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形势逼我学写作</h3><h3><br></h3><h3> 文/高介云</h3> <h3> 1941年初夏,我由太行区武乡县青年抗日救国会(简称“青救会”)奉命调往武乡光明剧团任团长。这时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的“相持阶段”,抗日根据地的军民正在克服重重困难,坚持对敌斗争,可是国民党反动派这时却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制造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屠杀了我新四军抗日健儿8000多人,消息传来,敌后抗日根据地军民人人悲痛欲绝,个个义愤填膺,到处都在声讨国民党蒋介石的滔天罪行。这时,一个叫做“黎潞城改进抗日剧团”的戏曲剧团,出于义愤之情,用“旧瓶装新酒”的方法,编演了一出《茂林事变》的戏。剧中的何应钦蓝蟒、戴相帽,抹白脸,完全是旧戏中秦桧的扮相,顾祝同是三国戏颜良、文丑一类的扮相,上官云相则是蒋干的扮相;叶挺是岳飞的扮相,项英是赵云的扮相……;穿的旧戏装,说的唱的是抗日的新词,我看了他们戏后,他们的政治热情,使我十分感动和钦佩,但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在这样“四海翻腾水云怒”的逼人形势下,作为一名抗日干部,作为一个抗日剧团,能够无所视闻无所事事吗?于是我就萌发了也写个戏,声讨国民党反动派制造皖南事变的想法。</h3> <h3> 武乡光明剧团也是一个戏曲团体,平时主要演出经过初步整理的传统戏,也改编或移植一些小型的反映抗日军民斗争生活的现代戏,但是要编演反映皖南事变这样重大题材的现代戏,从编、导、演各方面条件来看都是非常困难的。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黎潞城改进剧团”演出的《茂林事变》给了我启发:他们演何应钦是秦桧的扮相,叶挺是岳飞的扮相,我何不就干脆编写一出赵构、秦桧等惨害抗金将领岳飞的故事来以古鉴今,来声讨国民党反动派呢?历史故事和今日条件何等相似,况且光明剧团演古装历史剧又是他们最拿手的。我把这个想法和剧团的主要演员们一说,他们都很赞同。但是我从来没有写过剧本,剧团里的艺人们大部分是文盲,有的识几个字,也不过是粗通文字而已,编剧的任务还是落在我头上。在大家再三鼓励下,我就硬着头皮着手写《宋亡之鉴》了。剧本写岳飞领导的岳家军节节胜利,直打到朱仙镇,金兀术招架不住,派奸细混入临安(南宋都城),对南宋朝廷进行诱降,最后十二道金牌将岳飞召回临安,杀害于“风波亭”,金兵卷土重来,赵构、秦桧被迫订下“城下之盟”,称臣纳贡,当了二皇帝。</h3><h3> 这样写也许和历史不完全一样(北宋亡于金,南宋亡于元),但是南宋赵构、秦桧对金兵入侵委曲求和,称臣纳贡以求得保住皇位却是有史可查的。当时我认为这样写,更能反映今日在国难当头之时,国民党反动派在日寇诱降政策下消极抗战、屠杀抗日军民的罪行。让大家知道,国民党这样干,其结果不是亡国,就是像南宋和“满洲国”一样,当个儿皇帝罢了!当然,今天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军民绝不是当年的岳飞,可以让他们任意宰割的!这是戏中的“题外话”。</h3><h3> 这个戏初稿写出来后,剧团的演员们、老艺人们,在场次的安排上,唱词、道白的规范上,都帮助作了一些修改,便很快排练上演了。演出后,效果还真强烈,受到了专区和县领导的赞扬。观众看了,更是群情激愤,大骂秦桧和赵构残害忠良,导致亡国,也有人为岳飞叹息,批评他太“愚忠”了,这时我们的县区干部便上台讲话,讲国民党反动派如何制造皖南事变,屠杀我抗日新四军,项英如何英勇牺牲,叶挺将军如何被俘而英勇不屈,我们今日的抗日军民,绝不是当年的岳飞任人宰割,我们要针锋相对,起来斗争……这样一讲,群众马上就把仇恨赵构、秦桧的情绪转移到国民党反对派身上了。于是“坚持抗战”“反对内战”“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h3><h3> 这就是我在“形势逼人”的情况下,开始学习写作的第一个戏。这第一个戏的成功,给了我很大鼓舞,也奠定了我写作要服从形势的需要,要反映广大群众的心声的创作思想。</h3> <h3> 1942年夏,我调回武乡县政府办公室工作,主要任务是到农村做调查研究。半年多时间我跑遍了四区所有的村子,广泛地接触了农村各基层的群众,并熟悉了许多农村干部,和他们成了好朋友。他们和我也是无话不说,甚至连他们的隐私——比方他们有的人自己乱搞男女关系,他们都敢给我说,后来我又到一区代理了两个月的区长。这些,对我熟悉农村工作、熟悉农民和农村干部都有很大帮助。</h3><h3> 1943年春,我又调回光明剧团,还是担任团长,这时我一心想再学着写一个戏,可是团里的行政事务工作很忙,一直没能如愿。到这年秋天领导上派来个指导员叫梁树森,于是我们商定,行政事务工作由他抓,我主要抓剧目和考虑创作。</h3><h3> 为了增加剧团的创作力量,我要求县里陆续调来几位能写点东西的干部,如张万一、郁鸿文、肖焕荣等同志,他们都是文艺爱好者,都当过几天小学教员和联合校长,在当时的条件下,也算是难得的农村知识分子了。与此同时,为了排演新戏,还抽调来一批青年学生,这样,剧团的“新生力量”就加强了。</h3><h3> 1943年至1944年,太行区灾害严重,除了旱灾,还有虫灾,蝗虫、“黑豆婆”遍地都是,大片庄稼被吃光,严重威胁着根据地军民的生产、生活和战斗。所以抗旱、灭虫、战胜自然灾害就成为根据地军民的首要任务,形势逼人啊!我们剧团全体除参加群众的抗旱灭虫活动外,总觉得剧团应该搞个戏,来大力宣传和动员群众战胜自然灾害。于是我们几个“知识分子”就开始构思剧本了。正在这时,毛主席发出了“组织起来”的号召,文件传到太行区已是1944年初了。我们如饥似渴地学习了主席的文章,更坚定了我们写这个戏的决心。</h3><h3> 太行区是个老根据地,农民参军人数很多,就拿我们武乡县来说,14万人口,参军和在外工作的干部就有两万多人,这样农村劳动力相对紧张。毛主席在《组织起来》文中说:“组织起来能顶机器,三人顶五人,五人顶七人”,这不正是战胜天灾、解决劳动力不足的好办法吗!于是我们心中更有了底,说干就干,凭着大家对农村生活都很熟悉(本来就都是农民出身),集体讨论,由我和万一执笔,不到十天,剧本就写出排练上演了,剧名就叫《组织起来》。剧本演出后,想不到真还大受群众欢迎和领导鼓励。太行区文联主编的《文艺杂志》还在头条发表了它。其实,这个戏并不怎么高明,它也是在形势逼人的情况下,学习写出来的。</h3><h3> 得知1944年冬晋冀豫边区要开群英大会,届时部队和各专区、县的杀敌英雄、劳动英雄将要欢聚一堂,部队和各专区、县的剧团,也都要到会庆祝演出,县里领导要剧团搞一个戏去参加汇演,我因一时走不开,派张万一同志去武乡树辛村深入生活(因为那里有个边区最著名的劳动英雄叫李马保)。万一同志不辱使命,两个月后就带着写好的剧本《李马保》回来了。团里很快就排出来上演了。可是后来听说129师先锋剧团和三分区前哨剧团也排出了同名话剧《李马保》参加群英会演出。我们一个小小的县剧团如何演得过他们?我们只好另想办法了。可是这时已经是秋末冬初了!</h3><h3> 武乡县有个著名的杀敌英雄叫王来法,人们都叫他“地雷大王”。他在鬼子经常走的武乡到蟠龙镇的大路上埋设地雷,前后炸死二十多个鬼子,因此而得名。所以我们就打上了他的主意。我和张万一、郁鸿文到他村访问他,正逢鬼子大举扫荡,我们和王来法同志转移到东山一个小窝铺(只有一家人家,两眼窑洞),在这里我们四个人住了十多天,敌人扫荡也过去了,我们的剧本也写出来了。剧名就叫《地雷大王王来法》。</h3><h3> 剧团带着这个戏,一边行军向“群英会”的会址(黎城县南委泉)进发,一边排戏,总算给大会演出了,但是效果一般。反映是太简单了,太乱了,“一个晚会光是埋地雷、爆炸”。</h3><h3> 群英会回来后,县里一位领导建议把武乡的杀敌英雄如高贵堂、关二如等都写进去表现一下。后来我们干脆把它改写成《杀敌英雄大活报》,因为演这戏非常费事,布景、道具、服装、化妆非常复杂,演了几场也就放下了。这之后还搞了个反映阎锡山屠杀我抗日军民的戏叫《滔天罪恶》,演了几场也放下了。</h3><h3> 这两个戏都不算太成功,究其原因,一是为赶任务而赶任务写出来的,仓促上阵,粗制滥造;二是那时写真人真事,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敢进行艺术加工,只能照搬生活原型;三是光写事件,没有注意塑造人物……总之,这也是我学习写作上的一个教训吧。这个教训很重要,它使我在后来的创作上收益很大。</h3> <h3> 如上所述,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论学习写戏,还是学习作曲,都是形势逼出来的。这里既有成功地经验和喜悦,也有失败的教训和苦恼。不管怎样,我只有一个信念:只要是形势需要,革命需要,我就要硬着头皮去做,去干;不会的我就学着干,干着学。我坚信“老天不负苦心人”,最后总会干出点名堂来的。建国后我能成为一名专业的剧作者和作曲者,虽说成绩不大,但这些都是形势逼我学出来的。</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