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俗话说得好:“娘亲舅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现在某些农村还保留着一些与娘舅有关的民俗,如襁褓初剪头必须是娘舅的差事,这是否与“正月剃头死舅舅”密切关联?白事中娘舅未到不能发丧等;旧时除了父母只有娘舅有资格“送忤逆”;所有的亲戚中,娘舅是首屈一指的主宾。</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俺舅舅有五个姐姐,俺娘行二,舅舅最小,共姊妹六人。舅舅嗜酒如命,食斗饮罈。俺们表兄弟甚多,隔三差五送些酒与舅舅乐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日与舅舅开怀畅饮,酒至半酣,舅舅从里屋捧出一个包袱,拿出两册古本《元亨牛经》和《元亨牛马经》。烧酒下肚,话匣子渐开,一段段离奇故事娓娓道来。</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五八年农历二月初十,乍暖还寒,天阴的像要塌下来,巨峰人民公社马疃村的一户丁家的天,真的塌了——俺姥爷去世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七口人七张嘴,咋糊住这七张嘴是天大的难题。经组织介绍,大姨刚过二十岁就匆匆地嫁给本村的刘姓困难户,算是送出去一张吃饭的嘴。俺娘还没出嫁,活命就得拼命,她迅速成长为闻名于县的识字班生产队长,硬生生地撑起这个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十三岁那年,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义不容辞地挑起重担,强行解锁属于他的传奇,虽然不是波澜壮阔,那也跌宕起伏。毛主席教导俺们:“一切新的东西,都是从艰苦奋斗中锻炼出来的”。命运从来没有开玩笑,都是来真的。</b></p> <h1><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说,牛经纪也属三百六十行,由他娘舅领入此门,并得真传。</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耕牛是非常重要的生产工具,耕牛有时甚至比一个成年劳动力还要珍贵。历朝历代都禁止无故杀牛,家有几头牛?何时转卖?何时牛死?何故死亡等等,都是需要在官府备案的。禁止宰杀吃肉,只有当牛老了或者病了不能用于生产,才能上报经批准后才能宰杀吃肉,在古代,谁要是宰杀健康牛吃肉是要坐牢的。所以牛是承载中华文明传承的重要组成部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买牛卖牛对于一个家庭,一个社团都是至关重要的,牛经纪人应运而生,牛经纪人牵线搭桥促成交易。随着经验积累,行业规矩逐步完善,逐渐形成一个专业性强、规矩严谨的社会团体,人员分散而又密切相连。</b></h1>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驾驭牲口是一项重要的技术活儿,特别是性子烈的马和骡,驾驭不好还会伤人的。驾驭牲口人的叫“把式”,在生产队里,把式干的力气活不多,挣工分却不少,没办法,人家是吃技术饭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使唤牲口,有几个简单的口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前进是“得儿”或“驾”,</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左转是“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右转是“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停下来也是“吁”,但声音要拖长很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后退是“缩”,声音短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些个字,在方言里的发音和普通话有很大的变化,你用普通话里的发音牲口是听不懂的。即便你发音对,不是你家的牲口,它也听不懂,或者是装作听不懂。就像机关里的人一样,别的部门的领导,再厉害,你也不怕他,因为你不归他管!所以,很多时候,口令必须和缰绳、鞭子配合使用才管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管理人和使唤牲口一个揍性:口令~工作安排,缰绳~制度,鞭子~奖惩措施,抓紧栓牛鼻子的缰绳,前边青草利诱,后边鞭子威逼,没个不听话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牲口的主要用途有四个:耕地、拉车、碾场和拉磨。牲口和人一样,也有极大的惰性,不把它们“全副武装”起来,它们是不甘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首当其冲”,最重要的是控制它的脑袋,用熟皮或棕绳在脸、头、脖子上套个套子,这个套子叫“笼头”,系上缰绳,有绳才有法,有法才管用。古人文雅,笼头不叫笼头,叫辔头。为防止牲口偷吃,嘴上还要套上一个铁制的“笼嘴”,那年代,人还吃不饱呢,岂能容许牲口偷吃?食色性也,牲口也不例外,为限制它食色之本性,人们又在它眼上罩一个防左顾右盼的乳罩一样的东西——“碍眼”,眼不见,心不乱嘛。对不听话的马和骡,嘴里还放一个半圆形的铁环——“嚼子”,罢工或怠工的时候,轻轻一勒,它就疼得呲牙咧嘴,尽管心不服,身子还是要听话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要想让牲口干活,归根结底得落实到脖子上。先给它脖子上来一对“枷板”,夹住脖子,“枷板”上连着套绳,套绳另一端连着车或犁之类的。千斤重担都落在“枷板”上,“枷板”得用硬木料,枣木、槐木、楝木居多。硬木料也容易硌伤牲口,人们还是很注意保护畜身安全的,在“枷板”后面给牲口加了一个围脖——“扎包”。帆布做的,里面塞上烂棉花和麦秸之类。扎脖不用的时候就挂在墙上,俺小时候也偷偷戴过,有一股很浓的尿臊味。也许是牛皮厚,感觉迟钝吧,牛不用“枷板”,而是用一个“人”字形的树杈,叫“牛锁头”,记忆里好像它也没有用“扎脖”的待遇。要不牛怎么这么受人“尊敬”呢——只管奉献,不讲待遇。如果是套车用,牲口背上要放一个鞍子。车把上绑着的襻子放在鞍子里,以维持车辆的平衡,跟人两手扶着车把一样的作用。鞍子下面系一条带子,叫“肚带”,防止上坡的时候车把上扬。套绳的末端是一个铁钩,也有名字,叫“套刀”,挂在车把内侧的钩子上。这样,车就算套好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拉车和拉磨的套绳比较短,叫“短套”。犁地和碾场要用长套。这时候鞍子就不用了,背上放一个“搭背”,两端连着套绳,以防套绳松弛或转弯的时候牲口脚踩到套绳而“乱套”。乱套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如果是犁地,套绳的末端还要有一个方形的“套板”,“套板”的作用一是把两边的套绳分开,避免磨伤牲口;二是套板上有一个“套刀”,挂在犁前的“三木杆”上,“三木杆”起一个承前启后的连接作用。“三木杆”和犁之间还有几个铁环,像葫芦一样,叫“葫芦环”,它的长短,可以调节耕地的深浅,套活虽多,却都有用。用长套的时候,缰绳太短,不便于遥控指挥,每个牲口脖子上再加一个长绳子,叫“撇绳”。无论长套短套,快慢牲口,把式手里都要有一把长鞭,一鞭在手,既是一种震慑,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武器。</b></p> <h1><b style="font-size:22px;"> 牛经纪必须会相牛,《相牛经》就是教科书,作为牛经纪人的传家宝,传男不传女。这不仅是因为女人家出门抛头露面不方便,更重要的是维持这一行稳定发展。</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买牛拉犁耕地还是拉车?还是吃肉都有学问:一看齿角以定年龄,二看皮肉以分壮弱,三看生法以定力能。</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如果一头牛耳眼灵动,口大“插口深”,胸膛“鸡心”开阔,背脊骨粗,骨能“雄起”,蹄大壳厚,等等特征展现则为上等,上等牛价格也高。买了牛回来后,对牛的照料非常重视。每头牛每天必喂谷草三十斤,或青草一百斤,同时要喂黑豆一两升。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位固定的牛倌,喂牛放牛专门侍候牛。过一段时间,不管牛有病无病,都要服一次共通性的太平药,以防为主,称为“打通糟”。</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暑天高温,牛干完活后气喘,要绿豆汁调鸡蛋、麻油几天灌一次。大村的老牛拉犁后发累不止,有的还用蜂蜜、白蜡医治。当然,这样做的目的,都是为了延长牛的使用时间,提高其价值。体弱年衰的老牛又牵到大集的牲口市里,找到牛经纪人联系买家,或者再买新牛更替。</b></h1> <h1><br></h1><h1><b style="font-size:22px;">《相牛经》</b></h1><h1><br></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中国古代相牛术。相传中国古代齐国大夫宁戚系相牛老祖,据说是因为此人撰写了《齐侯大夫宁戚相牛经》,后成为相牛圣典。</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据《相牛经》记载,相牛有如下要领:眼圆且大,眼白与瞳仁相通,脖长脚大股阔毛短者为佳。</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相牛经》又说,母牛毛白乳红则多子,乳疏而黑则无子。母牛一夜粪三堆,一年生一子;一夜只有一堆粪,三年生一子。“上看一张皮,下看四只蹄;前看龙关广,后看屁股齐”。</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每一行都保持独特的规矩。平常乡村大集的牲口市里人头攒动闹闹哄哄,买卖大件牛马骡驴时人多嘴杂,就要一对一的讲价,一般五个手指就能把价格说定。</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价钱好商量,但不能明讲,基本手一握俩手一碰,就能大概明白是不是真心想买,价钱多少,这是规矩。大体价格都是那样,但是可以有价格的上下浮动,你买到好身板牲口,不能跟别人讲多少钱买的,这叫坏了规矩,别的买主买贵了买便宜了心里不平衡,卖家脸上也过不去。这样做不仅是保护价格,同时呢,也防止行家看出来是问题之后打了卖家的脸,让旁边的人不会再买。这样不说话,也算是行业内的人互相留情面的一种办法,不至于断了卖家的财路。</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两人把手缩进袖子里,如果是夏天的话,会拿块布把手盖住,然后两个人四目对视,有时候一个人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有时候一个人摇摇头就走掉了,其实就是价格没有谈拢,这种讲价方式就叫“袖里乾坤”,土话叫“伸嘎”。各个地方言叫法不尽相同。</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那么这种讨价还价有一套自己的手势。就是卖家在袖子里摸买家的手指头,嘴里得念叨:这个整、这个零儿。比如摸着两指头就是是两百,嘴里念叨这个整,再摸一个指头就是十块,念叨这个零儿,就是卖家要价二百一十。</b></h1><h1><b style="font-size:22px;">从一到五简单,数手指头就可以啦;</b></h1><h1><b style="font-size:22px;">六是拇指和小指伸直,食指中指无名指握起;</b></h1><h1><b style="font-size:22px;">七是拇指食指中指捏住并拢“拗人状”;</b></h1><h1><b style="font-size:22px;">八是拇指食指分开,其余三指握拳,这个大家都知道,日本鬼子比划八路就用这个姿势;</b></h1><h1><b style="font-size:22px;">九是在八的基础上,两指尖回握成半圆形“端杯或拉钩状”。这叫“拗七、别八、拉子九,未曾讲价先摸手”。</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经过讨价还价,反复磋商,双方认可价格,交了牛鼻索,买主换上自己带来的牵绳就算成交了。卖牛不卖牵绳这是规矩,买牛的一方手里拿着牛绳,牛经纪人好辨认,这是诚心诚意要买牛,成交后换上自己带来的牛绳,再有任何问题都跟卖家没关系了,决不能反悔。</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在买卖双方说合生意,成交后收中资(相当于今天的中介费),买卖双方各出一份“茶钱”。</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茶钱的分配也有规矩。这一集交易了多少牲口,收了多少茶钱,散集后,所有的经纪人都到旁边的酒馆里,点上几个小菜,来几瓶烧酒,收了茶钱的付账,没有收到茶钱的白吃白喝混个肚儿圆。怪不得舅舅好酒量,练出来的也是灌出来的。</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俺舅舅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巨峰公社马疃村“</b><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u>丁立森</u></b><b style="font-size:22px;">”是也。名字看似不出奇,在当地十里八乡也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在各个集上,混集头的地痞无赖闻风色变退避三舍。牲口属于大件生产资料,买卖双方都带着大笔现金,过去不像现在有网络支付,都是现金交易,牲口市是盗窃诈骗分子的重要目标,保护随身携带的现金是个大问题。“</b><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u>丁立森</u></b><b style="font-size:22px;">”就是保平安的守护神,这当然是拿命换来的!</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十八岁那年就摸过阎王鼻子。那年村里有意让舅舅当生产队长,第一个反对的就是牛把式老朱,朱怀银是马疃村的地头蛇,人送外号“朱坏水”,年轻时候是涛雒商号里商队把头,听说勾搭商号少奶奶,被掌柜的撵了授子(方言,辞退的意思)。朱坏水有两把刷子,驾车有一套独门绝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马疃村也是个大村,过去有大地主好几户,能人辈出,可是赶车这一行谁也越不过朱坏水这道坎。愣头青牟大个不服气,驾着骡车去赶集,走到村头的歪脖老槐树下,连车带人一头扎进石桥下,砸死了。吕大帽子也是老把式了,也是在歪脖树下惊了马,摔断了腿,一瘸一拐地成了朱坏水的笑柄。一次酒席间,朱坏水又拿这事打叉,吕大帽子儿子气不过,掀了桌子动起手,夺过朱坏水的皮鞭跳到院里比划,呜呜渣渣地一个鞭花没打响,让鞭梢扫了左眼,成了独眼龙。从此以后朱坏水更加嚣张跋扈,除了驾车出门,啥活也不干,没办法啊,技不如人,当地有个俏皮话,“马疃的把式~出不了村”,能出了马疃村的车把式才是好把式。</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滋溜”喝了一大口酒,慢慢瞪大了眼睛,斯条慢理地对俺说:“有的人就是,你退一步他蹬鼻子上脸,做人要善良,但也要有些锋芒,无畏的勇敢就是‘送死’,谨慎小心才能活命”。泛起血丝的眼珠儿瞪得溜圆。</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俺忍不住插嘴:“舅舅,你跟牛骡马打交道,那会不会钉马掌呢”?舅舅眉头一皱:“把自己的饭碗端好了就行,不要贪心人家的,哪怕你再有本事,也要留口饭给人家,你才能端好自己这碗饭,多少人为了抢人家的饭碗砸了自己家的饭碗?”</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小小马疃村暗藏大江湖。</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就说一件事,朱怀银这个车把式,坏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大家叫他“朱坏水”,谁家有闺女也不嫁他,一辈子没娶上媳妇。朱坏水也有两下子。朱坏水的妹妹去涛雒赶集,在集上丢了钱荷包,是赫赫有名的贼头刘麻子抬着礼磕着头送回来的。</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朱坏水目中无人不可一世,哪里把十八岁的舅舅放在眼里:“丁立森,你小子能去涛雒拉车货,全须全尾的回来,俺摆下酒席给你磕仨响头,拜在你门下”!这是激将法,让舅舅骑虎难下,多少人在朱坏水面前栽了跟头,有的甚至送了性命。舅舅面沉似水,拱了拱手:“你这是抬举俺呀,既然这么赏识俺,俺愿意试一试,毕竟在这地面上,没有几个人能入你的法眼”。</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朱坏水冷笑道:“少废话,明天晚上我在大队部摆酒设宴等着你”。后边把嘴一撇低声嘟囔“不知死的鬼”。</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这可把姥姥和俺姨吓坏了,姥姥拽着俺舅不撒手:“你别跟他置气,咱受得气还少吗?不差这一回,你是咱家的独苗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跟老丁家交代?俺咋去见恁爹啊”?顿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唉!谁无缘无故愿意涉险?可是,男人要站着活。毛主席教导俺们:‘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俺就是要把坏水给他挤出来”!舅舅示意四姨五姨别添乱,赶紧劝劝姥姥,“如果他欺负俺自己也忍了,想骑在大伙头上拉屎,休想!俺倒要看看这个老畜生拉的什么屎?娘和姐姐别担心,涛雒有商队的欧阳艮山老把头,他现在是涛雒供销社的领导,俺给他医过牲口,给过他几个偏方,有些交情,他不能不给俺个面子”。</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舅舅起了个大早,挨个喂罢了牲口,遛了遛大灰马,拽了拽黄牯牛,牵了牵高骡子。思量再三,这趟差事,不能求快,得稳稳当当的回来,解开牛缰绳,把老水牛牵到排车前,用手轻轻抚摸着牛脖子,贴上脸对老牛耳语:“老伙计,还得您架势俺这趟差”,老水牛好像听懂了似的,摇头晃脑,悬挂在脖子下面的半截竹筒被里面的木舌头敲的梆梆闷响。</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吕大帽子瘸着腿,拄着一根杠子来送舅舅,舅舅笑着问:“给你做的拐呢?你拄着这么大根杠子可真有劲”。吕大帽子把枣木杠子递过来说:“听说你跟朱坏水打赌,俺们替你捏把汗,知道你要替俺们出头,俺这老不中用的来送送你,拿上这根枣木杠子,兴许用得着。毛主席教导我们:看起来很困难,实际上只要认真对待,并不难解决”。舅舅谢过了,找到油壶给两侧车轴点了几滴油。吕大帽子的儿子独眼龙着急忙慌地跑来,“俺娘让俺送来一斤粮票,让立森道上吃饭”。吕大帽子大声呵斥:“畜生,‘立森’那是你叫的?从今天起这就是俺兄弟,你得叫叔”!独眼龙尴尬地叫了一声叔,把粮票塞给舅舅,舅舅哪里肯收,老吕拉着舅舅,带着哭腔:“大兄弟,你肯为俺出头,俺就感激不尽,粮票不多,应应急吧”。回头骂他儿子:“你楞着干嘛?快帮你叔收拾收拾”。舅舅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仔细细检查,一切收拾顺当,心怀忐忑还要故作镇定地跟众人告别。</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说,当时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担当是男人最好的美德。舅舅是个爷们儿。</b></h1>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小心翼翼地驾着牛车,快到村头的歪脖树,格外警惕起来,顺手抄起枣木杠,扯紧了左右缰绳。老水牛慢慢吞吞磨磨唧唧走到歪脖树下,突然尥起蹶子,毫无征兆地失控,舅舅紧扯缰绳,用力一蹬刹车板,不好!刹车拉绳断了!顺手把枣木杠子一下插进车前杠,用力划向地面,把路上划出一条深沟,眼看就要闯到桥下,好歹控制住排车,舅舅急忙跳下车辕,一把拽住牛鼻子,把牛头抱在怀里往路中间拉,老水牛鼻子喷着热气,两眼充血瞪着舅舅,一个照面立刻温顺自然。舅舅惊出一身冷汗,幸亏这根枣木杠子,回头看了看划出的那道沟,就像扯着大嘴对舅舅狞笑。舅舅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慢慢拉着老牛拐上官道,见没什么情况,把刹车拉绳搭了个扣重新接好。一路琢磨着,陪着老水牛步行走到了涛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找到欧阳艮山,掏出大队里开的介绍信,按照应用物件,吩咐人一一照办。俩人好久不见,热热呼呼聊开了,中午留下舅舅吃饭。</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今天马疃村所有人的脖子长了两寸。咋回事?自打送走了舅舅,各个魂不守舍,不是吃饭砸了碗就是做針线活扎了手,不是走路撞了墙就是干活碰了头……吃罢了午饭就站在大街上,伸着脖子瞪着眼,往村头张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时间过得真慢啊,煎熬!最慢不过人等人。姥姥提心吊胆,扭着小脚屋里外头乱转坐立难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天是马疃村最长的一天,这个下午是最长的下午。太阳好像故意作对,根本看不见动弹,扭捏的格外讨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日头快落山的时候,大队部里摆开了桌子,看样子朱坏水真的要摆宴啦。朱坏水照例坐在上座,喝着茶水,烟袋锅一明一暗地滋滋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可把大家急死了,真的是度日如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就在日头要落山的时候,从村头传来了沉闷的梆梆声,声音不大,却像晴空响了个炸雷一般,马疃村躁动起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头老水牛斯条慢理迈着步伐,脖子下面吊着沉闷的梆筒。牛车上端坐着一位赤膊大汉,舅舅光着膀子,黝黑的皮肤泛起亮光。舅舅的褂子穿在老水牛头上,弯弯的牛角从袖筒里穿出来,衣服盖住了牛脸,舅舅轻轻一拽左边牛缰绳,老水牛准确的拐进村里的大道上,不紧不慢几步走到歪脖树下的石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把心提到嗓子眼,那就是经常出事的地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蒙面的老牛依旧不慌不忙,溜溜达达过了石桥,脖子下的竹梆稳而不乱,看不出一丝异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拿起长鞭,轻轻把蒙在牛头上的褂子挑下来,连同皮鞭放在身后,“梆梆”声有条不紊,不紧也不慢。舅舅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说话,像一尊雕塑坐在牛车上,一动不动。马疃村躁动不安,所有人跟在牛车后边,任由摇晃的梆筒引导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队部里正准备唱好戏的朱坏水也得着信了,难以压抑的紧张,不停地嘬着旱烟袋。刚才还吹胡子瞪眼,挺有本事,这下脑门直冒汗。低沉的梆筒声像是从遥远地狱里传出来的,声声催魂夺命,朱坏水的腿不由自主地抖动,他合拢了双腿,尽量不让别人看见,嗓子燥热,连灌了几碗凉茶。用力嘬着旱烟袋,烟袋锅一闪一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老水牛四平八稳地拉着舅舅,舅舅像一尊雕塑端坐在车辕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沉闷的“梆梆”声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老水牛引领着人群挤进了大队部的院子里,进了院子,舅舅跳下牛车,有人过来牵走牛车,归置东西。舅舅光着膀子在院中间站定,像一座黑铁塔树立在院中间。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院墙头上也趴满了人,奇怪?没有高声喧哗的。屋里的朱坏水坐不住了,脸涨得通红,一个唾沫砸个坑,人家全须全尾回来了,这可怎么收场?“姓丁的,好小子,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有我没你,有你没我!赶车把式先得耍鞭子,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扯过自己的长鞭从屋里扔出来。舅舅伸手一把接住长鞭,左手捋过鞭稍含在嘴里,嘴巴一动一动地使劲咬着,就是不答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黑大汉咋回来的先别管,朱坏水咋收场是当务之急。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瞪圆了眼睛,省怕漏看了什么热闹。偌大的院子满满当当的人,竟然没有声音,哪怕连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屋里的朱坏水脸涨得靛紫,像一挂烫熟的猪肝。他突然把旱烟袋往桌子上一拍,只听他嗷唠一嗓子,把大家吓得一激灵。只见朱坏水一个箭步跳到屋外,双拳紧握,右拳变掌,黑虎掏心式,向前纵身一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舅舅还是像黑铁塔一样树立在院中间,一动不动,不对!动了!咬住鞭稍的嘴松开鞭子,努了努嘴,谁知道是念了什么咒语对准朱坏水猛喷。说时迟那时快,黑胖的朱坏水纵身一跃,想来个黑虎掏心,下死手要一下结果了冤家。只听扑通一声,黑胖子结结实实摔在黑铁塔脚下,来了个狗吃屎,脸摔成了面饼,鼻梁骨也摔断了,血流满面和着土,分不清眼睛鼻子嘴巴,摔成一张烙糊的饼。这好几百人瞪着大眼瞅楞了,什么情况?这丁立森就像点了穴,吐了口唾沫努了努嘴,难道是掐诀念咒搬来了天兵天将?这么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站街虎就愣是栽了?朱坏水鬼哭狼嚎一般,囊着鼻子哎吆声不断。有人过来把死猪一样的朱坏水抬走。舅舅转过身,姥姥和姨们以及全村男女老少簇拥着舅舅,舅舅还是面无表情,一句话不说。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舅舅为民除害,大败地头蛇朱坏水,一时间让乡亲们都拍手称快,舅舅的威武神勇传得神乎其神,无不膜拜。</b></p> <h1><b style="font-size:22px;"> 俺沉不住气,急不可耐地问舅舅,到底是咋回事呢,可闷死俺啦。</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不慌不忙的端起酒杯:“把这杯酒喝了”,俺乖乖一饮而尽,辣的俺直咧嘴。舅舅非常享受地喝了一大口:“你以为是俺害了朱坏水?错!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原来是:朱坏水的长鞭暗藏机关。一条使牛鞭有什么玄机?鞭稍都是用牛皮做的,朱坏水把大号的钢针钉进牛皮里,然后再砸断,这样的鞭梢又软又硬,加上配重甩起来速度快,普通鞭梢该停住的,这样的能继续向前甩,一个不小心就伤到自己,鲁莽的独眼龙就吃了这个亏。</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那天接过鞭子,就把鞭梢咬在嘴里,一点一点把暗藏在鞭稍里的断針挤出来。朱坏水使了个黑虎掏心,心狠手黑使了杀招,舅舅顺势把满嘴的断針对准朱坏水喷射出去,朱坏水身上特别是脸上全中了自己设的暗器,外人根本看不出来。日照县的医院也没救了他,从此以后再不知下落。</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高!高!实在是高啊”!俺这马屁拍的没有水平,高下立判还用多嘴?</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那个歪脖树上有什么玄机?怎么车把式就过不去这道坎呢?”</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撇了俺一眼:“没有抻头”。</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妗子见俺憋的实在难受就接话:“这个朱坏水害人不浅,实在该死。他驾着村里的牲口,只要走到歪脖树下,对着牲口的左耳朵根就是一鞭子,你想啊,平白无故挨打,牛马骡的能不急吗,长此以往,牲口都条件反射了,到了歪脖树就知道要挨鞭子,尥蹶子炸毛控制不住。朱坏水多坏呀,他朱坏水有防备,咱哪里知道啊,牲口尥了蹶子,你再使劲踩刹车板,这个该死的在拉线拐弯处暗藏刀片,越使劲拉,断得越脆,谁受得了这个?可怜的牟大个就送了命,老吕爷俩一个搭上条腿,一个搭上只眼。这个挨千刀的……”舅舅脸色一沉,就你娘们儿家的通事罐子。妗子赶忙说:“恁爷俩慢慢唠,俺看看鱼炖好了吧,外甥你多吃菜”。</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毛主席教导:你不研究反面的东西,你就驳不倒它。”</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俺的脸上笑开了花,心满意足地喝酒吃菜。</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凭您这个胆大心细的,就趴在庄户地里当个破队长?”</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你看见村头的歪脖树了吗,有用吗?有用的话早就砍了,本事用对了地方才行”。</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俺又把酒杯斟满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端起酒盅说:“没有那么大的饭量就别端那么大的碗,不是呛死就是撑死。”</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俺满脸堆笑地给舅舅倒酒夹菜。</b></h1><h1><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 “哈酒”!</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八几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杨家庄徐老头拉着头瘦驴要卖,五天一个集,他赶了九个集没有卖掉。那头驴买的时候是俺搭的嘴,也不知道他是咋养的,瘦得跟一把柴禾似的,来阵风能刮跑了。还说要卖了钱给媳妇治病,那头瘦驴送给俺,俺都不要,别说干活了,站着都打晃,要说杀了吃肉,一把骨头连着筋,那也得有肉啊。赶了九个集连个问价的没有,天底下没有这么惨的。腊月底快过年了,一把抓住俺就不撒手了,一看这是讹上俺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啥价”?</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随便给,要过年了,媳妇还等着钱瞧病呢”。</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俺动了恻隐之心,就算是积德啦。按照肉驴给他钱,俺心思实在不行就算买了挂驴肠。这头驴俺都不好意思往家里牵,牵着这瘦驴走道都嫌丢人,太寒掺啦,俺就把瘦驴寄存在平家村,没敢往回牵。</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腊月二十八晚上下大雪,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涛雒欧阳艮山,什么风把他刮来了?让进屋暖和暖和,一问才知道,崴泥了。谁啊,他儿子,欧阳角。这个欧阳角在敖头盐场工作,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色胆包天地睡了县太爷的儿媳妇,现在关押在监,欧阳艮山心急如焚,到处筹钱上下打点,这不,急病乱投医,找到咱想想办法。那有啥法可想?好歹凑了一百块钱,又领着欧阳艮山到了平家村,也没有其他办法,把瘦驴宰了吧,多少能凑点。</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当一个硕大的硬疙瘩从驴肚子里滚出来时,欧阳艮山惊得跳起来:“驴宝!是驴宝”!黄不拉几一个大肉蛋,让欧阳艮山抱走了,兴许能救他儿子。</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结果他儿子欧阳角被相好的救出来,逃到上海。听说用那个驴宝换了一栋小洋楼。</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俺不禁问舅舅:“那就没分给你点,那可是你给的呀”?</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上海不是你想象的上海。</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h1><br></h1><h1><b style="font-size:22px;">(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农耕文化著丹青,</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袖里乾坤牛马经,</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自古百行皆有道,</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梆筒音轻震雷霆。</b></h1><h1><br></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文化不死,精神永存。</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舅舅跟牛打了一辈子交道,命运交织彼此相惜。虽然已年近古稀,那背影肩宽背厚依然高大。</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道本坦途直者达。</b></h1> <h1><b> “舅舅,你看俺写了发出去,人家连个点赞的都没有,咋回事呢”?</b></h1><h1><b> “潮巴孩子,忠言逆耳。骂你批评你的能成就你。不以赞喜,不以批忧。那问你,点赞的懂你吗”?</b></h1><h1><b> “极少”。</b></h1><h1><b> “那不就是了,不懂的,赞不赞的你能当真吗?如果你过于在意别人的态度就会迷失自己,误以为自己真的有那么好”。</b></h1><h1><b> “舅舅,有人抄俺的作品咋整”?</b></h1><h1><b> “抄你的?哪些是你的?哪个字、哪个词、哪句话是你的?你的从哪里来的?你创造出来的吗?你也是学习了别人的,有人认同你才借用,能对别人有用那是你的荣幸。毛主席教导: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哪天你不痛苦了就说明你不进步了”。</b></h1><h1><b> 舅舅精简实用的处事哲学让俺受益终生。</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俺想着,哪一天再拿出《元亨牛经》,讲段故事给俺外甥听。</b></h1> <h1><br></h1><h1><b style="font-size:22px;">【注:本文由〖李艮儿楞〗作者独家原创作品,未经允许禁止抄袭。侵权必究!】</b></h1><h1><b style="font-size:22px;">微信19906335899🙏</b></h1>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日照冠珠陶瓷独家赞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冠 珠 陶 瓷 卫 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家 装 首 选 品 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地址:红星美凯龙一楼</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