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思念月亮的歌曲多过春江水,吟哦月亮的诗歌多过夏夜星。然而属于我的月亮只有一枚,她是我心中最圆、最美、最亮、最暖的月亮。她的名字很美,有个令人如痴如醉的“月”字。</h1>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h1> <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今晚,金黄的月亮缀在蓝色的天幕上,月辉如水,思绪如流。<br></span> 30年前初识她时,我们身体都好瘦,一个苇竿,一个竹竿。互相留给对方的好感也瘦。学校与工厂一墙之隔,只要想见,一天可以见三次。交往一个季节以后,彼此多了些了解,善良的性情逐渐漂浮水面。那年我考入成人高校脱产进修,从宁冈坐班车去吉安,路上耗费六小时算少,几个月难见一面。秋天是个令人欣喜却又容易滋生忧愁的季节,于是书信成为我俩互诉衷肠的牵挂。我们的书信内容素淡,一封封书信下来,却使我们的感情陡然汹涌,迅速升温。</h1> <h1> 中秋节放假,适逢农忙季节。回到山村,满垄都是金黄的稻子。从村道走过,淡淡的稻香拂过鼻翼,禁不住猛吸一口。这是家乡醉人的味道。菜园的丝瓜藤缠缠绕绕,长长的丝瓜在竹竿上晃呀晃;秋辣椒红艳鲜艳,尽情展示它的热情和美丽。白鹅伸长脖颈,在已经收割的田野上宣告它的威武。远处,打谷机“隆隆”的、节奏感很强的声音传过来,可以想象农人的喜悦和艰辛。偶尔一只白鹭从稻田里受惊飞出来,在蓝天里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h1> <h1> 热恋中的男女总是心心相印,姑娘就是一块魔力无穷的磁铁,可以把小伙从远方吸引到身边,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把恋人栓在身边,中蛊似的。同样,我无法囚禁自己跃跃的心脏,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心上人的村庄,有空就直奔她家那幢四角倒水的老屋。如果时间正好,月儿应该从工厂下班了,此刻正坐在梨树下面剥豆荚,不断张望弯弯曲曲的沙子路,等待我的到来。</h1> <h1> 每天,我们一起去菜园摘辣椒、豆角,一起做饭。只要两人在一起,话题就像古井里的泉水无穷无尽。聊我们共同认识的人,聊她家的旧事。她的父亲生前在工厂上班,经常带回雪白的馍馍。夏夜的凉风柔柔吹拂裸露的臂膀,父亲体格消瘦,穿一件白色背心,端坐在梨树下吹奏竹笛。月儿偎在父亲膝盖前,不说话,静静地听笛音在山村的夜空飞翔。她是村里不多的初中毕业的女孩子,身形颀长,单薄,五官融合,性格和蔼,人见人爱。她说,自己是子女中的老大,父亲格外宠爱她,不让她承受哪怕稍微重一点的体力活,更不让她遭受一丝一毫的委曲。她的童年和少年甜美如蜜,不知忧愁。然而命运是一尾游弋不定的石斑鱼,在她最为幸福灿烂的花季,父亲的一次体检让她的幸福戛然而止。未满四十岁的父亲被咽喉癌疯狂侵虐,消瘦的汉子根本无力抵抗。意外的变故击碎了月儿一家的安宁,敲断了她的读书梦。</h1> <h1> 月儿跟我叙说往事的时候,语气平静,似乎在讲着小说中的人和事。她初中刚毕业,顶替父亲的职位进了工厂,以她孱弱的肩膀挑起了一家人的生活重担。爷爷、奶奶年逾古稀,年幼的弟弟刚学会走路。父亲归山的时候,小弟捱在大门旁边,不知道家里遭遇了什么巨创。月儿没有流泪,无意谴责老天的无情。她上班的时候去工厂上班,不上班时与祖父一起去种菜、砍柴。农忙时,学着浸种谷、耨秧、莳田。割稻子时,全家老少齐上阵,每天天亮下田,天黑回家,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把稻谷收回来。反正要活下去,弟弟妹妹要长大,要成人,要成家。或许憋得太久,多少年来无处宣泄,月儿讲到难受处,眼泪簌簌滚下。<br> 忘不了返回学院之前那个中秋夜晚。日沉西山,秋虫呢喃,谷香沁脾,田野里打谷机的隆隆声喑哑下来。我与月儿信步来到河边,河里的小石头方方圆圆,我们随意捡起几个,看谁捡的石头更有型。河水是从水库泄漏下来的,清澈,冰凉。我们在水里濯足,互相戏水,全然忘记了时间。皎洁的玉盘挂在蓝色夜幕上,亲切可爱。水光粼粼,说不出的曼妙。慈祥的月亮婆婆,捧出无私的清辉与柔情,让两个年轻人平添几分诗意和浪漫。</h1> <h1> 提议去我曾经教过书的、月儿读过书的学校走走,看看月光下的校园有些什么异样,也借机寻觅一点曾经的记忆。人定时刻,劳累的农人已经歇息。无边无际的月光装扮了大地,村庄、房舍、农田、菜地都镀上一层银辉,梨树浓翠的叶子的脉络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拳头大的梨子碰在脑袋上,伸手可摘。在学校篮球场,我们坐在球架下面,分享彼此在学校发生的趣事。故事讲完了,人讲累了。分离的情绪堵在胸间,几欲漫溢,却又强抑。继续沿着学校周围的村庄慢慢行走,月亮跟随我们慢慢移动。我俩沐浴浩荡的月辉,姑且享受这大自然美好无私的馈赠。偶尔惊动家犬,“汪汪汪”的声音在旷野中显得格外刺耳。不管不顾,牵着手继续欣赏月色,述说别离之情。其时,月儿心扉柔软,早已泪眼婆娑,泪珠如拗断的芋梗搵出的水珠。月亮妹妹,不要悲伤,我为你唱支歌:“我祈祷,那没有痛苦的爱,却难止住泪流多少;我祈祷忘记已离去的你,却又唱起你教的歌谣……”歌未唱完,泪水灼人。便又承诺,回去天天给你写信。你收到我的信,就像我在你的身旁。彼时,没有手机发信息,盼望收阅信函,其中的幸福和安慰便可抵御相思之苦。<br> 那晚的月亮,是我所见到的最温馨的月亮,也是最伤感的月亮。</h1> <h1> 没有太多的曲折浪漫故事,我与月儿走过一个个平凡的春秋。我从乡村学校的播种者,到县城高中担任重点班主任,从一个憨厚淳朴的农村青年,到浸透世俗的油腻中年。月儿从一个柔肩荷重的女孩,成长为笑对生活,祖父祖母、弟弟妹妹心中的主心骨。祖父年轻时从湖南炎陵逃荒来到山村,入赘刘家。他82岁坎坷的一生里,不与人脸红争斗,尽在田地间劳作,捞取生活所需。所幸祖父一生从未断酒少烟。祖母心地善良,懂道理,讲道理,说话声音圆润。在她85岁的岁月里历经了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却都挺直腰杆,呵护孙辈。月儿不多说话,她延续着祖父祖母的优秀品质,单薄的身体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和维持家庭运转的主见。无奈中,有时她与生活叫板,有时她与生活媾和。<br> 与月儿在乡村学校生活的那些日子,磨合、恩爱、饮甘、嚼苦、互助、争吵、冷对,普通夫妻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的相同经历。半辈子,没有给月儿一次美好的旅行,没有一次热闹温馨地庆祝生日,没有时刻把月儿贴在心尖上,让她盛开成一朵芬芳的玫瑰。工作生活的不如意,性格爱好的点滴差异,无意之中黯淡了心中的月光。或许在奔腾的岁月里,应该清扫自己阴翳的星空,给月儿一片广袤洁净的天地。</h1> <h1> 常常无端遐想,若是今生从不相识,亦未相见,自己在不甚宽阔的心湖里,偶然泛起涟漪。涟漪荡漾开去,或许就遇上了一朵红莲。果真在人世间错过一轮月,或许可以听到另外一种风格的曲子,谱写人生未知的平平仄仄。月儿也许遇见好多码头,她一旦放弃我,可以演绎另外一种难以描述的华美。但是,人间姻缘都是前世安排,红线缘分使之然,命运情债相勾连。我更愿意相信,我们今生的缠绕是秋天题诗的红叶,凡尘中最动听的和弦,围城里最般配的佳偶。<br> 无论多么华丽的故事,都是一个个简单的细节构成;无论多么幸福的人生,都从一个个平淡实在的日子走过;无论多么优美典雅的旋律,都由一个个平实单调的音符谱成。月光的旋律,简单,平实,悠长,但是纯洁,流畅,和谐,让心宁谧。</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b></h1> <h3><p style="caret-color: rgb(0, 0, 0); color: rgb(0, 0, 0); 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font-style: normal; font-variant-caps: normal; font-weight: normal; letter-spacing: normal; orphans: auto; text-align: start; text-indent: 0px; text-transform: none; white-space: normal; widows: auto; word-spacing: 0px;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webkit-text-stroke-width: 0px; text-decoration: none;"></h3></h3><h1>作者简介:黄文忠,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吉安市散文创委会副主任。著有散文集《行走的乡愁》。</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