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途中的奇遇 知青记事

美友12698930（谢绝鲜花）

上海班上的奇遇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湖州老轮船码头。

那是个特定的时代，交通远不及现在这样方便，湖州属江南水乡，也是个地级市，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湖州人的进出主要靠轮船。

其中上海班轮船最大，因为过黄浦江风急浪大，出没一些沿海大轮船，开得快容易激起大浪，因此湖州特配备了二条大轮船专门跑上海。

当时，大的有浙航8 0 1为《布谷》号、稍小的有浙航8 0 2为《振川》号，二条轮船对开，其他到杭州、苏州等的都小一些，也没有名号。

那时到上海、杭州等，算是出远门，好比现在出国，所以印象深刻没齿不忘。

新开河，老轮船码头一带水上风光。

那时处在文革特定的年代，我十四岁辍学，十七岁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去当知青，战天斗地的过了十年。

虽然艰苦、无助、压抑，但其中有不少往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少有的奇遇，难得的欢乐，似茫茫黑暗中的烛光，照亮我前行，给于勇气和幸福，以致于终生不忘！

一九七二年夏天，我在道埸浜里劳动生活，趁“双抢”前两天休息，有急事去上海外公家，唯有乘坐航行十六个小时的上海班轮船。

湖州潮音桥

轮船刚离开湖州码头，经过的是明代建的潮音桥。

20世纪50～70年代十六铺客运站

20世纪60年代年代后期旅客在十六铺码头下船

返回时，轮船滿座，只得搭乘轮船后面的拖船，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拖船条件差、位置小、蚊子多、种种不如意……。

 

那时，上海班轮船在十六舖大达码头上船，下午四点开船，第二天七八点钟到。有时旅客多，只能加一条拖着的木船，其中包括我。

 

四、五十年弹指一挥间，大部分琐事都随着岁月的流逝已渐渐忘却，但一些特例使人牢记。

我清晰的记得，坐在对面的是一个憨厚老农民，带着个近十岁的上海女孩。

 

头上绾了两根“香蕉”辫，辫子上两颗筘饰略微高翹，身材修长勻称高挑，长长睫毛裹着两只慧洁大眼睛，英气勃勃活泼有加，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那时候城乡差别特别明显，从外貌可以看出来；上海人区别于外地人的，就是他们身上特有的那种“上海味” ，俗称“海派” 。

 

 不管大人小孩，上海人都称外地人叫“阿乡”； 小镇上的人和农民因肤色也可分辨。

小姑娘的“香蕉辫”，那时流行两条。

 

一会儿，船上的服务员开始卖“盖浇饭”，二毛钱一份雷打不动，买的人不多，因为钱金贵（农村里一天赚几毛）。

 

伴着轮船引擎的突、突声，我正在苦思冥想，如何解除旅途的寂寞？如何度过这个无聊的夜晚？

 

那时，没有手机、电扇、电视、书什么的，怎好打发这漫漫长夜？

 

大家在灰暗的灯光下倦宿着身子，各自想着心事。

 

整个船舱被沉闷的空气弥漫着，灰暗的灯光下，有几个小飞蛾不知疲倦围着灯光打转，仿佛证明船舱里还有生命的存在。

 

对面的小姑娘天生灵气，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似乎早已按捺不住了，开始走出座位，开始在大人的膝盖间游走起来。

《大海航行靠驼手》

 

小孩“不安份”样子，引起大家的好奇，出于对小姑娘的好感，于是有人提出：要求她唱个歌、跳个舞都可以。

捡到一分钱。

 

那时，小姑娘大都偏文静和害羞，不像现在那么活泼。众人想叫她跳舞，不就是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唱歌也就是《大海航行靠驼手》，主要在旅途中的解闷，要求並不是太高。

 

小姑娘见众人逗她，起先有些不自在，继而不推辞也不紧张，想一想，整整衣服，理一理额发，随即爬上一叠麻袋，众人惊讶，小姑娘到底会做啥？

 

她用标准的普通话亮了一嗓子（那时湖州人称普通话为“京片子”），一人三用，报幕者是她、歌者、舞者也是她，下面请看舞蹈《北京的金山上》……。

《北京的金山上》。

 

小姑娘能者不忙、忙者不能，只见她礼节性地给大家鞠躬行礼，然后自歌自舞了《北京的金山上》。

 

饱含深情地唱到：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 多么慈祥……，大眼睛闪烁着光芒，目光顾盼有神，表情十分丰富。

 

舞到：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舞步交叉並行，似乎藏服摆动自然。

 

当歌舞到：颂歌献给毛主席，颂歌献给中国共产党，哎 巴扎嘿！高唱热舞戛然而止，一个短暂休止符伴随着亮相。

 

好似一尊仙女的雕塑一般，美得如此白壁无睱！艳丽无比！

 

临了，还不忘向观众行礼致谢！

歌舞《北京的金山上》。

 

小姑娘果真是个舞蹈高手唱歌能人，艺高人胆大，大家看得如痴如醉。

 

好比下里巴人听阳春白雪，众人频频点头称是，赞不知怎么赞？夸也如何夸？

上海小姑娘“蓓蓓”

 

现在的中国大妈也在跳广场舞，用疯狂不见得是过份，也跳《北京的金山上》，架子做足样子蛮好，实在是跳得无可挑剔。

 

可惜，依旧跳不出小姑娘那个天真可爱的神韵，对领袖的尊敬之意。

 

可见，时过境迁，好比唐朝的唐诗、宋代的宋词，一定要适应时代，符合历史，才能共鸣、流传、成为记录历史的一部分。

时过境迁。

 

众人吃到甜头不肯放手，连声催小姑娘下一个、下一个……。

 

小姑娘清唱了越南歌曲《越南一中国》，越南中过、內连内、松连松、中摸米、有摸米……。

 

歌词全部用越南语演唱，大家只听懂一句――胡志明毛泽东是音译，觉得好听又新鲜。

同时代的小姑娘在练习舞蹈。

 

又唱了《地拉那一一北京》，全部用阿尔巴尼亚语演唱。

 

当时，我国的朋友遍天下，主要有三个：越南、朝鲜、伟大的社会主义明灯阿尔巴尼亚。

 

山水相连同志加兄弟，大家听得洋洋盈耳如梦如醉，比革命样板戏动听多了，这从众人欣喜如潮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来。

小姑娘在练习舞蹈。

 

小姑娘见大家兴致高涨，连船上的水手停下手里工作也在观看，看了后赞叹不已！说小姑娘一定在哪里训练过（还是水手见多识广）。

 

众人热情鼓掌，表演在继续，歌舞在延续，水手把地盘扩大了许多。

 

小姑娘一连歌舞了《延边人民热爱毛主席》《毛主席的话儿记在我们的心坎里》等感情色彩非常浓烈的歌舞。

《毛主席的话儿记在我们的心坎里》

 

整个拖船只有一个主角，大家甘愿充当“粉丝”。

 

小姑娘看到众人欲罢不能，不得不亮出了拿手好戏，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几首插译曲。

 

不久前，湖州各个电影院正在播放《卖花姑娘》，人物可歌可泣，故事催人泪下，花妮一家生活悲惨，白善人为富不仁。

 

电影里的传说引起我的共鸣，使得一个小伙子也尝过抽泣的滋味……。

《卖花姑娘》剧照

 

小姑娘极有表演天赋，娓娓唱道： “果撒西哦，果撒西哦……，明媚春光一定能够洒满痛苦的胸前。

 

歌声婉慢抒情，语调充满希望，好像是顺姬迈着小步跟花妮在街上卖花一样。

 

当演到：“…可怜我那瞎眼妹妹……” ，把瞎眼妹妹表演得栩栩如生维妙维屑十分感人（小孩扮演小孩更容易入戏）。

 

小姑娘用朝鲜语先唱，然后再中文演唱一遍。

 

船舱里的人屏声静气，感情完全融入到《卖花姑娘》的悲愤剧情中。

 

歌舞结束后，众人沉浸在悲伤气氛中不能自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现实世界中来，不由自主地齐声称赞，夸这个小姑娘歌好舞美！韵味足！

 

我感谢她，则是帮自己度过了一个寂静无聊的长夜……。

《卖花姑娘》剧照

 

整夜，我都在想，因不明不白的“海外关系”，下放表现不错，报名参军受阻，受了冤屈、得了不少“莫须有” 。

 

妹妹的锻炼吃了千辛万苦，也受到政治审查不合格，不能到省武术队去深造。

 

正在垂头丧气想不通的份上，《卖花姑娘》有段道白是这么说的：…只要心诚，山上石头也能开出鲜花…，花妮一家悲惨遭遇终于有了完美的结局，我也渴望着苦尽甘来。

湖州道场山万寿禅寺笔者问苍天。

《卖花姑娘》剧照

 

第二天，船到湖州码头，老农要到我家附近的市场上买东西，我请小姑娘到我家作客，想给妹妹认识一下，借此宽慰一下她那顆受伤的心。

 

还想给祖母看看，小姑娘的精彩表演，因她老人家已经有八十五岁高龄，平时很少到剧院去（我家就在剧院隔壁）观看表演了，革命样板戏她不懂也不爱看，她说：“时装戏听不懂”。

《卖花姑娘》剧照

 

祖母、妹妹和我又观看一次表演，小妹妹嘹亮歌声惊动了四邻，纷纷出来观看，齐声称赞倒底是“上海小囡”……。

 

祖母看了后说：“这十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好听的表演” 。妹妹表示虽然命运捉弄人，渴望贵人一定会出现。

 

一来二去小女孩和家里人熟了，她叫蓓蓓，去乡下度暑假。

 

无巧不成书，她的舅舅和我一个农业生产大队，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一讲起，都是熟人。

1973年

小姑娘在练习舞蹈。

 

这年“双抢”期间，妹妹来帮我烧饭，蓓蓓过来陪妹妹，两个人互相交流、彼此传递个人的擅长。

 

蓓蓓原来是上海少年宫少年歌舞队队员，主要是接待外宾，因而接受了一整套歌舞训练和外交礼仪的陶冶。

 

妹妹则告诉她，自己爱好体育锻炼，像游泳、体操、武术都在湖州名列前矛，终因“海外关系” 而“名落孙山”。

 

两人时代相同、年龄相似、遭遇却大相径庭，是命是运不得而知。

 

蓓蓓那时教妹妹唱的歌，四十多年过去了，妹妹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並传教孙儿呢！

阿莉习武照片

兄妹俩

当年蓓蓓写给妹妹的译音歌词的草稿。

 

可年轻时，经过美好的一霎那，一直没忘怀，像那不落的红太阳，时时在我心中，每每想起，就像是做美梦一般。

与蓓蓓同年代小孩跟老师学舞蹈

 

去年，我路过道场浜青山坞，到金花姐和小牛哥家作客，谈起知青、蓓蓓和往事，托金花姐帮我打听蓓蓓的信息。

 

6月4日，金花姐打来电话告知，得到消息的蓓蓓很高兴，今日在“九里红”山庄等我和妹妹。

青山坞的金花姐

“九里红”山庄蓓蓓（左一）、阿莉（妹妹）与我（右一）。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大家都是有情人，我们即刻驱车前往，再相见时，我和妹妹经过岁月的打磨，已经垂垂老矣。

 

可是当年小蓓蓓丰姿绰约，着黑色的短袖衫，灰色的短脚褲，颀长的身材曼妙丰腴，雪白的肤色清丽绝俗。

 

一头长发，波浪似的悬挂前胸后背；一双大眼睛，超星辰追明月；举步轻盈如昨，仪态大方似旧，一颦一笑动人心魄，一言一语清灵秀气。

 

她依然是她，则不过添了几度稳重和清丽。小蓓蓓照旧是小蓓蓓，而是增加了几分成熟与典雅。

“九里红”山庄，蓓蓓她舅国成（中间坐的一位）。

 

初次遇见是缘分，再度相逢是友谊，道不完别后话，追不尽过往事，只得互道尊重，期待再度相会。

 

 

2018年6日22日，铨铨。

感谢王亮先生!对上海班船名作更正。

铨铨你美篇里提到的上海班两条轮船一条叫"布谷"。另一条我记得叫"振川"。可能是文革时被改了名。

蓓蓓的微信：

阿丽姐想不到你那么有心，我们童年时的事情你珍蔵了几十年，让我太感动了，这世上像你和哥哥那么有情有义的有心人现在基本巳经没有了，我会珍惜你和哥哥的友情的，今天找了一下照片没找到童年时代的照片了，因为以前搬家可能丢失了，只找到十八岁以后的照片了，现发给你。

　　又一年过去，蓓蓓从美国归来，还是在“九里红山庄”，我们又相见了。

2019年9月29日，照于“九里红山庄”。

蓓蓓从美国带来生活的细节的视频，想想往事，评点曰：“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