼。在它的右边,原有一栋做临时学校的烂木板平房,我还在那读了两三个月的书。那里隔不多远,还有我们在平台的第二个家。不过那里没有明显的地形标志,更是无从下手查找。现在,医院楼的前面,隔几米又加了一栋楼,与老楼间形成了一个小天井。当年,我常在它周围玩耍。上面不远处是蛤蟆石的一个坑口。有一次,发生垮窿事故,从坑口抬出很多尸体,遍身是血,沾满了沙子,从医院旁经过。我至今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font></h3> 累一上午,没找到“家”,但找到了医院,也算是一个收获吧,毕竟“家”就在附近。<b>“家”啊“家”!你的孩子回来了,找你了,你知道了吗?</b><br> 从山上下来,我们忙里偷闲,去了一趟东江湖的一个码头,领略了一下那位犹抱瑟琶半遮面的窈窕淑女的美丽面容。<br> 中餐时,老张的妹妹来了。她给我们带来了两盒东江特产“贵妃红”红茶。我们本来叨扰人家,反而受人馈赠,那种感激之情,真是无法言表。<br> 下午,我独自去了“瑶岗仙学校”,它一直就在矿本部旁边,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小时候课间休息或放学后,我们都在矿本部周围的树林玩耍。现在矿本部后园中还有几棵大树巍然屹立。不过学校已不是原来的学校,经过全面的改建以后,已经面目全非,只是地貌还没彻底变样,以前到上面办公室去的小坡还在,由台阶变成了斜坡。<br><b>诗曰:髫年离去乳香浓,华发归来步履慵。<br> 新建校园寻旧迹,嗟乎不见昔时踪。</b><br> 经门卫允许,我进到操场,拍了几张照片。在操场角上来了两三个小学生,问长问短。他们见我扛着三角架,拿着照相机和摄像机,都很好奇,欢呼雀跃。小同学们很可爱。这时他们的谭校长来了,我们分别合影留念。<br><b>诗曰:知是忘年校友来,呼啦聚拢脸相挨。<br> 苍头少子留张影,腮上人人笑靥开。</b><br> <p> 从学校出来,我对脚眼的“家”还不死心,觉得那里应该很好找的。我又去了昨晚去过的小河边,顺河堤而下。那里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地上抽烟。我上去敬他的烟。他不接我的,反而要给烟我抽。他指着左前方一栋较高的房子说:“那个是个废弃了的猪棚,老粮仓原来就在那里。”我返回脚眼街尾,准备去猪棚那里。一眼就见两位老先生坐在一家门口,我好不欢喜:救星到了!我赶忙上前施礼敬烟,向他们说明来意。</p><p> 那两位中,一位叫伍连云,76岁,他说1952年就一直住在那里没动过。另一位叫黄常林,83岁。他们都说老粮仓不在猪棚那里,而在街尾那两条小河中间。“啊?还有两条河?”我不禁感到很惊奇。黄老先生说:“我带你去。”我见他弯腰驼背,拄着拐杖,就很担心地说:“您方便吗?”他说:“我行的。”他说走就走,我跟在他背后。<br><b>诗曰:耄耋之人识旧踪,慌忙恭请领吾行。<br> 弯腰驼背步犹稳,指点沧桑谱在胸。</b></p> 通过交谈,知道他因为摔了一跤,左右分别取掉了三块和四块肋骨。爬阶过坎时,我去扶他,他不要我扶,走路也还稳当。我们走过那条锈得不成样子的铁板钢筋搭的小桥,接着走了二三十米,真又有一条干涸的小河,上头有一个选矿厂,厂前堆满了矿碴。我俩在一条小条形石墩上坐下来抽烟。黄老说:“我们身后的小屋就是原来的粮仓。”他又用拐杖指着前面不远的小屋,那里就是你原来的家。<br><b>诗曰:西溪东岸东溪西,中有粮仓老地基。<br> 杖指前边新小屋,你家在此必无疑。</b><br> 回宾馆的路上,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问我:“你到底在找什么呢?你找到了吗?”我回答自已: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童年的天真,找到了童年的岁月!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曾经养育了我,陪伴了我。人是感情动物,不但需要物质的养育,更需要精神的支撑。这里有我童年的足迹,我找到了精神的慰藉!<br>9月6日早晨,我怀着深深的眷恋离开了瑶岗仙。我对瑶岗仙说:<b>今生今世,我可能不会再来。但你的山山水水,已深深地印入我的心中。你那陡峭的山峰,是你挺起的胸膛。你那清澈的东江水,是你流淌的柔情。</b><br> <b> 再见了,奋翮高飞的瑶岗仙!再见了,瑶岗仙善良热情的人们!<br>诗曰:奏凯归来意气扬,数年心愿一朝偿。<br> 从今不做瑶台梦,蜷卧和衣照曙阳。<br></b><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