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茶马古道雕塑群记

古塘桥人

初秋时节，去武汉。早上起床，便听到窗外一片嘈杂的秋雨声，不觉心中一喜，赶快从床上爬起，朝窗口看去，只见满大街上，行人在雨中匆匆而过。

这秋天，终于来了。秋雨一洒，从夏天一直晒过来的酷暑烈日，怕是快要收场了。一想到秋凉的好日子近了，我自然的心里也就高兴了起来。

吃过早饭，怀着一份秋凉带来的好心情，我从客居的宾馆出来，沿着一条叫建设大街的马路，向不远处的一座叫招银大厦的摩天大楼走去。前天，旅行社就已与加拿大武汉领事馆约好，今天上午十点十五分，我前往办理赴加拿大签证。签证处就在这栋叫做招银大厦的大楼里。

一切都很顺利。填表、约谈、拍照、录指纹、缴费，一应程序走完，签证处的那位漂亮的女士站立起来，很礼貌的告诉我："先生，您的签证办好了。"说着，她递给我一张窄窄的条码："您收好这张条码，以后，十年之内，您如若再去加拿大，就不需再来领事馆录指纹了。"

我接过条码，舒了一口气，笑着道了一声謝，便乘电梯下了楼去。

楼下，雨还在下。

我信步在武汉的闹市，车流如梭，人流如织，忽然地不知自己该去何方。便立在街头，想了一会，终于想到了去长江岸上看看。

很快，我随出租车到了长江边。车停在了古老的江汉海关钟楼下，旁边，便是著名的汉口沙滩公园。

其实，我到这处江岸来过好几次了，最早的一次好象是二十年前，是《知音》杂志的一位好友领我来的。记得是从对岸乘轮渡过江，也记得那时的江岸上的树还很小，不象今次所见的满目葱茏的一片森林。

穿过江岸上茂密的樟树林，便近了长江。浩浩汤汤的长江水，正卷着一排排的浊浪，急急地从我眼前奔腾而过。隔江，是对岸的鳞次栉比的一栋栋入云的高楼。江面上，一艘客轮正在徐徐地靠近码头。

我沿着江岸，信步地走着。

忽然，在一片树林里，出现了一组群雕。那是一组青铜的雕塑，比真人稍大，有骑马的，驾牛车的，推车的，挑担的，也有威风八面的官员和高鼻梁的洋人。但是，从服饰看，那都是雕塑的古人。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组《茶马古道万里图》，它向我们讲述的，是发生在清末民初的一段世人知之不多的关于中国茶叶的故事。

中国茶文化的历史究竟有多悠久，我实在没有认真留意过。碎片一样的阅读记忆，好象中国著名的茶乡有福建的武夷山，云南的普洱和湖南的安化。自然，四川的峨眉山茶，贵州的云雾茶等等，也都在中国茶文化的浩瀚长卷中留下了一页。记得很多年前去云南，导游向我们介绍过茶马古道，说是云南的茶叶，在很古远的岁月里，就是靠人和马，在险峻的高山小路上，一路跋涉，年复一年地输送到西藏、印度、西域甚至欧洲各国。

但是，茶马古道的历史，似乎一度忘记了汉口，忘记了清末民初汉口繁华的茶市。

记不清是哪一年，我看过中央电视台的一档节目，节目里谈到的正是汉口茶市这段悲壮的历史。

当历史的镜头回溯到十七世纪，一条连接中欧的万里茶商之路正渐渐开通。

现在，让我借助江岸上的这组史诗般的群雕，以及群雕上的简约的文字，给读者们回忆一下在不觉之间被历史淡忘了的这条万里古商道，以及发生在这条古商道上的已经渐行渐远的昨天的故事。

故事开始于十七世纪。在一个偶然的节点，中国的茶叶传入俄罗斯宫廷，从此，饮茶，渐渐地成了俄罗斯贵族生活中的一种必需。到1852年，中俄茶叶年贸易量达175万箱，贸易额达1500万美元之巨。一片片的茶叶，被中国的茶农从茶树上摘下，经过炒制成茶，经水路从中国南方的福建崇安，湖南安化等大山深处，汇集到九省通衢的汉口。又经汉水，由襄樊北上，过洛阳，入晋中，越张家口，进入内蒙古，一路风尘到今呼和浩特。

此时，历尽千山万水的茶商的马队，在呼和浩特换上驼队，又开始在漫漫的沙漠和戈壁上的艰难跋涉。终于有一天，他们的驼队经库伦，也就是今天外蒙古的乌兰巴托，到达中俄边境口岸恰克图。我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一条商路，无数的险山险水，人挑，车推，马驮，船载，每一片茶叶上，都浸透着我们祖先的汗水和血泪！就是流淌着这般的汗水和血泪，我们的祖先筑建成了这样一条漫长的万里茶商古道！并以此养育着一个民族和无数的普通百姓人家！我不知道，在这条古道上，曾经抛下过多少劳苦人的白骨，留下过多少无名者的坟茔！人世间呵，从古到今，无论怎样的辉煌与荣耀，其实，总是由悲怆者用生命在书写着它的历史！

在恰克图，中国的茶商完成了口岸的贸易，接着的，便是俄罗斯的茶商开始新的旅程。他们经过俄罗斯境内的伊尔库茨克、新西北利亚，到达莫斯科、圣彼得堡，再到中亚和欧洲诸国，将中国的茶叶送到万里之外的无数人家。

这是一条全长13000多公里的茶叶贸易的商道。“哒哒"的马蹄声，在这条古道上绵绵不断地延续了三百多年，而且，直至如今，依然不时地回响在人们的耳边。正是这条横贯欧亚大陆的万里茶道，将中国南方饱含着日月精华的浓郁的茶香，飘向异域的万千寻常百姓家。

我站立在长江岸上的这组雕塑前，久久地独自沉黙。不远处的滔滔的长江水，正在奔腾地东流去。秋风中，一群群游人在雕塑前走过，有孩子爬上雕塑的牛背或马背上，让人拍下一幅幅留影。岁月就是这样，静静的流，流向远方。

太阳，渐渐的开始西垂了，我该返回我居住的城市了。无论是古人经过万里商道而奔向的异域，还是我即将启程的加拿大的美洲之行，那都只是一次生命的旅行。只是，我比古人幸运。我即将进行的，是一场异域的游历。我将去那里见识人家的风土人情。而万里茶道上的古人，却是一路风尘，万千艰辛。

哦，汉口，千年古镇的江岸上，那史诗般的一组万里茶道雕塑，正在向你，向我，向我们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2019.8.29.记于南山寒舍）

一片片茶叶，从采摘、加工、运输，经过千辛万苦，才写就了一曲荡气回肠的茶之歌。这一条万里茶道，如今，已溶入历史的基因，在人间代代遗传。

万里茶道上，天苍苍，野茫茫。是谁在天穹之下抚琴一曲？至今余音绕梁。

”哒哒"的马蹄声，似乎依然在耳边响起。你听，就在夕阳古道的那一方。

马队，行进在弯弯的古道上，千山万水，在马蹄下踏过。古人也好，今人也罢，一代一代，就这样用血与汗，繁衍着我们的家族，延绵着我们的人世间。

哦，一条万里茶道上，你想象不出有着几多的险恶和艰辛！

听到了吗？遥远的时空里，传来一串串的驼铃声。

脚下，仿佛是百年前的茫茫沙漠。

摇呵，摇！一叶扁舟上，载着的是一家人的生计。

将这一船的希望，撑向明天。

洋人和官人，那手上握着的水烟袋，已经是古董般的文物。

坐轿的和抬轿的，都是革命的分工不同。

子以父为马，父愿子成龙。也是一家秋日行。

马车上的洋人茶商和马车下的华人茶商。

累了吗？您歇一歇吧！

我站立在载满茶叶的商船旁。

我们先照个相吧。然后，请接受我的新闻采访。

驼铃声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告诉你和我，这是一段我们祖先书写的历史。记住吧，朋友，请记住这些史诗般的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