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老张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散文)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文/张棣平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尘封的往事,泛黄的书页,承载着厚重的历史。而我父亲一生的命运却从一个侧面见证了一段历史。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父亲三十年代初出生于一个相对富裕的殷实之家,虽逢乱世之秋,生活却也相对安定。祖父母都是读书人,可谓书香门第。正是在这种书香的熏陶下,父亲从小聪慧过人,一边在当地唯一的一所小学读新学,一边在家随祖母学国学。十四岁那年,以全区第一的成绩被免费保荐入当时的湖南安化初级师范21班读书。期间,在班主任、中共地下党安化工委书记熊邵安的影响下,积极参加地下党领导的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的学潮运动,由此受到学校当局的迫害,未及毕业,即回到家乡,在小学教授国文。也就在安师求学期间,我年仅三十一岁的祖父因病英年早逝,家道中落。</p><p class="ql-block"> 父亲兄妹五人,身为长子,不得不承担起长兄为父的重担。父亲的外祖父(爱国民主人士,1949年随程潜和平起义,起义后曾任湖南省救济总署署长。1961年病逝)为了扶持失去丈夫的女儿一家,遂携我父亲前往长沙随一上校军医学医,所需费用由他承担。然因时局混乱,国民党政权面临土崩瓦解之势,无法安心学医。之后,父亲弃医又去了老师熊邵安处,在老师的介绍下正式参加了革命。 </p><p class="ql-block"> 1949年8月,湖南和平解放,新中国成立在即,急需人才储备,父亲遂被选入中共益阳干部学校学习。不到两个月,新中国成立,即随南下工作团来到当时的湘乡九区(现娄底市娄星区范围)工作,参加土地改革及清匪反霸,并先后担任茅塘片(现娄星区红旗村、茅塘村区域)、西阳乡土改工作队队长,这时尚不满18岁。</p><p class="ql-block"> 之后,为肃清国民党残匪,父亲作为地方与剿匪部队的联络干部参加了剿灭国民党新八军尹立言等匪帮残部的龙山剿匪战斗,不畏牺牲,英勇顽强,曾在夜间追击残匪中掉入粪坑而不退缩。也就是在九区工作期间,父亲认识了解放后西阳乡第一任、湘乡县第一个女乡长--我的母亲。 </p><p class="ql-block"> 1951年,蓝田县(涟源县前身,包括现娄星区和涟源市)成立,父亲从九区调入县公安局,从事侦察预审工作,为打击破坏新中国政权的反革命敌特分子作出了应有的贡献。在公安局期间,参加了平定蓝田镇反动会道门“宗教哲学研究社”反革命暴乱的平暴行动,同时作为县镇反办公室五人小组的主要成员全程参与了镇压反革命运动,为巩固新生的红色政权发挥了一个公安干部应有的积极作用。</p><p class="ql-block"> 1956年,全国资本主义工商业实行社会主义改造进入高潮,对资本家私营企业实行全面公私合营,时年不满二十四岁的父亲作为国家派驻代表(公方代表)进入当时的公私合营企业金鸡坑铁厂任厂长,殚精竭虑,一任三年,为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忠实履行着自己的职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二)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父亲秉性耿直,疾恶如仇,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更相信“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提意见谈看法无所顾忌,毫无城府可言,因而得罪了一些人,虽在1957年全国性反右运动中侥幸而过,但在1958年党内“反右补课”中还是被打成右派,终究难逃一劫。</p><p class="ql-block"> 罪状主要三条:一是当时的香港《大公报》报道大陆在镇反肃反运动中错杀了很多人,作为当年的直接参与者,我父亲被邀请参加回顾涟源是否有错杀现象的座谈会。父亲在会上说,我亲自参与审讯定决的死刑案件中没有错杀现象,只有桥头河一个朱XX的反革命案抓错了人,我在审讯时及时发现而得到了纠正,没有造成错案。这一讲话被一些人添油加醋,断章取义,说他在会上讲除了自己经办的案件外杀错了很多人,包括朱XX。是严重污蔑诋毁镇反运动。</p><p class="ql-block"> 二是1956年10月匈牙利群众游行暴动事件发生,父亲在办公室看报,说了一句“匈牙利有顛覆的危险”,却被人说成“看样子很高兴”,是同情匈牙利反革命叛乱。 </p><p class="ql-block"> 三是1956年2月苏共二十大赫鲁晓夫秘密报告对斯大林全盘否定,父亲在和人谈论时,说了自己的看法,说“赫鲁晓夫在斯大林生前把斯大林比作再生父母,斯大林死后又把他说得一无是处,这个人有问题”。被扣上破坏中苏关系的帽子。</p><p class="ql-block"> 正是这三条罪状,加之父亲执拗不羁的性格,从此使他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作为一名解放前参加革命的年轻干部,年仅二十六岁的他,在运动中受到非常不公正、不人道的对待,关禁闭,轮番批斗,不让睡觉,甚至跪炉渣,要其写认罪书,逼其就范。但父亲宁折不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因而被认定是顽固的死硬分子。</p><p class="ql-block"> 在此后的二十余年中,先后经历了劳动教养、下放矿山井下、遣返回乡、十年文革批斗等政治磨难。期间,他从未间断向中央、省、地组织部门的申诉,申诉信件不下百件,却如泥牛入海。到1979年平反时,父亲已是近知天命之年,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巳白白流逝,再不可能回到过去那意气风发,壮怀激烈的年代。</p><p class="ql-block"> 尽管如此,父亲仍以饱满的热情投入新的工作,参加涟源白水泥厂的筹建,从筹建到投产的几年里,不辞辛劳,夜以继日,努力发挥着自己的光和热。白水泥厂投产后,由于年龄原因,根据上级安排,父亲享受正厂级待遇,退居二线,主管安全保卫与后勤工作。对此,他毫无怨言,愉快的协助年轻的同志工作,直至届龄离职休养。</p><p class="ql-block"> (三) </p><p class="ql-block"> 父亲博学多才, 擅长书法篆刻,略通美术剪纸,国学底蕴深厚,至晚年对《诗经》、《楚辞》等经典名篇中的优美章节仍能倒背如流,令我辈实难望其项背。他虽经二十余年的磨难,身心受到长期痛苦的煎熬,然书生之铮铮傲骨,不为五斗米折腰之气节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改变,仍是棱角崭露,爱憎分明。二十余年中,他一介书生,为了生计,外出伐过木,打过工,还无师自通,当过瓦匠,搞过果木嫁接,虽生活艰难,但从不服软,更不愿委屈求全。</p><p class="ql-block"> 恢复工作后,不管岗位职务如何变动,仍敢抓敢管,有看法建议更是秉公直陈,从不转弯抹角。对同事下属却古道热肠,急人所需,出手相助,鼎力而为。一次,一位职工子弟重病急需送长沙救治,因病情紧急,这位职工手中拿不出钱,又无交通工具,急得手足无措,父亲知道后,立即想法调来车辆,筹来款项,并连夜亲自护送去长沙,使这位子弟得到及时救治。</p><p class="ql-block"> 正因如此,故深得单位职工群众的尊敬和爱戴。父亲自身清正廉洁,长期一人住厂,虽主管后勤工作多年,离休时还是一卷铺盖,一口木箱离厂。对子女同样要求严格,有一件小事于我的人生可说是影响至深。那是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坐火车回家,因车已进站,来不及购票就上了车,坐了“溜车”,到家后,和父亲说起此事,父亲听后,大眼一瞪,狠狠的批评了我,说“你宁可饿肚子,走路回家,也不能不买车票”,几十年过去,父亲的这句话仍时刻在我耳边回响,时时警醒我诚实做人,老实做事。</p><p class="ql-block"> 往事如烟,因长期的精神压抑与折磨,父亲身心受到严重摧残,不到七十岁就带着对人生的诸多遗憾与世长辞,至今巳十七年矣。父亲一生坎坷,命运多舛,甚为唏嘘。但其高尚的人格,宁折不挠的气节却永远为我辈所景仰,所追忆,永远激励我们立世做人。</p><p class="ql-block"> 谨以此文纪念我敬爱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17年4月于湘中</p> <h3>父亲1988年北京留影</h3> <h3>父亲(左一)与我舅舅及姨父母等合影</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