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罷揮毫写青山
天下山川任我搬
狂态惹得四鄰问
笑而不答由君看
自题 那天,并州小雨,我未到二缘堂画画。在家中芽柳书屋与道友文锦老弟小酌。我与文锦弟多曰不見,甚是想念,及見时又不知说什么。窗外细雨敲打着阳台上的瓦盆叮咚作响,不由人想起李商隐残荷听雨的詩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顿有一种清冷悲凉之感。文锦老弟押了一口酒吃了几颗水煮花生,说:"不听这恼人的雨声,待我为老兄唱上一曲如何。"我大悦,忙说:"甚好。""取琴來,"他知我有一把古琴,这是爱妻病中,海涛老弟自制古琴送于吾妻,为她治病所用。他调了几下丝弦,便叮咚,叮咚地弹起來。迷缝着双眼绕有兴致地唱起了阳关三叠,很有古韵,把送友的依依惜别之情形象地表现出来。他连续唱了三遍,我问他:"可是三叠之意?"他说:"正是。" 一曲唱完,见他意犹未尽,我说:"可弹广陵散否?"他笑曰:"试弹之。"广陵散是我国十大古典名曲之一,也是古曲中最長的一曲乐曲。主要描写聂政剌殺韓王的故事。表现其从怨恨到愤慨的感情发展过程,深刻地刻化了聂政不畏强暴,宁死不屈的复仇意志。乐曲由低沉忧郁发展到豪迈激昂。开始弦律哀婉低叹,怨恨凄恻,即如幽冥鬼神之声,倾刻慷慨轰轰,风雨纷披,戈矛纵横。听之使人毛孔顿开,犹有冰炭置于肠中,个中感受语言岂可道出。一曲毕,文锦兄已大汗淋漓,如同蒸房里出来一般,半天不语。 我问:"请问老弟,广陵散是因嵇康得名,还是嵇康因广陵散得名。"他笑着说:"老兄明知,却在考我。嵇康乃竹林七贤之领袖,是三国时代思想家,文学家,音乐家,画家集一身的名士。因不与司马氏同流,被处死。临刑前他弹奏了这曲广陵散,一代名士的风流皆注入这首广陵散中,使之成为千古绝唱。"我拍手笑道:"原是广陵散因嵇康而传世。嵇康的人品学问为人敬重,若活至当代堪称为大师。"他笑曰:"老兄即如此佩服大师,何有别被大师吓住了之说。""何出此言?""老兄砚边闲话,说天马行空去,别被大师吓住了。可有?"我辯之说:"那是我对在绘画上有所作为的后学而说。虽然前面高山林立,但要奋力攀登,放胆作画,唯如此才能有所作为。" 文锦问道:"依老兄看,当今画坛谁可称为大师?""依愚所见,称大师者必备条件有三,其一品德高尚,不自吹自擂,不投机钻营,为世人所公认的。其二学术上有所建树,开创先河,启发后代的。其三是在中国美术发展史站有一席地位者。远的且不说,现当代由吴昌硕起,徐悲鸿,齐白石,黄宾虹,蒋兆和,潘天寿,李可染,黄胄,傳抱石,等等诸位大家皆可称为大师。"请问崔如琢可称大师否,他可是给故宫捐助了一个亿人民币呀。"我笑曰:"吾不敢苟同。大师是公认的,没有自封的,更没有用钱买的,这一个亿的价码的确不少。对以上三条,不知他符合那条。他大写意荷花能与潘公凯同日而语吗,他的山水可比龙瑞,范扬吗。媒体如此宣传,大有炒作之嫌,君子不为也。" 他又问:"那么范曾可称为大师吧!""为师者人品至要,人品不高何以教人,張扬、投机,唯利是图、豈能静心作学问。他能同大师蒋兆和平分秋色吗。画人物千人一面亦不能同李伯安相提並论,李伯安没有靠山,不事张扬,一心
作学问,直至倒在他的画作前,英年早逝。他的人物画惊天地泣鬼神,无人不拍案叫绝,然而他从未自封大师。"
他说:"朱军,倪萍画作已拍到百万之多,离大师也只有一步之遙了。"我笑曰:"别人的事你瞎操心,豈不闻有其师必有其徒吗。"他也笑了,说:"我想这媒体大慨对他们有看法。让他们卖画挣钱,偷着乐多好,这样大肆宣传给他们招來了多少非议。" 他押了一口酒,又吃了几颗水煮花生,说:"老兄,我常去看画展,有些画实在看不懂,好好的人物非要画成光脑袋,撅屁股,直楞着眼晴,活脱脱的脑瘫病人,要不就是把臉塗成漆墨一片,一幅从地狱出来的鬼貌。还有,画一堆方块,一堆三角摆在那里,不知画了些什么,问及,人说是玩覌念,教人堕入云里雾里。请问,
当今评介画的标准是什么?"
"我看是别人皆醉,唯你独醒。君不见,一夜间,大街满是光头、锅盖头、阴阳头、鸡冠头,各种颜色的菊花头,灿烂无比。是丑还是美?过去丑化牛鬼蛇神,不都剔成光头,阴阳头吗,而今却成了时尚 。时代变了,人们变得疯狂了,而我们落伍了。美丑颠倒,香臭不分,是非不辩,品评画还能有标准吗!" 我接着说:"在追求画作‘革命’、‘创新’的当今,中国传统绘画许多优秀的文化特征被反对,被抛弃,被忽视。一味地同西方接轨,为洋人服务,为视觉服务,为评委服务 。艺术本质的特征是言志,缘情。石涛所谓,我之为我,故有我在,先悦已后悦人,服务当为其后的艺术本质,全被颠倒了。评委一見到新、奇、怪、乱之画即赞扬,一見到古典端庄有传统文化内涵的便否定,搞得画坛一片混乱。唉,千百年演绎发展来的笔墨,有多少情趣,韵致,品味,这是阳春白雪般的高雅艺术。现而今它的命运着实今人担忧。"
文锦老弟沉默了。
"來,我们还是喝酒吧。楼高任凭风云过,窗小能将月迎來。我们在自己的小天地裡自得其乐不是很好吗。"我给他斟了一杯,自己也斟了一杯。
他扬起脖子一饮而尽,便说:"被徐悲鸿称为五百年来一大千的张大千,他的画作变化无穷,超逸绝尘,但至今仍有非议,他可称为大師否。"
"当然是大师 。是他开创了中国现当代泼墨,泼彩的先河,对中国水墨画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我看那泼彩的画很是提神,老兄能否画之?"他用挑衅的眼神望着我。
此时我已喝得酒酣耳热,一时胆起,便忘乎所以。直呼:"你來研墨,待我试之。" 旋即,画了一张幅深山古寺图。文锦老弟望之叹曰:"如你我能在画里更好了。"于是我又画了幅秋江渔趣图。指着画中两只小舟上的人物说:"这两个人便是你我。"他观之哈哈大笑不已。 将画悬之壁上观看,我总觉未能尽兴,欲毁掉。他忙说:"不可,不可,即要毀掉不如送给老弟。"
我说:"拿不出手,怕你笑话。"
他说:"我看可以,要不等你画出满意的,再换回这两幅。"
我说:"这也好,两支曲子换两幅画,咱俩也祘扯平了。"
他又哈哈大笑起來。 文锦弟仔细看着这两幅画,突然严肃起來。他问
我:"我看你的画已改了以前的面貌,一时都看不出來是你画的了,你是不是在求变?"
"有想法,但还不成熟。我所作的泼墨泼彩的方法虽与大风堂不同,但有步其后尘之嫌。况且如此作法,只求得视觉冲击力效果,内涵不足,我不能尽兴。如此之作只是做个遊戏玩玩而已,博老弟一笑罢了。" 天晴了,雨也停了。推开窗户,一股湿润清凉的风吹了进來,屋内的空气新鲜多了。文锦老弟要走了,他推开门又回过头对我说:"记住,我等着看你的新作,老兄,加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