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实之 橙黄橘红

黎光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赠刘景文》 宋 苏轼

　　时刚至初秋，荷未尽而菊待开，黄橙红橘就迫不及待地闪亮登场了。

　　

橙、橘、柑、柚均属芸香科果木，其品种繁多。它们春开簇簇小白花，深绿泛光的叶子经冬不凋，其果色黄、红、绿、青，叶果均具特有的浓郁芳香。它们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垂涎欲滴的佳果。

　　小时候，对柑橘的最深印象就是好看、好吃、好玩。

我家没橘树，偶尔得到柑橘，都如获至宝。小心剥皮，吃了酸甜可口的橘肉，还可提着红橘壳做成的小橘灯，头戴着大橙壳切制成的小黄帽，到小伙伴面前去显摆呢。

　　外婆家的菜园里有几株红橘树。每年岁末外婆生日，是我最盼望的日子。因为那树顶枝梢上经霜愈红的橘子，是外婆专为我们表兄妹留下的礼物。

我们一到家就直奔树下，无奈树高有刺。正望橘兴叹时，小舅拿着顶有小竹篼的长竿来了。竿举橘落入篼，毫发无损。我们蜂拥而上，挑抢一空。临走还恋恋不舍地再去树下张望，兴许还能在浓密的绿叶中找到漏网之橘呢。

　　记得有一次，一位邻居嫂子竟唆使我们几个小孩，去偷摘一家大婶屋后柚树上未成熟的青果。我们欣然前往。爬树使竿，费了好大劲终于得手。

正当我们被酸涩得眯眼呲牙，而嫂子却吃得津津有味时，小脚的大婶拿着轰鸡赶狗的响篙追来了。我们把剩下的“梳子瓣”扔给嫂子，手捂着头上的“绿帽子”扭头就跑。估计小脚追不上了才停下，回头一看，她对嫂子并没发火，反而谈笑风生，好像还夸奖她呢。

咦，怪了！

青年时期，我有幸来到柑橘之乡的重庆北碚上学。那里有个柑橘研究所，教学楼下的山坡上就是橘园。在此橘树环绕，橘香四溢的氛围中，聆听名师讲析有关橘的文学作品。对橘，从赏心悦目的物欲感受而逐渐升华为陶情怡性的艺术享受。对橘之爱，也伴随我心智的成长。

　　《橘颂》是我国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写的一篇咏物言志的抒情诗。诗人赞誉橘树为“后皇嘉树”，描绘了橘树俊逸动人的外表：“绿叶素荣”、“圆果抟兮、“精色内白”；进而赞颂其内在的品质：“独立不迁”的坚定志向，“横而不流”、“淑离不淫”的高风亮节。诗人与橘树“愿岁并谢，以长友兮”，达到了物我沟通的境界。傲雪斗霜的橘树形象与遭谗被废而不改操守的诗人的形象在此叠加。物美人雄，相得盖彰。

橘，被诗人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

《橘颂》，让我崇敬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也让我更喜爱黄橙红橘了。

　　屈原开启了我国咏物诗之先河，历代文人墨客竞相效踪，给我们留下了多少咏橘的好诗文。他们从不同视角，将橙橘的物性之美与诗人的悟性之深展现得如此真切动人。让我们在橘的盛宴中，尽享口福与心福。

　　后离开了橘香橘韵的山城，来到北方。橘果尽有而橘树难觅，不免于心憾然。

上世纪七十年代，老家传来消息：山坡地头广栽柑橘，后我家还分到了一百来棵。我欣喜万分。十年之后我返乡探亲，见满山遍野橘树葱郁，绿叶青果掩映，为家乡凭添了蓬勃生机。但据说由于种种原因，并未获预期的经济效益，便渐疏于管理而衰落。我又不免于心惜然。

在为父母扫墓立碑时，但见橘树绕墓。即想起三国时吴人陆绩“怀橘遗亲”的故事：陆绩六岁时随父陆康到九江谒见袁术，袁术拿出橘子招待，陆绩怀藏两个橘子，临行时，橘滚落地上。袁术嘲笑责怪他。陆绩说：“母亲喜欢吃橘，我想拿回去送给母亲尝尝”。袁术赞他小小年纪即知孝敬老人。陆绩成年后，博学多识。此举列入古“二十四孝”。

我肃立墓前，心潮难平：幼年丧父，中年丧母，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连孝敬的机会都没有啊！

祭奠时，小侄将鞭炮掛于橘树上，那噼里啪啦的响声，似告慰父母英灵，倾述了我对父母的悔意与敬意。现他们与橘树为伴，泉下有知，该安息了。

　　今年，老家外甥来京，谈及他与几位亲友正承包一片山地，要开辟成良种橘园，信心满满。

我即想起了唐柳宗元的诗《柳州城西北隅种柑》：

手种黄柑二百株，春来新叶遍城隅。

方同楚客怜皇树，不学荆州利木奴。

几岁开花闻喷雪，何人摘实见垂珠？

若教坐待成林日，滋味还堪养老夫。

诗中的“木奴”是柑橘的别称，据传，三国时丹阳太守李衡呼橘为奴，畜橘养家。 李衡多次想置办家产，但他的妻子很不支持。于是他就背着妻子私下里找人在武陵龙阳汜洲上作宅，并种了一千株柑橘树。临死前告诉儿子：“州里有千头木奴”。后来橘子长成，岁得绢数千匹，家道殷足。后遂以"橘奴"、“木奴”、“千奴”为橘树或橘子的别称。

而今，年轻一代要创办新的橘园，以橘为奴，让它为发家致富、新农村建设发展服务。我赞赏，我期待。我一定在“最是橙黄橘红时”回乡观赏！

请大家一起欣赏几首咏橘的好诗词吧！

　　《浣溪沙 咏橘》 宋 苏轼

菊暗荷枯一夜霜，新苞绿叶照林光。竹篱茅舍出青黄。

香雾噀人惊半破，清泉流齿怯初尝。吴姬三日手犹香。

　　《感遇 》 唐 张九龄

江南有丹桔，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佳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咏橘》 清 陈灿霖

洞庭朱实饱经霜，信手拈来满座香。

有柚愿教兄弟合，成林休虑子孙忙。

厥包锡贡来天府，作诵留名重楚湘。

但得贞心能不改，纵令移植亦何妨。

　　《奉和拣贡橘》 唐 张彤

凌霜远涉太湖深，双卷朱旗望橘林。

树树笼烟疑带火，山山照日似悬金；

行看采掇方盈手，暗觉馨香已满襟。

拣选封题皆尽力，无人不感近臣心。

　　在众多的颂橘声中，也偶有贬“橘”之音。明朝文学家、政治家刘基的《卖柑者言》，就贬斥了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橘中坏果。他以形象贴切的比喻，揭露那些所谓的”干城之具”、“庙堂之器”的达官显贵们，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声威显赫、欺世盗名的丑恶本质，抒发了作者愤世嫉俗的情感。

识橘、品橘，竟有有如此针砭时弊的深义！受益非浅，我更爱柑橘这嘉木美果了。

　　我爱橘而想养橘。对“南橘北枳”，橘“独立不迁”，“物性固莫夺”的道理本是知道的，但还是向侄子要了一株他亲自嫁接的良种橘苗带回北京，移植于盆，但终难成活。

好在有南方培植好的橘树盆景，可购置于家，日日陪伴。虽常叹惜其夭折，但还可再请入室，以续橘缘。

　　爱橘、赏橘、咏橘。我也试赋一首。

《咏 橘》 黎光

日精月华染橙红，雨意风情蕴味中。

绿叶白花楚香远，秋枝硕果蜀色浓。

屈子首颂抒情志，骚人继吟喻忠雄。

人杰地灵多勤奋，南北古今诗果丰。

20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