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战铁健

<h3> 我 的 父 亲</h3><h3> (文中部分照片源于网络)</h3> <h3>  我的父亲战启明,老家在山东省掖县朱桥镇小战村,出身于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生于1925年10月21日,卒于1987年1月15日,享年62岁。</h3><h3> 父亲17岁那年,大约在1942年,应婚姻之约,离开老家,来到哈尔滨。</h3><h3> 那时外祖父在哈尔滨经商,家境殷实,母亲从小就随外祖父母在哈市居住,受到了正规洋学堂教育,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父亲在农村生、在农村长,在私塾念的书。父亲与母亲不论在所受教育,还是在理念上,以及家庭背景都存在着极大的差距。</h3><h3> 母亲对父母包办婚姻十分不满,但父母之命不可违,只能接受。</h3><h3> 不过现在翻看父母年轻的照片,发现父母可以称得俊男靓女,十分般配。但从着装来看,差异很大,母亲洋气十足,是位典型富家小姐,而父亲略显土气。父母的婚姻有些门不当、户不对。</h3> <h3> 父亲青春留念</h3> <h3> 母亲青春之照</h3> <h3>  父母的婚礼在哈尔滨举行,父亲的城市生活正式开始了,这时的父亲身上也有些洋气儿了。</h3> <h3> 父母的结婚照</h3> <h3>  父亲的婚后生活不尽如人意,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思想上有些压抑。那时的哈尔滨市是一座消费城市,没有什么工业,加之父亲文化程度又不高,工作很难找。外祖父托人给父亲找了一份工作,在道外一家铁工作坊打工,每天抡大锤,是一份十分辛苦的工作。</h3><h3> 1944年9月27日,我大哥来到了这个世界,外祖父给起名为:铁军。我们兄妹的名字里都含有一个‘铁’字,应该与父亲早期所从事工作有关。据大哥讲,祖父也曾给大哥起名为:凤歧,出自‘凤出歧山’这一典故,虽很有文化内涵,但没有被釆纳。<br></h3><h3> 父亲从事多种行业,甚至在长春做过糖果,属于‘前店后厂’那种,规模很小。因没有固定的工作,家庭生活十分艰辛,父母经常为生活琐事而发生争吵。这种局面直到五十年代,经公私合营,父亲成为地方国营松江电炉厂正式工人,有所好转。松江电炉厂始建于1952年,是我国第一台工业电炉诞生地。父亲所从事工种为铆工,也是个力气活儿。厂名曾改名:哈尔滨第一电炉厂,后又改回原名,地址也变了。</h3><h3> 父亲爱岗敬业,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在我印象里,父亲很少在晚上八点以前回家。积极到夜校学文化、学技术,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有一套制图工具,所绘的图纸有很高的水平,不亚于专业绘图员。</h3><h3> 在工厂,父亲的聪明才智也得了充分发挥,在众多的工友中脱颖而出。父亲的先进事迹上了电台,其照片登在报纸上,被评为市劳动模范。令人遗憾,所获得的奖章在文革中丢失了。</h3><h3> 父亲对毛主席和共产党的爱,深入骨髓,父辈那一代人都是如此。在三年灾害时期,父亲因劳动强度大,营养严重不足,双腿浮肿,他对党的信念却始终不动摇,常说的一句话是:要相信党和毛主席,情况一定会有好转。父亲在六十年代初,加入了共产党,工作起来更加拼命了。</h3><h3> </h3> <h3>父亲的先进事迹登上了哈尔滨日报头版</h3> <h3>  父亲心灵手巧,在我们兄妹心中,他无所不通、无所不能。不论电工、瓦工、木工、水暖工等等,都十分精通。在武汉时,同事对父亲制作铁床,赞叹不已。有一年父亲从买回来烧柴中,捡出一些材料,靠家里简易木工工具,制作了两个凳子。懂行的人说:父亲木工手艺可以达到四级。弟弟铁鑫搬家数次,不知更换了多少高档家俱,父亲制作的凳子,保留至今,那是父亲留下的念想。</h3> <h3>  父亲平日里爱好不多。一是爱好钓鱼,在假日里,领着大哥和我,带自制的渔具,到松花江边去垂钓。最远到‘四方台’,那里水深浪急,能钓到大鱼。有时钓的多些时,就分送邻居,大家分享。记得有一次,钓到一大一小两条鳌花,晚上兴匆匆地回到家时,外祖父告知,老家来人了,那两条鱼成了餐桌上的美食,等客人走后,餐桌留下的只有鱼刺。父亲第二个爱好是下象棋,与工友下棋往往是从说笑中开始,在争吵中结束,过几天又是如此,过于认真。</h3><h3> 在文革当中,休闲的时间多了,无事常常练练钢笔字或毛笔字,近来在翻阅大哥寄来的父亲以往书信,觉得父亲的字写得挺好的。</h3> <h3>在日记本上所写</h3> <h3>   父亲一生遵孝道,重情义。</h3><h3> 外祖父因诸多原因,加之年龄偏大,无法适应新环境与新制度要求,失去了工作,生活落魄,靠拉人力车与登三轮车维持生计。那时的舅舅在正阳河小小的渔业社工作,工资很低,要养活一家六口人,自顾不暇。父亲始终尊重外祖父,下班后,首先到其居室,问寒问暖,看看缸里的水是否够用。经常清晨到供水站去挑水,将外祖父水缸倒满为止,才去上班,多年如一日。等到我大哥长大后,由他接班,后来大哥考上哈军工,这幅担子又交给了我。</h3><h3> 老家来人,不管自己有多大困难,都热情接待。</h3><h3> 父亲的师傅姓张,在国家经济建设调整时期,不知何原因,回到老家。后给父亲来信说,在老家的日子难以维持,想仍回哈尔滨。从不求人的父亲见信后,找到当时主管公安工作的副市长帮忙,其实父亲只是在劳模大会上,与其在一桌吃过饭。据父亲讲,席间这位领导曾向父亲问:为什么老百姓对解放军那么亲,而对公安干警缺乏热情,不知当时父亲是如何回答的。这次交谈,可能给这位领导留下较深印象,所以当找到他时,了解到父亲的师傅曾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很爽快地答应了。不久张师傅全家重返工厂,对父亲感激不尽。</h3> <h3>  父亲在我眼中是威严的,除了妹妹和弟弟年龄小外,我和大哥在父亲面前略显拘谨。山东老家的规距多,特别到了除夕夜,我们兄妹四人,谨言慎行,唯恐由于言行不当,引起父亲大怒。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阅历的增多,对父亲有了更多的理解。站在父亲角度看待一些问题,思考一些问题,一切也就都释然了。</h3><h3> 在我的记忆里,‘穷’字伴随我家多年。老家来人多,事也多,在父亲不多的收入中,还要挤出一些寄往老家,生活十分艰难。父亲有段时间,晚上登着外祖父的三轮车,到火车站接送外地旅客,运气好了,能挣点辛苦钱,常常是半夜才能回家,第二天照常上班。每每当我回想到这情这景,心里总是酸酸的。</h3><h3>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大哥到哈军工上学,每月有几块钱的津贴,积攒起来,回家后,背地里递给母亲,贴补家用。妹妹到兵团后,将第一个月的工资,全部寄回,父亲给我写信,担心妹妹没有钱吃饭了。我下乡所在连队,有到大兴安岭修路的任务,听说每天补助八毛,积极报名。因为可以预支工资,我先后将预支四个月的工资,共二百元,分两次寄回家。家境彻底好转,还是靠弟弟铁鑫,将自己的事业越做越大,成了哈尔滨的著名企业家之后。可惜的是,这一切父亲没有见到。</h3><h3> 常常有人说,父爱如山。近来看大哥寄来的父亲曾经写过的信,以及日记本上所记的各类杂事琐事,觉得父亲对子女的爱,更多的是在细微之处、无声之中。父亲在1965年5月22日给大哥写的信中,写到:“…铁健也知道努力用功了,铁莲、铁鑫学习的也较好,只是鑫还是很玩(顽)皮…”,我的情况的确如此,上初中后,学习开始不用心,老想到工厂当一名车工,后受到大哥考上哈军工的影响,初三开始用功,准备考高中,后如愿以偿。这一切都在父亲眼中,在我面前,从来不提努力学习一类的话语,一切靠自觉自悟。我和妹妹学校毕业分配到新单位,所到单位时间,以及所在城市距哈尔滨的里程都详细记在本子上。我兄妹的子女出生时间也都有记载,有时我们有记不清的事,都有可能在那绿色的日记本中找到答案。</h3> <h3>父亲生前用过的记事本</h3> <h3>  1957年,哈尔滨发生百年不遇的洪水,那时正阳河一带的防洪堤,是低矮的土坝,岌岌可危。父亲与几十万防洪大军一样,昼夜奋战在防洪第一线,肩扛装满泥土的草袋子,奔跑在土坝上,最终取得了抗洪胜利。因父亲积极表现,受到有关部门表彰。父亲为此身体严重透支,损伤极大。</h3><h3> 父亲的工作,每天都要与钢板打交道。在一次劳动中,抬一块很重的钢板,用力过猛,伤到腰椎,由此落下了严重的腰脊疾病。犯病时,要穿医院给定制的护腰背心,它是由钢条与厚牛皮制成的,有些重,穿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因为是工伤,工厂多次安排父亲到江北工人疗养院,以及山东等专业医院进行治疗,照顾有加。</h3><h3> 文化大革命的初期,一切都受到冲击,戴高帽游街的丑剧时时在大街小巷上演,批斗会也在各行各业中开展,侮辱人格的事件时有发生。那时父亲因腰病发作,正在江北工人养老院,进行专业治疗。造反派将父亲拉回厂里,关在一个屋子里,进行批斗。最使父亲伤心的是:给他掛用铁板制作的牌子,带头喊口号竟然是自己的徒弟。</h3><h3> 大哥闻迅父亲挨批斗,急速请求同学们解救。次日,厂里造反派的头头,得知哈军工的几名学生来厂后,有些震惊与不解。对于能左右各单位斗争形势的哈军工造反派,能派人来这规模不大、影响力极小的工厂进行指导,又深感荣耀。头头们向这几位学生,详细地介绍了工厂的阶级斗争大好形势,这几位学生做一番装模作样的巡视后,离行前,不经意地留下一句:“听说我们同学的爸爸,名为战启明,在你们厂,是位老师傅了”后,挤上厂里派出的吉普车,扬长而去。以后批斗的事没有再发生,父亲得以解脱。</h3><h3> 十分感谢这几位大哥,否则按父亲当时身体状况和倔强的性格,不知会发生什么恶果。父亲被批斗,因素很多,可能更多是应了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父亲获得的荣誉众多,遭人嫉妒。</h3><h3> </h3> <h3> 父亲的晚年,身体开始发福,衰老得很快,人也变得多愁善感。有一年,母亲带领孙子宁宁陪着父亲,从上海乘船到武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看望我们。我们到码头迎接,当轮船缓慢靠岸时,见到了拄着拐仗的父亲,站在船舷边,一只手时而向我们挥手,时而在擦眼泪。发觉父亲真的老了,嘴角有些歪斜,典型的脑中风后遗症状。往日的神态没了,我见后十分伤感。</h3><h3> 1987年1月中旬初,收到家里加急电报:父病危速归。当我赶回哈尔滨时,已是1月15日。傍晚弟弟陪我赶到医院,见到大哥正用棉纱清理父亲的口腔。父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嘴里喘着粗气,面部肿得变了形,不醒人事。大哥见到我说:大夫今天来了几次,问家里人是否有没到的,我对大夫说,我二弟正往回赶。正在说话期间,父亲的口腔和鼻子往外涌血,电动吸痰器停止了运转,如何也起动不了。喊来医生,他检查后说,不用抢救了,老人已去了。从我到病房开始算起,先后不超过十分钟,我悲痛万分。</h3><h3> 父亲一生永远定格在:1987年1月15日16时30分。</h3> <h3>父亲在山东即墨疗养院,由去釆访的记者所拍照</h3> <h3>父亲于1981年第一次到杭州,西湖边留影</h3> <h3>  与父亲有关照片存量很少,很多与青年时代有关的照片,都在文革中烧掉了,令人叹惜。</h3> <h3>父母、妹妹与弟弟于1968年2月13日,在河图街31号留影,半年后,家搬到康安路电炉厂家属楼。</h3> <h3>父亲与弟弟于68年冬,康安路新家楼前留影,身后是原哈电校俱乐部。</h3> <h3>我和妹妹下乡后,69年春节父亲与大哥和小弟合影。</h3> <h3>妹妹下乡后,于1971年第一次回哈探亲。</h3> <h3>我于1972年秋第二次回哈探亲,终于见到分别四年的妹妹。</h3> <h3>大哥与大嫂于1972年9月18日回哈探亲,因老家有个古怪的说法,全家福照片里,多了个外人,我的二表弟。</h3> <h3>父母与大哥及长孙于1982年在杭州</h3> <h3>在大哥西湖边上的家里,北山街58号一26室,现所在大院变成西湖展览馆。</h3> <h3>父母在杭州最后的留影</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