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素描

毛歌

老家被十八座大山环绕，四面出口都是极为狭窄的隘口，一出隘口，便是湘潭湘乡宁乡。大山蜿蜒至谷地，便形成了沟壑。沟壑里有水田，一垄一垄的，叠起来，也有人家，一般都会选择一个窝风避浪的山坨，土砖房子像棋子一样，放在山窝里，隔着炊烟和狗的叫声，就知道对面人家在做什么。沟壑里有很多小径，野蔷薇花四处生长，各种野花生机勃勃，好像这个世界由它们说了算。野蔷薇爬得到处都是，就会伸展到水井旁边，挑水的时候，井里的花影就会摇曳起来。距离井口不到两米，就是小溪流，稀里哗啦的流动着，总有一些鱼和泥鳅在这些地方生活，除开偶尔被乡下孩子打搅以外，就只有游弋的水蛇和青蛙了。到了深秋，溪沟一段一段的裸露出来，鲫鱼或者其他鱼就会突然紧张起来，它们要等到春天滂沱大雨的季节来临的时候，才有机会一溜烟不费一点力气消失在山塘里。

山塘里多有草鱼鲤鱼和鲢鱼，朝阳的地方总有丝瓜冬瓜的棚架子，夏天万千的蜻蜓云集而至，等那些幼小的不谙世事的小蜻蜓贴近水面上浮萍的时候，就会猛然听见一声水响，一条草鱼会一跃而起，准确无误地叼住小蜻蜓，然后迅速潜入水中。水面上的漩涡成为了一种警告。我们常常就看这样的自然事物，觉得很有意思，它们彼此之间那一瞬间命运上的变化，令人惊讶无语。靠近棚架，就是几块青石，洗衣服淘菜的地方。母亲有时候不大愿意起身，她拿一片白菜叶子逗那些小鱼，又将金黄色的菜花抛入水里，于是，好多好多小鱼就会聚集过来，水面上都是一上一下的鱼头，冒着细泡泡。母亲每天都来，小鱼也每天都来。夏天黄昏的时候，山塘里浸湿了晚霞，整个山塘像一碗黄金或者红宝石，小鱼和母亲都被这种神一样的光芒笼罩。

沟壑有长有短，我们叫做冲，长的沟壑叫做长冲，如果山头像老虎，就叫老虎冲，形似躺卧的猫，取名猫冲。正好有个土地庙，就成为了后来诞生中国和世界伟大人物所在地的土地冲。要是石头特别多，干脆喊做石山岭，其实也是冲。告诉他人你住哪个冲，人家就知道你爷爷是谁，小时候从来不会丢，因为过一个冲就是自己的家，路上人只要一问，就晓得你要去找谁。

这种冲，实在很美。山水烘托，炊烟好像是竹林里生出来的一样，怎么看都像画。我们村没有出过画家，因为不需要，我们就生活在画中。山峦里到处是松树，松针上秋天的白色物质，是最好的糖了，我们都吃这个东西长大，也有甜树叶子。在山里转一圈，不会饿的，特别是南酸枣，採回来，和紫苏甘草放在一起，是最好吃的东西了。不过母亲喜欢放在坛子里，不许我们去拿，只有等客人来了，我们才有机会吃。紫苏就种植在坪里，出了屋檐，几步路，就是新鲜的紫苏，三条小鲫鱼，一把紫苏，七八个朝天椒，一旦端到桌子上，整个生活都会焕发出惊叹和幸福的光芒。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