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客的啼笑人生

楚天南雁

【楚天南雁】

楚天南雁讲述草根人的江湖故事

香港问题引起了世界的关注，牵挂着全中国人民的心，也勾起了我对当年逃港风潮中一些人和事点点滴滴的回忆。

京广​铁路从我们这个湘南小城穿城而过，每天有751、753、755三趟满载牛羊鸡鸭、鲜花水果等鲜活物质的列车，在我们这个火车站换火车头，加水停留后驶往香港地区。从我们这里到香港也仅仅只有十几个小时车程。

我们陈家湾这个贫民窟是偷渡客最多的地方，而且成功率也很高。爬火车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再加上信息灵通，思想活跃，我们这里的年轻人当时个个都对香港充满了憧憬和渴望。很多人都有逃港经历，成功偷渡并定居下来的何老大、侉子、大毛牯、三​痞子这些偷渡客的成功经验被人津津乐道，口口相传，老少皆知。

我们这个贫民窟里生活着大多数铁路装卸工、养路工等苦力人，象我父亲这种工厂车床工或者火车司机及信号工、电话工等少数人都算是体面人或知识分子了。

苏矮子的父亲就是个桥梁养护工，六十年代未期在一次水灾抢险事故中因工死亡。当时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与天斗与地斗，誓与桥梁共存亡。工务段该次事故共死亡了十多个青壮年工人，几乎全部都是我们陈家湾的住户。

苏矮子在家里排行老二。父亲牺牲后，大哥顶替到外地参加了铁路工作，两个弟弟和妹妹年级小，十五六岁的苏矮子就挑起了家庭重担，当然苏妈妈自已也到河沙队做临时工捞河沙。苏矮子又黑又瘦身高一米六，到砖厂拖砖、带弟弟拣煤渣、照看妹妹，做饭做菜搞家务全部都是他打理。真是可怜！

有天苏矮子家务事没做好，苏妈妈骂他，他顶嘴，苏妈妈打了他还罚他不准吃晚饭。苏矮子满肚子委屈无处诉说，一个人坐在铁路边上哭泣。恰逢有几个陈家湾的哥哥正躲在附近蓄势待发准备偷渡，他们要苏矮子一起走。苏矮子胆小不敢，他们就怂恿他说到香港发财了，你们家就有好日子过了！

苏矮子很幸运地到了香港，顺利地获得了香港户籍。他不参与黑社会，规规矩矩打工挣钱，挣到的钱全部交给老妈，叫苏妈妈辞了苦工，专门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他们家是陈家湾最早有彩色电视机的家庭。

伍​广算是我们这里的异类，伍老爹是随军南下的干部，在铁路地区办事处当官，有独门独户的小院。伍广生得相貌堂堂，身材魁梧、谈吐不凡，气质上赛过了王洪文，完全就是一副”党和国家领导人”模样。伍广的哥哥是那时期最初的偷渡者，并成功定居香港。

伍广在机务段有个好工作，他却不珍惜幸福来之不易，总是向往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逃了几次，都被抓回，屡教不改。红色父亲也因为有两个偷渡客的儿子，弄得灰头灰脸，头疼不已。

伍广又一次被港英政府遣送回来，父亲发狠不管了，劳教执行书也下达了。伍广不愧出身于正能量家庭，政治水平和觉悟高过常人。他马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篇长文，痛心疾首呼喊社会主义好，资本主义糟，并要求见单位团支部书记。团支部书记也是发小兼邻居，岂能见死不救？团书记马上向组织汇报并担保让伍广从此成为一个爱党爱国的好青年。

伍广的逃港“遭遇”和悔过反思书，经团支书润色加工被全国各青年媒体发表和转载了，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团中央、铁道部组织了全国巡回演讲，团支书带着伍广走遍了全国各地，受到全国青年的热烈欢迎。一年多时间飞机邮轮、好吃好住，成为了风云人物。后来团支书上了党校，踏入了政坛，伍广进了单位机关，皆大欢喜！我们这贫民窟里人才辈出！

若干年后，有人还在骂伍广尽他妈的放狗屁！伍广哈哈大笑说他是把香港和大陆反过来写的，他把在樟木头收容所被拳打脚踢写成香港警察所为，把香港警察给烟给咖啡，对他和颜悦色，写成是组织的关怀和温暖。

到九十年代中期，伍广因风流韵事终于被单位开除并劳教了。团支书却从基层平步青云成了铁路局组织部长。

2019年9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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