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日记826 放血

祝青

2019年9月8日 星期日晴

有人每天狠呆呆的给你放血，你心里什么滋味。有人每天让你自残，弄出血来，你还不敢抗拒，你心里什么滋味。我现在就是这个状况。

血在身体里流，揦个口儿放出来，那叫放血。放血能治病。记不得是哪本书了，不是雨果，就是大仲马，反正那里边写了，在欧洲，二百年前，就有放血疗法。头疼脑热的，放点血，还得一酒盅。头疼脑热是好了，会不会落下旁的毛病就不知道了。再者说了，这法子也太野蛮了，大概是殖民者，酷爱见血。其实，中国也有这种疗法。针灸。针灸针里边，就有一种三棱针，是专门给人放血的。我就见过赤脚医生，用三棱针给人放血，还是眉心。听着可够悬的，赤脚医生不是正经大夫，好点的，受过俩月培训，差点的，就看过一本手册。那也能看病？能，五十年前，什么新鲜事都有。还有更邪乎的，馒头沾上人血，能治痨病。鲁迅在他的《药》里边写过，人血馒头吃了，人也死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忽然刮起一阵风，打鸡血，包治百病，强身健体。大公鸡的血，生生的往血管里注射。一时间，大公鸡都没地方淘换去。爱信不信，你可以当笑话听。

为治病，放血，说到底，初衷是好的。还有一种放血，就不那么仁义了。五十年前，俩小流氓打架，必定说，给你丫放放血。那意思就是，拿刀往肚子上捅，血，咕嘟咕嘟往外冒。那时候，小流氓一撇嘴就是，“口儿里口儿外，刀子板带。”用英文翻译就是，咱们是在胡同口儿的里边还是外边，用刀子还是用板儿带。这事儿不是小流氓的专利，穿着军装带着红袖章的，也这么干。动不动就茬架，也就是约在一个地方，几十人，舞刀弄枪。其实也没多大事儿，不是“拍婆子”就是为了拔份儿，都是闲的。冯小刚有个电影《顽主》，就演了那一出。穿军装的一类人里，最著名的就是“联动”和“西纠”。军装的样式不统一，有“将校呢”，“屎黄”，“国防绿”，每人必定背一个军用挎包，书包里必定是有军刺，三棱刮刀。拿刀捅人司空见惯，没给谁放过血，都不好意思在圈里混。军刺哪儿来的，穿着军装还找不到军刺？要是现在，警察翻出来，那叫凶器，立马就拘留。买菜刀都要身份证，有刺刀，还了得了。这不是演绎，我亲眼见过，一百多这号的，骑着自行车，打着“联动”大旗，天安门广场横冲直撞。也搭着广场大，周边一百米，没人。横是怕溅一身血。头两年，跟人聊起来这档子事，那人说了，就那里边，现在有七个部长，八个亿万富翁，不信就找福尔摩斯查去。我找福尔摩斯干嘛，他收费太贵。那会儿，老太太吓孩子都不说狼来了，说联动来了。

用刀放血，算是高级的，简便点儿的还有一种，板儿砖，往脑袋上招呼，也能放血。太普遍，所以就不上台面。过去的北京人，简单，喜欢直来直去，一言不合。就“给你丫一板儿砖。”现在变了，笑眯眯的给你做一个局，然后上领导那儿“点炮儿”去。

这些都不犯法吗，不犯。法都废了。法官，检察官都上山下乡了。人家那不叫上山下乡，叫五七干校，种地去了。警察叔叔都在派出所斗私批修呢。那年月的事儿，就那么神奇。

放血也不光是民间，官家也放血，而且到了极致，那就是砍头。几千年来，砍了头的不计其数。也有不怕的，“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那英雄气概！明清时候，有个文人，著名的文学评论家，金圣叹，他说的话，皇帝不爱听。上刑场时候，最后一句话是对儿子说的，“花生米和豆腐干一起吃，有肉的味儿。”那时候兴砍头，不兴枪毙，要是枪毙，没准就不说花生米了。

我也有英雄气概。给我放血，眼睛都不眨。你就下手吧，不就是拿针刺一下，弄出点血去验血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