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是《诗经》里最美的诗。<br> 一九八八年,就是这个“蒹葭苍苍”的季节,我的三爷爷终于见到了我三奶奶。<br> 天蒙蒙亮的时候,三爷爷在村头下的车,他隐约看到路边站着一个人。“是英子吗?”三爷爷是昨天上午从台湾借道香港,半夜才飞抵省城的,连夜打出租车直奔苏北岸庄的家。</p><p> “你回来了?”这是三奶奶这辈子跟三爷爷说的第二句话。<br> 眼泪早已流干,这么多年来,三奶奶天天倚在门口,望着村头流泪。三爷爷在三奶奶面前长跪不起,泪流满面,这一辈子的泪水仿佛都集中在这一刻要流尽......<br> 那是1940年,芦花刚刚白头的时候,日本关东军佐佐木少佐纠集一个大队的兵力和一个营的伪军,摸进了岸庄。情报说,今天这里游击队活动频繁。<br> 那天,三爷爷与三奶奶成亲。<br> 仪式刚刚办完,村子里的人大都在三爷爷家嬉闹。太阳还有竹竿高,芦花随着风摇摆着。三爷爷的舅舅和村长张大爷还没有到,晚宴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开始。<br> 一群鬼子悄悄地从村东头、村西头两面夹击岸庄。<br> 村长张大爷在家门口远远见到鬼子时,已经来不及通知了全村人了,他回屋拿起猎枪,见鬼子便打。最后,子弹打完了,张大爷在家门口拉响了手榴弹,与包围他的鬼子、伪军同归于尽。枪声、炮声划破整个村庄、划破整个芦苇荡......<br> 洞房里,嬉闹声在枪声中停止。三爷爷麻利地掀开三奶奶的盖头:“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小心点。”这是他们俩说的第一句话。<br> 这是三奶奶第一次见到三爷爷,这一面,让三奶奶刻骨铭心了一辈子。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三爷爷匆匆拿起枪消失在人群中。<br> 连续几天,芦苇荡中枪声不断......<br> 游击队人手少,枪更少,多数时候,他们在铁桶里炸鞭,也把鬼子和伪军吓坏了。那几天,日伪军跟着游击队在几十里浩浩荡荡的芦苇荡中转悠,像进了迷宫,始终走不出去,心里憋屈,不少是吓死的。佐佐木疲惫不堪,晕天转地吓破了胆,后来找到他的时候,一把军刀插在他的肚子上。<br> 三爷爷的舅舅曾参加过新四军,他们采用围点歼击的方法,一个一个地打、一个一个的灭,吓得鬼子的部队都不敢增援。<br> 县志上记载:岸庄之战,军民团结一致,在芦苇荡中机智勇敢,敢于拼搏,全歼日一个大队和伪军一个营。为我军游击战争,积累了宝贵经验,提供了典型的英勇战例。岸庄之战,有力地保护了新四军一支医疗水平较高的战地医院。<br>岸庄村老少及游击队员,听到张大爷及时报信的枪声,在村游击队的组织下,全部快速撤回芦苇荡中......三爷爷的舅舅和三爷爷是县游击大队的政委和队长。<br> 岸庄之战后,他们俩有不少传说,但始终没有踪影。<br> “嘟嘟、嘟嘟”出租车的喇叭声,惊动了村里人。老老少少都围拢过来,他们拉起了三爷爷,拥着他一起进村。<br> 三爷爷在台湾子孙满堂、产业很大。后来,三爷爷的儿子在县里建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工厂,吸收周围好几个县的青年就业,他还捐建了一所小学、一座养老院。<br> 就在三爷爷回来的当天夜里,三奶奶坐在椅子上听着三爷爷的故事,她眼角挂着一滴泪珠,静静地走了。<br>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三爷爷一直念叨着这首《诗经》里最美的诗。</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