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眼泪

夏季

必须承认，这孩子有点早熟……你看，才十二周岁，总是用很成熟的表情让姐姐来拍她，我笑她说，啊呀，我家的姑娘像十八岁啦……可以独立啦。

但是她的心，还只有十二岁，小小的，脆脆的，容易受伤害。

回老家之前，我叫她把曾经用过的小提琴都带回去，她跑到我面前问过我两次，妈妈，我现在用的琴要不要带回去？

我说，你觉得呢？回家一周你不用练习吗？你不想拉个曲子给外婆听吗？

她还是很犹疑的样子，我又劝她说，带上吧，总不至于遗憾。

她终于把三把小提琴都放在后备箱，又带上几本乐谱。我知道，每天练琴是她的习惯，但是人前表演，除了在外婆和舅舅舅妈这几个家人，其他，她都没有过。

小提琴刚过了四级，四季调拉得还是可以的，另外那个曲子，也拉得不错。老实说，小提琴，不是那种每个人都听得懂或者愿意听的器乐，音质要多动听才能满足得了人们的耳朵，我真的很难说。总之，听多了金属音质的人们，是不屑听这个的。

回家第一晚就住在外婆家，外婆用非常认真敬虔的态度听孩子拉了两个曲子，并且给了高度的赞扬，还拍了视频，发朋友圈。

对于特长的培养，我的母亲做得很好，积极支持，热心鼓励，孩子们很是受用。弟的孩子拉拉现在被她鼓励得没有周末，没有礼拜天，没有小长假，更没有寒暑假……哈哈哈哈哈哈，孩子愿意啊！跳完钢管舞就去弹钢琴，丢了琴就去拿笔画画，比她爸爸还忙。

我家思辨当然受我这个母亲的影响要大，而我，也是受我母亲的影响。至于我们的爸爸，都是从原始森林直接过度来城市的人，他们对于这些精神生活的事，完全没有概念。

所以，才有孩子伤心的眼泪。

过二级的时候，思辨就被她爸骂过了，说她拉得断断续续太吵了，后来终于默认她拉得可以了，可是这次带琴回去奶奶家，孩子又哭了。

奶奶家人很多啊。但是没有几个跟艺术沾边的人。晚上思辨被我怂恿去练琴的时候，那么多人，没一个人在听，只有几个不懂事的弟弟妹妹们在旁边跳来跳去，还有个哥哥开玩笑说，思辨，要是不练琴了，把你的小提琴给我家孩子玩……

简直是羞辱。

我在那儿听着听着，思辨一个练习曲还没拉完，就停下来了……家里太吵了。大家打牌，聊天，小孩尖叫……真无法再拉下去了！我看见一边关琴盒一边流眼泪的孩子，心里也很难过。

我帮她把书本收起，悄悄地把她带出来散步。她对我说，妈妈，我再也不会来这边拉琴了，以后也不要带小提琴回来了。

我没有说话，我还没想好对孩子说什么高深的道理。我只是拥抱了她，对她说了这样几句：妈妈爱你，觉得你很棒！我们的琴要拉给那些听得懂的人听……妈妈听得懂。

乡村的夜晚很黑，路灯昏暗，我和孩子一边散步，一边看着那些像别墅一样的楼房。不远处有个小广场，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把那些音响开得很大很大，那些貌似动听的节奏感很强的通俗歌曲，给她们带去极大的愉悦和满足。

我却感觉有点吵，我想我不喜欢这种热闹。

在那些漂亮的房子里，人们都在看电视，玩手机……他们有他们的精神生活。他们过得很满足的样子，离欣赏一场高雅的交响曲音乐会，还有些距离。

想要让那些人静下心来，听一首小提琴曲，我在想，再过半个世纪看怎么样。

泪水滑过孩子的脸，我为我们的孤独，悄悄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