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岁月 —— 我的“三线”情结

飞哥

<p class="ql-block">宜宾一座普通的四线城市,也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城市,因为近期频发地震才为国人关注,其实到过宜宾人才知道,宜宾也是一个来过就走不了的城市。人一上了年纪总是免不了要怀旧,情感也比以前脆弱了。最近又到宜宾出差,除了公事,也顺便看看我在宜宾的龙头山和老龙沟,这是我已经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那片山沟沟,虽然那里早已经没有家了,但仍然念念不忘。现在网络很发达,以前从来不联系的同学盆友,因为有了微信,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前段时间加入了“金川情”的微信群,看到了很多关于八九九厂的新闻,还有三线建设方面的视频、图片,以及有感而发的文章,看后很是感动,平静的心情犹如大海的波涛,汹涌澎湃……曾经,我也给朋友们讲起三线的经历,他们也都当故事听着,因为三线的生活离他们太远了。这次回宜宾,我就忽然萌生了这样的念头,趁现在还没忘记,把过去的一些事情写下来,让大家在茶余饭后多些话题,也让自己不要忘记,因为我不舍得忘记!</p> <h3>60年代过来的人都有这样的感受,这是一个坚强、动荡和有成就的年代,是一个了不起的年代。大家可能听说过60年代的生活关,那时国家非常艰难,吃饭问题是每家每户操心的大问题,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采购都需要票证,而且限量供应;大家都还也知道文革,那是国家动荡的十年,也是青年一代狂热的时代;大家还知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青年们在农村接受再教育,而家长们却在牵肠挂肚的时刻。这些都是60年代对每一个家庭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其实,在60年代还有一个重大事件就是三线建设,全国有好几百万从五湖四海,从大城市来到偏远的山沟,一干就是一辈子。不同于文革和上山下乡这两个事件只影响一代人,而“三线”建设影响的是整整三代人。</h3> <p class="ql-block">2015年的7月,我又一次走进了这座早已沉寂下来的工厂。当我小心翼翼地去寻找儿时的那一段记忆的时候,一栋栋荒凉的建筑展现在我的面前。几十年的兴衰荣枯,在我们这些三线的见证者看来,一切都是恍若隔世。也许那段激情燃烧的芳华已经褪色,但用青春写下的历史却无法抹去......说起三线厂,这个词汇已经渐渐被国人淡忘了,现在更是没几个人知道,尤其是90后的年轻人。殊不知在60年代初,有多少军工厂迁进了深山老林、又有多少人别离了故乡。六十年代的时候,国家周边形势动荡不安,为保证战略大后方,大量在内地建三线厂,三线厂基本上都建在隐蔽在大山沟里,一旦战争爆发工厂的生存能力才有保证。三线建设前前后后经历了三代人, 这是新中国最荣光最伟大也是最不幸的一个群体,千里迢迢,离开家乡,来到交通闭塞的山区,在大山之中,他们为国家奉献了自己的热血和青春,为新共和国的国防军工事业做出不朽的贡献,也为中国现在强大的重工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我所在的国营第八九九厂就是国内众多三线厂中的一个。那时的三线工厂都是保密单位,工厂的名字一般都是以番号和信箱称呼,我们那个单位叫25号信箱,对外叫金川无线电器材厂,地点在宜宾龙头山下的老龙沟,也就是那时起,金川厂就成了我们一生中挥之不去的情缘。当年毛主席号召三线建设"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我的父母响应了号召,就来到了这里。工厂成立之初骨干都是从全国各地抽调,管理体制也十分复杂,那时国家还没有实行公司制,记得工厂里有军管会主任,那些都是现役的解放军军官、有党委书记、还有厂长。工厂的最高领导是哪个负责我们老百姓实在搞不清楚,不过据后来上任的老厂长罗吉和回忆,他的厂长任命还是当时任电子部长的江泽民签发的,应该是厂长的官最大。我们的黄晨湘老厂长是个老红军,也是我们的首任厂长,其时他94岁高龄,光荣地戴上了抗曰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今年他应该满100岁了,身体还十分健康,他是我们厂的光荣和骄傲。黄厂长很关心职工的生活,在当时“极左”年代,他搞了一个“三箭(件)齐发”,就是给每个职工发一件毛毯、一双皮鞋和一个够做一袭服装的涤纶卡料,这些东西如果拿到现在简直不值一提,可是当时的影响那是非常的大,事件轰动了全厂并惊动了当时的宜宾地委行署和省四机局,老厂长受到批评和追查,说他搞“物质刺激”。可厂职工多么高兴啊!那时没有奖金,固定工资也不多,职工当时的喜悦心情可想而知,是有口皆碑的。</p> <p class="ql-block">参加三线建设的队伍是从五湖四海汇集来的。他们来自北京、上海、南京、哈尔滨、南昌……大部分来自大城市,但是很少听到有人抱怨生活艰苦,老人们常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是一块砖、任党挪来任党搬”等思想和理念,抱着这种信念来的大多是大中专毕业生、复原转业军人和部分技术工人组成,其中知识分子及科技人员众多,当时几乎佔到了全厂职工1/3的比例。据罗吉和老厂长回忆,除了总工程师等几位专家,当时光大学本科以上学历的就有近三百人,这在当时那个年代可是国家磁性材料专业的中坚力量了。老厂长印象深刻的仅成都电讯工程学院就有80多名、北京大学也有14名、还有数目不等的兰州大学、四川大学、重庆大学、南京大学、西安交大、哈工大以及东北、华中、华南、南京等几大工学院等高校的毕业生,唯独老厂长一个人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毕业,这让老厂长十分得意。不过,这类高学历的人才大部分都是承担科研和技术攻关,很少有走上管理岗位的。工厂生产管理人员基本上都是杭州电子和成都无机校的中专生掌控,这部分人头脑灵活,精明能干,能吃苦有闯劲,毕业生也最多,要说管理和业务还是这部分人是顶梁柱。总之,在60年代毕业的大学生和中专生在国内都是宝贝,这些人都是国家的精英,如今他们曾经花费毕生心血建立的事业,基本上已经全线衰败,而他们也渐渐的被时代和社会所遗忘,依然在这大山中默默无闻地度过余生,让人感慨万千。</p> <h3>八九九厂老龙沟离宜宾城市很远,厂里每天有班车,汽车不烧汽油只烧煤气,所以汽车顶上总是背个大气包,样子既不好看也跑不远,还很危险。工厂附近没有公交更没有出租车,还要乘船渡过长江才能进城,交通十分不方便,记忆中我们很少进城。我就在这样的世外桃源生活了近二十年。因为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因此可以听到天南海北的方言,平时大家交流都只说普通话,时间一长竟然形成了当地特有的工厂普通话,感觉十分棒棒!其实,我最喜欢听的口音是天津话,厂里来的天津人很多,还都来自同一所学校,这帮人很自信,也有优越感,他们打死也不说普通话,说话一个湾接着一个湾,还真是好听。在这里有着与宜宾城不一样的生活方式与观念。如果说当时有差距的话,也是处在宜宾城的人们,带着几分的羡慕仰望着我们的单元楼、免费的医疗、以及几乎不要钱的水电。整个厂区沿山沟展开,分家属区和生产车间两部分,车间一般人是不让进的,清一色的苏式灰水泥红砖大车间,厂区都被高密度树林覆盖,站在山顶上几乎看不到几座房子,整个厂区全是法国梧桐树,莺燕成群,阳光斑驳,空气和环境相当好,只是到了冬天便显得格外凄凉。 厂里有自己保卫系统,还有武装部,配的都是真枪。厂里的服务体系也十分完善,有邮政局、小市场、幼儿园、学校、商店、卫生所等等,虽然卫生所不及大医院,但是卫生所的医生大多数都是来自华西医学院和哈尔滨医学院的高材生,条件虽然简陋,但医疗水平还是很高的。工厂里的生活很封闭,大家不用出去就能满足平时生活所需。早上有人送牛奶,附近的农民有新鲜蔬菜叫卖,食堂每天都有包子馒头稀饭供应,总务科会定期出去拉煤、米、和蔬菜来卖,记忆中猪肉是要凭票才能买的的,但总务科会拉盐肉和带鱼、黄花鱼等海产品给大伙分 。分配的原则好像是按家庭人口数量来分配的,每家每户的食材几乎一致。厂里拉来了肉,大家就都有肉吃;厂里拉来了鱼,则满城都是腥味;只是各家的风味就五花八门,东北味、西北味、苏浙味……五花八门满楼飘香,我们真是提前享受了共产主义的生活了。</h3> <h3>在三线企业的生活就像在部队一样。每天早上6点正, 分布在厂家属区各个角落的大喇叭就兢兢业业地吹起了部队的起床号, 大喇叭可以说是三线厂的一个重要标志,号声对老少无欺。一天的生活是从起床号开始的,天蒙蒙亮,嘹亮的军号——嘟达嘟达嘟达声就穿透了整个天际,从远至近直入脑海,把我从香甜安谧的睡梦中唤醒,然后广播里会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期间还会播放各个党支部,团委的专题报道,也会有当时较为流行的革命歌曲,如《洪湖水,浪打浪》,《我的祖国》等脍炙人口的歌曲。到了上班的点儿, 喇叭里就会吹起集合号,职工踩着号声进车间, 学生卡着号尾进教室。我们子弟学校的全部时光都是在三线厂的大喇叭声里走过的。这号声与场景相映成辉,风雨无阻。整个厂子颇有部队的感觉,但是又不像部队那样纪律严明,整齐划一。印象最深刻的是早上7.50上班的集合号响起后,播放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曲子,路上的人流分为两拨,从家属区到厂区的是上班的大人,从家属区到子弟学校的是读书的孩子。5.30傍晚下班,广播里会播放《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同志们都会迈着雄伟的步伐,踏着歌曲的节奏,大踏步回家,从正对着厂大门的山坡上面望下去, 就能看见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在大门里, 走路的, 骑自行车的, 人头攒动, 摩肩接踵, 最后消失在家属区里鳞次栉比的楼房里。后来,我的美女同学王莎阳成了专职的播音员,每天都能听到同学甜美的声音,骄傲之情油然而生。</h3> <h3>儿时印象深刻的是生活充满了快乐,不像现在的娃娃学习压力山大。那个年代学习并不受重视,因为教程不统一,所以学习成绩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健康开心好耍。业余生活中,除了上山打鸟,抓鱼,攻城,斗鸡,再不就是打架斗殴了。最幸福的莫过于在傍晚能听到广播里的电影通知,记忆中那时候是在灯光球场看露天电影,小伙伴们会早早地放着小竹凳占据有利位置。那时放电影常常要“跑片”, 电影拷贝需要由跑片员在几个工厂之间来回运送,有时看完一片还要等一会儿,这时球场会亮起灯来,大家趁机聊聊天。虽然影片总是看得断断续续,可是看电影依然是当时最受欢迎的娱乐节目。偶尔天公不作美,放映半途下起了雨,那就热闹了,大人小孩都拿着凳子冲向大礼堂,看谁跑得快,重新占位子,影片也重新续放,孩子们也就在这跑来跑去中图个热闹。记得那时看过的老电影有早期的《打击侵略者》、《南征北战》、最火的《少林寺》、《小花》等等。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站在空旷的灯光球场上,站在破旧的礼堂里,回想着当年的情景,一幕幕、一段段,恍如昨日般清晰,一瞬间在脑海中重现……</h3> <h3>&nbsp; 我们的学校是工厂的子弟学校,学校涵盖了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同学都是职工子弟,从小学到高中毕业一直就不到二十个同学,这在今天的大城市是无法想象的。那时候,我们描写学校的作文一定是以我的学校坐落在龙头山下的老龙沟……为开头。学校后面是整片的田野,春天来临,黄灿灿的油菜花盛开时似乎没有尽头,稻田里的水稻整整齐齐一望无际,田间的可见放牛娃和成群四处撒野的大黄狗,因为大黄狗凶猛,我见了害怕就跑,可是那里跑得脱,我几次上学都有被咬受伤的记录,还是有好心的农家的媳妇用自己的乳汁给我清洗伤口,也是很快就痊愈,如今回忆起来却是满满的感激和留恋。记忆中的是学校老师十分有限,很多课都是由在职的工厂职工代课,印象深刻的是教物理老师李尔康和教英语的代课老师肖老师,李尔康老师是67年兰州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上课非常形象,教书非常专业,这是我喜欢物理的重要因素,去年陪老妈回宜宾偶遇李尔康老师一家,十分的幸运,与记忆中的李老师相比,李老师还是那样幽默、精神,只是外表真的老了一头,让人格外的心疼。肖老师是我们的英语代课老师,名字都记不全了,好像是广州外语学院毕业的,只记得她哥哥好像是肖文平,是我们工厂的宣传部长。肖老师身材高挑,气质优雅,人也很漂亮,长的特别像演员杨幂,当时厂里喜欢她的人很多。肖老师声音非常动听,发音也十分标准,记得上课的内容是《半夜鸡叫》哪一课,肖老师一会儿是高玉宝正气凛然,一会儿又变成狗地主半夜三更装鸡叫,肖老师用英文表达的惟妙惟俏,同学们都乐开了花。听肖老师上课真是享受,从此我便喜欢上了英文,虽然肖老师代课的时间很短,可对我的影响却是长久的,直到现在肖老师的容貌和表情依然历历在目。子弟校很简陋,除了几间教室就是一个大操场,这里承载了学生们太多的欢乐,虽然只是一片相对平整的泥地,夹杂着稀稀拉拉的小草,同学们一起在这里玩双杠、踢毽子、跳皮筋,体育课、运动会也在这里举行。此次重访校园,记忆中的操场已经成为高速公路的路基,挖掘机、推土机轰轰震鸣,把我幼时的欢快记忆震开了推散了……整理那些定格的照片,翻来翻去都是满满的回忆,都是一段段生动的故事,都是人生成长的轨迹。如今这里已人去楼空,房屋破败不堪,门窗已被拆除,墙上的标语依稀可见,大马路上杂草丛生,以后这里将抹去了三线的痕迹,成为宜宾市繁华的临港基地。赌物思人,原来的子弟校只剩残垣断壁,我已记不清老师们的姓名,只记得有数学的涂老师、语文的彭老师、英语的薛老师、生物的谭老师、还有从小学一直教到高中毕业的张老师,还有,还有…………,不知几十年过去了,她们可安好?希望老师们身体健康,安享晚年吧。<br></h3> <h3>宜宾城市不大,可真出美女,我身边的同学就有许多是美女。与现在的美女不同,六十年代的美女从来不化妆,不整形,不纹眉,甚至不涂口红,但是她们的确是最真实的美人,比现在的网红美眉要好看很多。那个年代麻花辫是少女们追逐的潮流,风靡大街小巷,那两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成为了那个年代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麻花辫象征着健康、积极、向上,迎合了中国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背景,称为了那个时代的主流发型。那个年代里,简单的麻花辫传递着那个时候女性别样的美,是清纯和闺阁之女的象征。女孩子们把头发分成两束于头两侧,黑的发亮的麻花辫垂于身前,辫尾系上红绳或者漂亮的丝带,身上再穿一条连衣裙,看上去异常青春充满活力。那美丽的麻花辫,能够缠住少年心田,让每一个少年日夜的想念,那段天真的童年从一开始就流连忘返.....…最近,又去了趟宜宾,发现宜宾的变化太快了,除了城市面貌的改变,我突然发现,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有姑娘编长长的麻花辫了。</h3> <h3>重访旧址,一路感慨、思绪万千,那些陈年往事无止境地在心中蔓延开来。一路上感慨,这里是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这是我们亲手搭的灶台;这是我们的办公楼、这是我们的车间、这是我们的食堂、这是大礼堂、这是幼儿园、这是母子宿舍、这里是学校的操场……现在都破败了,真可惜。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工厂为什么会专门修建母子宿舍,那些男人们都干什么去啦,反正这里面有很多的秘密。现在我只能用手中的手机,为我留下了弥足珍贵的旧址的厂区和家属区的照片,用镜头固定了曾经的记忆。</h3> <h3>在八九九有一个词叫“干打垒”,这个词对现在的人们来说绝对是是陌生的。其实“干打垒”就是我们刚到老龙沟用石头自建的单身宿舍。当时我的很多同学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房间虽然很小,但功能齐全,每个房间都收拾的整齐干净,有军队营房的样子。其实,“干打垒”在八九九厂不只是一种简易住房的名称,而是一种情怀,更是一种奋斗的精神,三线建设就是靠这种精神完成的。干打垒精神,是一种勇敢面对现实、顽强战胜困难的精神;是一种奋发图强、自力更生的精神,更是一种勤劳节俭、乐于奉献的精神。它给予三线人的精神财富,是厚重的,是跨越时间和空间的。弹指一挥间,昔日干打垒已被现代化建筑取代,然而那段曾经走过的岁月,历史不会忘记,今日的三线人更不会忘记。现在八九九厂原坯盖的几间干打垒宿舍已经被宜宾市政府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为了让年轻一代更好地铭记历史,感受三线精神,让老一辈三线人能触摸逝去的记忆,政府的做法值得称赞。今天,如果我们亲临干打垒,一定会听到干打垒的夯声好像从那时一直锤打到今天;还会看到干打垒精神早已成为一笔宝贵的无形财富,鼓舞着三线人继续发扬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奋发向前。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无论城市发展的脚步走到哪里,干打垒精神都将在一代又一代三线人的身上传承下去,成为社会前行最原始的动力。</h3> <h3>如今,对于日渐荒芜的老厂区,父辈们早已不堪回首,而下一代的我们却总在怀念那个地方,不论它曾经有多么辉煌,也不管它现在有多么破败,只因那里有我们美好的记忆和幸福温暖的家。现在,工厂经常会有长期在外地工作的子女回来到工厂看看,虽然他们的家早已经看不到了,但是能看看小时候的伙伴,看看父辈的同事,也可以圆了他们在他乡异地的梦境。对我来说,近二十年的记忆是无法抹去的,那个淳朴、安宁、阳光灿烂的八九九厂,我的第一故乡,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一个我不舍得忘记的地方……</h3> <h3>记得有一次回宜宾时间较多,我突发奇想,要一个人再次去看了一下曾经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那时的工厂一片荒凉寂静,寂静的让人有些头皮发凉。我来到了曾经工作过的机动科和办公大楼,看了著名的三车间、四车间、理化室,还专门到了工具车间旁边的防空洞看看。只见防空洞周围一片杂草丛生,洞口也因为里面的冷气和安静,使得我感到一阵阵的阴深可怕,只有防空洞上方写作“人民防空”几个大字还十分的醒目,仿佛在提示着人们,这里曾经的忙碌和紧张。按道理说,这里应当闲置很多年了,原来防空洞里是生产车间,一般人是不能进入的,好像还有警犬把守。我好奇的想看看究竟,刚到防空洞口就听到一阵低沉的咆哮,吓得我赶紧回撤,心里想着,这里怎么可能还有警犬守卫?好奇心让我小心翼翼再次看个究竟,看到防空洞口的草丛中果然趴着一条老狗,旁边的铁链子已经锈蚀断裂,老狗的脖子上仍然还戴着腐烂的皮带,狗窝周围只有一个很脏的铝盆,里面这么东西都没有。老狗浑身肮脏,身上的皮毛和泥土都粘连到一起无法看清楚毛发的本色,无法想象这只老狗是怎样生存下来的。看到我靠近,老狗立即发出一阵阵凶狠的咆哮却没有向我发动进攻,这是时我才发现这只老狗瘦弱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犬齿也只剩下一个,四肢蜷缩在一起显然已经无法站立,完全没有了进攻的能力,但两只昏暗混浊的双眼却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威严。我意识到他是在看守他的岗位啊,虽然他看守的地方已经废弃,虽然他的主人已经把他抛弃,但是他还爱着这里,这里是他生命的全部。看到眼前这样的场景,我心中一阵阵的伤感,我突然觉得我的老妈老爸好像跟这只老狗相似,既固执、忠诚还有些可怜。为了事业他们忠心耿耿,全心全意,一生的付出,无怨无悔;记得当年老爸重病卧床,给我提出的要求竟然是想要回厂看看,因为工厂曾经是他的岗位,也是他一生的记忆。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哽咽,不由的潸然落泪了。<br></h3> <p class="ql-block">时过境迁,今天的宜宾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城市南岸已经由荒地变成了城市的富人区,我们的厂区也变成了发达的临港开发区,现在连回厂的路已经都找不到了,连天都变得蔚蓝。现在回想起来,总感觉在宜宾那时的太阳老是很亮,天却总是乌蒙蒙的,知了叫的总是很响,四周的树木让我们总是感觉工厂天很黑暗。其实,现在想起来在山沟沟里感受四季的变化,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春天有漫山遍野的野花绿草;夏天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谷穗麦田和数不清的虫鸣鸟叫;秋天有缤纷飘舞的漫天黄叶和漫山的五彩缤纷;冬天则有白雪皑皑的高山丘陵。与当地居民相比,一边享受着美丽大自然的恩赐,又体现了“三线厂”的高福利待遇,每天不用为“锄禾日当午”而忙碌和操劳,一切都是在享受中度过。可惜八九九厂享过七八十年代的喜悦,却无法逃避九十年代的迷茫和新世纪的颓废。进入21世纪,中国快速发展,可是这些老三线厂依然保留着七八十年代的样子,苏式的建筑,空荡高大的车间,参天的梧桐树,老旧的公共设施,只有儿时和玩伴们经常攀爬的龙头山,还在默默见证着这里的一切。当年的辉煌如今只留在一张张泛黄的照片里,曾经的三线子弟各奔东西,以后又有多少人还会记得这段特殊的经历和历史呢?</p> <p class="ql-block"> 三线建设并没有白搞,几百万辛勤劳动者的血汗没有白流,三线建设使我国的工业体系基本形成了规模,特别是为我国的国防军事工业做出重大贡献。为三线建设建起的铁路、公路,桥梁、隧道、电网等等基础设施,也使三线地区变得更加适合于建工厂,为内地的工业繁荣也为改革开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那段历史渐渐离我们远去了,当年的建设者已经有很多离开了我们。翻开尘封的照片才发现,原来我尊敬的前辈郑宗瑜叔叔、刘献阿姨已不在了;我们的刘兴才书记也不在了,还有我的邻居刘友情老师、李昌文老师、于玲老师,还有理化室那位年轻的姑娘,我记不得她的名字,只记得她的名字很好听,人也好漂亮,还有,还有………他们离开了他们曾经为之奋斗和热爱的工厂,离开了他们并肩战斗的同志,我们应当永远怀念他们,永远记住他们,记住那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p> <p class="ql-block">在宜宾的近二十年,工厂就是一个小社会,孩子大了,成家立业也大多数在工厂里成婚,时间长了,工厂里的亲戚变得众多又复杂,一不小心就和仇人变成亲戚啦。仔细想来,人与人的相逢,是一种缘分,更是尘世独有的约定,皆因缘起缘落。我常常沉浸在意料之外的冥想中去,任寂寞入眉,任忧伤满怀。从红尘的喧嚣与纷扰中一路走过,得与失都已成往事,一些甜美的回忆,一些寂寞的流年,仿佛都逝于风中无痕。嫣然回头,折叠起季节更迭的衣裳,披在肩上,羽化成蝶。我静静坐在岁月的枝头,望花而笑,人生在花开花落中走过自己的春秋。</p> <h3>不知不觉,文章越写越长了,记得以前我总是对同志们说,写文章一定要简洁,如果文字超过500,文章就没有人会读了。可是对过去经历的回顾,却是我无法用三言两语来表达的,只能说明当你写了长篇大论,有人还耐着性子看完,那一定是爱,是亲人啊!最后,附上我们可爱的老厂长罗吉和夫妇快乐的照片,老领导发话了:感谢大家一生对国家的奉献,祝八九九厂的所有干部和员工身体健康,家庭幸福快乐!</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