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tagonia 万籁俱寂时

宛若长虹

Patagonia万籁俱寂时

一盏头灯，照着脚下的小路，时而碎石，时而巨岩，时而枝桠，时而泥土。头灯发出的如小星星般的光亮，穿过幽幽的山林， 数里之外都可以看到。 这盏头灯伴随我渡过一个月的山野生活。每天半夜3，4点钟出发，爬山几公里赶到摄点，等待黎明的到来，期盼奇光，奇云，奇色的出现。然后满怀或是兴奋，或是懊恼，或是失望，或是无奈的心情，在日出后离开。风雨无阻的夜行，渐渐地由怨恨转变成了留恋。原本有限的摄点，在不断探索中变得无限。原本天天盼望的回程，渐渐变得流连忘返。原本烦躁不安的等待，变得心静如水。头灯第一次在我摄影生涯中占据了赖以生存的地位。
　　
一双登山杖，帮我探索前方不知深浅的路，给予支撑，赋以力量。当给我担负40-50磅的行囊，面对下山的巨石彷徨不决之时，登山杖帮我一次次渡过难关。半年以前， 我还不曾想过需要登山杖。 那时，无论高山低雪，都可以轻松走过。然而半年来，我的腿伤不断，对我登山的自信心有很大的打击。好在依赖登山杖，减少了对腿部的压力，单凭双腿撑不过去的地方也可以过去了。渐渐地，登山杖成我不离不弃的旅伴。

一副电子地图，在手机里如影随形。它记录了我的披荆斩棘的道路，指引我到达要去的摄点。有了它，无论天有多黑，都能沉着自信地行走于摄点和营地之间。两年前，一位友人推荐了backcountry navigation 手机软件，一直没有真正用过。这次临行前，我在google 地图上研究了大概的摄影范围，路线和摄点，将他们做成一份电子地图文件，上传到backcountry navigation里。这样即使去从未去过的地点，也不会因走错路而举足无措。我很庆幸拥有了不至于迷失在大山里的助手。

每天入睡之前，我都将这几件宝贝和相机，脚架一起准备好，放到不用照明也可以摸到的地方。半夜醒来，只要看得见星星，无论天有多冷，风有多大，我都不得不强迫自己起来。迷迷糊糊摸摸索索地，穿衣戴帽戴头灯，怀揣手机，肩背相机包，手握登山杖，找准方向，所向披靡。当我独自行色匆匆于夜色笼罩下的山林时， 耳边回荡的是《闪闪的红星》的主题曲“红星歌”。“长夜里，红星闪闪驱黑暗，征途上，红星闪闪把路开, ...” 。当这个曲子不再回响的时候，我差不多是边走边进入梦乡了。恍惚之中，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么做的意义何在。无聊时，也会期盼邂逅地主puma(美洲豹)。

Patagonia 的气候如一头脾气暴躁的野马，变幻莫测，但是当你给予他以足够的拥抱，它会顺服地回报你梦想的美景。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基本掌握了天气的规律，大概是一个星期一个循环。一个循环里有2-3天是笑脸（晴到少云），另外几天是哭脸（风雪雨交加）。大概30%的时间适合拍不错的片子。所以，赶上好天气一定要拼命拍，天气不好的时候就踩点，休息，耐心等待。我到的前几天不摸门道，凭着一腔热血，顶风冒雨backpacking到8公里处的营地蹲点。整整5天都没有办法拍照，天天踩点。这也为后来天空笑逐颜开之时得以及时赶往预定摄点拍摄做了准备。

在这里，拍照的主要兴趣点是Mt Fitz Roy，中文又称“妃子入浴”。这个山峰坐落在冰原之上，在冰原之下只能看到它的一侧，就是面向正东的那一侧。所以，日出时的“日照金山”，加上乌云密布时的“妃子出浴”通常是大家锁定的拍摄目标。最佳的摄点机位有限，一个脚架摆好，其他的基本上就没有容身之地了。我通常是比其他摄影师早到一两个小时。有一次，我独自到达一个摄点，占好机位，脚下是陡坡，没有回旋之地。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来了一个泰国摄影师。他爬上爬下换了很多位置都不满意。当“日照金山”鼎盛之时，他实在没辙了，和我商量是不是可以让他挤进来。他的脚架挤进来了，人却进不来。后来，我离开了，他才得以拍个痛快。

太阳升起的时候，也是我的摄影告一段落的时候。返回休息地的路上，时不时地和其他摄影师擦肩而过。从他们的装备上，大致可以看出他们摄影的段位了。一日，遇到在这里蛰伏多年的英国摄影师 Andrew Waddington，身穿渔人衣裤，肩背着一个大塑料桶。我一边琢磨大桶的用途，一面后悔地寻思：“好歹也应该拎双雨鞋上来啊”。看来， 我和他真不是一个段位的。 近几年，Patagonia成为世界摄影师的最热衷的地方之一。特别是秋色最浓的4月。 即便如此，我的头灯发出的光芒也没有在黑暗中与人交集过。毕竟，到Patagonia朝圣不是一个说走就走的旅程。

下面展示一下我的劳动成果。

- 登山之都

El chalten 小镇，“The Trekking capital of Patagonia” 坐落在Fitz Roy山脚下。它地处国家公园境内，以登山旅游业为生。它是我们的落脚点。 这里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简陋的不能接受。住的时间长了，特别是从山上露营回来以后，倍感亲切。这张照片是日出前在路边的停车场拍的。

- 秋色变幻

到妃子峰下的第一个清晨，山峰淹没在厚厚的云里。周围的树林郁郁葱葱。

两周之后，情形大变，同一个地点却好像完全不同的世界。 树的颜色如同血染的江山。然而覆盖着妃子峰的云好像是同样的造型同样的高度。

-苇塘风云

这是我们上下山必经之路， 也是每一个登山都要驻足小歇的地方。第一次路过，就爱上了它。我喜欢闪烁的苇穗和远处藏在山坳里的冰川。

- 流金时刻

这是我在这里的一个月中遇到的唯一一个金色黄昏。此前的一个多小时，我就看着云彩的变化。背后的天空精彩异常，像是上演一场彩云大戏。我这里心急如焚，一个相机一个机位，盯在这里动弹不得, 直到这个辉煌时刻的到来。金黄的芦苇穗是我的最爱。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停下脚步，琢磨怎么能拍出它们的灵动。眼前的这个景致超出了我的想象。这是我最满意的一副作品。

- 黄昏映像

Laguno Capri 是一个非常大的湖。我们在此地露营的第一天，狂风大作，湖水汹涌。虽然后来安静下来，却总是微波不止。看来在这里拍妃子的倒影是痴心妄想了。哪知, 有一天真的让我碰上了。我和摄友日落前来到这里，湖水平静如镜。我快速地赶到之前选定一个景点，拍下了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画面。

- 星云飞流

这个5公里瀑布是摄影师的最爱。相对于其他瀑布来说， 这个瀑布离步道最近。 这里景色优美， 地势开阔，是拍摄妃子峰的佳位之一。 我曾经去过这里几次， 看着瀑布的水由不多变得稀少。此时，初秋的凌晨， 迎着扑面的冷风，伴着哗哗的瀑声，倚着陡峭的岩壁，守着金色的小树，翘盼日照金山。

-蓝色时光

两周之后，是秋景最佳的时间，由远及近，可见植被沿着之字形由绿变红, 秋的色彩变化尽收眼底。

秋的触摸

在一个著名的瀑布的上游，我们发现这个瀑布。为了让画面有趣，我特地选择了这个角度，表现秋天的枝条试图触摸瀑水。

日照金山

Fitz Roy的日照金山是每一个来此的人必拍之照。我也不能免俗。在耐心等待了几天之后，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夜下，我登顶扑捉到了Lag de Los Tres 湖中的日照金山。

Cerro Torre托雷峰是与妃子峰并称的另一个山峰。山下的冰积湖Lag Torro常常漂着冰川融化时的冰块。我们安营扎寨在冰湖旁。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我独自一人在湖边拍星空。好难得啊。

我期待着月亮在2点钟从背后升起，这样可以将山峰照亮。可惜，背后是乌云，而且越来越多。2:30分，我撤回到营地。

冰湖日出

早晨6点，起来拍日出。虽然半夜开始乌云密布，我仍然不会轻易放弃拍日出的机会。出乎预料，托雷峰被火烧云点燃了，令在场的所有摄影师都兴奋不已。

红云遮面

第二个早晨，带着前一天的兴奋，大家早早地等在这里，期盼另一个壮观的景象。这是一个难得的有火烧云的早晨，摄友们特地选择了三兄弟巨石作前景。这本该是一个完美的构图，如果倩丽的Cerro Torre峰可以一露芳容。然而，火烧云带着希望来，举步不前地停在山峰上，最终没有让步。尽管如此，这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画面，依然韵味十足。

白天沿着冰湖边的山脊走近冰川。

- 层林尽染

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小湖，周围的秋景漂亮的近于完美。在我第一次看到它时，周围的林子从绿到红，美的不能移步。来了几次都是风大云厚，看不到妃子峰的身影。直到最后一次，无论如何我必须拍点纪念照了。虽然错过了日照金山的时刻，但此时的金光恰到好处地照射在树林之上，雪山之下，好像妃子穿上了金色的裙子。金色起到了从红色的树林到白色的雪山过渡的作用。在蓝天的衬托下，秋色浓而不艳。

平静单调的早晨，除了鸟儿的歌声，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环抱彩虹

一日，晨拍结束之后，我悠闲地往山下走。不经意间看到彩虹突现，立刻团团转地寻找前景。根据这么多天的经验，彩虹与妃子山在这个时间段成90度角，彩虹的方向没有什么大景可拍。我只好认命地静下心来琢磨。走来走去, 发现这个倒影构成一个ringbow ring，觉得有点意思，也算为这里的彩虹留个不错的影。

镜泊妃子

连续到这里来3个夜晨，每天都不同。第一天，我们开始是在下游拍片。拍摄之余，我向上游方向走了几步，惊诧地偷窥到妃子沐浴于如镜子一般平静的浅洼中，美丽的令我瞠目结舌。

第二天，怀揣一切美丽的幻想，想把月光下，星空中的沐浴妃子浪漫地收于镜头中，所以我和摄友半夜4点多就到这里（日出是8点40分)。初到时，妃子沐浴依然，月亮勉强地从云缝中钻出来，向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妃子离开了。天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冷。我看着无望的天，绝望地盯着妃子的方向发呆。两三个小时之后，幻象出现了，妃子隐隐约约地晃在远方。为了确定我的幻觉的真实性，我赶紧拍下这个梦幻之影，绝望中的希望。之后, 它便消失了。

望断秋水

随着深秋的到来，河里的水越来越浅。从近处的水远望妃子峰，好似藕断丝连，意犹未尽。

星雨之夜

前一天的大雪很快就融化在深秋的红叶里，只有极少几片躺在裸露的岩石上。 晴朗的夜空开始发亮了，妃子的脸上有了微微的红晕。

冰川之上 Perito Moreno Glacier是世界上最大的可以最近距离欣赏的冰川。冰川之上的风云变幻令人叹为观止。

Perito Moreno 冰川远眺

- 天然盆景

Lenga山毛榉是安地斯山的主要树种，覆盖面积极大。秋天里的满目赤红就是它们。它们形态各异，造型奇特，特别是那片分布在大石河的河道中的，犹如一个个盆景，别致可爱。那些分布在大石头上的低矮的灌丛叫The calafate, 秋季里挂满粉白色的圆圆的小果实，灵动诱人。

大晴天的时候，这个树的造型非常地抢眼。

浅流缓滩

- 冷暖相对

日出前的山峰，如同被点燃一样，熊熊燃烧。与其相对，河水静静地流淌。

- 水天呼应

非常喜欢这个画面中云的走势和水流相互呼应的构图。红色的植被为这个冷调子的画面增加了暖气。安静的山林和石头与流动的云和水使得画面动静相宜。

- 秘境神瀑

Andrews Falls 这是一个没有步道可以到达的瀑布。 英国摄影师Andrew在这里拍了无数照片，所以，我们开玩笑地称其为Andrew Falls.

Andrew Falls 连续去了3次，都没有赶上很好的摄影条件。

- 银辉相映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上到小镇对面的山上，面对妃子峰，产生了在这里拍银河的念头。经过专家的计算之后，觉得这个想法可行。于是，半夜三更正，和摄友启程去爬山。到达目的地之后，瞭望天空，银河当头照。此时距专家推算的佳时还有两个时辰。闲着也是闲着，望着灯光辉煌的小镇和星光熠熠的银河相对，觉得深山中这个组合耐人寻味。

- 依山环水

El Chalten依山环水，风水极佳。

- 倚树观带

这条河的名字是Rio De Sal Vueltas，它由冰川融雪汇集而下，蜿蜒于山谷之中。Patagonia多变的天气使这里经常光影变幻莫名。这是我们上下山的必经之路。开始上山的时候，山毛榉树叶刚刚开始变黄，平静的河水如缎带般柔美。

我离开的那个早晨，和伴随我数周的峻岭碧水告别。厚厚的云遮住了初升的太阳。眼前的lenga(岭嘉)山毛榉树叶开始落了，远山秋色依然。

在El chalten的一个月，差不多变成了山里人。来这里登山的人大部分是游走世界的登山者。混迹于他们之间，发现这是一个释放灵魂和体能的天堂。

非常幸运，于2016年4月，和著名摄影师张焰（珞珈山）在阿根廷的巴塔哥尼亚同摄两周。

最后，再次回忆几个难得的日出。