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为战友拉肉的故事</p><p> ——我的学兵生活之一</p> 1971年,我们一群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年相应祖国号召,为了让毛主席他老人家睡好觉,告别父母,离开校园。追随铁道兵在莽莽秦巴山脉深处,修建一条铁路大动脉襄瑜线。<br> 当时正处在十年浩劫的尾期,文革动乱尚未结束,政治狂热的余脉依旧侵蚀我们这帮狂躁的青少年,头脑里或多或少还残存着阶级斗争的极左思想。又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加之苏联老大哥的逼债,中国经济跌落到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物资匮乏,尤其是食物极度缺失。 <br> 市场依靠票证来维持运转。吃饭要粮票,穿衣要布票,肉要肉票,油要油票,烧饭取暖要煤票,连吃块豆腐也要凭副食票购买,已经到了没有票证就无法正常生活下去的地步。 我们学兵从愉快的校园生活,一下子变成组织纪律很强部队管理,禁闭在深山老林里,还真不适应。<br>每天抡着几十磅大锤,打眼放炮,扒渣修路。除了干活,最有吸引力的就是那碗能照见人影子的稀饭和一个不大的馒头馍。这是学兵最幸福时刻!<br> 每次开饭前,照例要排队喊口号,由值班人去炊事班打饭,半桶稀饭,半桶菜,一盆馒头。人虽然站在队列中,但每人的眼睛,死死盯着盆里的馒头,内心暗暗比较着哪个馒头大。<br> 一听到结束声落,大家的手已经抓起看好的馒头,送进嘴里咬上一口,再到值班员跟前打半勺菜,半碗稀饭,蹲在地上慢慢的咀嚼。<br> 繁重的体力劳动,食物的缺失,感觉肚子整天都在饥饿里挣扎。为了能填饱肚子,学生们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寻觅一切可以吃的。附近老乡的鸡鸭,山上的野果、蛇,都成了学兵眼中的美味佳肴。汉江上不时能听到雷管炸鱼声响,甚至有人为了填饱肚子,趁着中午休息没人,偷偷跑到铁道兵炊事班,在泔水桶里捡拾没被泔水泡过的喂猪的馒头......<br> 有的学兵受不了就开小差往回跑。我也曾谎称父母病重,请假回家,独自一人背个黄书包,翻山越岭走几十里山路,到达安康恒口镇,找到接应我的同学郭丙升。那时长途公交车很少,不会也没有买票回家的意识。最后我们找了一辆回石泉部队的大货车,把我们顺路带到石泉。当天再找到一辆回西安解放牌货车回西安。<br> 按照郭丙升教我的方法,我向货车的司机说:“我是修铁路的学生,家有急事,麻烦把我们捎回去。”<br> 司机说:“车明天才走,驾驶室坐不下了。”<br> 一听这话,我马上说:“没关系,我坐在后面车厢里。”<br> 司机笑了笑。我心里一乐叫了声:谢谢师傅,马上爬上车厢,拉开篷布钻进车厢里。等司机离开后,我拿出仅剩的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塞进肚子,卸下水壶喝饱水,和衣躺在车厢里。望着满天繁星,迷迷糊糊进入梦乡......<br> <br> 回到家虽然粮食很紧张,毕竟比在三线好多了。在饥饿疲惫得到休整补充后,我去看望心目中的偶像窦俊德叔叔。窦龙是我发小同学加战友,他父亲窦俊德待人友善,和蔼可亲,对我就像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在他面前一点也不拘束。他的工作是食品公司会计,管辖西安市各级肉食核算店。在物资极度匮乏年代,那可是当时最吃香的时尚衙门,求他办事的人很多。<br> 窦叔叔个头不高,精悍干练,交际广,朋友多。在我幼小记忆里,他就是江湖上侠义豪杰的化身,就像水浒中仗义疏财的小旋风柴进。和我一起玩的宝省哥,是他老伴董妈妈的外甥,宝省小时候农村家里特别困难,窦叔叔接到身边扶养长大,一直供养到大学毕业。<br> 窦叔叔也是那个年代的大能人,市场上紧俏货物他都能设法搞定。当时简称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一般人想得到一张票特别的不容易,犹如现在得到一套房子一样珍贵。而这些紧俏货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手到擒来,打个电话,写张条子马上兑现。在我眼里,他就是那个时代的传奇人物。<br> 我曾引以为豪的十八型凤凰自行车,就是他赠送给我的票。那心爱的交通工具伴随我好多年,时至今日还念念不忘!<br> 见到窦叔叔,得知他正义务为我连采购一批肉食品。那年代每个人每月凭票才能买到半斤肉,这上千斤猪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然我也知道他不是玩笑,绝对有呼风唤雨的特殊本领。<br> 出于狭义和热心,我决定再待几天帮窦叔叔把这批肉拉回连队。<br> 我骑着单车跟着他,通过他的关系网,跑遍了市区各肉食品商店。顺利地把肉和油都准备完毕。接下来,运输车却遇到麻烦。<br> 我先到南郊公路学院旁的铁道兵汽车团申请运送计划,效果不佳。那时候运输军事建材是主要的,非紧急物资都要排队。接连跑了两天,车暂时解决不了,这可真急坏了窦叔叔。那时没有冷冻设备,虽然已近隆冬时分,但毕竟肉食品时间久了,难免变质。窦叔叔情急之下,叫来在公交运输公司上班杨顺才叔叔,让他设法马上找辆货运车。杨叔叔刚刚流露点为难样子,窦叔叔马上训斥到;“这是咱儿子的事情,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车,再找不到车,肉就放坏了”。 <p> 杨顺才的工作还是窦叔叔帮忙安排的,他自然得想办法,当天下午他就开来辆装有大油桶的卡斯车,立即到仓库装车并盖好篷布。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出发,窦叔叔特意穿件灰色的二毛子皮袄。<br> 车离开西安直奔沣峪口,一进山,卡斯车就开始发脾气,一爬坡就不好好工作,不是温度过高,就是化油器不来油,走走停停。气的窦叔叔直骂顺才叔叔不尽心,找了辆破车。顺才叔叔一脸委屈,一会开车,一会又爬到车下修车,忙个不停。<br>为了赶路,一路上基本没休息,饿了啃口馒头。好不容易到了恒口镇,肚子都饿的咕咕叫。车在路旁一家小饭店停了下来,顺才叔说啥也不走了,往小店门口一坐,任凭窦叔叔骂。<br> 窦叔叔拿出粮票要了三碗面,又从车子上拿了瓶酒,小饭店没肉菜,点了俩素菜。顺才叔想从车上拿点香肠下来过过肉瘾。窦叔叔不同意。杨哀求说:“你看我,今天爬上爬下忙个不停,累的泥一身油一身不说,就吃点肉。怕啥”。窦坚决不同意。<br></p><p><br></p> 一车肉和油终于拉到了望眼欲穿的连队,可想学兵的高兴样子。<br> 第二天他们要返回,分手送别时,望着窦叔叔红红的双眼和瘦瘦身子,突然感觉他原来是那么高大宏伟那坚毅的目光仿佛一把刚强的利剑!一个多好的勇敢的人!多伟大的父亲!看着那远去的车越来越小,慢慢的变成了那株绚丽的红山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