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双流花田早己不种农作物,打造成了成都俄木塘——特色观光景点。鱼贯降落入港的航班,低空轰鸣着滑过头顶,让人震撼;五颜六色的格桑花,柔柔弱弱铺陈在田野上,随风摇曳;大片大片紫茉莉,映衬着一片片不算大的芦苇塘或人工景点。</h1> <h1>刚徜徉在花田绿道,天老爷就开始变脸,霏霏细雨,渐下渐大。雨,细细绵绵地撒在伞上,时大时小,发出好听的、有节奏的沙沙声。风,阴阴梭梭忽东忽西的,吹得伞有些把持不住。歪斜了的雨脚,润湿了鞋和裤管;随风翻卷的枯草败叶,偶尔滑过眼前;几只白鹭翩翩掠过头顶,在田野上和风舞雨。前几天还难熬着炎夏的酷热,只在转瞬间,天气转凉,着衣单薄的身上,竟抵不住有了阵阵寒意。</h1> <h1>此情此景,难免弥漫秋离的愁绪,不知为什么,这一袭淅淅沥沥的烟雨撒入心底,我却心生欢喜。欢喜这冷风细雨扑面而来的洗礼;欢喜大地受滋润时散发出的泥土味道;欢喜耦塘里那一两声蛙鼓泛起的涟漪;欢喜肥硕的残荷下荫庇着的几只毛绒绒小野鸭,偏着头在打量的样子。怦然一种儿时的感觉,起了乡愁,想起了老家,老家阴阴的秋天,秋天的山风微雨,山风微雨下的老宅,老宅那堵斑驳裂缝的土墙。</h1> <h1>老家就在威远黄荆沟,不远不近,不大不小,是个穹窿山区里近百年的老煤矿。老宅座落沟上坎下,是一间黄泥土墙的单家独院,听大人们说,是解放前民国开矿时修的,已很有些年深。木梁灰瓦的顶,一片亮瓦对着堂屋正中,内墙上刷的一层白石灰,人有磕碰的地方已开始剥落,露出黄土,一人高的小木窗户,刚好映出对面东山坡的桃花林。屋内地面己踩踏得光滑黑亮,父亲经常润润地洒上水,清扫得干干净净。双扇木栓门一推就吱嘎作响,门上吊起的那一对铜扣,己被摩擦得油亮油亮的了,娃娃们都爱去把玩,摇晃作响。五十年代,年青的父亲在井下挖煤,出了名的拼命三郎,评上劳模提干后,矿上分给他的,相比矿上很多的竹泥墙稻草屋,在当年,的确算是很好的了。</h1> <h1>每每夏天骤起狂风,瓦沟里积落的黑烟灰就会倒灌进来,弄得蚊帐、柜子、桌上满屋都是。暴雨时,屋顶四处还漏水,大人们总抱怨接雨盆不够,因此每隔三两年,父亲就要请人上房捡瓦,修缮一番,并置一桌好饭菜请他们吃。后来添丁增口,父亲又动手将房前空地,打成三合土院坝,买木料买砖瓦,请人紧挨老土屋,依地势砌成了两间新的半墙砖瓦房。镇西梧桐场,奶奶老家的石匠侄子,将屋后大石包生生劈开,用石料围砌了个厨房。家里变了样,喜欢新奇的娃娃们,自然玩的欢天喜地,哪明白其中大人们劳作时的辛苦。</h1> <h1>奶奶说,还是土屋好哦,住里面冬暖夏凉。孩童的我,也喜欢土屋,却是因为土墙下有很多好耍的东西,加上土屋四周的小水沟、大石包,操场坝,它们就是我少年成长的"神秘园"。门前的院坝,平顺得可以掺螺陀,边上架了个水泥做的洗衣台,几个毛根伙伴常在上面摆象棋,下面堆放些耳巴泥、柴禾,它的旁边紧挨着废砖砌成的花台,窄窄一长溜。春天,大人开始弄土伺花,栽上大大咧咧的红苕花,开花开朵的玫瑰花,柔柔弱弱的太阳花。花开之际,就引来了各种大大小小,长相奇怪,叫不出名字的蜂和蝴蝶。可以悬停在空中吮吸的蜂鸟,扛着长长的舌头,一直急急冲冲,不歇气地从这株花奔向那株花;辛勤的蜜蜂,不慌不忙地在花瓣上不断挪动着触角,毛茸茸的身子有和老虎一样的条纹,翅膀是金子一样的颜色。米白色的蝴蝶最常见,褐色的小蝴蝶也很多,飞得太快,是逮不到的,而花枝招展的大黑蝴蝶最是稀罕,飞得漫不经心,累了就伏在花上歇一脚,把弯曲得像弹簧一样的舌头,伸展开来清洗一番。男孩们最爱用玻璃瓶,在花上面捉大个大个的马蜂,讲究关瓶盖的刹那时机,弄不好,头上就会被蛰个包来吊起。女娃儿逮着稀奇漂亮的大蝴蝶时,就用图钉穿背,订在土墙上排成一排,煞是好看。下班的大人回家看见了,表扬说,嗯,好好看、好漂亮!我们就开心的不得了。最喜欢玩的,是用拍死的苍蝇或什么昆虫尸体去逗墙角的蚂蚁,"黄丝蚂蚂,来吃嘎嘎,大的不来小的来,吹吹打打一起来"。看他们互相碰碰头,浩浩荡荡,拉拉扯扯地将战利品抬回到蚁洞,又因洞口太小抬不进去,而忙得团团转,娃娃们商量着,其实该怎么怎么抬,替它们干着急呀。</h1> <h1>高高的桉树叶,不再被夏风挠得哗哗响,燥蝉也停止了嘶声力竭的歌唱,炎热的夏天终于该走了。轮上秋天,开了一夏的红苕花变成了烂茶渣,碎碎的太阳花似乎也开累了,只剩下星星点点。天气凉快了,山里多雨,细雨濛濛,奶奶就爱坐在靠墙的凉板椅上纳布鞋或做针线活,自言自语:"一场秋雨一场凉,凉脚凉背凉心肠"。绵绵的秋雨,限制了娃娃们自由活动的空间,我只好坐在屋檐下门边的小竹木凳上,望着灰沉沉的天发呆。雨下的大些,瓦槽开始滴落下雨珠,我在屋檐下伸手接住,任雨水溅得满头满脸都是,听奶奶在后背不时叨念数落,我却笑得灿烂无比,也许,这就是无忧无虑的儿童时光吧。<br><br></h1><h1>瓦沟里嘀嗒嘀嗒落下的水滴,打在地上又溅起碎珠尘土,吓坏了还在墙根顽强觅食的几只蚂蚁。褐色的蚁不像小黑蚂蚁般多动敏捷,它们笨脚笨手、呆头呆脑地爬进土墙石基细缝处,安抚慌乱了的心神。挨墙边的鸡栏里,几只鸡簇拥着,望着外面花绿绿的世界,听着雨滴或急或缓的,落到竽子宽宽的叶叶上——"哒,哒哒哒",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咯,咯咯咯"。</h1> <h1>土墙后面阴森森的,还垒有多高的石基,防止雨水对土墙的侵蚀,但只要雨下大了,墙根还是会被打湿腐蚀一些。墙角堆放的废木料杂缝里,经常飞奔出几只壁虎或四脚蛇,可能是人惊扰到了它的居所。常听邻居说,石砌的墙脚容易引蛇,有次一条菜花蛇出现在雨沟,又顺着暗洞逃走了,吓得娃娃们很久都不敢再到墙后耍了。<br><br></h1><h1>石基下面是雨沟,太潮湿了,石条都是绿沁沁的,很多土灰色的小蚱蜢,就附着曼延的青苔上,吮吸露水舔食细菌。从墙上落下厚厚一层黄沙,日积月累陈在屋檐下石基上,干干细细的,上面很多小漏斗状的窝,漏斗中心住着一种小虫子,叫蛳蚁,它们捕食逮路过的蚂蚁小苍蝇。我经常伙起左邻右舍的几个娃儿,用细细的竹签去捣乱,戳得蛳蚁连连在沙中乱拱胡窜。娃儿们耍的乐此不彼,至到大人叫喊吃饭时,才从屋檐角落钻出来,头发上早已蒙上了一层乱七八糟的、沾沾糊糊的蜘蛛丝,身上蹭了墙灰,手上有了沙土,少不了讨一顿大人的骂。</h1> <h1>土屋后面是一块多大的石包,石包坎上那里有块邻居的地,种了茄子海椒丝瓜,曼长的藤藤顺着大石包垂下我家院子,开花还结出些许果实。土边上是几株低矮的石榴树、无花果,树下面的枯叶草丛里,时不时会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雏鸟声,哎,肯定又是哪个倒霉的雏鸟,跌落出了巢穴,树上粗心着急的鸟妈妈,只有无助的啼鸣着……</h1> <h1>土墙上的斑驳裂缝,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们有多大岁数了呢?土墙上有些缝隙里,应该还藏着我儿时塞进去的纸条或糖纸。墙上很多很多圆圆的小洞洞,我知道,那是比蜜蜂体型大点,但显得更孤僻凶悍、独来独往的山蜂们,前赴后继地掏出来准备冬眠用的。山蜂不时衔上收获的食物,放进去储存好,又匆忙钻出来飞走了,有时碰到它刚好钻进去或飞出来的时候,我马上坏坏地用小石子,将小洞塞死。今天知道生活劳累不易的我,想起这些儿时的恶作剧,觉得对这些辛勤劳动的小动物,我真是有罪的。小小石粒这一堵,便堵死了它辛勤一夏的劳动,堵死了它的一生,宅无所依,它会冻死在冬天的。今天偶尔看见因误入,受困于玻璃窗后面的飞虫们,哪怕是只蝇子,我也会伸手帮它们摆脱困厄,放飞光明,舍不得他们死,变成一个生命不容易,阿弥陀佛。</h1> <h1>怀旧是一种病,越老越怀念过去的点点滴滴,常常无端地怀念年少时光,离六十岁都还早,真的就老了吗?老家回去过两三次,老屋也还在,不过断了烟火多年,没了人气,屋里屋外早已破败不堪,不再是以前干干净净的老屋院坝了。勤劳慈祥的奶奶长眠东山坡己三十年,身强力壮的父亲也已作古卧龙寺多年,物逝人非,只剩下伤感,余生再也不去老宅了,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只剩下想念。</h1> <h1>其实想想人的一生,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锦衣玉食,什么千古流芳,什么香火万年,不过都是浮生一片草,莫名其妙地来,稀里糊涂地走,入世出世兜完一个圈,最终归葬本原,回归故乡。总在想某一天,抖落一身尘土,远离匆忙喧嚣的都市,到舒缓安静山居之地,寻一间土屋栖身,锄二分果蔬地,养三四只鸡鸭鹅,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素衣粗食,鸡犬相闻,再翻翻儿时喜欢的三国西游水浒,抑或四书五经,风轻云淡,落花无声。不知这份向往的安静,心中的山水,是不是儿时植下的幸福念想呢。</h1> <h1>秋风十里,雨滴不尽。</h1><h1>年少已逝,人在归途。</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