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斗拔谷辞

孟澄海

　　万千狰狞怪石，上摩云天；数亿苍崖老树，环抱日月。愁云惨淡，西风烈烈，鹰隼抚摇而雪豹啸鸣，蝴蝶翻飞而山雀展翅。仰首即见云岫，紫岚氤氲弥漫；俯身可睹野花，灿若云霞锦绣。两山夹峙，一水中流，盘盘焉，漫漫兮，涧水轰轰犹如雷霆，清泉叮咚恰似抚琴。空谷幽深，唯有天籁淡淡；山道弯弯，但闻鸟语渺渺。初入峡口，凉风习习，薄雾层层，前行则青苔凝露，寒气森然。路沿山盘绕，山渐高而路渐陡，及至登临峨博大坂，则白云栖落肩头，星斗扑入胸襟。罡风浩荡，天地苍茫，扪参历井，偃仰啸歌，世尘喧嚣消遁，神山天境已现，魂魄安然自由，心若云朵花蕊，随风而去，融入洪莽。

大斗拨谷者，又名扁都口。其称谓含义，盖与古匈奴语有关，缈矣远矣，无可考稽。敻古岁月，时光茫茫；奥陶三叠，山河洪荒。史前年代，只传神话。周穆王自此西去。瑶山嵬巍，昆仑悬圃。谒见西王母，种植蟠桃果，两情相悦，言笑晏晏，奇幻如梦，令人遐想。斯后正史野史，载之甚多，官书民说，绵绵不绝。太史公写霍去病，驰出扁都口，横扫天骄匈奴；《隋书》记隋炀帝，经大斗拔谷，会见西域使者。尚有法显玄奘高适岑参，亦见达官贵胄商贾僧侶，穿越祁连天险，迤逦东来，逍遥西去。马帮驮队，常行于幽幽谷底，脚踩乱石，头顶青岚，或听悠扬驼铃，或唱故园山歌；文人骚客，辄歇于老柏古松之下，凝望天穹，心骛八极，或吟风弄月，或煮酒赋诗。其境其情，令凡夫俗子望峰息心，超然云外。

大斗拔谷，壮在奇险。重峦叠嶂而悬崖壁立，怪石林立而古木参天。鹰击长空，鸦鸣幽洞，其影瘦，其 声唳，凄凉孤寒。远处岩羊独立，恍若剪影闪动；近处黑云低垂，宛然鬼魅摇晃。羊肠小道跟草莽纠缠，雪线冰川与星月辉映。峡之内，风声嘶鸣，阴气森森，岩壁青苔斑驳，嵯哦直插云霄。

大斗拔谷，美在自然。四季轮转，如诗似画。冬飘雪花，祁连山一袭银装，素洁高古，俨然天外仙子。春萌幽草，扁都口随处染绿，鹅黄嫩翠，仿佛天堂氆氇。夏绽野花，马兰朵湛蓝，银露梅银白，狠毒花粉红，油菜花金黄。秋落早霜，酸刺果坠满斜枝，黄蘑菇长遍草坡。风也萧萧，叶也飘飘。露水洒落清凉，蝶魂萦绕寒潭。

大斗抜谷，奇在传说。是谷也，有石佛寺，巨石之上，岩画斑驳，千载风雨剥蚀，佛陀依然端坐石心，隐隐绰绰，缈缈茫茫。有诸葛碑，朝暾时即现松冈，黄昏后隐于雾霭，孑然苍古，如梦如幻。有黑风洞，有不老泉，有九色鹿，有娘娘坟……传说者，或耕夫村妪，或文人诗客，其源流不可考，其名姓不可追，然所言所讲，无不为大斗拔谷平添几分神秘，为扁都口增设若干缈幻。

噫嘘兮，大斗拔谷，尔来亿万斯年，南扼甘青锁钥，北控河西门户，丝路之关隘，兵家之重地，文明之通道。壮哉！险哉！美哉！

2019年夏重游大斗拔谷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