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钩沉】许世英《铜山巡记》——百年前福建巡按的巡视日记

风

　　许世英（1873—1964），字静仁，清末民初安徽人。历任民初大理院院长、民政总长、福建巡按、安徽省长、国务总理、驻日大使、蒙藏委员会委员长等职。

　　1914年，许世英出任福建民政长，后改任巡按使。1915年５月24日起至7月4日，许世英巡视福建沿海各县，并将途中所见所闻逐日记录，最终形成《闽海巡记》一书。

　　书中记载：６月25-27日，舰临铜山，夜泊三晚。期间观海登山，学校训话、抚今追昔，五老石、风动石、砺兹学校、南溟书院、关帝庙、石斋故里、塔屿、石斋读书处……众多风光名胜和人文风俗尽收其笔下。

　　特别是书中记录了东山建县的重大历史事件。铜山士绅禀请建县设治，“余察其形势，实有设治之必要。拟回省后，呈明大总统，将铜山改县，并划漳浦之古雷岛以益之。”

　　以下是《闽海巡记》有关部分原文誊录，句读分段为本人根据理解划分，欢迎大家校正。

叙言

　　中華民國四年五月二十四日，遵大總統命令，巡視沿海各縣。閱日四十有二，足跡所至，凡山川險要人情風俗，悉備記之，約數萬言。不敢謂利病成書，上擬顧氏，然躬自親曆，當亦異於影響之談。關心民瘼者，或有取於斯。

　　中華民國四年八月秋浦 許世英 識

全体随员在巡舰合影

（六月）二十五日，晴

　　上午四時，在青嶼啟輪，出浯嶼繞鎮海城，遇梁嶼入漳浦縣界。漳浦海面島嶼頗少。虎頭一山，屹立海上。由此而南，白沙隱隱，則古雷頭也。古雷為漳浦詔安交界之處，明設巡司，清設水汛。

　　過古雷即銅山，為詔安縣界。自青嶼至銅山，計二百二十一里。銅山系海中孤島，外接澎湖，隔水相望。內蔽漳浦、雲霄、詔安，為東南門戶。明洪武二十年築城，為水寨重地。明清之交，鄭成功根據地（有）四，廈門、金門、南澳外，銅山亦其一也。原屬漳浦，清雍正十三年改屬韶安。南北五十餘里，東北三十餘里，截長補短，面積七百五十方里。大小村落一百有餘，人口約十萬。東北業魚，西南業鹽，魚鹽之利年約二十餘萬。此外作工商業於南洋群島者，約萬餘人。島之大小，與平潭相伯仲，視思明、金門、南澳皆大一倍。人口雖較思明為少，而地勢之重要，則不後於思明平潭各島。本地士紳，以至詔安縣治、水陸八十餘里，訴訟不便，稟請設治。余察其形勢，實有設治之必要。擬回省後，呈明大總統，將銅山改縣，并劃漳浦之古雷島以益之。

　　下午一時，偕許俞胡徐四員上岸，看東升小學校、礪茲小學校、養正小學校。三校學生皆集於是，余訓學生以讀書之要，告教員以教育之重。銅山全島學校僅三，礪茲輿養正，系教會設立者。礪茲附設一育秀女學及幼稚園。統計三學校，學生男生一百七十人，女生二十人，幼稚生三十人。全島兒童雖未調查，以每一戶一兒童計之，當有一萬。學生僅二百二十，則比較為百分之二，甚矣失學者之多也，人民知識不開。

　　男子剪辮者頗少，女子幾於無不裹足，梳頭甚古，前為盤髻，後為燕尾。聞之土人，雲此式系朱子所定，未知然否。風俗尚存古意，道路亦覺潔淨。械鬥較少，惟後林鄉稍有之。生活程度頗低，無大富者。惟西浦前河鄉，有一二戶資產在十萬以上，蓋以鹽業起家者。

　　進城沿山行，有五大石，直立於路，俗名“五老”。皆有刻字，一刻“天開文運”，一刻“學海文瀾”，一刻“登山觀海”，一刻“海闊天高”，一刻“丈夫襟度”。隨便題字，略無意義。

　　自五老石而下，為礪茲學校，原南溟書院舊址。門對蘇峰，以海為池，海闊天空，令人胸襟一壯。內供黃石齋先生自畫像一軸，岸然道貌，望而生敬，紙色暗淡，墨光內斂，數百年前物也。

黄石斋先生自写肖像

　　由南溟上山，奇石夾路，攀緣而登，銅山居民全然在望。兩面倚山，一面環海，略作三角形，鱗次櫛次，蓋五六千家也。

铜山东壁书院

　　下山西北行，為東壁書院舊址。書院之右一大石，高厚闊約略三丈，卓立於磐石之上，四面皆空。兩石相接處，不能數寸，名“風動石”。鄉民三四以手撼之，則搖搖而動。廈門之風動石，已不可見。省城烏石山，有一石，志雲以指觸之則動，實附會之談。惟此一石乃不愧風動之名。

风动石模拟复原图   来源：文促会

　　石上題銅山三忠字，三忠者，一黃道周，一陳瑸，一陈士奇。石齋道德氣節照耀千古，士奇字平人，瑸字賓王，皆銅山人。士奇居銅山西，瑸居銅山南，二人齊名，人稱西陳南陳。黃石齋講學東皋，士奇瑸並從學。石齋嘗謂西陳可以援干而舞，南陳可以曳屣而歌。明天啟乙卯，同成進士。後士奇在四川，瑸在湖南，皆死於張獻忠之難。

　　書院之左，為石齋故里。野草自青，荒涼可念。賢人之居，僅以片石表之，則後生小子，不能繼起可知也。往時讀書，瓣香漳浦，詎知疆域變更，生長之鄉固在今詔安之銅山也。詩有之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不覺低徊不忍去雲。

　　由石齋故里前行數十步，為關帝廟。今日系舊曆五月十三，唱戲迎神，老幼皆怡然自樂，惟無一婦女觀戲，足見風俗之古。

　　由此順道至縣佐署、稅釐局、水上警察第四署分駐所，回建寧巡艦。

　　是夜泊銅山。 二十六日

　　上午四時半，在銅山啟輪，繞銅山東面，過詔安場，經蘇尖山，出獅嶼豹嶼之間，沿廄下行六十里，至宮口下碇。宮口為詔安南港，西為林洋，東為懸锺，相对为一口，系东溪入海处。

　　懸鐘有城，明洪武江夏侯周興所築，清一把總駐之。林洋清設水汛，蓋詔安之門戶也。

　　南二十餘里為南澳。南澳一島，孤懸海中，有青澳、後澤澳、雲澳、洋林灣等，而青澳尤險。宋少帝曾駐於此。明嘉靖間，海寇許朝光、吳平等曾據為巢穴。島東屬福建，島西屬廣東。前清為廳，民國紀元前舊曆九月，改為縣，三年劃歸廣東。

　　宮口海面頗闊，不能蔽風，巨潮鼓蕩，船搖不定。下碇之處，距岸約十餘里，上岸至縣治約二十餘里。時已下午一時，李知事、顏營長皆來艦，與之商量地方政治進行之要。

　　宮口峰濤險惡，搖撼不定，非良港也。

　　三時啟輪回銅山。夕陽西下，素月東升，漁舟晚歸，市燈夜照，天高露重，海闊潮生。自出巡以來，惟泊三都澳時領此清幽之景，屈指將及一月也。

　　是夜仍泊銅山。

二十七日晴

　　自五月二十四日，在省啟行，計已三十五日。或水或陸，未遑暇處。惟五月三十一日，在三都澳休息一日；六月十三日，休息半日；二十四日，休息一日。今日適值星期，即在銅山再泊一日，以資休息。

　　上午十時，同許俞徐胡王五員，趁舢板上塔嶼。塔嶼在銅山之東，與銅山隔海相望，為黃石齋先生讀書處。嶼面積不大，四無居人，奇變嵯岈，絕少土質。

　　石齋讀書處，三四巨石，縱橫互疊，自為两洞，更支以石片，約略成室。先生當年讀書於此，萬籟皆虛，眾理在抱，鸞飛魚躍，海闊天空，猶想見振襟危坐時也。今石室已壞，兩洞依然，架柱設梁之處，以及牆基，依稀尚在。石上刻有“槃間”“石洞”“達觀”“雲山石室”等字，不知何人所刻。洞前立一石坊，坊上刻“黃石齋先生讀書處”。清乾隆六年，撫閩使者潘思榘所建也。

　　由石齋讀書處攀緣而上，怪石森立，頗饒奇趣。山頂一石塔，題字磨滅不可識。嶼名塔者，即以此塔。右一石碑，刻“西銘世澤”四字，惟刀痕頗新，不過數十年物也。聞之土人，山下有水晶洞，出水晶。數年前曾有西人採取而去。惜山勢大險，不能往觀。

　　十一時下山回艦，成《訪石齋先生讀書石室》一律雲：

　　奇峰怪石生靈氣，大海洪濤恣遠觀。

　　天興斯人存正義，心傷王業未偏安。

　　讀經已具千秋想，入室今猶六月寒。

　　悵望空門一洒淚，衰時誰復共艱難。

　　是夜仍泊銅山。

二十八日晴

　　上午二時，在銅山啟輪，折而北行。經漳浦海澄海面，過廈門行二百十八里，十時抵金門下碇……

（以下为原书扫描图）

 链接：《东山建县始末》

 链接：许世英《东山县志》民国稿本《序》  链接：许世英与《闽海巡记》  链接：百度百科-许世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