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闸限电的那个年代

老文头

记不得是七十年代末，还是八十年代初的时候，只记得当时电力严重短缺，拉闸限电已成常态。当时我在的工厂属于水利电力部领导，水电部下属机械制造局直接管理几个修造企业。修造企业规模都较小，数量又很少，因此机械制造局应该是部里最小的单位。

机械制造局经常派员下来检查指导工作。下面的照片就是领导(照片中的右第二位)，和我们在工厂大门前的合照。所以提到他，他来厂不过才几天，就和我们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一一"怎么你们厂的职工，几乎家家有电饭锅？"弄得我好几分钟都转不过弯来。

当时工资标准，全国都有统一规定。只是地区所属类别(如四平属五类地区，哈尔滨属六类地区)相同技术等级，相差的月工资，仅差一二元而已。电饭锅又不是新产品，早已时兴多年了。当时一般职工，二三个月的工资总数，足可以买个电饭锅，何况作饭也方便多了。

他隨口问了一句："你们四平的电费多少钱一度电(现改称千瓦小时)？我告诉他：“居民用电0.18元/度，工业用电是0.26元/度左右。因实行阶梯电价，工厂电费最高不超过0.28元，最低二角刚过些。

他告诉我，北京居民用电已经是每度三角多。全国只有东北和内蒙电价最便宜，火力发电厂也最多。用电量是按地区划分自给自足。北京的所有用电量都是向东北和内蒙古商议借给的，北京市包括部机关和宿舍区拉闸限电比你们這厉害多了。

我有点不信，反问道："北京不是有个门头沟煤矿吗？"(這是我从电影里看到的)

他却问我：“你见过北京有发电厂吗?"，一句话让我无语。我才知道北京市居民电价比我们高出近一倍，所以用不起电饭锅。

我是学机械的，发电厂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更没有进去看过。后来全国火电发电厂没少去过。走访用户，拿着带有水电部名头下属企业的介绍信(后曾改称能源部，电力工业部)。发电厂也不清楚我们工厂大小，全国新建大的火力发电厂很容易进去，看过的真不少。

下面照片是八十年代在工厂花坛前的留影

        是我在网络上常用的头像照;

最为严重的是医院的停电。有时手术过程中突然停电，只能用几支大手电筒照明，完成手术。相当一段时间，柴油发电机，成了抢手货。有的大些医院，甚至购置两台柴油发电机，以备手术室和医院走廊照明的急用。

后来对医院和重点中学，扯专用线，保证晚间用电需求。全市大面积停电，居民区一片漆黑，只有這两处灯火通明。令人十分羡慕。

拉闸限电时，原则上保证居民用电，在天黑之后一小时内有电供应。這种状态持续了二三年之久，许多老年人还会记得当时的状况。电力行业也成为各行业尊敬的老大，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之后不久，全国各地大力兴建发电厂，使我有机会去过不少火力发电厂。这时的火力发电厂大都建在城郊，有的甚至离市区很远(几十公里)。火力发电厂的热能没有被充分利用。

当时还没有热电厂，不像现在有的北方城市为了冬季供热，建设二三个热电厂，为了铺设供热管线方便，建在市区。

我们工厂有几位从河北调来的学电的中专毕业生，曾向说过当年在电厂的状态。

在火力发电厂，中专毕业生属于工人编制。虽然他们面对着各种仪器仪表，定时记录各种数据‘。还必须三班倒进行值班。劳动强度较大，责任相对也较大。月工资按国家统一规定的中专毕业生执行，也没有额外的奖金。

我工作的线路厂，一千余人的工厂只有三四位大学毕业生。中专生属于干部编制，成为工厂的主要技术骨干。其中不少己成为中层领导，最小也是车间技术员了。地位比电厂中专毕业生强多了。

我是按工人编制调入四平，到市劳动局报到，被告知需要找到接收企业，才能上班。首先想到的是在大庆时，想通过互换到四平的，省农机厂。该厂生产的东风牌联合收割机，在北大荒及全国名气很大，是四平市最大的机械制造厂。找到厂主管部门，吃了个闭门羮，只扔下四个字，"不需要人"，就被赶出了工厂大门。

几年后，這个归属省领导的，全国最大的农机行业领头羊，因为使用严重不合格的乡镇企业(红嘴轧钢厂)生产的钢材，制作的小型麦收机，经常趴窝，甚至出现过断轴事故。自找作死，成为四平市最早倒闭的国营大型企业，市内最大机械企业，被低价卖给一家私企房地商。全厂职工下岗失业。這是后话。

因为不会骑自行车，只能找在市区内的工厂。

回家路过铁东一马路和中央路交汇处的百货一商店，看到前面的原柴油机厂旧址有变化。打听路人，被告知空闲十多年的厂房，新迁进一个拉伸机厂，是由原市标准件厂分离出来的。

柴油机厂的厂区很大，进去看到拉伸机厂只占据很小的角落，大部分厂房仍空闲着。找到主管领导，态度十分友善。当工人或技术干部都可以，但做工人必须想好车钳铣刨磨，想干哪个工种。省农机厂牛逼态度留下的心里阴影，一扫而光。

八十年代末参加校庆，原第二初中三年八班校友离校三十多年后照团体像，才知道当时的校友己升迁当了厂领导。七十年代初，我仅去过拉伸机厂一次，却没能认出初中的同班同学。

线路器材厂是我第三个去过的工厂。名头很大，在厂名前面有个水利电力部，归属水电部直属的修造企业。是四平市唯一的部属企业。

进去后谈的很顺利，厂子缺技术人员，更缺乏工科技术人员。可我却是一条筋，按工人调入，只想当工人。

后来给我一个台阶下，当工人可以，但需要去一马路南头的原标准件厂上班。我当即答应可以。市标准件厂生产螺栓螺母，高中勤工俭学时去过，主要设备是冲床，还有需要对钢材加热的焦炭炉。它在中央路南二条马路，线路厂在中央路北二条马路上，从道里家中出来应该一样远。

到了标准件厂才知道，主力已被拉伸机厂划走。由于当时社会上大量缺乏标准件，螺丝螺栓螺母成了香饽饽。地方国营四平标准件厂，想攀高枝，找到了东北电管局，四平也同意无偿将厂送给东电。于是市标准件厂成了东北电管局的下属单位。

东北电力管理局是水电部下属的大局，管辖整个东北的发电供电和一些相关工厂，根本没精力管辖四平标准件厂，于是行文由线路厂代管。

等我到标准件厂报到时，情况就有了变化。开始一位总厂派出的在标件的负责人，给我一把办公室钥匙，说就在这上班。我说不对劲呀，总厂派我来，答应我做工人。

四平的文化大革命，我是领教过了，打骂体罚是轻的，多少人因失去尊严，选择了自殺。我不想再有运动牵连到我身上，好不容易脱离干部籍，工人不会成为革命的对象。

因我非常固执，不久又来了一名解放军，好像是班排长。這时在工厂里出现解放军，可能是为稳定局势，抓革命促生产，而采取的一种临时举措。我答应在机修小组干活，但有技术问题需要帮助解决，决不后退。机修需要的图纸我会主动绘出。

后来才知道，原有的一名技术员因为在文革中是造大的小头目，文化大革命中跳的欢，厂内的许多干部被批斗，民怨较大，正在停职反省，劳动改造。

在标件车间呆了近一年时间，标件领导突然通知我到总厂报到，标件不再负责下个月的工资。

到了总厂主管部门说，今后想领到工资，必须来总厂这边工作，已告知标件不再考勤和开工资。(也就是说今后再到标件上斑，不算上班出勤，也没有工资。)

为了堵住退路，还派了一名沈阳中专毕业的老技术员到标准件。改革开放废除终身制，试行聘任制时他当了厂长，我成了厂第二任总工程师，都只干了一届四年。这是后话。

在原四平市标准件厂维修钳工班干了一年左右，回到总厂，安排在机修车间当技术员。

這是水电部机械制造局领导(右第二位)来厂检查指导工作时，在工厂新建大门前的留影

机修车间除了负责全厂的机械设备维修外，还负责火力发电厂的炉灰渣的粉碎机械(碎渣机)的生产制造。据说图纸是当初苏联使用的。

苏联的设备给人最大印象是儍大黑粗，碎渣机也有同样毛病，其中一个外露伞齿轮直径近一米，变速箱内的园锥向心轴承大得吓人，一个人都难抱得动，两个人才能搬动。

组装轴上的园锥轴承时，钳工组全员出动，上面有吊车(带轨道的天车)，为了把轴承装在轴上，3一4个人喊着号子，一起抡起大铁锤砸向轴承侧面。用力还得基本一致，否则轴承侧面受力不均，轴承易跑偏。一副战天斗地的劳动景象，真够热闹的。

看过热火朝天的组装场面，不自觉的冒出一句活："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這么装轴承的。“

钳工组长忙问："你看到都是怎么装轴承的？“

我告诉他，东北的机床厂和长春一汽，都是用机油加温后，将轴承套在轴上，室温冷却就完成了。哪有你们这么费事的。

组长告诉我，这种方法已经使用很长时间了。不仅费时费力，有时不小心还把轴承外套打坏，顺手从工具箱内拿出一块砸掉碴的轴承。

还说，钳工成了苦大力，大家轮流上阵，很长时间才能装好一个轴承。幸好這在车间一角，为方便汽车进来拉货，旁边有个大木门，並不影响其它人工作。

车间技术员是车间权限最小的，我说完后也就以为事情过去了。不成想，事过不长时间，钳工组长到二楼办公室找到我，让我下去看一看。

到钳工班工作地点一看，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原来是要搞加热轴承安装在轴上的试验。有人还用镀锌板做了一个大圆盆(好似小孩洗澡盆，不是长的，而是圆形的)，圆锥轴承放里面空间宽松得很。地上还放一个千瓦的电炉子。這陣势是死逼梁山，非干不可了。

因为这是成熟经验，只好参加进来，绝对不能打退堂鼓。告诉他们先到供应仓库领二个铁桶，分别装清洗油和50号机油。再领一个千瓦电炉做备用。把电工叫来，扯上临时线，将两电炉加热升温油盆和里面轴承。为防止失火，把门旁沙箱搬进来。

清洗油是防备轴承落地或粘上泥灰，用来清洗轴承，在滚珠处涂上黄甘油，和新的一样。

50号机油粘稠度高，燃点自然也高，防止加热过程中油着火。记得看过的书上好像在二百多，近三百摄氏度以上。真要失火有沙子复盖，也不会造成损失。

油和轴承需加热多长时间，心里没底。只能凭经验。加热不长时间，就让吊车将轴承取出，试装轴上，没有成功。再继续加热，估计应该可以了，又取出轴承，很顺利的套在轴上。过了十几分钟，我载上手套，轴承已不烫手，并且已牢固在轴上，试验成功。

我告诉钳工组的人，时间控制掌握是最关键的。外地工厂轴承加热安装都是凭经验来的。

今后我们安装轴承的加热时间相似就可以了。

回到办公室后，却还真有点后怕。虽然时间不长，效果理想，並且得到一群人的支持。但事先並没和领导汇报，私自作主，等着挨批评吧。几天都没有消息，才算放下心来。

从此之后，碎渣机轴承组装，再.也不用老办法。利用机油加热轴承，受到普遍欢迎。一直延续十几年，直到该产品转移到别厂生产。

在厂内，這种方法在设备维修中，后来也被广泛采用。

這是水电部机械制造局领导(前排中间)

来厂工作时在四平市下三台水库的留影

四平线路器材厂是全国最早生产输变电线路上的电力金具，每年都有许多单位，派人来参观学习，索要技术资料和生产图纸。

因为产品结构简单，生产条件要求不高，国内很快出现了几十家相同企业(包括地方国营企业和乡镇企业)。

产品订货和回款都出现了紧张局面。因此开发新产品，联系老客户，也成了技术干部的一项重要工作。

七十年代，四平线路厂生产和发电厂有关的三大产品是碎渣机，发电厂锅炉维修用的铜管和东北电管局交给我们生产的给粉机。

给粉机是东电下属的沈阳电力修造厂，根据国外样品测绘仿制的产品。原先发电厂鍋炉烧的煤是由传送带送给的。有的国家将煤经过给粉机粉碎成面粉状，再将面粉状煤从给粉机喷出燃烧。以提高发热量，达到少用煤多发电的目地。

为了完成厂交给我们的新任务，到销售科要来我们生产上述三种产品发货地址，以便直接找到用户，听取意见。销售科顺便提了一个要求，希望我们就近，能去邻近地方的输变电安装公司，帮忙催要货款。這样我们走的地方更多了。

销售部原来只负责产品外卖，由于一些单位不按时付清货款，厂部把催款任务也交给他们，有时还很急，有我们帮忙自然非常高兴。但对我们来说，这不是硬任务，只要能去要线就行，何乐不为。

大约有一年多时间，我有三分之一时间跑外，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留下不少照片。工作之余参观了不少名胜古迹。可以這么说，那时还没有旅游热，到哪都不知道还需要买门票。不像现在到处人山人海，挤都挤不动。

下面是七十年代四平线路器材厂大门的照片,

到发电厂，首先想看到的是碎渣机在电厂的工作状态。在一个较大型的火力发电厂，厂办将我们领到一个宽坦水泥路上，拐个弯就见路面被煤灰渣彻底堵死了。走进一看，看到一位工人正在用大锤敲打粉碎大块的灰渣。我很奇怪电厂怎么会有這么大块的灰渣，竟然比碎渣机进料口大很多。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由于大庆油田的开发，我国摆脱了贫油的帽子。个别发电厂设备改装，由烧煤改为烧油。工人的工作环境有了很大提升，受到普遍欢迎。可是不久发现，烧油比烧煤成本提高很多，电厂亏损严重。

没办法又决定油煤混烧(一半煤一半油)，不久又发现出现新的问题。锅炉的灰渣有时粘合在一起，形成大块炉渣，进不到碎渣机进料口粉碎，还得不时用大锤敲碎高温的大灰渣。因而工人认为油煤混烧不可行，建议还回到单独烧煤，却得不到支持。

最后决定近日派人来考查后再做决定，被我们赶上了，误认为我们是考查组的人员。把带有热气的大块煤渣，用汽车拉到水泥路上。我试着用大锤敲打灰渣，本来不是干活的料，力气小，只能在灰渣上打出几个坑，根本敲碎不了。发现灰渣不软不硬，肉筋筋的，真难以对付，难怪工人意见大。這只能算个小挿曲吧。

由于当时工厂直属水电部领导，因此工厂名称上多个"水利电力部"五个字，公章也是如此。发电厂只认得是一家人，也不知工厂大小。所以到发电厂参观，征求意见，都很热情。大型发电厂去过十几家，几乎跑遍少半个中国。

在一个当年最大的火力发电厂内，我发现很大的院落里，几乎一半地方都被煤渣占据，高度足有二米，推土机还在周边加高加固灰堆。

打听厂办的人才知道，电厂正常运转二三年了。开始煤灰渣由工厂用汽车倒入附近沟渠里，由于环保检查严，不再允许乱倒，否则要罚款或停产。

上级要求废物利用，搞技术攻关。问我们有什么好办法，把灰渣利用起来，花钱是小事。天天看着灰堆，刮风天还得用防雨布将灰堆罩严，否则刮的到处是灰，真受不了。

几年后听说电厂的煤灰都抢着要，是做砖的好材料。這个问题解决前，日子肯定不好过。

在一座大型火力发电厂，我们还遇到這样友好和暖心的事情。厂办看到我们的介绍信，非常高兴，说四平来人了。

一位领导接待了我们。他告诉我，先前曾用过沈阳的给粉机，因为是新产品新技术，发电用煤明显减少许多，于是申请再安装一台给粉机。后面这台给粉机却是由我厂提供的，使用时发现比沈阳的运转平稳无燥音，更经久耐用，就问我是怎么做到的。

我告诉他，我们两家的图纸是一样的。沈阳电力修造厂是根据国外进口的样机仿制的，花费很长时间和精力完成的。我们的图纸是东北电管局将他们的生产图纸，移交给我们一份，照猫画虎制造出来，以滿足电厂更新换代的急需。

可能我们是部直属企业，沈阳的工厂属于东北电管局领导，级别比沈阳厂稍高一点，产生的错解。

因为对方也是搞技术的，比较求真。并说己向主管部门反映，今后给粉机优先使用四平产品，两者质量有明显区别。

我告诉他，拿到图纸后，我们对零件的制造精度提高了一个档次，组装后至少二十分钟空负荷运转，要求运转平稳无燥音，才可出厂。

因为不放心产品质量，先试制的两台还进行动负荷试验。让供应科拉来了一汽车电厂用煤，组织几位工人将煤块用铁锹连续不断送入进料口，观看粉碎出来的雾料煤粉，机器运转平稳，声响很小，无跳动和移动，才正式安排生产加工。

不过我也提出一个要求，看一下给粉机工作状态。他带我进到锅炉和发电机现场，因为行走空间窄小，车间密封，说话都难听清。顺手用钓子打开炉门，只见红红的火焰，看不到有煤粉。因为在大庆见过烧天燃气(煤气)的锅炉房，火焰完全一样。赶紧让他关上炉门，以免热量流失。

问我还有什么要求，我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工厂一天需要多个列车煤，肯定不是人工卸煤，希望看一下工厂是如何卸煤的。于是派人领我到了卸煤点。

果然不出所料，卸煤完全是机械化和自动化。一整车煤连同车厢和下面的轮子，两边用液压缸固定昇高，翻转180度，将煤倒在传送带上。空车厢和车轮再落回铁轨上。火车头移动再将下节车厢送到卸煤位置，如此反复。

电厂的人讲卸一列车煤(十多节车厢)，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最多时一天曾卸煤近十列火车的煤。下面铁轨旁有专人指挥，车头司机是电厂的人，一般司机很难配合好。

下面照片是伊拉克电力官方代表，在电力工业部机械制造局领导陪同下，来四平厂回访时，在工厂门前的合照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