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遴选

碧塘荷风

（2019年9月1日)

去年腊月底的一天，党委梁书记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对我说:“春联啊，把你叫来，是考虑到门框村的村支书已经六十八啦，身体又不好，想在开春后另选一位年轻人起来当支书。你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又是副镇长，年前争取去一趟门框村，遴选一位年轻人来接老支书的班。”

“您心目中有没有合适人选？”我问。

“征求了几位党组成员的意见，都认为这个村墨池社的赵子笔比较合适。你先去摸摸情况嘛。据说赵子笔是一个在外的打工仔，这几天要回来，你一定要在春节前去一下他家，要不，过了春节他又走了。你去时一定要注意把握好分寸，该说的话才说，不该说的，不要说。现在门框村1400余人，60岁以下的人绝大多数都在外打工去了，不好选人啦！”“好，我会谨慎的。”我应声出了梁书记的办公室。

我到祥云镇工作一年了，门框村墨池社的确还没去过。腊月二十六，我带上党办室的小张，向墨池社进发。

上了车，问小张:“墨池社你熟悉吗？”他说:“我才来几个月，现在家家户户都通公路，叉路多，公路都在树林中穿行，不好找。”“那我们还是导航吧。”说完，我用手机导出墨池社，一共只有8.6公里。

我们到达导航目的地。一问，赵子笔家就是这里。

见楼院的钢管大门开着，我把车直接开进院坝。一大货车停在那里，我挨着那大车停了。

院坝是水泥地面，约有80平米，一棵香樟树的树冠从院外伸进繁枝茂叶，将院坝遮掩了大半。

大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位老太婆。我问:“老太婆，这是赵子笔的家吗？”老太婆回道:“是呀。”她又给外面的一个邻居说道:“快帮我喊一声赵光喜回来，有客人来咧！”

在等待主人回来这时间里，我走出大门，仔细看了看这栋楼房。这楼房一楼一底，用白瓷砖贴了面，用深红瓷砖贴了楼角楼顶线条，用橙红色瓷瓦装饰了楼顶。楼前的院坝，有约两米高的墙围。楼院的大门两旁，用瓷砖烧制了一副对联，上联是:新楼房里天伦乐；下联是:香樟树前万木青。横额是:福满乾坤。对联红底黑字，字体选用的是电脑上常用的行楷。字体凝重，对联喜庆。

我正看得起劲，一大爷从外边回来，问道:“你们是……？”我忙答道:“我们是镇上来的，我叫春联，这位是小张。您是……？”“我是赵光喜，是赵子笔的父亲。”“噢！您好您好！老太婆是您妈妈？”“是的。”“看您妈妈的气色，80几了吧？”“80几？我都65了，我是老四——我妈95了！”“哦呀呀，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他赶紧招呼我们在客厅里坐。一进客厅，我惊讶地说:“噢哟！你这客厅好宽好高！有7、80平米吧？”赵光喜回道:“差不多，高是按照4米8修的，农村嘛，讲究的就是事儿发。”“你几个孩子？”“两个，大的是赵子笔，小的名叫赵子墨。四世同堂，人多嘛，要不郎门会修这么宽的房子。” “哦！你两个儿子都在外打工？” “赵子笔在外打工，赵子墨在家开货车。我年轻时候开货车，年龄大了，就让年轻人开嘛。”

“好呀好！你们家济济一堂，楼房修得这么宽敞漂亮，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真羡慕你们。我和小张今天来，是想找一下你儿子赵子笔。” “找赵子笔呀？他出去了。昨晚他才从内蒙回来，到各家各户送发工资去了。”

“他这时出去发工资？”

他见我不解，详细说道:“是这样的，在外打工，赵子笔就算是个小工头吧。这些打工族，每年都要等到春节前，老板才能将全年工资发给他们。而这些人不可能全都等在工地上，都要早点回来过年，赵子笔就一人在那里等着拿钱，拿到钱回来给他们一个一个地送去，年年如此。今年算好的，腊月25就回来了，往几年，好多时候都要等到腊月30天才到家，到家以后，风风火火地去送钱。”

“哦！原来这样。” “我给赵子笔打个电话，看他一哈儿能不能回来。”说着，他摸出手机给赵子笔打电话。

年龄大的人，都喜欢开免提，在他爷俩通话时，旁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子笔呀，你这哈儿在哪里？镇上来了两个人，找你有事。”“在丰余镇。镇上？有啥事？”“光说找你，没说啥事。”“是哪个嘛？”“他说他叫春联。”“啊——！春联？你把电话拿给他。” 赵光喜把电话递给我，对方说道:“你是春联啊？”“是呀。”“哈哈！20年没见啦！”“这……咋回事？”“我俩是同学啊，高中同学啊！”“是同学？高中同学？”“你把电话拿给我爸爸。”我把电话递给赵子笔的爸爸。听得赵子笔在电话里说:“爸爸，这是我同学，你把他留下来，我送完钱，马上回来。”

我一头雾水，是同学？高中同学？。我打开记忆搜索器，怎么也想不起这个同学。我等了一个小时，一辆小车驶进了院里。 赵光喜听到车声，说道:“赵子笔回来了。”我应声向门外看去:哟嚯！奔驰车！从车上下来一人，高条个子，身穿一件翻领皮草——这应是赵子笔了。

我迎了出去，握住对方的手，说道:“你就是赵子笔？”“是呀是呀！你是春联？20年没见了，你不说，还真认不到啦。您好您好！”他说着从腰篼里摸出中华香烟，说:“抽烟。”“您好您好！谢谢！我不抽烟的。我怎么一点记不起了？你刚刚说我俩是高中同学？”“咋不是呢？你是三贤中学毕业的对不？”“对呀！你也是？”“是啊，99级的。”“对呀，99级的。”“你是1班的？”“对对对。”“这就对咯。我是22班的。那时全校99级的22个班，1400多人，你肯定不认识我。但我却对你印象很深。因为你们1班至5班的，都是成绩最好的，那时叫快班；我们22班的，叫慢班，学习成绩比你们差远了。并且，你那时的作文写得最好，老师经常夸你，经常把你的作文拿到我们班上来读，作为范文学习。有一次，学校语文竞赛，你考到第一，你上台领奖，我见过你。你说，我怎么会记不得你嘛？还有，你的名字特别好记，春联嘛！过年家家户户都要贴的。”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些话，解开了我心里的疑团。接着他又说:“光顾说话了，到客厅里坐去。”

客厅内坐定以后，他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晓得你毕业那年考上的川师大，对不？”“是呀，这些你都记得，你记性好。你呢？考上的什么学校？” “嗨！我们这些人，读书笨得很，考了个中专。那时我妈生病了，没钱治病，爸爸说干脆别读了，跟着舅舅到外打工去。所以，从99年下半年开始，就一直在外打工。你毕业后分到那里去了呢？” “我03年毕业后先是分到老家灵仙镇教书，教了两年，听说可以考公务员，但必须有两年以上的基层锻炼，才能报考。于是，我就主动要求回到我自己的老家灵仙镇孝义村当了两年村长。07年考上了公务员，在灵仙镇政府办公室工作。去年才调到祥云镇来的。” “嚯！考上了公务员，好呀，好工作。现在好多年轻人都非常向往和追求的职业。今天什么仙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是这样的，你们门框村的村支书不是年龄大了吗？镇党委想遴选一位年轻人，来当村支书。镇党委从全村中筛选了又筛选，觉得你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不知你意怎么想？”

“你说这事，16年镇上就找过我。我当时在内蒙还有些没做完的工程，想把那些工程做完了再说。其实，这几年我也一直在想，我们村上有1000多亩田土，多半都荒起来了。老实说，我是农村土生土长的，看到这么多田土荒起，心痛啊！你刚刚说镇党委遴选，这几年我也在遴选，你们在遴选人，我是在遴选一些项目，想为乡里乡亲的共同富裕做些努力。”

“好哇好哇！为你点赞！”我听他这样说，心里很高兴，心想:他一定想当村支书。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这几年，我抽空到云南、广西等地去考察学习，还向本县先干起来的一些同学、朋友咨询和学习，看到他们办的种植业红红火火，触动了我，激发了我，我想把我们一家子在外打工挣得的钱，用于投资，把那些没有耕种的田土全部租用，土，就用来种植葡萄和火龙果；田，全部种植莲藕。以此带动乡里乡亲，就地打工致富，把我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田土重新开种出来。”

“对对对！你的思路很清楚。这么说来，你是愿意自己当支书了？你是绝对干得出色的！”我更高兴了。

“不，我是说我来投资经营，带动乡亲们致富，没认可我当支书的事。其实，我对我干事业有兴趣和信心，叫我当支书，我确实没那能力，因为我知识面窄，又不懂政策。你刚才说你当过村长，我有个建议，你学识比我全面，什么事都钻研得深透，能力比我强，政策比我懂，我看我俩一起来带动门框村共同富裕，你当支书，我来栽种果木和莲藕。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我不知说什么。

我们接着叙旧，说不完的往年趣事。吃完饭后，我和小张便起身回镇上了。 春节期间，我向梁书记简要汇报了我和赵子笔的谈话情况，就说赵子笔没有当支部书记的意向。

没想到，今年2月底，梁书记把我叫到他办公室，笑道:“嘿嘿！你春联就该贴在门框上。”同时拿出两份公文，一份是县委组织部的，任命我为门框村党支部书记(兼任)；一份是县政府的，任命赵子笔为门框村农业开发公司董事长。

我纳闷:我和赵子笔的对话，我没有汇报啊？

想了良久。我去问小张。小张说:“不是你叫我做的记录嘛？梁书记把记录拿去看了。” “你把我和赵子笔的谈话记录记得那么细啊？” “你以为现在的记录还像以前那么复杂吗？我用的录音记录。” 我去遴选别人，没想到被别人把自己遴选上了。

不对，不是我在遴选别人，也不是别人在选我，是时代在遴选我们这一代！ 我们这一代应该好好地“遴选”一下“三农”的进步和发展的道路！使农村“福满乾坤”。

嘿嘿！好在我喜欢这项工作。

正是:风儿吹在坳坳上，春联必贴大门框。世间一切皆有缘，学士重把村官当。

可喜的是，今年四月以来，门框村的部分就地务工人员，每月领起了农业开发公司的工资；门框村农业开发公司第一年种植的千亩莲藕，莲叶碧绿，荷花飘香；第一批种植的火龙果苗和葡萄藤，长势良好。

我期盼着:硕果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