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孔子的温暖

王秋艳律师

　　说起来惭愧，自诩为喜欢历史、喜欢古文，但至今那些古书典籍都没有系统地读过几本。

      《论语》是2019年给自己列的书单中的一本。

      每天都翻几章，读完第一遍后，还觉得未解其中味，就再读一遍，同时一点点地整理出自己的读后感来。

      写这篇文章，算是给自己读《论语》留个纪念。也希望老夫子见谅，别因为我这个与小人一样难养的女子谈论他而哂笑一番——话又说回来，能博老夫子一笑，也是我的幸运了。

　　最早知道老夫子，一是小时候听说过的“批林批孔”，二是老夫子说过的“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始终没有通读《论语》，一是因为总觉得它的文字聱牙诘屈，道理高不可攀；二是因为年代久远，对于同一段话会有不同的解释，会让人无所适从。

　　可能是年龄和经历的缘故吧，到这个年龄段，心越来越静了。办案之余，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读自己喜欢的文字。读过一遍之后，发现除了部分段落需要借助注释和翻译外，其实每一段话都不复杂，每一个道理都是朴素又简单，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大道至简”吧。

体会更深的是，越简单的道理越不容易做到，尤其是不容易持之以恒。如果都能做到，那就遍地君子了——其实，老夫子当初也感慨，见到圣人不可能了，偶尔能见到个君子，就已经是幸事了。

　　文采有限，对老夫子也只是略知一二，写下的文字未免浅显，但只要能够记录我曾经读过这本书，也就够了。

　　读《论语》，你会发现，通篇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词语。

比如：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比如：巧言令色、言而有信、温故而知新、见贤思齐、不耻下问、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比如：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比如：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比如：朝闻道，夕死可矣。

比如：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比如：德不孤，必有邻。

比如夸奖自己的得意弟子颜回的时候，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比如：三人行，必有我师。

比如：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比如：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比如：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也。

比如：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比如：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比如：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比如：名不正则言不顺。

比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比如：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比如：小不忍，则乱大谋。

比如：道不同，不相为谋。

比如：既来之，则安之。

比如：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比如：食不语，寝不言。

      读完《论语》，你会体会到什么是“微言大义”。整本书在以仁为先，克己复礼、忠恕的前提下，涉及到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修身中，涉及到学习、交友、择偶、居住环境、对待贫富的态度等等。

      对于学习，夫子说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涉及到交友，夫子提出：“友直，友谅，友多闻”，意思是与正直的人交朋友，与守信用的人交朋友，与见闻广博的人交朋友；“朋友数，其疏矣”，意思是朋友之间要适当保持距离、不可过于亲密，过于亲密最终会导致疏远；对于朋友相处之道，夫子又说：“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勿自辱焉”，意思是“对朋友可以真诚地忠告，善意地引导，如果他不听从就适可而止，不要自取侮辱”。

      涉及到居住环境，夫子强调了居住在有仁德之风的环境里才是智慧的：“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涉及到利益，夫子说：“放于利而行，多怨。”意思是依据个人利益行事，必然招致很多怨恨。

      涉及到人们追逐的富贵，夫子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涉及到择偶，他曾作主把自己的侄女嫁给南宫子容，原因是“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意思是国家政治清明的时候，子容不会被废弃不用；国家政治黑暗的时候，他能免遭刑罚，是个稳重可靠的夫婿。

      说到做学问事业，夫子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以学问事业为乐趣的人是最能出成就的。

      说到智者和仁者，夫子说：“知者乐（音yào）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大致意思是说，聪明智慧的人喜爱水，因为其灵动多变通的性格亦如水，而且由于其多变通，容易适应不同的生活状态，所以也容易获得快乐；而仁德的人喜爱山，其仁静安忍的品格也如山般静默，其性格特点决定了其容易长寿。

      说到如何识人，夫子说：“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意思是，不要人云亦云，要有自己独立的判断。对于所有人都厌恶的人，一定要进行审察；对于所有人都喜欢的人，也一定要进行审察。

      说到君子的三戒，夫子说年轻的时候要戒色，壮年的时候要戒斗，老年的时候要戒贪。

　　说到齐家，必然涉及到孝、悌。

比如在回答子游问什么是孝的时候，强调了对父母要恭敬孝顺，如果只是提供饮食等，那和养犬马是没有区别的：“今之养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比如说到孝顺父母，强调了孝顺不是单指子女照顾老人、提供饮食，而是要对父母和颜悦色、不给父母脸色看：“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子女对于父母的过失，夫子主张应该委婉地劝阻，如果父母不听从，仍然要恭敬对待不加冒犯，可以内心忧愁，但不能有怨恨。

至于涉及到治国、平天下的，就多得不能一一列举了。

比如：“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也是北辰律师事务所名字的由来，这个名字是赵姐姐的老父亲，一个大才子给起的。

　　更可圈可点的，还有夫子在教育上的成就。包括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等等，不用我多言了。

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对弟子们的谆谆教导外，还有师生其乐融融的场面，每一个弟子都性格鲜明、活灵活现。

比如，与弟子们各说自己的志向：子路说愿意把自己的车马衣服与朋友共享；颜回说不夸耀自己的好处，不显扬自己的功劳。而夫子的志向是“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意思是说使老人得到安逸，使朋友们能够信任，使年轻人怀念——纵观两千年的岁月，怀念夫子的可不仅仅是年轮人了。

比如，夫子与子路的善意玩笑：夫子曾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我的主张不能实行，我就乘坐小筏子漂往海外做隐士。那个时候能跟随我的，大概只有仲由了吧？”

听到夫子这句话，子路肯定开心得脸都笑开了花，没准儿还会挺起胸膛来。

没想到夫子马上又说了一句：“仲由在好勇这一点上超过我，但这一点根本就是不可取的呀！”

读到这段话，不禁笑出声来，眼前闪现的是两千多年前师生对话的场景。如果当时是在课堂上，一定是哄堂大笑，而子路脸上的笑容肯定先是僵硬，然后一定变成大大的尴尬吧？

　　读完第二遍，掩卷回味，突然觉得老夫子并不是我印象中那个高不可攀、板着脸孔教训人、一本正经演绎繁琐礼仪、周游列国推销自己的形象，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的远大抱负、有着我们普通人都有的喜怒哀乐却有着我们永远无法企及的学识、成就与智慧的老头儿。

　　那么真实。

——那个有自己独立的思维、屡次挑战夫子权威的宰予，竟然大白天睡觉。夫子气得骂道：“腐烂的木头不堪雕刻。粪土的墙面不堪涂抹”！这就是“朽木不可雕”的来历。

——为了得到重用而不得不去走夫人路线，拜见了淫荡擅权的王后南子。这种行动不合乎其主张的礼制，当即惹毛了耿直刚强的子路，被子路给甩了脸子。老夫子被逼得对天发誓：“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意思是，“假如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天会厌弃我！天会厌弃我！”

——在喜欢的弟子颜回亡故后，不再讲究什么礼仪，而是哭得极度悲伤，一连声地说“唉！天亡我啊！天亡我啊！”

——在卫灵公不重用他的时候，出于激愤任性地留下了一句不负责任的话，说卫灵公无道，导致卫灵公被后代人们抹黑了这么多年。其实，卫灵公虽然有自身的毛病，但知人善任，虽未称霸，其所作所为丝毫不逊色于春秋霸主们。当然，夫子还是很尊重事实的，在《孔子家语·贤君第十三》中，鲁哀公问“当今之君，孰为最贤”时，夫子答道“丘未之见也，抑有卫灵公乎”，意思是说，当今最贤的国君我还没有见过，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那应该是卫灵公了吧？

　　那么仁慈。

——家里的马厩失火了。退朝回来的孔子得到消息后，只问了一句：伤到人了吗？根本不问及其他。

那么自视甚高。

——尽管周游列国多不受重用，还把当时的从政者评价为“斗筲（shāo）之人”，夸他们是小肚鸡肠心胸狭隘的人。

那么执着、迂腐、不识实务。

——因为宰予主张为父母守一年丧、反对孔子主张的三年丧制，直接给宰予戴了顶“不仁”的帽子。

——周游途中在陈国断了粮，随从的人都病得起不来了。子路恼怒地问夫子，“君子也有这样困窘的时候吗？”夫子仍然坚持自己的道，慢悠悠地告诉子路，“君子固然有困窘的时候，但君子困窘的时候会坚守君子之道，小人在困窘的时候就会胡作非为。”

——在佛肸（bìxī）对抗主子、召夫子辅佐而夫子想前往的时候，子路阻止，因为辅佐以下犯上的人不符合夫子主张的“礼”，结果急于实施自己主张的夫子也急赤白脸地向子路解释：“脚正不怕鞋歪，总不能让我像个匏瓜（páo guā）那样，毫无用处地挂在墙上吧？”

　　那么接地气。

——连守城门的人都问子路，你的老师就是那个“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吗？

——被长沮（cháng jǔ）、桀溺（jié nì）视而不见，调侃他到处周游，当然识得渡口在哪里，无需问别人打听；调侃他热衷于出世，与其经常避开不同志向的人，不如直接避世来得痛快。

注：长沮、桀溺，都是当时的隐士。长沮桀溺并非人名。意为在水田里干活的一个高个子和一个壮汉。

也有自己的失言与尴尬。

——到武城的时候，听闻弦歌之声，脸上带着嘲讽的微笑说了一句：“割鸡焉用牛刀”，意思是这么小的地方用不到礼乐教育。当即被他的学生子游怼了一句：“当初老师您曾经说过，在官位的人学礼乐之道就会爱人，百姓学礼乐之道就容易听众使唤”。结果夫子不得不给自己找个台阶：“学生们，子游说的对，我刚才只是和他开玩笑罢了。”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多面孔子吧，遥远又仿佛触手可及，端肃却又传递着温暖。用他朴实、朴素的理论，在两千多年的时光里，滋润着中华大地。沉默着，微笑着，看我们读他的书，讲他的故事，听人们对他的赞美或者诟病。

　　想起了那个仪邑的边防官，虽然在史书中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却说了一句非常正确的话：“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幸运的是，我们所处的不是乱世，夫子会有更多的可能会发挥自己“木铎”的作用了。

希望这木铎声会继续传扬下去，一定会的。

注：

木铎(mù duó)：1.以木为舌的大铃，铜质。古代宣布政教法令时，巡行振鸣以引起众人注意。2.比喻宣扬教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