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公益日记（第四周）：意外惊喜

梅慈敏

旅行，不只是到达目的地，旅途中的各种未知吸引着我们去探索、去发现。公益摄影的一大特点是总体行程和具体安排的不确定性，地接大都义工，所以凡事不能理所当然，我必须随时做好随机准备。而这种不确定性则往往使我的旅程充满了惊喜。

【2019.9.2 星期一】

一个月的行程不觉中到了尾声。进入九月，当秋意在北半球悄然而至，非洲大陆才春暖花开。早上驶出Overberg时，我再次开上坡顶远眺，羊群还没有到，所以也不见鹤影，可今晨的峡谷薄雾缭绕，梯田翠绿欲滴，宛若画卷（上图）。

半路，我收到开普敦大学博士生Christie发来的短信，她说已顺利从一只受伤后痊愈的蓝鹤腿上取下环志，将离开Stellenbosch去下一个工作点等我。我听了有些遗憾，虽然未曾谋面，我原来计划给她和那只鹤拍些工作照，但由于晨雾及之后途经城镇时交通阻塞，一个半小时的路结果开了二个半小时，我错过了一次近距离记录人与鹤的机会。

与Christie初次见面的方式很特别。她并没给我具体地址，而是在手机上通过WhatsUp打开共享位置，让我跟踪而去（下图）。

还差个左拐两人就遇遇了

我以为她在那里有个办公室，可是驶近一看，这一带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哪来写字楼！除了牛羊，只有农田和农仓。待我俩的信号点越来越接近，直到她向我招手，这才发现她其实是在路边的车里等我（下图）。

蓝鹤山博士生Christie

Christie是开普敦大学研究蓝鹤的博士生，今年27岁，高个子，头发略带爱尔兰人的红棕色，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些，待人接物也比书面交流更热情而随意。她开着一辆白色的上面点缀着南非三种鹤的公车，和之前在东部帮助过我的另一位鹤博士Lara开的那辆一模一样，印有Endangered Wildlife Trust In Partner with International Crane Foundation（非洲濒危野生动物信托与国际鹤类基金会的合作项目）。俩人都是这一合作项目之下的工作人员，只是Christie还未毕业。

Christie学习面很广，大学期间先学了三年社会科学（心理学、地理、人类学），第四年加了非洲脊椎动物，第五年学习生态保护。在南非申请读博士得有三个学位，虽然具有不同的背景知识，她说觉得自己更象做科学的，尤其喜欢生物。在开普敦大学从师的教授是一位海鸟专家，并专长鸟类保护。

Christie向当地农场主Ivan了解情况

背景里的小岛上有一对蓝鹤正在抱窝

我俩路边午餐

有时候一个不期而遇的惊喜，可以照亮整个旅程。古人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二周前Christie曾发来邮件，原来说好的我跟班一周因为她开会而不得不取消，于是我在心理上已准备好这周独自去找鹤，反正我现在有车。没想到她周末说星期三才开始开会，这两天可以一起去视察几个鹤点，让我喜出望外。

牧场盛开的马蹄莲

聪明的鹤爸鹤妈在小岛上育雏

下午跟着Christie的车了另一个农场，水塘中间也有一座小岛（上图），我们居然在这儿发现两只刚出生的小仔，看上去出窝才二三天，我欣喜万分而又难以置信。蓝鹤育雏期通常在11月，现在才开始谈情说爱，而这一对早婚早育，让远道而来的我提早两个月见证新的生命，这场不期而遇的艳遇连安排我行程的丹尼尔也没想到。我真的太幸运了！

Christie还得去查看一小时以外的下一个鹤点，听她说那里还没窝，我决定独自留在原地等夕阳。这一带的私人农场同样看不见人影，应该安然无恙。

因为考虑到小鹤刚出生，我今天只是远远地在西边的坡上隔水而拍，机位偏高，距离也远。夕阳西下时蓝鹤一家涉水到了对岸（下图），其实我的车就停在背后，但我怕惊扰它们没有上前跟拍，离开时也是绕道取车，心想过两天等小鹤稳定一些再过来也不晚。

由于Christie在时间上的变化，我这次在南非的最后一周准备走到哪儿是哪儿，因而事先没订旅馆。几天前，Mary和William Walker夫妇主动与我联系，自我介绍是丹尼尔的朋友，说如果我在西开普最后一周的住处还没有着落，到时可以住他们家，并给了我地址。

好在这个鹤点离他们家不远，我拍小鹤至傍晚将近七点，之前Daniel曾提醒我乡下的路不好找，还说Walker家没有明显的门牌号。我打开谷狗，按着定位开了45分钟到达他们家，在没有找到门牌号的情况下除了停错车道（隔壁邻居），其他一切顺利。事先说好了吃晚饭别等我，但见面时却发现他们仍没吃，一直在等我，让我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2019.9.3 星期二】

一早Christie就来Walker家与我会合，我继续跟班。六点刚过出门时有薄雾，很仙，可惜没见到鸟。

今天因为坐Christie的车，我便有机会和她深入聊天，一路采访。问她在学习与鹤类研究过程当中，最大的挑战是什么？她回答说，是人与鸟的利益冲突，农业与生态的利益冲突。好在这一地区的农人都很配合，如果鸟来地里吃食，一般都会非常容忍，而不会去伤害他们，但是农药的使用就不可避免的造成地里虫子越来越少，而鹤是依靠虫子来吸取蛋白质。近年来湿地减少、气候变化、农业方式方法改变，这一切使鹤类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说起人鸟之争，我不禁想起江西藕田。每当鄱阳湖冬季因干旱而缺少沉水植物，白鹤便跑到周边藕田吃食，使藕农连续多年承受重大损失，最终决定放弃藕田。二年前，摄影师兼记者周海燕通过民间筹资而创办的南昌五星白鹤小区留住了那里的一部分藕田，但毕竟僧多粥少。不过现在江西政府也给因鸟而受农作物损失的农民采取经济补偿，以30%市场价的幅度上下浮动。在美国，保护区的农田由政府出资承包给农民，如新墨西哥州BDA保护区的玉米地。但每年南下的沙丘鹤有八十万只，尤其落基山一带的农民受损失不少。在北美，加拿大和美国对野生动物造成的农作物损失都有一定程度的补偿，但是南非政府却没有类似的补贴政策，主要靠农场主自己买保险，由此可见南非的农人对包括鸟类在内的野生动物具有相当的忍受力和爱心，我想这与当地鹤基金的宣传有很大关系。

【2019.9.3 星期三】

周一下午Christie走了之后，我独自留下拍小鹤，前后左右空无一人，偶尔几声火车鸣笛，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事后回想起铁轨就在我当时机位背后的不远处，从途经列车上很容易看到坡上的人与设备，这倒不要紧，问题是那边还有一个铁路小站，而我拍片时却被背对着。我把这一后怕告诉了Mary，她马上说今天陪我去，可以在我反方向keep an eye on me。不过由于她不是租车人之一，所以还是我来开车，一个多星期下来我已对左行道熟门熟路。好在小鹤出生不久走不远，四口之家还在老地方。

夕阳西下时，蓝鹤一家子消失在小岛背面，于是我提着大炮走到对岸寻找，半途突然远远地看见它们走上小岛坡顶。因为距离远，我马上加了平时很少用的1.7增倍，不过当时一激动，拍时手持稍有抖动，后来在电脑上连看几张都有微抖，只有上面这张拍清晰了！

小鹤一出生就有涉水的能力

和周一下午的情形一样，蓝鹤一家子渡水到了对岸后，在夕阳下悠哉悠哉。这次我也悄悄到了对岸，卧在一个前面有脊背的低洼处，把大炮架在土堆上。仙鹤披着金色的斜阳朝我缓缓走来，不时低头吃着虫子，然后亲鸟亲口喂小仔（下图）。估计中心岛上资源有限，还是这边食物丰富。遍地淡黄色的小菊花，四周一簇簇洁白盛开的马蹄莲，还有远处的大树与牧场，为今天的鹤影铺设了可遇不可求的多层次场景，也让我随之心花怒放。

日落而息回到小岛

【2019.9.5 星期四】

星期二早上我和Christie走了之后，Mary去后院的山上看看，结果她拍到雾版蓝鹤。丹尼尔安排我来此拍一周，也是因为这一带像旧金山一样多雾，尤其春天。当然雾可遇不可求，这两天就是没有雾，今天一早和Mary上山的一个农场车拍，蓝鹤仍在她星期二看到的老地方，虽然没有我期待中的雾，但光线、背景、姿势的综合效果都让我好运连连。

如果说拍鸟是置身于世外桃源，那么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便有机会亲身体验南非社会的方方面面。中午，Mary带我到Riebeek小镇中心参加一个静立示威。鉴于最近开普敦地区多起针对妇女和儿童的强暴案包括家暴，不同肤色的人走到一起，以沉默站立1小时的形式抗议暴力并帮助社区提高女性的安全意识。

为受害者们伸张正义

南非妇女们反击暴力

不分肤色走到一起

组织者和她女儿以及Mary和我

当地报纸采用了我拍的手机接片

说起暴力，近日在南非发生的骚乱在中国媒体均有报道，亲戚朋友们对我十分牵挂。我告诉他们出乱子的只是Johanseburg地区, 离我甚远。事件导火线是失业的卡车司机认为移民以低工资将他们挤走，这和包括美国在内的国家一样，经济不景气时外国人便成了出气筒。

南非安全吗？其实，南非人民还不敢来美国呢。我拍鹤主要在乡下，私人农场是南非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当然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安全，出门远行更是风云难测，但是在南非至少知道应该避免哪些地方，而且骚乱很少涉及枪支，因为南非对枪支的申请和管理很严。而在美国子弹不长眼晴，任何地方都可能不测。就在我出门前那个周末，El Paso和Dayton二地的三十多条生命无辜倒下，前者发生在Walmart，后者在教堂，实在防不胜防。

【2019.9.6 星期五】

我与Walker夫妇素昧平生，但他们对远道而来的我敞开大门，不仅供我吃住一周，而且从咨询到带路处处热心相助。在他们不肯收一分钱的情况下，我只好退一步说后面两天请他们吃饭。不料Mary说，去餐馆的话还不如尝尝我亲手做的中国菜。这倒是个好主意。

昨晚我炒了二个菜

今天我换个花样做菜肉馄饨

小镇居然有卖馄饨皮

这是我在Walker家的最后一天, 我决定收收心哪也不去了，准备上午理片，下午包馄饨。哪知道休息还有小鸟奉陪，他们家的院子像一个小型的植物园，各种花卉争相怒放，各种鸟儿轮流到访，莺飞草长，莺歌燕舞，我前几天专心拍鹤回来晚了，有时早回来也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鸟。今天才看明白，这些花花草草都是Mary花了不少心思，特意选购鸟儿们喜欢的亲手种下的。

非洲小黄鸟Southern masked weaver

造不好房子娶不到媳妇

另一种非洲小黄鸟Cape weaver

孔雀石色花密鸟Malachite sunbird

横斑梅花雀Common waxbill

Walker夫妇与丹尼尔年龄相仿，近年因为儿女在开普敦才从西迁至此，既靠近大城市，有能过田园式的乡村生活。退休后Mary把家里客厅改建成画廊，兼卖她自己的摄影作品（下图）。Riebeek Valley地方虽小，艺术气氛浓厚，光是为酒庄美食和田园风光而来就已经很值得了，不愧为开普敦的闲暇后院。

Mary的画廊及其她本人摄影作品

见妻子玩得不亦乐乎，William也在“后台”玩图片印刷业务（下图）。他特别擅长摄影作品的后期，定期利用画廊的空间举办Adobe产品讲座，每次坐无虚席，据说许多人从开普敦开车赶来参加。我和他聊过许多次，受益非浅。

画廊兼做大幅图片打印业务

我印了一张作品送给KZN鹤基金

Walker夫妇挑了我这张黑白红外打印

【2019.9.7 星期六】

今天开回开普敦，过完周末从那里飞离非洲。这一个月是怎样的体验啊！幸好从第一天起我就养成了每天记日记的习惯，鸟与景、人与事、史与思，乘着记忆犹新落笔一二，具体回家后仔细补充，如此丰富的内容若没有文字配图岂不可惜了。关于旅游胜地与历史文化中心的开普敦，我以专题形式另外写了两篇与大家分享：

 南非公益日记：天涯海角开普敦

 南非公益日记：追寻曼德拉

临别时向年轻的农场主送酒道谢

一周的朝夕相处与惺惺相惜，使我与Walker夫妇告别时依依不舍。来南非公益拍鹤的每一周都有不同的收获，但这最后一周惊喜连连，连连惊喜！回顾我开始公益摄影的初衷，是想以自己力所能及的影像来帮助国际鹤类基金会以及世界各地的鹤类保护组织，也从未有人给我的“公益”二字下过定义或提过要求，一切都是双方自愿的，没想到其过程远远超出我的期待与想象。从美国到中国，从尼泊尔到南非，我一路行摄一路收获，有幸拍到与人类分享湿地的珍禽，有幸遇到当地志同道合的爱心人士，有幸以独特的视角看到一个充满故事的世界。

谢谢你，南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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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非公益日记（第一周）：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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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非公益日记（第三周）：乡村自驾

 南非日记：天涯海角开普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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