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

杨莉

                               秋意浓

呱噪的蝉鸣声渐渐消停，阳光的温度也降了下来，溪边小草的颜色开始泛黄，那山间林里应是另外一番秋意吧！

我跟往常一样，大清早就出门了，一个背包一壶水，一件衬衫一条休闲裤。坐上公交车到这个城市的最边缘下车，然后再找一座不知名的山开始我在山里林间的随性闲荡！桃江的山都是灵动的，不管你登的是哪一座总能找到小溪、小水潭和小瀑布。

下车后随意找了座看起来不算太高的山，在进山口绑好头发和鞋带，再找了根手感极好的竹棍就开始了我的旅行。在山脚下绕了一段路程才找到一条貌似进山的小道，准确的说也不能叫它道，只是附近村民进山走出来的一条小山路！我每次爬山几乎都是走到哪算哪，也没个目的地，所以都比较慢！

山林里好安静，除了咕咕咕啁啾的鸟鸣声我现在听不到别的声音。此时的山林中还找不到入秋的踪迹，只是偶尔的地上有些落叶。用手拂开我头上的枫树枝，上面有片叶子春夏秋的痕迹都有，淡绿墨绿还有褐色。它们都有些怎样丰富经历居然能包容下三季的颜色？用手轻轻抚摸叶片上的脉络，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在我看来，这山中的一草一木、一枝一叶、哪怕一蕨一苔，全都是能歌善舞的精灵！它们在这个世界里生老病死，花落花开的经过每一个春夏秋冬。也会因为高矮粗细、朝阳背光的位置不同而决定共享雨露阳光的多少。继续朝山上攀爬，位置越高矮矮的灌木丛反而稀少了，朝北那边几乎都是竹林，我是沿南边的杂木林登山的。为什么说是杂木林，因为好多树我都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来！虽然山风徐徐吹来，可我的额头上却开始冒汗，渐渐急促的呼吸让我慢下了脚步。耳边仿佛听到干枯的树叶哗啦哗啦的响声，可是等我屏息聆听那声音又没了。如此反反复复，我便循着那若有若无的哗啦哗啦声进入林中。越来越靠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我捏紧手里的棍子悄悄的往前移动。这山林中应该早就没了什么猛禽野兽之类的，是什么呢？随着往前挪动的脚步心脏也跟着砰砰砰的跳动！等我走近一看，是个头发花白大约有七十多岁的老爷子，背着个肚大脖子小的竹篓，跟我一样手上也有根手棍。不过他手里那根应该是一整棵小树做成的木棍，已经溜光圆润的呈现出茶色，显然有很多年了。他用棍子一次又一次的拔开树下的落叶和枯草堆，偶尔弯着腰捡拾。

👩 老爷子，您好啊！

因为我不是地道的益阳人，只能说出让人能听懂的益阳话。

👴 妹几，好好！

👩 您这是在找蘑菇吗？找多少了？

👴 现在菌子太难找了！

老爷子一边说一边放下背篓，我凑近一看真没多少！大概二三十朵的样子。

👴 我早上五点多进山的，就找了这些

👩 您歇会

找了块大石头，我放好老爷子的竹篓，便从背包里拿出瓶水递给他。我知道进山的村民他们一般都不会带水的，有时偶遇他们，见他们就是在岩石边的泉眼里喝上几口山泉水！老爷子坐下来喝了口水，我们便山南海北的闲聊开来！

👩 您每天都进山来吗？

👴 差不多每天，有时一天还会进来几趟，没事我就喜欢到林子里转转。

👩 怪不得您身体这么硬朗！

👴 老啦！越来越走不动喽。

👩 您今年贵庚？

👴 78啦

老爷子穿着洗得泛白的迷彩服，一双带厚胶底的布鞋，一看就知道是他们专门进山的装备。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比毛栗子小的坚果递给我，我用牙齿咬开剥了里面的肉，除了果肉上面那层包裹着的衣比较难弄下来，有点毛栗子的味道，但比它肉质稍松水份稍多点，很甘甜。老爷子告诉我他们这叫锥栗子，毛栗子也好吃但现在还在刺球里没裂口。接着我在老爷子的带领下，一步一趋的跟他后面开始了寻菌之旅。当我每次找到一朵菌子那份惊喜若狂老爷子就会满足的也跟着我哈哈大笑，我知道他有时是故意让我，一找到估计有菌子的地方就让我去寻。不然以我这种山林里的笨姑娘这个时候是很难找到菌子的！在一棵锥栗子树下，我半趴在地上仔细的捡拾着一颗一颗掉地上的小坚果。老爷子在旁用力摇晃树杆，让那些成熟的锥栗子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很快就捡了满满一兜。我们还摘到了新鲜的木耳，野柿子树上挂满了果，沉甸甸的。青青的每一个上面都扑着一层白白的粉。居然还见到成片的野生猕猴桃林，枝上挂满了小小的猕猴桃，那些青青的毛绒果子现在还没熟，等成熟了虽然个比较小但超甜水分超足！迟些时候那些酸枣粒粒成熟了也会掉下来，大家会把它做成酸枣糕，又开胃又促消化，是天然的健胃开脾的好食品！老爷子还告诉我春天的时候茶花开了，有些风口子上的山茶树上偶尔能找到“茶耳子”和“茶泡泡”，茶耳子是象花骨朵一样的厚嫩叶，又脆又甜，自带茶叶清香。茶泡泡其实是茶果子的变异，甘甘甜甜，也是脆生生的。我因这些大自然的馈赠而更流连于山林溪畔！累了大树底下石头上歇歇，渴了用手捧上一口山泉水，饿了寻到什么果子在衣服上擦擦就吃！

太阳已经过了头顶，应该是下午了

👴 去我家吧。

👩 好！

👴 过完这个山头下坡就到了

我们一前一后翻过山头到达他位于溪边的家。婆婆一个人在家，坐门前的一棵大桂花树下的竹椅上剥着豆子。看我们从屋旁的小斜坡下来赶紧起身迎过来，没看老爷子只笑眯眯的盯着他身后的我。握着我的手把我带到竹椅前让我坐下，就进屋去了。老爷子搬过来一张小竹桌子，婆婆已经泡好了姜丝茶。一会儿桌子上就放满了花生，红薯片，酸枣糕，冰糖杨梅，居然还有桃干！紫苏加冰糖和新鲜桃子腌制而成的，酸酸甜甜满口都是紫苏香味！我也不知道是过了午饭时间饿了还是在婆婆面前就象在我妈妈跟前一样，反正手没停嘴也没停，婆婆一直不说话只笑着看我吃，偶尔在旁边还递给我！老爷子坐另一张竹凳子上一边抽水烟筒一边宠溺的看着婆婆，等我吃饱喝足了才开始打量他们的家。在山脚下溪边的这是一栋土洋相结合的房子，左边是两层的小洋楼，二楼屋内空调电视热水器沙发什么都有，而且是价值不菲的木地板，不锈钢的纱门纱窗，落地窗帘！一楼是磨砂的大理石地板红木的沙发，一看就是个富足人家。老爷子已经跟我聊过了，他的一双儿女都在广东的顺德开家俬厂，在那买房成家了很少回来。本来要接了老两口过去一起住的但老爷子不愿意去！右边的房子还是原来的老房子没拆，但重新修缮了，家具还是保留着花板床、五屉柜。

厨房里婆婆已经在开始做着不知该说是午饭还是晚饭，火膛里的干树枝发出嗞嗞的响声，冒着干樟树枝的香味。我便在那蹲着开始往炉灶里添着柴火，从小就特别喜欢听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嗞嗞的往外冒着的树枝油。柴火饭是已经在另外一个锅里煮好了的，好象是只等老爷子回来炒菜吃饭。婆婆忙碌的切好笋干，又从坛子里拿出一段腊肉切成薄片，一会锅里的笋干炒腊肉香味就弥漫了整个厨房，我馋到站了起来，凑婆婆面前看着锅里的菜，婆婆用锅铲弄上一块腊肉递给我，我也不客气的伸头张嘴来接

👩 噢，烫烫烫！太好吃了，太香了……

一边吃着一边胡乱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嘴角边都沾了腊肉的油渍，婆婆用手轻轻帮我擦干净，不知怎么我眼眶一下就潮湿了，赶忙低下头不让婆婆看见假装添柴火。等心情平复下来才开始打量婆婆了，短短的银发，圆脸，眼睛是那种只有桃江美女才拥有的桃花眼，年轻时一定水汪汪的，清澈得象一汪清泉。深蓝色的棉布衣服，还有绣了花的布鞋，一看就是手工纳的鞋底子又轻便又舒适还时髦！

我居然闻到了鸡汤的香味

👩 婆婆，吊锅子里煨的是鸡汤吗？

婆婆赶紧过去揭开铁锅盖放入旁边早已洗好了的菌干，是枞菌晒干的，枞菌本来都已经难寻了更何况是晒干的菌干！我可是从来都没有吃到过这等山林美味。油炸辣椒，清炒油麦，一个一个的菜炒好后摆放桌上，老爷子叫我过去吃饭了

👴 来来，咱爷俩喝一个

老爷子已经倒好了自家酿制的高梁酒

👵 珊不喝酒，吃菜

婆婆接过老爷子递给我的酒盅放下，拿我前面的碗给我盛鸡汤，满满一碗鸡肉枞菌汤。

👴 老婆子，鸡汤怎么又加上了菌干啊？

👵 珊珊喜欢

珊珊？我不解的看了看老爷子，记得我告诉了他我名字的。老爷子看了婆婆一眼用手指了指头，原来婆婆应该是是把我当她女儿珊珊了！怪不得刚在门口迎我时一点也不象是从未见过面的，倒象是太熟太熟的亲人！

👩 是的，我最喜欢枞菌煲鸡

👩 好喝

我大大的喝了一口鸡汤，又用筷子夹了块菌干，满足的对着婆婆笑

👩 太好吃了！

婆婆坐我旁边，不停的给我夹菜舀汤，一直撑到我夸张的摸着滾瓜溜圆的肚皮打着嗝！饭后还坚持不让我帮忙洗碗收拾，推我去桂花树下跟老爷子喝茶。

👩 婆婆的病是老年痴呆吗？

👴 是的，这也是我不愿带她去崽女那住的原因！我担心她如果换了不熟悉的环境病会更严重。现在她只是偶尔的认不清人也不到处乱跑，下山的路那住着侄儿一家他们每天都会过来看看！

👴 等下我让他送你出去

我默默的听着老爷子说着，他和婆婆在这生活了一辈子，儿女们从出去求学工作成家后就极少回来，家里难得热闹。偶尔春节儿女们携家带口的回来也只是小住两天又走了，婆婆就每天每天的等着电话，盼着他们能回家来！原来身体好还经常老两口子一起进山去，一转就是大半天的，现在婆婆身体不好了老爷子就不让她跟着去。我们俩聊着聊着婆婆收拾好后从厨房出来就坐我旁边，摸捏着我的手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我，那笑容纯洁得象幼童。我也看着她，就象看着我妈妈那样自然、亲昵！帮她拿掉头发上的松针叶，掸掉衣服上的灰尘，她就坐那象小学生一样乖乖的一动不动任我拾掇！老爷子去他侄子家了，已经临近傍晚时分他不想让我再从山路走出去，叫侄子的车过来送我下山。婆婆知道我要走了，就象以往送珊珊兄妹离开一样开始往车里塞干菜、干果，鸡蛋腊肉，还有一包桃干。

👩 妈妈，够了够了，太多了！我拿不动的！

老爷子看了我一下，他明白我为什么叫婆婆做妈妈！

👩 隔不多久我又会回来的，妈

👩 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出门，知道吗？

我不停的交代，婆婆只是不停的点头却不愿松开我的手

👴 好啦，珊要赶车，等下会没车的，你生日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老爷子牵上婆婆的手，示意侄儿开车送我走。我伸出车窗外一直看着站那的老两口心里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