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河的夏日不可言喻(徐丽琴)

xusmile9

大多数时候，一个小小的村庄，很容易被人遗忘。

八月，那个叫京河的小村庄伏在漳河边，被热风吹拂。地里，被掰掉棒子的玉米们开始枯黄。凌乱垂落着的、由青而黄的叶子其实并不衰败，它们绿着的时候，曾经是整棵玉米上最为色泽饱满和光亮的部分，它们贪婪地收集阳光的热能与水的润泽，把玉米粒哺养得丰腴而又汁水甘甜。

那些野桑树，蓼花，油茶，植物界的土著和移民们，全都在热风里秘语，它们与土地气味混乱地夹杂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站在最高的那个土坡上，低矮的丘陵一列列安静地向漳河浩荡如烟的清水奔过去，土地的线条会在胸中活起来。寻常民居，沃土修竹，全在淡色蓝霭之中。白水泥路上，骑摩托车的老者迎面一个微笑，车就拐到树林的背后。

至此，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京河的夏日，是一篇词气清扬的性灵小品。

那样一爿荷塘，阳光是最好灯光师，借助塘边的房屋树木，恣意随性地将荷塘分成涂鸦般的明与暗。被直直荷埂举着的大叶盘，含苞待放的菡萏，在阴影中被追光灯打出来，它们在高光中，保持着沉静柔美，水草在脚下，菱角在脚下，刺生的芡实在脚下。穿着黄丝绒裙装的小莲蓬，是神话卡通，在它们的憨态中，能看见白胖胖圆乎乎的哪吒。

不管是从哪里流浪来的风，拂过那座传说中曾经被朱元璋躺卧过的小山岗，吹到了东风水库，就带上了喜气与吉祥。松树生长在那里，栎树生长在那里，青藤年年复一复，层层缠结，树木吮吸着大地的汁液上升又上升，风就从那样的林间钻过，荡过宽广的水面，涌流不息的河水就金光闪烁了。

打雷时，竹笋会醒，白嫩的竹笋会从这青青的山岗走向千家万户的餐桌。

阳光下，飞鸟掠过矮坡和谷地，会对着被细网保护起来的葡萄园惆怅。

木蓝和栎树环绕着丛林中的九座小木屋，观光车走在修建中的环湖公路上。

老铸锅厂残余的矿渣证明着这里曾有过革命时代的能工巧匠，证明着有巢氏、神农氏、共工、愚公的神韵还存在于守望者的举手投足之间。

从这条街巷，或那个镇子开出来的车，曾在樱桃成熟的季节，成百成千地，汇聚到偏于城隅的村路上来。它们拖着流线型的轨迹从四面涌来，拥挤在村道上，只为了让手指亲近悬挂在树上的果皮如凝脂般的鲜果，在牙齿叩破果皮的那一瞬间，领受生命最本能的幸福感。

一个村庄的经历和故事深藏在口口相授的传说中，而大地总是安安静静地呈现它真实的面貌。被烈日烤灼，被岁月侵蚀，被漳河水滋养，被四季赐以丰收和荣光，安详的京河村会永远拥有春天树林中的花草与蘑菇，鸟群会一直在绿意深重的树林深处鸣叫。

让我们忘记京河，只记得岗坡上一片又一片有着手掌般宽大叶子的葡萄园吧，一个村庄是什么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曾经多么热情地把土地里的那些富含了磷物资氮物质的复杂养份，籍着温暖阳光和漳河清水，把醇香和甘甜带到我们的生活中来。

来路漫漫，去路苍茫。沉默无声的人们在大地的阶梯上努力攀爬，然后，你和我，还有他们自己，看见了梦想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